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寻路
当侯爷让我们各回各房,各自回去休息,我刚走至舱室门口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些什么。我想了会儿才意识到进入这个舱室的时候,我身边有个楞子,但现在我是孤身一人出去的。楞子人呢?
我转过身去,才看到舱室内已人走房空,只有楞子一人,他竟然姿势扭曲地趴在一张茶几上睡着了,嘴角还流了一滩口水。怪不得先前一直没听到楞子开口说话,看来昨夜一宿没合眼的后劲一上来,楞子就坚挺不住了。其实我也累得不行,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只能振作精神。
我推了推楞子,故意道:“别睡了,你爹来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爹”两字一出,楞子像是屁股被咬了一口一样,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恭敬地站在一旁,用极其隐秘的动作擦干嘴角的口水。直到听见我发出咯咯笑声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楞子立马抡起手臂,笑骂道:“你活腻了你,敢这样骗老子,信不信老子让你以后晚上都睡不着?”
楞子这话可真不是说着玩的,有他睡我身边,鼾声如雷的。除非一棍子把我敲晕了,否则就算下药我都睡不着。
“别呀,兄弟,我这是怕你着凉受寒、被蚊虫叮咬嘛。”我连忙摆手道:“以后还是让我先睡,你躺在床上发会呆吧。”
楞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道:“这得看心情,心情好的话可以让你先睡,但今天心情就不咋地。”
“那算了,老子还不求你了。十天后指不定有没有以后呢。”我边往外走边说道。
“十天以后咋了?就饿死了?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悲观了,不说什么定能找到、饭够吃、酒够喝之类的豪言壮语啦?”楞子笑道。
他说的这些正是五叔今日在‘武定’船上说的、妾有意,你还看不惯郎才女貌、两情相悦了?嫉妒生恨了吧?”楞子揶揄道。
“闭嘴,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再说,命都保不住了,谁还会去嫉妒羡慕别人。”我道。
我们两人往自己的舱室走去,边走边扯皮,很快就忘了自己在海上的困境。
第二日一早,五叔就派出了大量船员、兵士出海探查,动员了所有能在水道、浅滩处航行的小船。我和楞子则继续窝在‘武定’船上坐吃等死,我除了定期去看看张业大人外,也没什么正事。楞子比我还闲,现在船队粮食不够,他跟随金勺侯学艺的机会也就没了,这几日他那把银勺子包在布袋里就没动过。
实际结果总和我的预期相差很大,我原本以为我们船队人手多,这种地毯式的搜索虽然是最笨的方法,但还是能靠着人多力量大找到正确的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夜晚每队人马都是垂头丧气地耸拉着脑袋回来的,看来是毫无收获,的影子都没看到。
就这样,连续好几天都是如此。船员一大早就出发,离开船队,在五叔的鼓舞下高歌猛进,但夜晚回来时,却都是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没有找出一条生路。
这日夜晚,船员们还是照样无功而回,但时间不等人,船队的粮食只够用五天了。这几日我的早饭已由糕点甜羹换成了清粥小饼,往日在晚上饿得不行的时候,至少还有楞子做的外表难看、味道奇异的点心汤羹填下肚子,但现在能混饱就不错了。
晚饭后,我和楞子又去探望了张大人,他还是直挺挺的躺在小舱室里,毫无生机可言,吃的东西也很少,一天只需一碗清粥就可以把它糊弄过去。我看一时半会他也好不了,不知哪个猴年马月才能醒过来。
从张大人舱室中出来后,我和楞子倚靠在‘武定’大船栏杆上,吹着海风,看着满天星辰。在闪烁的星星中慢慢找寻长得像勺子的北斗七星,依稀回到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但现在却身陷囹圄,我心中一片烦闷。其实不只是我,焦虑、恐慌的情绪早已弥漫充斥了整个船队,现在船队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没填饱肚子,只是愤不敢发罢了。
“两位贤弟好雅致,清风明月之下,享受海风,听着小曲,羡煞旁人哪。”说话的正是崔远,他和马如义两人并肩行来,面带微笑道。
两人都是俊俏小生,才貌双全,犹如一对璧人。每次见到他们,我都在想这两人要是生于乱世,现在定是名扬天下,超然物外的人物。
此时芸娘的琴音传来,曲调略显哀婉,倒是很符合现在的情境。
一见到两人,我忙正襟而立,自从上次崔远提醒我在船上要小心谨慎后,我对他的印象明显好转了。
“原来是崔兄、马兄,两位公务繁忙,到此透气乘凉的吧。”我笑道:“我们俩也就无所事事,百无一用。上不能帮五叔找寻,下也不能安定人心。只是到这里驱逐愁闷罢了,适巧芸娘姑娘弹琴唱曲,她才真是好兴致。”
说完,我特地瞟了一眼马如义,但他脸上毫无变化,似乎没有在听我说话。
“是啊,现在到处人心惶惶,像芸娘这样闲雅超然的人太少了,是吧?”崔远说完也揶揄地朝马如义笑问道。
“也许吧,但我也心不惶惶。”马如义平静地道,但眉头微蹙,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崔远也不在意,道:“这几日搜查破阵之路无果,不知申老弟想过没有,若是五天后、十天后我们还是被困于此,到时候食尽粮绝,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答案很简单,我只要跟着五叔就行了。便毅然道:“若真走到那一步,我还是会誓死跟随在五叔身边,五叔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但我相信五叔定会带我们走出困局,还请两位多给五叔些时日,毕竟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团结一致。”
“那是自然,我们唯船主之命是从。以船主之才,要破小小的水阵只在谈笑须臾之间。”崔远对着马如义笑道。
没想到我这一句话效果这么大,一下子就让崔远对五叔信心倍增了。
“你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可不要因为我是他儿子,这是他侄子,就滥拍马屁呀。”楞子指着我笑道。自从崔远说要品尝楞子做的美食后,楞子就对他倍感亲切。
这时站在一旁的马如义突然说道:“从一开始就错了。”
马如义突然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我和楞子相顾愕然。崔远则好奇地看着马如义,道:“认识马兄这么久,没想到马兄也精通音律,真是‘曲有误,马郎顾’。芸娘这曲《春江花月夜》本是委婉流畅的旋律,曲调如珠落玉盘,莺语泉流。但芸娘此曲却入题太快,一开始便定了基调,倒使一首《春江花月夜》显得有些平淡无奇。”
“那看来芸娘也不像你们说的超然物外嘛。”楞子笑道。
“哈哈……几位贤侄好雅兴。听曲品曲评曲,身处困境而能怡然自乐,现在你们年轻人更拿得起放得下哪。”这时船首处走来侯爷与高任、高凭三人,说话的正是侯爷。
我们立马恭敬行礼,没想到在这都能碰到侯爷,原本以为他会在自己的舱室休息睡大觉的。
“侯爷谬赞了,我么几个也就是瞎掰。但下官相信我们一定能在侯爷的带领下走出困局,所以不会杞人忧天,自娱自乐而已。”崔远道。
“那你们倒是找了个好地方,此处海阔天宽,月色之下如同白昼,待着让人舒敞宽心哪。关键还有芸娘姑娘佳曲作伴,即使这曲子像你所说略有瑕疵。”侯爷笑道。
“芸娘姑娘琴艺无双,无论是坊间琴艺高手还是宫中乐官,十之八九都不能望其项背。只不过是犯了小错,从一开始便走错路了。”崔远解道。
“从一开始就走错路了?”侯爷听了这话,心中略有感触:“是啊,若我们能够加强护卫,多备粮食,甚至是如果不出使番邦的话,也不至于此哪。”
“我也不该上船,不该拜金勺侯为师,不该想着去海外游玩。”楞子小声道。
“你现在悔断肠子也没用。”我小声道。
“一开始就错了,难道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走进这水阵?或者一开始进入水阵的路就错了?”崔远脑子转得快,疑惑地道。
“一开始的路,崔大人指的是石猴处的那条水道?”侯爷身后的高任道。
“石猴处所有的路径都搜查过了,全部都是死路。”崔远道:“我指的是水阵开始的地方——乾位马首。那儿会不会暗藏生机呢?”
崔远此话一出,大伙心头精气神一振。现在整个船队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水阵中乱窜,对找出生路毫无头绪。且先不论崔远的猜测是对是错,但他至少说出了一种可能性,一种求得生存、找到生路的可能性。
“你是说在石马处很可能存在破阵的路?那里确实没有经过我们的仔细搜查。”侯爷道:“那明日就加派人手去那儿查查吧,马首的确是水阵之主,水阵奥秘由此处而起,希望破阵之路也在此处。”
马如义道:“明日还是由我去吧,那个地方水路交错纵横,并不好找。”
侯爷想了想道:“也好,马贤侄做事老夫还是很放心,明日就辛苦你了。”
侯爷随意地说道,显然他不认为在马首处就一定能找到出路,其实我也不信。但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任何能让我们看到一线曙光的主意都是好主意。
侯爷倚靠在栏杆上又和我们聊了一会儿,但侯爷的出现无疑是打破了原先我们四人轻松愉快的氛围,他的加入使场面有些肃穆。好在侯爷貌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没一会他就喊累,带着高任、高凭两人走回了舱室。
我们四人倚在栏杆上又聊了会儿天,扯了会儿皮才各回舱室休息。
第二日,马如义果然一大早就领着几个水手往西北方向行去。看着他踏上小船,手握宝剑,身着短衣,像是身负整个船队安危的重任,给人一股英雄赴义、力挽狂澜的宽广博大之感。
我和楞子还是留守在‘武定’船上,在日落西山船员们相继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会站在船首,希望有一支人马是兴高采烈、凯旋而回的。</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