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没了。”
她垂着眼,沉默了很久。灯光投在她脸上,半边在阴影里,“我给你看的,都是我好的方面。我是存心的,想试试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如果两个人要长久生活在一起,需要了解的还是缺点,就像木桶最短的那块板,往往水从那里流走了。”
“给我机会。”说完他把她的手贴在他唇上。
她扭过头,“我不敢。”再来一次失败,她将怀疑一切都是她的错,惊弓之鸟,败军之将。要有多勇敢,才能一战再战。
房间陷入沉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把她的手放回被窝,“没事,我等你。”她明知最好什么都不说,却还是说了实话,“我怕你等不起。”他安静地看着她,“我们走着瞧。”
转眼他像忘了刚才的对话一样,洗完澡很自然地睡下,还把她搅在怀里,“往返大巴班次很多,我每天坐早班车去,晚班车回来。”周桥贴在他胸口,感觉到男性肌肤特有的弹性,伸出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被他抓住,“身体不好的时候,不要挑起战火。”她挑了挑眉,“似乎这件事出力多的人应该是你,我身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他哼了声,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怕了就叫停。”她夸张地埋头,“我很怕。”说是这么说,却用舌尖舔他的喉结。他瑟缩了一下,“别闹。”她闹得更厉害,故意拨弄他敏感的地方。他忍无可忍,翻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再闹……我就加以镇压了。”
周桥看着他的认真劲,直想逗他,“来啊,不要光说不练。”
不可忍。
秦雨松以吻盖住她挑衅的嘴,好久才松开,“别闹了,你的身体,伤了你自己吃亏。”她咕哝了一句话,他没听清,再问怎么也不肯说了。两人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不知不觉睡着了。
连着几天,秦雨松早出晚归。葛小永问吴冉冉,“我没看错吧?”
“没有。”
“那是真的吗?”
“难道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会有怎样的结果?周桥不知道。
第四十三章话多
和岁月一起流逝的除勇气外还有好奇心,周桥没有花过多精力在她和秦雨松的关系的走向上,让时间去说话。而且虽然他说想好好了解她,但两个人都忙,在其他场合遇到了才知道对方最近在忙什么。
三月初周桥去南京一所高校招人。民企,老板又是年轻女人,投简历的学生少得可怜,她和吴冉冉坐了两小时冷板凳。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去上洗手间的吴冉冉,表情古怪地回来,“难怪,今天还有家企业在搞见面会。”周桥不经意地问,“是哪家,怎么现在才来?大公司春节前就来过了。”吴冉冉说,“是秦总。”她又补充说,“似乎他调任公司新事业部的总经理了。”
周桥和他见到的次数不少,却没听他提起过,看来他存心不想告诉她。
吴冉冉帮周桥把带来的资料装进袋里,“那边挤满了学生,很热闹。”
周桥停下手里的事,“我去见识下。”
这是她第一次隔着那么多人看他。他坐在台上,白衬衫黑西装,神采奕奕,声音通过麦扩散在整个阶梯教室里,有种陌生的感觉。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又不失活泼,来参加的学生通过他,会感觉他代表的那家公司是个人奋斗的好地方。
也许世上真的有第六感,他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周桥往后站了点,不经意地掩在学生后面,等他视线转开了才离开那里。没走两步,手机来了短信,“等我,一起吃饭。”她回头看去,他无声地用口型说道,“马上就好。”果然没多久,他找了过来。
看见她的车,他愣了下,“一日不见,鸟枪换炮,不过还是德国车。周老板,你到底有多爱德国的品牌,亏你还是民族资本家。”周桥为今天之行租了辆奔驰,听他调侃忍不住笑着回击,“是是,我暴发户没思想,不比你那边自由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只需付出努力就能让未来的自己实现理想。”她发动车子,“去哪吃饭?我下午五点前要还车,否则多付一天租金。”
秦雨松用手机的gps设定目的地,头也不抬地说,“河豚你敢吃吗?”
“反对,吃简单的。”吴冉冉识相地找地方去逛了,还得早点捎上她回去。周桥问,“你换了岗位?”秦雨松说,“是,公司打算开发新生产线,我去开荒。”周桥虽然没在外企工作过,但也知道等产品研究、市场调查按部就班进行下来,没两三年不见成果,估计他被空挂着了。她直觉他不会想聊这些,犹豫着要转话题,却没料到他继续说,“过去两年多我患得患失,因为被破格提拔,所以,做什么都太小心。再撑下去也没意思,不如重新开始。而且你知道我是销售出身,在全面性上颇为不足。既然公司有这个机会,我就申请回炉重铸了。”
周桥欲言又止,秦雨松倒不在意,“承认自己的不足还挺难的,尤其我很要面子。不过,话说回来,放下包袱轻装上阵的感觉很好。你怎么样?今天招到多少人?”
周桥摇头,“没有合心意的。”
“这周末有空吗?我有两个朋友是老hr,和你的行业也相近。”
周桥又有点意外。她沉吟着,“其实我也不是不认得人,只不过……”不想回到原来的圈子里找人,但她又该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他的圈子呢?周桥甩掉浮上来的念头,“好啊。但是我住酒店。”和老人争,争赢也是输。也是她太不小心,停留在只有两个人的时期。
分神之间错过了gps指示的路口,周桥眼巴巴盼望调头机会。谁知偏偏没有,车越跑越远,她握紧了方向盘,秦雨松安慰道,“没关系,只当游车河。”好不容易有了个左转,周桥往回开,却发现不是原来那条路。gps一直说前方右转,周桥照着走过两个路口,突然醒悟,“一直右转,不就是360度转回原处?”
她打了双向灯,缓缓靠边停下来,拿起车上的纸质地图看了会,才又重新启动。
秦雨松在旁边,看她没有半点要和他商量的意思,识相地保持沉默。直到车又回到正确的路上,他才开口,“以后在外地,我们一个开车一个看路。”周桥说,“不用,谁开车谁负责。”
“开车的同时不方便看路,不如分工合作,一人管一项,达到最大绩效。”
“你掌握方向盘的时候,我没有干涉过你。”
“我不介意你指点我往哪走。”
差点又错过路口,来不及争执,周桥小心地并入上立交的甬道后,才有时间瞪他一眼,“我尊重你的意愿,所以以后帮你看路。但也请你尊重我的,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
秦雨松举起手,表示知道了,“你怕我是路痴,指错方向?”
周桥说,“没有。我怕我来不及判断。”
秦雨松觉得不可思议,“之所以如此分工,是让开车的人只需注意路况,所以你完全不用判断,把判断的工作交给我。”
周桥无奈地说,“我们没必要争执吧?”她知道无论男女,到某个年纪都比较话多,但没想到他也是。周桥抿紧了嘴,让秦雨松暗叹口气,没想到她固执起来是这样的。他不想令她不快,赶紧说句赞美的话,“你穿西装很有气势。”
周桥今天头发盘在脑后,加上黑色小西装,活脱脱大了几岁,忍不住自嘲道,“还是没有说服力,学生们不信任我。”她有些怀念从前和徐韬联手的日子,可以把他推在台前,而她,只需埋头做实事。
秦雨松侧过头,端详了一会,“很漂亮。”她像多棱体,逐渐显现出不同的风姿。
等到了他选的地方,匆匆吃过饭,下午他还得继续招聘,而她回南通。
把秦雨松放在校门口,周桥刚开出几米,他又追过来,“路上小心,不要疲劳驾驶,来不及就来不及,我给你报销租车费。”
她……
真的没想到他的话这么多。
第四十四章闭嘴
现在临时办公室里挤满人,除周桥这边的行政后勤人员外,还有监理公司和土建、设备供应商的现场代表,周桥和葛小永每天趁看进度时开工作小会,免得有些话牵涉到甲乙双方的利益,在办公室不方便说。
厂区一角划了块地建员工宿舍,五层楼的工程分发给了当地的包工头,建得飞快。周桥下了简易电梯,摘下安全帽,站在原地等葛小永跟上来。她看葛小永满脸沉思,开口问道,“怎么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扎钢筋的都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风吹日晒,老得像三四十岁。”
施工人员出入证都要经过周桥的批准。她知道扎钢筋的大多是来自贵州山区的年轻女孩,没家世,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姿色,被包工头带着到处赚辛苦钱。“也是生存的方式之一,她们挺乐观的,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倒是你怎么了,最近有点怪?”
葛小永低下头,“不知道。”他闷着头走了几步才说,“我最近才发现我很自以为是。”
周桥察觉到异常已经有几天了,估计他和吴冉冉起了什么矛盾,但因为没影响到工作,还是当作不知道得好。凡事有利有弊,允许员工恋爱,就会有相应的分分合合的麻烦。她不关心他们之间具体的事情,之所以这么一说,也是婉转地提醒葛小永不要沉湎私人情绪。
离临时办公室还有段距离时,葛小永突然问,“桥姐,你和秦总打算结婚吗?”
周桥想了想,老实地回答,“没想过。”搬到这里办公后,葛小永和别人一样称她为周总,不像从前那样叫法了。她欣赏他埋头做事的劲头,才拉他过来工作。而葛小永也没辜负她的期望,少说话多做事,是勤奋而又识相的好助手。今天这么问,大概真处于困扰中了,她又想了想,“说到婚姻起码得两个人彼此了解,还是顺其自然吧,时间会做出选择。”
这段时间她存心让秦雨松看到她的另一面,不像从前,总觉得又不长久在一起,有什么不满忍忍算了。不知道见识了那些原本藏得很好的东西后,他是否还有勇气接受全部的她。
葛小永若有所思地点头。
“人的精力有限,目前来说我的重点是把厂开出来,没有其他的。”这话她说给葛小永听的,也说给自己听。从他们站的地方看过去,早上九点的太阳下,厂房的工地忙得热火朝天,周桥不由自主握紧拳头。几千万的资本,建设预算一个多亿的厂,她没有退路。
别人看她是疯子,她无所谓,还有什么比挑战自己、发挥所有潜能更刺激。
葛小永的视线也在厂房那停留了很久,直到周桥开口说话。她说,“我希望有个地方永远需要我,很庆幸我还是找到了。而且,投入越多,回报越大。”她声音平静,但仿佛藏了无尽力量。葛小永默默看着她,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有的女人以爱为生活的支柱,有的则随遇而安,而她,选择了一条不平坦的路。相较之下,他还算幸运,至少吴冉冉要的,他不是做不到。
周桥把葛小永的事放在心上,找了个机会问吴冉冉。
吴冉冉没料到,吃吃艾艾了几句才透底,原来葛小永家里提议他们把婚事办了,“他很好,他家里人也很好,但我还不想结婚。”在周桥的目光下,她觉得无可遁形,心一狠,说了实话,“是的,我没有爱他到要嫁给他的地步。”她挑衅般回视周桥,“男女在一起,不是非要以结婚为前提吧?”
周桥没躲闪,“当然不是。但是,他可能不会在原地等你。”
“我能接受这种结果。”吴冉冉以为,周桥肯定会帮葛小永说话,没想到她点头表示那就行。吴冉冉反而又忐忑起来,“周总,我们保证不影响工作。”周桥说,“我相信。”
周末周桥去见秦雨松,自然而然想到自己说过的话,“他可能不会在原地等你。”
他不知道她的心思,鞍前马后侍候她和他的朋友吃饭。周桥也不清楚他事前和朋友怎么介绍她的,反正那两位也是成了精的人,一顿饭从头到尾言谈甚洽,对方以自己人的身份给了许多建议。
吃过饭秦雨松建议再去喝一杯,一行人打车去。周桥为了给他的朋友好印象,大衣里穿的烟灰色针织衫,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看上去是利落了,但下了车夜风吹过来,脖子一阵凉,她打了个寒颤。他几乎同时感觉到了,停下来解下他的围巾,不容她反对,硬是替她围上了。
围巾是男式的羊绒围巾,带着他的体温,周桥愣了片刻,还是随他去了。
周桥这次自己订的酒店,也看过春节住的那家,但房价实在辣手,最终选择的莫泰168。秦雨松听完拉长了脸,拿出手机非要重订,叫她取消预订,“这种也叫酒店?不许罗嗦,我安排你住哪你就住哪。”最后周桥忍无可忍,“我的时间最值钱,我花了10分钟查网页打电话,算算,这间房多值钱!”
周桥办登记交押金拿钥匙,秦雨松闷声不响站在旁边,又一语不发跟着上了楼。
快捷式酒店的房间大同小异,有点烟味,床单还算干净,洗浴设施白里泛黄。周桥只管自己洗澡,洗完往被子里一钻。她从南通开车过来,又装温文尔雅的新式老板到大半夜的,不想看他脸色。
两人背对背,一人躺着,一人坐着。周桥拿他没办法,坐起来沟通,“又不是没住过便宜酒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住到了青年旅馆,那也不是高档酒店。”秦雨松回过头,“为什么不让我安排?”她啼笑皆非,“住哪不是住?”他看着她,“只是一个电话的功夫,为什么不让我安排?”她太阳岤隐隐作痛,“你进来是为了和我吵架吗?”他仍然看着她,“我愿意,为什么不让我安排?”
她拉开被子,坐在他背后,把脸贴在他背上,双手抱住他的腰,“我们休息吧。”他转过来,“为什么不让我安排?”她无可奈何,怒从心中生,一把推倒,跨坐在他身上,狠狠地说,“少废话。”语毕,她用泰山压顶之势,以吻封唇。
第四十五章温柔
下雨了。
在空调的送风声中,周桥听到雨点敲在玻璃窗上,脑海忽然闪过若干和现在毫无关系的工作。她哑然失笑,是喝了酒大脑皮层受到刺激后在活跃吗?该休息时就得休息。
她和秦雨松几番翻滚,谁也没占上风,现在面对面躺着,他的脸近在咫尺。
都闹累了,他缓缓睁开眼,双眸带着点水意。
四目对视良久,他抬起手,帮她揉开眉心,懒洋洋地说,“我只是想你睡得舒服些,没有其他意思。是我不好,忘记你不像我,和秘书说一声就能订到合适的酒店。”她用头顶抵住他的下巴,“折腾什么呢,你不累吗?”他临时有事,当天在上海和北京之间飞了个来回,但因为不想改约会,还是抢在六点前赶到了餐厅。
他把她抱紧了些,用自己的双腿交缠住她的,闭上眼说,“不累。”嘴里说着不累,眼皮已经抬不起了,他喃喃道,“下次不会这样,我事先应该想到,你就不辛苦了。”她小声反驳,“没事。”他不吭气,呼吸一下子重了起来。在他频率稳定的呼息声中,她渐渐失去意识,临近睡着。
突然他轻咳了一声,含糊不清地问,“现在睡不着还念经吗?”周桥被他的问话吵醒,勉强提起精神答道,“没有。”每天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念什么经啊,她想骂他几句,但控制不住舌头,仅仅发出几个没意义的单音,随即掉进了梦乡。
梦里似乎也在下雨,办公室潮湿阴冷,她翻着桌上的各种报表,却没看进去任何数字。那边他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远方。不知哪来的旁白,“他这去了,再也不回来了。”她心如刀绞,泪水在眼里打转,却说不出不要走。
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尽管在梦里,她依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为什么这么难受,胸口痛得快爆开了一样,明明他和她没关系,不过各自人生中的过客。不像徐韬,她认认真真爱过,诚恳地打算相伴终身。
他抬起头,她吓得呆住了。
不是他!明明前一秒还是他,他的头发他的肩宽。抬起头,她才发现那个人是徐韬,他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眼神望向她。她心底冰凉,眼泪一下子冲出来,“不要!”不要留下她独自面对,黑夜,闲言碎语,以及寂寞。
不要!她痛哭出声,才发现那确实只是个梦。
梦境如潮水般退去,大脑迅速清醒。
她在家不入流的快捷式饭店,走廊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房间的灯也没关,身旁还有个被她的哭喊闹醒的人。他茫然地拍着她,“怎么了?”她没办法收住抽噎,泪水擦干又来,沾得到处都是,枕上,他的肩头,他的指尖。
直哭到精疲力竭,周桥才停下,但还带着惯性吸着鼻子。
秦雨松爬起来,绞了把热毛巾让她敷在脸上,然后自去洗澡。周桥觉得冷,起身把空调开到温度的最高点,但牙齿仍然格格打战,手脚更不用说了,没有丝毫热气。好不容易哗哗水声停了,他在她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出来了,然后被她紧紧抱住。
他触到她冰冷的肌肤,把她的双手合在自己掌心中,细心地搓着取暖,同时没好气地说,“早跟你说别住这里。是做噩梦了?”她摇头,却说是啊,半真半假地说,“我梦到你收拾行李要走。”梦的前半截,真的是他,他比徐韬要高大,她不可能看错,不知后来怎么会变成徐韬。
他恼火地说,“谁叫你睡前和我吵架的。你最近简直不像你了,我当然有走的可能。”
周桥抽回手,“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温柔也不和顺。”
秦雨松又把她的手抓了回来,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温热和她手的冷形成强烈的对比。周桥讪讪地想缩手,却被他的手压住了,他还以训斥的口气说,“别动。”
他俩沉默了会,他又开口,“算我上当,被你的假象迷惑了,你也不必内疚到哭醒的地步。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认,还不行?”他叹口气,“我不会走,不走还有改善的机会,走了岂不是栽到底。你放心,这点气量我有。”
窗外的风雨声更大了,秦雨松伸手关掉灯,房里暗沉沉的,“睡吧。”
她试探着寻找他的唇,舌尖灵巧地钻进去,和他的蜻蜓点水碰了两下。然后,是一个缠绵的长吻。气息开始升温,他的手重重地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背,在犹豫要不要把她嵌入他的体内。答案是肯定的,于是渐次向下,直到她“嗯”地叫出声。他翻身坐起,跪坐在床中央,把她半抱半扶在自己的怀抱里,缓慢地动着,像在等待她的回应。
周桥半靠在他胸口,忍不住说,“冷。”
他用被子裹住她,如同一个茧,但茧里的蛹并不安分,左突右蹿,寻找出路。她经不起这样的碾磨,从心里透出的痒,需要更大的力量来压服。周桥在逆流摇曳中抓紧了他的肩膀,而那确实也是牢靠的依托,稳稳地支撑着她。直到火冲开了茧壳,他俩依然相依为命地贴在一起。
周桥在上海过了个丰衣足食的周六,周日在秦雨松的坚持下,只好让他送她回去。
才到公司的路口,周桥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果然大门口被挖土机挖了道长约三百米、半米高的沟,土就堆在进出的必经路上。旁边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大部分手里还拿着小板凳,都是些五六十岁的女性。
周桥跑过去,不等她开口,挖土机识相地停了。驾驶员年纪也大了,和挖土机同属于快退役的状态,老实巴交地向她笑道,“周老板,不是我的主意。”周桥捺住火气,“你们当中谁说了算?”
那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却没人站出来发话。
周桥定了定神,转身回车,打葛小永的手机,谁知他关机了。反而设备供应商有个现场代表仍在现场,过来说了大概。原来拆迁的村民听说厂里开始招工了,和地方提出安排就业,镇劳动所的人和周桥处得不错,所以帮她拒绝了,说他们没学历没技能,当初已经拿了安置费,现在不该再提要求。村民趁周末厂里管理人员少,过来堵了路。
周桥的后槽牙咬得呲呲有声。当初平地时已经闹过一场,她也息事宁人掏了笔钱,现在又来?她拨镇长的电话,那边似乎在打麻将,痛骂了通村民,建议她报警。
报警有啥用,周桥也不能对镇长吼,挂了电话又想办法。她先打给厂房土建队,“你们现在有多少人?给我抄上家伙出来。”再打给宿舍楼包工头,“夏老板,帮个忙,我真的没办法了。”等她打完电话,秦雨松才说,“你看那个老头,别人都看他眼色,应该就是头。”
第三十九章事实
由葛小永开车,假期高速畅通,他们风驰电掣地往南通而去。
周桥坐在后面,上车后和他俩打过招呼就闭上眼睛。吴冉冉不知道她是生气,还是想休息,加上葛小永在旁边,有许多话都不方便说。忐忑之余她更加懊恼,这个春节见过了葛小永的父母,又给他加了些分,要是因为自己一时失言,……她几乎不敢想后果。葛小永注意到她的低落,轻咳一声,用口型说“没事”。
他灿烂的笑容抚慰了她。吴冉冉暗道,怕什么,愈是患得患失愈是容易出事。可话虽这么说,毕竟不能完全放下。而且一路周桥没说话,让她无法揣测想法,一颗心忽上忽下折腾得慌。
到了工地,车停在干燥的高处,保安在通往临时办公室的路上铺了细石子。周桥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葛小永拉着吴冉冉跟在后,边走边向她介绍。吴冉冉望过去,平整好的土地刷地冲进视野,“这些都是?”葛小永说是啊,“围墙圈着的地方都是。”吴冉冉知道周桥有钱,可大片土地远比银行卡刺激。她想,难怪过去人有了钱都想置地,视觉效果果然不同。
几只白色大鸟振翅在远处的草丛上飞过,吴冉冉一把抓住葛小永,指给他看,“这是什么鸟?”葛小永把手搭在眉毛上,瞄了两分钟,“大鸟。”吴冉冉气得直拍他胳膊,“废话!”
吴冉冉作好了吃苦的准备,所以穿着半新不旧的羽绒服,进了办公室才发现前后各放着只柜式空调,这会正在努力向外送暖风。周桥脱了外套,一个人在搬桌子,葛小永赶紧上去抢了下来,搬到她指定的位置。
花了大半个小时收拾停当,周桥把吴冉冉的座位安排在出纳后面,财务后勤在一排,葛小永和她坐另一排。进门筐里放着安全帽,靠墙是打印机和复印机的地盘,还有台绘图仪。虽然地面是水泥地,找平做得也不好,但猛地看上去很像基建指挥部了。
葛小永识相地避出去,吴冉冉明白早晚得面对,主动站到周桥桌边,“周总,您有时间吗?”周桥指了指打印机,那边在缓缓出纸,吴冉冉连忙过去拿,原来是员工守则和岗位职责。
周桥把电脑推到旁边,向吴冉冉微一点下巴,“坐。”
现在的账是周桥自己在记,出纳只负责跑银行和现金报销,吴冉冉来了可以接手制单和登账的活。吴冉冉有些紧张,“以前在公司用的是集团的系统软件,没用过社会通用的财务软件。”周桥摆手,“原理差不多,不会问我。”
交待完工作,吴冉冉心想既然活都派下来了,肯定不赶她走了,硬起头皮说,“周总,向您汇报下昨晚的事。”
晚上七点左右崔芷芳打电话给她发牢马蚤,差不多聊了个把小时。她忍不住把周桥给了一笔钱叫她举报顾冬海的事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俩的交情很深。否则小表姐不可能掏腰包帮秦总解围,还照顾到他面子,不让我告诉他是谁在帮忙。”
后来过了十点,她已经睡下了,崔芷芳又来电话说闯祸了。
“也不知道她哪根神筋搭错,竟然立马把事情传开了。她打电话问我怎么办,说秦总的母亲知道了,她自己的妈知道了,还有您的父母也知道了。我那会想告诉您,但没有勇气……”
早猜到部分真相,果然事实跟预料中差不多,周桥静静地听她说,“我替您感觉委屈,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在她的话变成反复的忏悔前,周桥轻敲了下桌子,示意到此为止,“差不多是时间去吃饭了,走吧。下午过来熟悉凭证,我们今天三点下班。好好工作,我这里每个人都有用。”
当初吴冉冉提出除了钱之外还要安排工作,周桥虽然意外,但不感觉难办。以葛小永对吴冉冉的感情,放在身边也不错,可以让他工作更勤奋,免得相隔两地总是有所牵挂。二来虽然吴冉冉有脚踩两条船的历史,但工地也没有比葛小永更强的男性,眼皮底下不信她还能作怪。
在旅馆办入住登记时,吴冉冉迟疑了片刻,“小永和我……”明人面前不打虚话,她和葛小永的关系周桥一清二楚。葛小永是包吃包住的待遇,这会她要再开间房,周桥会不会觉得她过于矫情?
周桥推过去入住登记表,“你也是我招来的员工,其他该有的待遇我也给。”吴冉冉心里一暖,连忙填表。
前台帮他们把房间都安排在三楼,周桥还在上次那间房。
夜深人静的心情比较复杂,和他是真的要分了?她受不了他父母,而他,应该又在生闷气?送手机去他公司,他那张冷面孔,她记忆犹新。幸亏昨晚他控制得不错,否则大半夜的闹起来,太堵心了。
外面走廊里有轻轻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隔壁有门开门关的声音。
她叹口气,感情有好的时候,也有坏的时候,无论何时都该留条后路。
周桥把温度再升两度,在嗡嗡作响的空调声中入睡。
这晚上睡不着的另有其人,一个是崔芷芳,从昨晚到今天,她耳朵一直在发热。打电话给伯母,告诉她关于秦总春节前在公司的不愉快,然后吐露出他和周桥在交往,“表姐什么都好,就是什么事都喜欢她做主”;又打电话给阿姨,告诉她小表姐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钱。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好像局外人一样,既冷静又用看客的热心和别人说着那些事。可能是发现他俩在桌下紧握的手,也可能是他俩时不时碰在一起的眼神,都让她生出无名火。原来如此!她有钱,他靠她度过难关,所以他不在乎她那些鼓励的话语,连个回复也没有。人到了相当年纪,关系就不再纯洁无暇,总是交汇种种其他的因素。
她冷冷地看自己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放下电话却害怕了。
她在做什么?
可是,泼水难收。
秦雨松按着自己眉间的地方,被父母疲劳轰炸了整天,连躺下都觉得耳朵里有声音。他不明白他们的想法,难道只有亲生的才是最好的?如果怕没人对好,周桥对他算好了。好极了……不声不响帮他,甚至不问他意见。他苦笑,她在想什么呢,以为他扛不过,所以需要她出手?
幸亏她回工地去了,否则……秦雨松已经对母亲无话可说。晚上跑过来,非要见见她的人,免得以后坐一桌吃饭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她忙我不忙,她不见我我来见她。这么有本事有能耐的女强人,告诉我,你在哪里认识的?”
他不能赶母亲出门,也不能委屈她,只好做无趣的屏风挡在她俩之间。
喜欢一个人,如果不能保护她,至少尊重她的意愿放她走。
手机震动,是谁,在这么晚打他的电话?秦雨松拿起,是崔芷芳,她又有什么事?
他还是按了接听键。
她语无伦次地述说,他微微有些头大,原来如此,那些隐约的感觉是真的,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女孩,莫名其妙地对自己有好感。她以为他是谁,顾冬海吗?一颗老鼠屎足以坏一锅粥。他不想让她再说下去,这些以后她会后悔的话,“现在很晚了,快去休息,假期快结束了。”
崔芷芳快要哭出来了,“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她听到了答案,“很好的员工,勤奋,有正义感。”不是她想听的内容,她喃喃道,“我也是女人。”那边的答复很清晰,“我知道。但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所以……还重要吗?”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即使她俩的外表有所相似,可她就是她。
秦雨松拉开窗帘,城市已经沉睡了,她应该早已睡了。
一个喷嚏是有人想她,两个喷嚏是有人很想她,三个喷嚏是医生在想她了。
周桥按住鼻子,痒得想流泪。
天哪,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重感冒了?要招兵买马,还要招标开标,她的事多着呢。
第四十章挂碍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周桥喃喃背诵。纪佳茹教她的,在睡不着的时候背这个,保证能很快入睡兼做好梦。年初三纪佳茹打电话给她拜年,那会她和秦雨松在金鸡湖畔散步,他握着她的手。也不知道是雨丝,还是水气,回酒店时眉毛眼睫上凝满小水珠。他浓盛的长睫毛,深褐色的眼睛,唇弓饱满。
停,还是背心经吧,“远离颠倒梦想……”
从“我是不会娶你的,哪怕做过多少次”,到“如果一定要找个人结婚,我愿意和你”,臭嘴程度有所改进,但尚有提高余地,何必说得如此勉强,又不是被拉上战场的壮丁。
“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不是说感冒药好比安眠药,为什么还没看到效果,周桥想喝水。饮水机就在床边,她特意叫葛小永搬过来的,床头柜上有药,水杯,纸巾,方便面和饼干。她不要吴冉冉陪,不就感冒吗,多喝水多睡觉就会好的。
水杯里的水已经冷了,喝进嘴里凉到肚里。周桥浑身没力气,鼻息又干又热,连自己都能听到呼吸时气管里咻咻的声音。她把体温度放在腋下,过了会拿出来,度。腋下要不要加起五分?不用吧,被子裹得很紧,没准是睡得太热了。她拉松被子,但又觉得冷,浑身上下透着酸痛。
周桥坐起来,就着冷水又吃了颗退烧药。刚吃药不能就躺下,她靠在床头发了会呆,公司应该没事。这次她吸取从前的教训,尽量学大公司的管理制度,把工作流程化规则化,而不是什么事都得老板在场。好在当地人工便宜,每个岗位上人员配置算齐全,而且现在工作还不多。合理地安排工作量,不让人太累,也不能让人闲着。
“心无挂碍……”不懂休息的人也不懂工作,放松,放下。
“周桥,你心狠我手辣,天生一对。”徐韬说这话时,嘴边的酒涡特别深。回不去了,不要想他!多想想那些恨。她咬破他的手,血流得满嘴都是。
不后悔。“无挂碍故……”
周桥缩回被窝,蜷成一团,眼看快要睡着了,来了电话。
“小桥,我是阿姨,你在忙吗?”
周桥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清醒些,“没关系。有事吗?”阿姨说了些客气话,周桥什么都没听进去,他们上一辈的人喜欢这样,迂回盘旋,没有单刀直入的谈话习惯。好不容易进入正题,“芳芳她不肯去上班,你和她年纪差不多,帮阿姨和她聊聊?”周桥下意识地推辞,“可能累着了,她自己能调节,不用担心。”可惜阿姨没放过她,“小桥,从小你是一帮小姐妹淘里最出色的,能力强,气量大,阿姨看你就是要做大事的。帮阿姨开解你表妹,她被我养坏了,太好胜、太要强,遇到靠努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钻牛角尖。如果她有得罪你的地方,看在阿姨份上原谅她,以后我们老的去了,还要靠你们小姐妹互相扶持。”
周桥还能说什么。
崔芷芳的喉咙像堵着东西,说话时声音又低又涩,叫了声小表姐没下文了。
周桥头痛欲裂,但既然答应,只好试试,“阿姨让我来劝你,但我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最了解你的人是你,别人的话未必管用。只是你就算有心事,和上班吃饭都不冲突,大可以一边想心事一边上班,别让关心你的人烦恼,我们都不是三岁五岁了。”
崔芷芳又痛又悔,第一只电话是冲动之下打的,等了会未见下文,想想既然已经做出来了,不妨再做一次,这次反响大了,可她害怕了。
她讷讷地说,“小表姐,你不恨我?”
周桥反问,“现在还有两个人想在一起,却被外界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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