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斗曲
原本帮助‘武定’号驱逐走沙鱼的战船正准备回航接应其余战船,但就在它掉转船头的时候,这艘坚如磐石的战船竟然被活生生地掀翻在地,整个船身侧翻。像是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想要翻身是不可能了。
大伙都以为围攻‘武定’号的沙鱼经不住战船的枪箭伺候,纷纷潜水逃跑。但没想到,它们潜水是真,根本没逃跑,而是潜入水底再一举掀翻战船。此时眼前的战船被沙鱼撞得千疮百孔,周围大大小小的沙鱼竟不下于三十头。战船定是沉没被毁无力回天,就更别提船上的兵士了,兵士无一幸免,全都落入水中,运气好的还在往有一半露出水面的船体上爬。
谁都知道现在落水就注定死亡,但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其余三艘战船根本来不及救援,况且现在它们要担心的问题是不要重蹈覆辙。就这样眼看着水面的兵士拼命地拍水挣扎,鬼哭狼嚎的声音瞬间响彻海面。到处都是沙鱼噬人的景象,沙鱼一口下去,留下的是残肢断腿的人和一片被鲜血染红的海域。三十余头沙鱼就像饿了几年一样,互相争抢口中的人肉碎片,落水的三百来人毫无反抗之力,在沙鱼眼中,他们是最美的午餐。
更要命的是,人肉美食吸引了更多的沙鱼不断往这游来,连攻击其他战船的沙鱼都转身冲过来,生怕来迟了没饭吃。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头皮发麻,浑身冷汗颤抖。刀光剑影我见过,人头落地我也见过,但面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我的预知。也许这些受难的兵士想过要如何战死沙场,如何马革裹尸,但谁能想到他们最终的结局竟然是葬身鱼腹。
但其他人的反应明显比我要快,侯爷、五叔、马庸等人没有像我一样,瘫软在地上眼睁睁地看人间惨剧。他们立即招呼船员放绳救人,一时间抛绳的抛绳,射箭的射箭,当然这其中也有为减轻其痛苦而搭箭射人的。
杜统见到这边的情势惨烈,再也不敢和沙鱼僵持,趁着攻击的沙鱼离去的空隙,连忙下令三艘战船一齐向‘武定’船靠拢过来。现在沙鱼都集中在撞毁的战船这儿争夺食物,倒是让其余战船很快地就集结在了‘武定’周围。
四艘被沙鱼包围的船只都和沙鱼停战,我们在忙着救人,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好在落水兵士实在太多,沙鱼只有一只嘴巴,还不至于把所有人都吃进去。我们加紧救人,所幸还是有不少人躲在了沉没的船体内,保住一条性命,被救上船。
在这场人鱼大战中,我们是大败亏输了,还有一队人马差点全军覆没,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减少损失。
好在这时候,留守的兵士见我们情势不妙,派了十来艘战船飞快行来救援,在‘武定’号旁清出了一条足以让其安然撤退的水道。此时能救上船的人也都救了,留在水里的都是些残缺不全的人,沙鱼还在吃饭的兴头上,无暇顾及我们这些船只。
这正是我们救人的大好机会,马庸正要下令加紧救人,就算救上的是半个人也是好的。然而这时侯爷阻止了他。只听侯爷叹气道:“罢了罢了,把他们留在这吧。我们该撤了,否则我们谁都走不掉。”
马庸愣了愣,显然,战船沉毁以来,他一心想的都是救人救难。固然是仁义道德之举,但侯爷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若是还在此逗留的话,随时都有船毁人亡的危险,黑潮里头可是不只有这些沙鱼,还有许多没吃午饭呢,谁也不知道这些吃红眼的沙鱼会不会大开杀戒。
在侯爷和五叔的劝阻下,我们只好灰头土脸地逃回去,十几艘大船原路返回。幸好在杜统的掩护下,没有沙鱼能够追上来。确切地说,是在落水兵士的掩护下,只要他们还在水中,沙鱼就会一直争抢现成的美食,而不会前来追赶穷寇。
虽然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虽然尸骨无存,但这些兵士会被我们永远铭记,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我们的性命,至少今天的事儿我一辈子难忘。
回到船队留守之处后,五叔清点人马,此战我军死二百七十六人,救上四十八人,这二百七十六人死得惨烈悲壮,死得重如泰山,至少换回了千条性命。
留守的人也都看到、听到了我们在黑潮那儿发生的惨绝人寰一幕,此时回到船队,还能看到黑潮那海水赤红,听到沙鱼时不时的恐怖叫声。想要瞒住他们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不可能了,看着大伙落寞恐惧的眼神,侯爷也无可奈何。
月上梢头,华灯初上,船队栖息在水阵外围边缘处,前方百丈就是那条能救命的暗礁群。经过今天白日里的惊魂时刻,现在大家都魂不守舍,面露惊恐,虽然傍晚时分侯爷和五叔纷纷上台发表一番雅志在那弹琴唱曲。琴声宏亮悠扬,势如此而已。”崔远倒是很淡然地道:“此乃名琴号钟之音。传闻号钟乃是当年齐桓公最钟爱的琴,他曾用此琴唱歌助乐,与民同乐。但没想到现在这琴调不仅高亢这两人在斗曲。
“刚才那笛子吹的是什么玩意儿?”我问身旁的崔远道。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这是一曲《喜相逢》,说的是恋人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之情。”崔远道:“现在芸娘弹奏的是《高山流水》,两曲相互应对,遥为呼应。”
只听这时的《高山流水》已比我初次听到时流畅了许多,在号钟的作用下,琴曲弹得激昂若钟,声震屋瓦。
《高山流水》涓涓细流渐渐停息,天地归于沉寂时,笛声又起,笛音悠扬唯美,如三月之春风拂过水面,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
“这是一曲《桂枝香》,曲调优美,就像一缕桂花香气洒在人间,吹得真妙。若非吹笛人浸音律数十年,绝吹不出这等优美乐声。”崔远赞道。
之后笛音落琴音起,琴音歇笛声飘,两人如同唱戏般轮番登场,斗得不可开交。崔远则在一旁评头品足,这曲《平沙落雁》如雁鸣于九天,激荡人心哪,这段《满庭芳》满园春色,群芳娇艳欲滴,这段《秋风词》萧索凄婉,哀恸人心……赞叹之声不绝于口。
如此交替演奏十余曲后,琴声歇落,笛音却再未奏起,在我看来他这是败下阵了。
“妙呀,妙呀。笛琴双斗,以曲会友,真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哪。”崔远像是捡了银子似的高兴道。
“斗曲?奇了怪了,白天见我们受难不搭救,晚上还来文斗。”五叔道:“赵百夫,你去把芸娘姑娘请过来。”
现在和岛上的人有过接触的只有芸娘一人,两人曲子比来比去,也不知搞什么名堂,更看不出岛上的人对我们什么态度。
不一会儿,赵百夫带着芸娘来到‘武定’号,行过礼后,侯爷问道:“芸娘姑娘,适才和你斗曲的是岛上之人吧,你看此人曲子如何?”
芸娘想了想道:“此人笛曲精妙,所吹之曲毫无瑕疵,若不是他自己停下吹奏,奴婢也只能甘拜下风。”
“我问的不是曲子,是他曲中的态度,与我们是敌是友?”侯爷道。
芸娘愣了愣,道:“这个奴婢倒没有听出来,他只照曲吹奏,听不出喜怒哀乐。”
“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多。”五叔道:“不过岛上有人却是件大好事,只要有人,就说明有办法避开沙鱼。”
问了半天,除了知道岛上有人之外,啥也没问出来,五叔最终的结论是明天白天再说。实在不行就硬闯,其实五叔自己对硬闯都没有信心,毕竟大家对白天的惨剧印象太深了。
第二天,所有大人都躲在自己的舱室睡觉滚床榻,没人再敢去惹那些沙鱼。五叔只派了小股人马前去侦查沙鱼状况。但谁也不傻,只是在暗礁群旁随便溜达。照这样下去,想出办法登岛是不可能的。
原本五叔的意思是派一队人马走近黑潮一顿乱喊,岛上的人还能听不见不成,只要他们一听到,问问怎么登岛也就得了。但五叔明显想得太简单了,经过昨天惨绝人寰的一幕,哪还有人敢接近黑潮,那不找死吗。
但没想到躲在暗礁那儿溜达的船员传来了一个大好消息,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刚吃完午饭,午饭是一只烤鱼,我连鱼刺都没放过。
这个好消息是黑潮里的沙鱼又发疯似的往北边冲去了,而南边无鱼防守,出现虚空,这正是我们登岛的大好机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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