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紫荷酥
此时的芸娘脸上并没有戴白纱,脸颊的伤口早已愈合,在缺食少药的船上这伤口已经算是愈合得很快了。但很明显还是留下淡淡的伤痕,可能这伤痕会一辈子都在她脸上吧。这使她的美貌大打折扣,但却更让人怜惜。
芸娘一曲琴罢,又弹了一曲,厅室内的舞娘也是一支舞罢,又跳一舞。这些舞娘并不是船队中的人,应是岛上的舞姬吧,他们两者之间倒是能配合得天衣无缝,真是难得。
芸娘弹完三支曲后,舞姬退下,在场的人立马拍手叫好。我这是第二次见芸娘在酒宴中弹曲助兴,相比于第一次,这次她拿掉了脸上的白纱,露出凝脂肌肤,更显得才貌双全,也更勾魂夺魄。
行过一礼后,芸娘正要收琴退下,这时候却听一人道:“姑娘琴曲绝妙,才艺无双。在下已领略中原曲艺,清脆婉转,玲珑剔透,真是动听。在下不才,对音律也略懂一二,愿和姑娘合奏一曲。”
说话的是吕化晞身旁的一个年轻后生。他已从案几后恭敬站起,身着白衣,腰间环佩发出铿锵之声。这后生容貌甚是俊美,但这俊美和崔远稍有不同,崔远是放荡不羁,骨子里透出桀骜不驯;这后生则是稍显腼腆,骨子里透出洁白无瑕。
年轻后生话音刚落,即有两个小厮从侧门抬出了一架古琴来。这架琴和芸娘的完全不同,我对声乐一窍不通,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琴。
“这位是?”能坐在吕化晞身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侯爷问道。
“这正是犬子吕丰荑,年已二五,却是一事无成,整日只知拨弄声乐。犬子不务正业,音律上也只是略懂皮毛。”吕化晞忙厉声道:“阿荑,还不快坐下,你学艺不精,别出来献丑,惊扰远客清听,”
侯爷道:“诶,无妨无妨。昨日夜间我等在岛外听到的笛声应是公子所奏吧,当真是天上之曲,人间绝无呀。公子精通声乐,不妨和芸娘姑娘合奏一曲,男才女貌,也是雅事。”
吕化晞连忙摆手,说了些客套话才让吕丰荑出列‘献丑’。吕丰荑也连声称‘不敢’,其实他笛音悠扬婉转,不谦虚地说,在声乐上他算是个大师级的人物,这是昨夜斗曲之后崔远对他的评价。
芸娘和年轻后生相对而坐,芸娘在厅室下首,后生在厅室上首,看着像是打坐入定两个老者。
芸娘重新坐定后,看了看对面的后生,此时的吕丰荑正在调试琴弦,拨出的音律铿锵有力。这时候后生以目示意芸娘,他准备好可以开始弹曲了。
但是芸娘却并没有动手弹琴,而是开口道:“吕公子面前放的是易安瑟吧,听其声音应是有些时日没拨动琴弦了,这样的瑟弹出的音律必然不准确。公子还是以瑟换笛吧,昨夜和公子斗曲未分胜负,今日小女子愿和公子合奏一曲,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吧。”
没想到吕丰荑搬出的不是琴,竟是瑟,他这是想和芸娘姑娘亲琴瑟和鸣么。我不由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马如义,他正坐在我左手边上,口中抿着美酒,脸上毫无表情,不知道此时他心中作何感想。
吕丰荑愣了愣,随即道:“那好吧,姑娘精通音律,一切听姑娘的便是。”
话罢,即令人撤下易安瑟,拿上一支短笛。短笛通体呈金色,在我眼里,这就和一支粗长的筷子一样,二者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吕丰荑将短笛拿近口唇,说了一个‘请’字,便开始吹奏起来。
笛声起初声如细丝,声声入耳,犹如珠落玉盘,犹如山间冷涧,犹如环佩相击。不得不说,吕丰荑确是深谙音律,和昨夜的笛声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这个门外汉都听得出来。悠扬笛声飘荡在厅室中,就像是一杯清茶刚被泡好散发出清香一样,闻者无不陶醉。
就在大伙都沉浸在吕丰荑的笛声中的时候,只见芸娘葱根细手慢拨琴弦,发出一缕细细琴音。这虽然是琴音初现,声音不大,却还是掩盖了大部分笛音。芸娘姑娘现在弹的并不是号钟琴,声音竟也洪亮如斯。但现在两人的音律不同,音质不同,我们倒是还能听到笛声。
按现在琴和笛的声音来看,真不知道昨夜吕丰荑的笛声是怎么如何传到我们那儿的。
尽管自己的音律被压制了下去,但吕丰荑并不慌张。只见他提了一口气,没把琴音当回事,继续自己吹自己的,丝毫不被外界所影响。也不知是他提了一口气的原因还是琴音的影响,吕丰荑的笛声竟是越来越清脆,越来越凄婉。到最后,竟像是有一少妇在临窗啜泣一般,使闻者心如刀割。
而芸娘也毫不示弱,琴声越来越大,丝毫不担心会把笛声压灭。而且琴音欢快愉悦,像是山谷间的一条涓涓细流一般,流畅欢乐。
两人虽说是在合奏声乐,但看这架势倒是像在斗曲。难道两人昨夜斗得不够,这会儿又斗上了?
我实在是听不出个中玄妙,这会儿要是崔远坐我旁边就好了,他肯定是会评头品足,不断点评曲子的吧。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崔远,他就坐在马如义身旁,这会儿听得很陶醉。还时不时的朝马如义微微一笑,他这是在挑衅马如义,提醒他吕丰荑对芸娘落花有意么?
二人琴笛相斗,在声音大小方面是芸娘胜出了,其他的我就听不出来了。这会儿吕丰荑已经提了十几口气,脸早就憋得通红了,照这样看,他昨夜的脸岂不是更红。
两人斗罢曲子,各位大人皆是一阵赞叹之声。从他们的赞叹声来看,吕丰荑的笛曲也是犹如天籁一般动听的。若不是后来芸娘琴音的参和,吕丰荑也不至于现在这么狼狈。
然而就当吕丰荑和芸娘都向大家行了一礼,想谦虚几句的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
“毒……毒,这有毒。”就在我们都意犹未尽地沉浸在声乐中的时候,坐在侯爷身后的高任突然站起身来,口吐鲜血,口中大声叫喊。叫了几句有毒后,竟一头栽倒在地,毫无生息。
眼前的一幕出乎预料,让我们猝不及防,压根就没人反应过来。直到高任摔倒在地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高凭才有所反应,他立马蹲下身子,大声哭叫道:“哥哥,哥哥你……你怎么了,你怎么……好多血,好多血。”
侯爷见此情景,也马上走到高任身边,大声叫道:“高任,高任,怎么回事。”
此时厅室内的所有人如梦初醒,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其实我们船队上的人应该是有经验的,先前张业大人和眼前的高任一样,都是突如其来的吐血倒地。现在张业大人还躺在船上,半死不活的成了废人,不知高任的情况如何。
高任一倒地,在场的人全都往那儿冲过去,不知高任到底怎么了。整个厅室中少说也有五十来人,这会儿全都挤在了高任的案几旁边,厅室瞬间暗了下来。
“怎……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这时候吕化晞也是大梦方醒,慌张道。
“毒?哪儿有毒?是饭菜中么?”高凭带着哭声道。
“这还不得问你。你说说,这饭菜中怎会有毒。”侯爷用几近嘶吼的声音叫道。侯爷这一声叫得满脸通红,看得出来,高任的中毒已让侯爷怒极。
“快,快去叫陆大夫来,快去呀。”吕化晞这时候明显也是慌了,我们这些远客他是得罪不起的,便随便抓了一个身旁的人叫道。
吕化晞让人去找大夫后,自己马上走近高任,对一旁的高凭和侯爷道:“二位让开些,还是让我看看吧。”
说完吕化晞掐了掐高任的人中,翻了翻他的眼皮,就差没有扇他两巴掌了。但躺在地上上的高任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这会儿高凭还跪在地上大声哭喊,但高任还是一动不动,嘴唇发紫,面色铁青,竟和张业中毒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但明显高任现在要严重些,张业大人当初还有全身抽搐的现象,而高任则是像一具尸体一样,毫无生气。侯爷也是一把坐在地上,神情落寞。
这时候外头的人也听到了厅室内的大喊大叫,胡瞻仕领着三十多人带着长枪就冲进来了,如果眼前形势不对,估计他立马就会动手。紧接着胡瞻仕进来的是吴松,手下也个个都是剑拔弩张,来者不善,他手下的人可比胡瞻仕多。
若真打起来,我们可能会处于上风吧。但吕化晞不会让事情恶化下去,他眼见形势不对,立马对胡瞻仕大声吼道:“你反了你,现在马上滚出去。”
吕化晞这声叫喊作用很大,胡瞻仕看了看各位大人,有转头瞪了一眼吴松,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人退下。胡瞻仕虽然面相老实厚道,但肯定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胡瞻仕一退下,五叔也对吴松道:“吴将军快把刀枪收起来退下吧,大家别伤了和气。”
吴松是和高任、高凭一起在侯爷手下共事的,这会儿知道高任出了事,也是很担心。但没办法,外头需要他稳住局势,他也就无奈退下了。
一会儿后,先前出去找大夫的那位官员急匆匆地回到了厅室,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肩上背着一个小箱子,虽然老者年纪很大,但脸色却很好,他就是吕化晞口中的陆大夫吧。
陆大夫来了后,吕化晞马上站起身来,道:“陆大夫,你快来看看。这位公子应是中毒了,你快些。”
虽然吕化晞还在让陆大夫赶紧救人,但此时我很明显地看到,此时高任已没有了呼吸,眼看是没救了。
尽管高任现在已如死尸一般,但那位陆大夫还是很敬业。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便蹲下身子一本正经地查看高任身体,不敢丝毫怠慢,口中叫道:“众人让让,都后退两步。”
他也知道高任中毒事关重大吧。侯爷的那声大吼已经说明了他已怒极,今日吕化晞若不能给个让大家满意的交代,估计侯爷就不会给好脸色看了。
“这是怎么回事?”侯爷看着高凭大声问道,这会儿他俩都瘫倒在地上,满心伤悲。高凭是离高任最近的人,也只有他最清楚先前高任发生何事了。
“我也不知。但这肯定和那些糕点有关,哥哥是吃了糕点才吐血倒地的。”高凭哭丧地道。
“侯爷,您还是赶快起身吧,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五叔边说边走过去扶起侯爷。虽然大伙都认定高任是有死无生了,但真正敢说出来的只有五叔。
侯爷站起身后,径直拿起高任案几上的一盘糕点。这些糕点大致呈紫色,据吕化晞说,这叫紫荷酥。我们所有人案几上都有这么一盘紫荷酥,紫荷酥清甜可口,入口即化,我也吃了好几块,但毫无异状。
众位大人发现高任竟是吃了紫荷酥之后中毒的,都害怕得吞了口口水,还好大伙都没事。
“是这紫荷酥,竟是这个。是我害死了高任哪,我真不该把紫荷酥给他。”侯爷看着手中的盘子喟然叹道,这时盘中还整齐地放着十来块紫荷酥,敢情都是侯爷给他的。只见两行热泪顺着侯爷鼻子两侧流了下来,他和二高之间的感情已逾主仆之情,更多的是父子之情吧。
在高任的案几上还放着一个空盘子,看盘内的残食之前也是盛装紫荷酥的。看来高任偏爱甜食,吃了不少紫荷酥。但他的紫荷酥明显是无毒的,有毒的只有侯爷的糕点,这是有人要加害侯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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