兴城城门外设半圆形的瓮城,城墙由长条青石砌成,四角高驻炮台,设红夷大炮。
众人衣着腌臜,有的鞋子都破了,兴城百姓十分热情地围观了这一群官差像囚犯,囚犯像乞丐的队伍。
海芝月在城内有亲友,为他们指点了驿站所在,带着十几个仆从走了。分别时还对珠娘道回头邀她去玩。
黄三带着众人赶到驿站,驿站仆从见了他们这个狼狈样也十分纳罕。差役们饿得不行,叫着要吃饭,一个身量矮小的侍从伸出两指,轻轻一捻。
黄三尴尬道:“我们在路上遇到贼人,丢了车马盘缠,就按标准的来吧。”那矮个侍从嘴角立刻耷拉下来,转身走了。
众人等了好半晌,侍从方才端上饭食。只见上来三个侍从,一个端着个盛饭的大盆,一人端着碗黑漆漆的大酱并一篮大葱,最后一个抱着篮黑乎乎的馍馍。
陈小强道:“这是给犯人吃的?量真够大的。我们的饭啥时候上?”
矮个侍从嘴巴一努:“喏,馍馍是犯人的,其他的都是你们的。咱们驿啊,管饱!”
“艹!”一个脸上带痣的差役一脚踹翻了凳子,怒道:“朝廷规定咱们公干一菜一酱一饭一汤。从来吃的都是黄米饭,你他娘的这拿出来的是啥?”
陈小强凑过去细看那盆饭,见那饭青中带黄黄中杂黑,正是一盆混着麸子、豆腐渣的糙米饭,啧啧嘲道:“是啥?是驴食!”
矮个侍从也不生气,笑嘻嘻道:“怎的是驴食呢!一菜,有!”他伸手一指那篮大葱。“一酱,有!”又指那碗黑漆漆的大酱。“一饭,有!”再指那盆青青黄黄的糙米饭。“一汤,有!”转身朝水缸一指,“白水管够!”
黄三忍无可忍,拍桌子道:“你们驿丞在哪?我去找他问问看《给驿条例》是不是这么说的!”
一个宽脸侍从笑道:“真不凑巧,咱们大人也出去公干了!”
带痣的差役冲上去要打,黄三忍气叫道:“胡子住手!过来吃饭!”
班头都吩咐了,众差役只能认命,骂骂咧咧去取饭。
刘春端着那篮黑乎乎的馍馍去院里分给众犯。
这馍馍可丁可卯正正好好十六个。轮到珠娘——没了!
珠娘的银钱也在进山寨时被搜刮干净了,本想这一路跟着爹爹混牢饭吃,没想到是这个情况。
石骞把自己的馍馍给珠娘,珠娘不要。方璋钺把自己的掰了两半,递给她一半,珠娘接了。游无己本想给自己的,但他一直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没听到珠娘路上关于“假装夫妻”的那番话,尚认为方璋钺和珠娘情投意合,见他们如此“恩爱”,更加难过。
珠娘心里怎么想的呢?当然是方璋钺年轻力壮,吃他的总比吃爹爹的好。
刘春讪讪地挠挠脑袋,道:“石姑娘,你跟我去堂里吃吧,咱们那饭吧……虽然也不咋地,但总归能吃饱。”
珠娘深觉有理,把方璋钺的半块馍馍还给他,冲他和爹爹做了个口型:等我带吃的,跟上刘春走了。方璋钺攥着自己掰成两半的黑馍馍,垂头不语。
不止是吃饭,珠娘睡觉的地方也成了问题。没了银钱,黄三说话又不好使,驿站并不管她安排房间。差役们又都是男人,她只好到牢房里和马氏几个一起睡。
这是她第一次住牢房。石砌的坑坑洼洼的墙壁,房内霉气臭气环绕,睡的是石床,盖的是稻草。她冷得辗转反侧,忽见一个黑影闪过,想是老鼠之类。看到和切身经历完全是两码事,想到爹爹每日就住在这种环境里,珠娘默默垂泪。
凄冷的月光从高墙一方小窗射进来,铁栅栏泛着幽幽冷光……
次日黄三吃过“一菜一酱一饭一汤”,带着老伍去衙门报案并支借盘缠粮食车辆等物。
兴城属于散州,设知州衙门。衙门建造得十分轩敞,大门两侧各置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可惜大门掉了漆,狮座也不知怎的缺了角,想必各任知州老爷们都觉得到了年限就或降或升,哪舍得拿钱修葺衙门便宜后人?
黄三、老伍要见典史,那门子伸出两指一捻。
老伍见又来这出,气道:“我们的银子都在路上被山贼抢光了,来这就是报案的!”
门子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道:“没钱还来衙门!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我们就是衙门的人!”老伍理直气壮。
“你们是京里衙门的,可不是咱们这的。”门子叹道:“得了得了,瞅你们这一身,咱看你们可怜,跟我来吧。”
门子带他们进了大门,一路穿过仪门,到了典史衙。他进门报了讯就走了。
黄三、老伍等在门外,屋檐上鸟雀隔断时间落下一只,欣赏了约么十几只,方有听差出来叫他们进去。一进门,见里边有一清瘦老者伏案写着什么。
黄三、老伍忙躬身见礼,口称“典史大人。”
那老者也不知耳聋还是公务过于繁忙,过了好一会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