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再战

再战第17部分阅读

    我什么,反正我仍然是我。

    车直奔工地而去,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堪称史上最和谐的会面。

    第四十八章见面

    耳闻不如目睹,何岩知道周桥有钱,但漂亮女人挣钱的门道太多了,尤其她的长相和身材离女强人颇有段距离。到工地后,何岩对周桥的观感猛地受到震动,没有那天餐桌上的沉默寡言,也没有在儿子家见到的慵懒颓废,这个小女人还是有点老板的样子的。

    沿着在建的厂房走了几十米,何岩一脚高一脚低。周桥来不及扶她,监理和施工人员正见缝插针请示现场事宜。周桥迅速做了定夺,这两天葛小永还处在迷糊中,大家隐约知道了缘故,都识相地让他清静些。

    “我来,占用你的时间了。”何岩客套两句。

    “没关系。要去办公室坐坐吗?”周桥看看表,“不过里面比较简陋,而且午饭时间也快到了。”何岩望过去,那边的房子外观确实不佳,完全是简易棚,“不打扰你们正常办公,我们去吃饭吧,吃过我回去了。”

    周桥把何岩领到了当地出名吃海鲜的餐馆,小厅里光亮洁净。这是公司招待贵宾的地方,服务员殷勤地上茶、上饮料。何岩喝了口橙汁,发现是正宗的鲜榨橙汁,没掺糖水,顿时对餐馆的印象提升了一个档次。周桥推过冷盘,“这里的虾干做得还可以,鲜香,有嚼劲,又不至于太咸。”

    何岩尝了只,果然不错。她称赞两句,转为夸奖周桥,“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居然能指挥那么多男人做事。”周桥只是微笑,等对方说正题。果然接下去是,“现在妇女撑起的何止半边天,但是人的精力有限,双方事业都好的话,谁都不舍得放弃外头的成功去管家庭琐事。恋爱时当然花好稻好,什么都不计较,结了婚怎么办?”

    何岩看着周桥,“我们雨松实在很喜欢你。为了你,居然和他老子吵架。你说好笑不好笑,他警告我们不许打扰你,不然他搬家,新的地址不会告诉我们。”周桥仍是微笑,何岩自己把话接下去,“其实我和他爸爸也不是不喜欢你,就是感觉我们雨松配不上你,他工作出了问题,还要你出手帮忙。”

    “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周桥说,“我们商人,最看重朋友之间的交情,何况他先帮过我。”说到这里,服务员推门进来,开始上热菜,红烧刀鱼,清蒸鲥鱼,油炸大带鱼,小黄鱼汤。周桥拿了公筷帮何岩挟菜,“随便哪个地方的餐馆都卖刀鱼和鲥鱼,养殖的,但春天不吃这个有点不像春天。”

    何岩在家买菜时见到刀鱼已经上市,筷子粗细的卖到800元一斤。可惜菜单光标时价,周桥不问价钱,她更不能像没见过世面的人那样抢着问。两指宽的得多少钱一斤?鱼肉吃进嘴里,一抿即化,细嫩非凡,但何岩硬生生吃出了人民币的感觉。

    吃鱼不方便聊天,吃鱼的功夫热菜一道道又上来了。简单的盐水虾、炒菜苔,最后上了道咸肉煲,周桥帮何岩舀了碗汤,半碗是笋尖。

    何岩由衷地说,“周小姐,我和你阿姨也算老朋友,倚老卖老叫你声小桥,不介意吧?”周桥笑道,“可以的。”何岩又说,“好奇地问一句,你和雨松怎么认识的?”

    “旅游时认识的。”

    “有多久了?”

    “一年多。”

    何岩叹气,“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不喜欢说出内心的想法,偶尔还要发倔劲,让你难受过吧?”

    “还可以,平时工作关系,我接触到的人也不少。”

    “我和他爸爸最担心的事,他以前的一段婚姻,是因为性格不合,分手得不算愉快,所以一直怕如果再来有个性的,双方钉头碰铁头,家里谁说了算?小桥,你也进出过围城,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周桥努力回想秦雨松前妻的模样,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光记得打扮入时。她点头称是,何岩得到鼓励,继续说,“不瞒你说,雨松嘴硬心软。当初他前妻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但他仍然把大半财产分给了她,以至于自己搬到一处小房子。他原来的房子,地段好面积大。我们被瞒在鼓里,事后才知道,可这孩子做了决定怎么也不肯改。”

    何岩连连叹气,“不说钱的事了。反正说到钱,你的财产比雨松多得多。做父母的只担心,你和他都是有经历的人,万一,我是说万一,再来一次分手,你们还经得住吗?”

    服务员送上最后一道甜点,周桥接过来,放在何岩面前,是炖燕窝。她替何岩加进姜汁和牛奶,一边温和地说,“是啊。不过,就算知道吃什么最后还会饿,可吃的时候我还是挺高兴的。”她抬眼认真地看着何岩,“有件事我来说了吧,他暂时不想结婚,所以我们不担心没有可能发生的事。”

    “他不想结婚?”何岩疑惑地说,“不会,我们在澳洲时,和他通视频,他说他会去找结婚的对象。”

    没等周桥开口,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而入,正是秦雨松。他看了眼周桥,后者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而何岩按捺不住地问道,“是你不想结婚?”

    秦雨松没好气地说,“妈,你来干什么。”何岩理直气壮,“我和未来媳妇聊天,增进了解。为什么你不想结婚?”秦雨松又看了眼周桥,“不想就是不想,不需要理由。”

    何岩茫然地说,“你不是说过,会努力找对象尽快结婚?”秦雨松不耐烦地说,“我那是敷衍你们,免得你们担心,我说的是善意的谎言。吃好了没?好了我送你回上海。”

    周桥不想在他俩争论时在场,“我去洗手间。”

    她到收银台结完账,站在外面的花圃里欣赏春光满园。没过多久,母子俩出来了,秦雨松简单地说,“我送我妈去车站。”周桥好奇万分,他到底说了什么,解决得很快嘛。但她什么都没问,“好啊。”

    秦雨松开周桥那辆旧普桑来的,她送两人到车边。何岩从包里掏出只小盒子,硬塞在她手里,坚决要她收下,“不值钱的。”等周桥回到自己车上,打开一看,是条老金项链,鸡心吊坠上刻着花好月圆四个字。

    还……真的挺古老的。

    晚上她退还给秦雨松,他却不肯收,“还东西要还给本人,你不懂?”

    他站在浴室镜子前左看右看,“线是拆了,可还是很难看,还得再戴几天帽子。”

    发型肯定能改变一个人形象,周桥看着他,觉得这样子的他,很不像他,有种貌似忠厚其实j诈的气质。

    第四十九章调戏

    终于忍到拆线,秦雨松对着镜子侧过头看伤口,也不知道以后伤疤上的头发是否能长出来,反正看着怪怪的。他捋了捋头发,以后得留长点遮盖住那里,眼前还有个洗头的问题。周桥二话不说,扒住他的肩,把他的头往下按,用另一只手试水温,“别动。”

    她小心地打湿他的头发,把洗发水倒在自己手心,揉出泡沫再抹在他头上,用指腹替他轻轻按揉。秦雨松个子高,为了将就台盆的高度弯着腰,时间一长累得慌,不由小小挪了下位置。这样一来他的头差点碰到水龙头,幸亏周桥眼明手快,用手掌挡在前面。她戳戳他的后脑勺,“叫你别动。”他只好乖乖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这付老实的样子实在不像他,周桥在他臀部捏了把,不厚道地说,“来,给妞笑一个。”秦雨松闷声闷气地回敬,“你做初一,小心我做十五。”周桥憋着笑没去逗他,免得好好的洗头变成浴室混战,小心地把话题转到安全的方向,“你发根有颗红痣。”秦雨松没好气地说,“我早知道了,小时候我妈常说有颗痣好认,拐走也找得回来。”他顿了顿,“今天谢谢你。”

    周桥明白,他是谢她对他妈的态度。这怎么说呢,她能理解做父母的心态,也不算太难应付,但仍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如果她没结过一次婚,如果她比现在年轻几岁,他们会这样防着她吗?岁月在身上留下的印记,她从来不怕给人看,但被别人当作次品,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秦雨松察觉到她的沉默,然而有些话不吐不快,“你还放不下前面的人吗?”

    “什么意思?”周桥垂下眼,冲洗他发上的泡沫,“你呢,每次看到前妻就冲我发脾气,旧情难忘?”这下他也安静了,小小的浴室光剩下水流哗哗的声音。她帮他擦干头发,然后把毛巾递给他擦脸,自己转身想出去。她的脚刚跨出去,手被秦雨松拉住了,“不是冲你发脾气,是对自己生气,气上来了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呆着。也不是旧情难忘,是每次看到她,就会想到自己的失败。”

    水龙头已经关掉了,下水道有潺潺的流水声,还有,他说,“还记得我们在黄山遇到的那次吗?我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用新的记忆盖掉旧的。但是,过往留下来的东西太多,包括常去的餐厅,经常出没的地方有重叠。有阵子我特别喜欢出差,因为陌生的地方意味着新鲜。”

    他停下,“说说你吧。”

    “我?”她试图缩回手,但被他拉得牢牢的,只好放弃了,“我没想太多。”

    他固执地看着她,她无奈地说,“你要我说什么?你妈问我,万一再来一次分手,我还经得住吗?实话说,我吃不消。每场恋爱的开端都很美妙,随着时间流逝,彼此的优点渐渐消逝,到最后什么都没了,只有抱怨和不满。”

    泪花沾在睫毛上,她努力眨了几下眼,试图驱散鼻间的酸楚,唇角颤抖着化为不成形的微笑,“你让我说,但我怎么敢。”秦雨松再也忍不住,把她搅入怀里,“对不起。”她喃喃道,“有许多人,即使感情没有了,也因为生活压力的原因过了一辈子,因为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应付。但是我们需要那么做吗?我宁可趁彼此喜欢的时候多做点喜欢的事,将来分开了,回忆起对方仍然是欢喜的,记得在比较好的年纪里放纵过,不掺杂计较的,纯粹的。”

    他轻吻她的头发,慢慢移到耳朵,脖颈,锁骨。她木然站在原地,吻又落到她唇上,带着许多的温柔和劝慰。唇舌间的缠绵让她呼吸急促,他抄在她腿弯里,把她抱起来,走两步,低头吻两下。

    周桥噗地笑了,“快把我放下,我也挺沉的。”

    秦雨松摇头,“不放。”他故意抱着她在房里走来走去,直到她再三抗议,才把她放到床上。

    秦雨松曲肘支撑住自己,在上方看着她。她仍然在笑,胸口因为厮闹带来的微喘而起伏着,脸色有难得的红润。他伸手指摸了摸她眼角的细纹,“那天我听到首歌。”他哼了几句,“我真的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要轻易尝试任何改变,改变你现在所有的一切,……”周桥忍无可忍,“不要随便唱不熟的歌,走调了。”她抢着唱,“我真的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一句没唱完,他低头吻住她,那个吻是一场亚当和夏娃之战的导火索。在粗陋的旅馆房音里,虽然门外走廊有嘈杂的人声,虽然空调轰轰响个不停,但他俩眼中只有彼此,耳里也仅有彼此的声息。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每次划过她下巴,洗发水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她睡裙的吊带歪到一边,露出肩膀和大半个胸,可都顾不上了。

    不识相的手机铃声响了,周桥做个噤声的手势,“喂。”

    听着她有条不紊地和对方说公事,秦雨松恶作剧地抚摸她敏感的地方,看着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并紧、松开。等电话结束,她立马扔开手机,恶狠狠地施以惩戒,翻身压住他,手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了他两个小耳光。

    仿佛是现世报,转眼秦雨松的手机响了。

    周桥瞪他一眼,“接吧。”她才不像他那么坏。

    通话的内容似乎很重要,他的笑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嗯,我马上收邮件,今晚回来。”挂了电话,他真的打算下床去开电脑,“公司有事。”周桥靠在床头,头也不抬看她那一厚本环评资料。秦雨松解释,“有个同事今天被捕了,涉嫌商业贿赂,他坐的是我原来的位子。现在公司里有点乱。”

    周桥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问,“干吗这么看着我?”

    周桥摇头,“我叫辆车送你回上海。”

    秦雨松匆匆走了,房里恢复到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半小时前这里没人笑过闹过。

    第五十章无奈

    秦雨松走后,足足有个把月两人没空见面,他忙她也忙,每天也就睡前聊几句天。有时说着说着,对方没了声音,那是睡着了。同样的情况发生过两三次后,两人不再大惊小怪,聊到一方睡着,另一方放下电话也睡。

    “这么说,你们公司完全放弃他了?”周桥揉揉眼睛,免得还没开聊,直接抛下他去会周公。“不然还能怎么样?”秦雨松站在窗边讲电话。他把额头抵在窗上,靠玻璃的凉意清醒头脑,“他太急于证明自己,所以用了非常手段,但是过于高调的人很难走到更远的地方。”

    “那倒是。”周桥赞同。她知道,秦雨松最近经历着一场公司的人事8级大地震,“回到原位置上,你有没有感慨万千?”

    有点。秦雨松背转身,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他对现在的局面早有预计,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段时间一是积极配合调查,二是不让公司事务受到影响,幸亏王先生入职时不虚不实的部分终于派上用处,上下发力,让内部声音统一得很快。他问,“你在忙什么?”

    “下周开环评论证会。”

    “哪天,我能来旁观吗?”他听不到她的答复,看样子是睡着了。他躺回床上,脑海中万马奔腾,关于整顿公司内部的事简直千头万绪。还没得出结果,他也睡着了,墙上的钟滴嗒、滴嗒走着,已经是凌晨两点。

    周桥公司的环评论证会办在市里的宾馆,秦雨松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眼看一堆人对着她和葛小永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这几天为了迎接各方参会人员,工地停了工,公司上下统一口径,“万一有人问建筑物派什么用处,就说是办公楼。”因为按照正常手续,应该先取得批文再兴建工程。秦雨松替她担心,“明显不是办公楼的格局,当别人看不出?”周桥拍拍他肩膀,“放心,都这样过来的。只要检查时工地上没人,让他们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周桥侃侃而谈,秦雨松不好意思直盯着她,翻开手上的相关资料,被最后几张纸吸住了目光。那是公示调查表,必须拿到一定比例的村民表示同意的签名,才能在这块土地上建厂。他一眼扫过去,部分签名笔迹的相似度未免太高了点,应该是二三十个人分别签了五个不同的名。

    弄虚作假啊,他抬头看了眼周桥。她刚答完一个问题,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但专家们没放过她,又问了个尖锐的问题。她放下杯子,还没开口,旁边有人帮忙。秦雨松打量了下那个人桌上的名牌,原来是当地环保局的科长,看来周桥也不算孤军奋战。为了经济发展,地方政府在关键时刻还是会出手推动。

    秦雨松来,是为了以后公司新生产线上马而吸取经验。他趁此机会观察在场的每个人,专家确实有专家的水平,周桥还算镇定,葛小永比较木讷,经常面红耳赤低下头,在计算器上使劲按着不知什么数字。他瘦了很多,从秦雨松那边望过去,能看到他腮帮一鼓一鼓的,也不知道是吐气还是憋气。

    至今还没有吴冉冉的消息,而葛小永也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上班下班,但搬回了旅馆住。秦雨松走了片刻神,终究吴冉冉跑去哪了呢?不声不响扔下他,也只有她才做得出。

    专家是昨晚到的,周六白天开完会,当晚再住一天,周日才能送走他们。

    好不容易散了会,轮到晚饭的招待活动。有个专家说远道而来,想顺便访友,秦雨松被当地环保局的科长抓了差,“那个,是不是周老板的司机?跑一趟,把专家送到这个地址。”秦雨松啼笑皆非,但周桥已经领着大部队往餐厅去了。他接过写着地址的纸条,“行,走吧。”不是帮别人,是在帮周桥,他想。

    他回来时,吃饭的人酒正半酣,周桥手边竖着只红酒瓶,挨个敬酒。

    “周小姐真是女中豪杰,只要我们今天都喝好了,通过不成问题。”起哄的人不少,秦雨松认真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他记得这是省厅的一个官员,这人拉着周桥絮絮叨叨他苦读书的经历。秦雨松听得火大,公平吗?官员和专家喝的是矿泉水,陪同的当地人员虽然杯里也是红酒,但小口地抿,半天不见液面下降。葛小永已经面颊通红,完全帮不上忙了。

    又开一瓶红酒时,秦雨松看不下去,站起来说,“我替周小姐敬大家吧。”

    省厅的家伙笑呵呵地说,“周老板,你这个员工挺有趣的,替你挡酒来了。”

    周桥看也没看秦雨松,“我喝得正高兴。”她用伸在桌下的右手对自己的大腿又拧又掐,试图用痛觉来唤醒僵硬的口舌,“谁挡我,我踹谁。”

    你!秦雨松还没来得及发火,被科长拉着坐了下来。那人推心置腹地说,“老弟,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但今天周老板不倒是不行的。你还是省省力气,吃了饭还有下一场呢。”那人又扬声说,“我们喝得差不多就走吧,不要浪费了周小姐包场的美意。”

    席间的人杂乱地应着,省厅的说,“行,周小姐什么时候喝完这瓶,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就看她的速度了。”众人纷纷说好,在大家的注视下周桥站起来,拿起瓶子往嘴里倒酒。这下房里像热油进了水,叫好的有,鼓掌的有,还有秦雨松,他的胃随酒液的流动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周桥闭上眼,不去想倒的是什么,只当是水,她渴,所以需要喝水。然而这瓶水也太多了点,荡漾在喉咙间,怎么也不肯下去。她停了停,有人说,“喝不下了?没事,我们都好商量,反正看你的态度,喝光就通过。”

    周桥笑了笑,“谁说我喝不掉?我是嫌掌声不够多。”

    全场顿时炸得更响了,在拍桌敲凳声中她仰起头,将剩下的酒倒进嘴里,然后把空瓶往桌上一放,“走。”

    周桥在最大的夜总会订了个最大的包间,办公室主任已在那里等候。因此送了客上车,她才现原形摇摇晃晃往客房区走。才走几步已经忍不住,她冲进公共洗手间。来不及躲进女厕,趴在外面的台盆上,她的嘴才张开,刚才的酒喷涌而出。

    又吐又咳,折腾了好半天,周桥好不容易站直,看见等在旁边准备打扫的清洁阿姨。她在包里掏出钱包,不住发抖的手摸了张百元钞,递给对方。她还想说句“麻烦你了”,却怎么也说不清,只好勉强笑了笑。

    转过身,周桥看到秦雨松拉长了的脸。她伸手抓住他两边面颊,用力向外一扯。

    谁给他的权力,给她看脸色?

    秦雨松还没来得及发火,周桥“呃”的一声,吐得他裤子上都是。

    这……真是,忍无可忍。

    第五十一章酒醉

    周桥喝醉过很多次,以这次最厉害,吐了又吐。吃喝的东西明明都吐光了,但从胃到嘴,整个上消化道仍然扭作麻花般,抽动着向外涌苦水。她昏沉沉的,手脚使不出力,但大脑居然留着一点清明-他在生气。

    他拖着她走,走的楼梯。脚下的路高低不平,仿佛永远走不完,她好几次想求他把她扔下算了,反正在酒店里安全有保障,丢的只是面子,她不在乎。可他不放过她,她挣不脱他的手,只能跌跌撞撞地走。期间她屡次脚下打滑,膝盖碰在阶梯上,幸而痛觉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晕眩和无力。

    她抬不起头,视线里地面摇晃,躺下成了奢望……

    进了房间,秦雨松放开手,周桥靠着墙慢慢歪倒。她就在走道上蜷成一团,胃又开始抽搐。但她爬不起来,只能像摊烂泥般倒在那。秦雨松听到呃呃两声,赶紧进浴室拿毛巾垫在她脸旁。果然,她连眼都没睁,头朝边上歪去,呕吐物直接从嘴角溢出,淌到毛巾上。

    秦雨松懒得理她,自顾自洗澡,把弄脏的衣物交客房去洗,替她换了毛巾,然后他上床睡了。差不多过了大半个小时,她那边的呼吸越来越平缓,他也睡着了。

    周桥在凌晨醒过。房里开着夜灯,幽幽的灯光里她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脸两侧垫了干毛巾,身上盖着被子。她试着动了动,太阳岤跟着跳了几下。滋味不太好受,她立马停止。房间那边床上他坐起来,用没睡醒的声音问,“你醒了?”

    她有气没力嗯了声,“几点了?”

    他打了个呵欠,“三点,继续睡吧。”

    她认为他说得对,把被子拉拉紧,埋头继续睡。

    第二天中午周桥穿着在酒店商场买的衣服,去前台为会议账单签了字。深褐色的半传统中式衣服,袖管、胸前用银丝绣了花纹,腰身肥大,是中老年妇女最常见的穿着。但因为它们被售出的地方不是菜场而是酒店,所以身价高了二十倍。周桥觉得秦雨松想整她,才不惜在商场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指挥售货员从箱底翻到这身衣服。她问,“有意思吗?”

    秦雨松在开车,眼都没往她那边转,“你说呢。”

    她低下头,头还在痛,不想跟他辩驳。昨晚他要代她喝酒,被她拒绝了,可能还在生气。她明白他不喜欢当时那种场景,也明白他是心疼她。但有什么办法,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成为别人想放倒的目标。不管有谁想代她喝,喝了也是白喝。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如他们所愿,速战速决地倒下。

    冷不丁他问,“犯得着吗?”她不喝,他们又能拿她怎么样?牛不喝水都不强按头,何况她是人。酒桌上的话何必当真,辛苦费的信封都拿了;如果他们要色,后面也安排好了,自有专职出卖色相的人做好余兴节目。为什么要当别人取乐的对象?

    昨天吐的次数太多,周桥张嘴就觉得喉咙像被刀割过,生生作痛,“有句话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小人。我又不是没醉过,凑个趣热闹场子面。”她故作轻松抬起头,“你看,睡一觉起来我好好的,什么损失也没有。”

    秦雨松没被她说服,脸拉得很长,“如果,我是说如果,下次有人提出的要求是陪他,你也凑个趣?”周桥笑道,“除了你之外,没人提过这要求。”秦雨松飞快地转过头,给了她一个怒视,干吗拿他俩之间的事去和那种人做比较,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

    周桥勉强才挤出的笑脸,全是为了照顾他的心灵,谁知他不但不领情还发火,不由得鼓起来的劲都消了。脖子仿佛快承受不了头的重量,她恹恹地靠在椅背上,这让秦雨松更恼火了,“你不能说点我想听的吗?”周桥呆呆地看着前方,“说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不可能,到了类似场合,该喝的我还是会喝。你不也这样?”

    秦雨松叹口气,“我是男人,醉了也不会吃亏。”

    周桥托住头,听他自言自语,“我不明白你是为了什么,赚钱的方法多得是。你这笔钱投三分之一到房产,三分之一到信贷,三分之一存银行,也够花的了。平常你开销也不大,有十个你我也养得起。你说你是为了什么?每天做个美容泡个澡,爱旅行的满世界跑,多好。”

    周桥截住他的话,“那种生活我有过,但是对不起,不适合我。”

    秦雨松说,“你来说,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从哪里说起,周桥的思绪飘到很久以前。那时她刚毕业,在家人安排下顺顺当当进了设计院,是徐韬把她叫出来,“我不想过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趁年轻我们闯吧,不成功也无所谓。不闯我不甘心,我不想一辈子在别人手下干活。”最初她也没什么雄心壮志,抱着闯到哪里是哪里的心态往前走。直到有天,她领着新人沿公司走一圈做入职培训。在他们惊叹的眼光里,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俩真的做出番称得上是“事业”的东西。

    没想到的是,她变了,同时徐韬也在变,他开始沉湎于各种游乐。

    也许,只有物质才是宇宙间不灭的东西,她长长呼出口气。

    秦雨松敏锐地抓到她眼中的泪光,“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喜欢对着厂房和工人,看他们在我指挥下井井有条地干活。每天到办公室,不需要担心如何打发时间,因为源源不断会有事来找我,而不是我苦思冥想去找事做。”说着、说着她腰背挺直,“也许你觉得我说这话是小看了你,但真的,做老板和替别人打工完全是两种生活。我是做选择的人,而不是被决定的人。即使劳心费力,甚至遭遇到种种不愉快,至少我知道我在为自己付出。”

    她的话结结实实打在他心上。从没有哪刻像现在,让他更感觉到和她之间的距离,即使他们有以后,她也没打算让他带着她走。苦意弥漫在嘴里,他说,“除了工作,你还可以有些其他的乐趣。”

    她沉默不语,他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有工作,已经足够。

    对她来说,他可有可无。有当然好,但是没有,她从工作中得到的成功的愉悦,也足以掩盖过其他的缺失。

    他说,“我们分手吧。”

    她安静地反问,“你确定你要?”

    他费了很大的劲,“是的。”他不能忍受永远做等候的替补,与其越陷越深,不如亲手割断。

    秦雨松以为周桥会挽留,但她点头说好。

    第五十二章怀念

    为应付检查工地停了两天,周日正常开工。周桥去看了看,葛小永在。她放心地回去休息,但走到路口时停下了脚步。工地四周是已拆迁但还没平整的土地,春天来后野草长到有半人高。在这些草边,几丛杜鹃开得繁花似锦,深红色的花瓣铺天盖地。

    天空很蓝,是难得的好天,不远处白鹭结伴,飞起又落下。风拂过脸上,温暖得像有情人的叮咛。她想起去年春节后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晒过的被子很香,他轻手轻脚地上楼,在床边坐下,替她拉好被角。

    这会的他,差不多快到高速出口了吧?

    周桥回到旅馆,把窗户开得大大的,任风吹进房里。她钻进被窝,酒精的余威仍在作祟,没多久就昏睡过去。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葛小永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出去吃晚饭,她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去填饱肚子,免得半夜饿得辗转反侧。

    葛小永还叫了上回陪秦雨松去医院的那个同事,小程。三个人点了三菜一汤,等上菜的时候他俩一直在聊昨天的环评会。小程问,“应该能通过吧?”周桥心不在焉地听葛小永告诉小程,“按惯例专家会提出修改意见,然后我们把按他们意见修改过的报告交上去,这项工作就完成了。”

    周桥想到付给顾问公司的钱,嘴角咧了下,昨天只是走过场,该提前做的功夫都做了,受人钱财替人办事,哪可能不通过,双方的人揣着明白做戏。

    小程笑嘻嘻地说,“你们没去后半场真可惜,有两个人老心不老,主任和我偷偷溜到外面,笑得肚子都痛了。”周桥不爱听,瞅了他一眼,小伙子识相地把后面的话吞下去。正好菜也上来了,她毫无食欲,略微挟了两筷。葛小永问,“我叫老板替你下碗面?”周桥说,“也行。煮碗泡面,里面敲两个蛋。”

    秦雨松一直吹嘘他煮的泡面特别好吃,面不烂不硬,蛋不老不太嫩。周桥第一次发觉他不是吹牛,这里端上来的十分难吃。她努力吃了几口,还是放下了筷子,“酒喝得太多,没胃口吃东西。”葛小永又叫厨房煮了两只鸡蛋,“给你带回去,夜里饿了吃。”

    小程口没遮拦,“小永哥经过吴美女的培训,现在周到多了。”葛小永没理会他的话,站起来说,“我去结账。”小程明白自己失言捅到葛小永的痛处,讪讪地低下头,不敢接触周桥的目光。

    周桥睡了半个白天,吃过饭回去反而睡不着,在旅馆楼下散步。她想到葛小永刚才的神情,打电话把他叫下来,开门见山地说,“吴冉冉在上海,你要去找她说个明白吗?”

    “你怎么知道?”葛小永惊讶地盯着她。路灯下她脸色苍白,带着醉酒后的委顿,“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有人帮忙查到了她现在落脚的地方。”吴冉冉以为天涯海角随处去,但雁过留声,人过留迹。这是周桥欠秦雨松的一个人情,他托公安局的熟人,拿到了吴冉冉的新地址。而她很矛盾是否要告诉葛小永,因为谁也留不住要走的人。

    新月悬挂在靛蓝色的天空,时隐时现于云层,周桥目不转睛看着它。这里有野花野草和亮月,城市有万家灯火,此刻他在窗前俯视吗?

    葛小永的回答来得很快,“算了。她不欠我,那个时候她对我也是真的。我家里在帮我安排相亲,我觉得不错,起码双方衡量过彼此的条件,不用慢慢摸索。”周桥听到他这么说,大为欣慰。原先她担心他为情所困,看来心里是明白的,只需要时间去磨平被抛下的伤痕。

    “桥姐,今天秦总怎么了,他送你到工地时好像脸色不好看,而且放下你就走了?”

    周桥半自言自语地答,“他以后不会再来。”她对自己摇了下头,怎么,既然这么眷恋他,就该把他哄得留在身边。但她做不到,有些事一时可以将就,却骗不到以后。

    葛小永默默陪着她走,反而周桥过意不去,她今天休息过,他却连轴转在工地干活,“往回走吧。”葛小永转身跟着她返回,憋出来一句,“我还以为,你们俩是有能力按自己的心意在一起的人。”

    哪可能,周桥笑了下,只有很年轻的时候才能一往无前,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到了现在这年纪,正在最尴尬的时期,既没有青春的冲劲,也不能安天知命。三十多很麻烦,有一点本钱,却不能拿来任性挥霍。

    葛小永有话哽在喉里,不说不快,“他很喜欢你。”

    周桥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不想骗他,她走的是条艰难的路,不想拖住他奔向幸福的脚步,同时也不想被他绊住手脚。

    今晚的葛小永突然有很多话,“彼此喜欢的一对人,在放弃这段感情前应该多商量。哪怕一方开出天价,另一方也可以坐地还价,说不定折中就能达到双方的心理预期。除非,不是真正的喜欢,才没有任何让步的余地。”

    是吗?周桥回到房间,仍然在想他说的,也许每个人都不能自医,对别人却敢于下方子。她喜欢秦雨松吗?喜欢……她受过伤,伤过的地方结了厚厚的心痂。本以为再也不会受类似的伤,可人生又给了她新的考验,新的伤口隐隐作痛,还有在夜深越来越重的趋势。

    原来依然会痛,只是藏得更好而已,她骗过了他的眼睛,却没骗过她的心。

    有必要硬挺吗?周桥问自己。手机就在床头柜,她拿起来;不需要号码表,她记得他的电话。可是,也许他真的下定决心,所以没有短信、没有电话,干脆地割舍掉一年多来的感情。

    周桥又放下手机,别对自己心软。

    她裹紧被子,“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也许是她心不诚,快睡着时听到手机的微震,是有短信?那点睡意跑得飞快,她伸手摸到手机,但黑暗中屏幕干干净净,没有短信。

    她颓然翻个身,“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第五十三章阴差

    那天秦雨松在高速出口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随即回了办公室,再出来已经是凌晨。即使在繁华的都市,街道两侧也已经没多少人在行走,出租车嗖嗖而过。等绿灯时他拿起手机,刚翻到快捷键要按下去,红灯跳了,他又放下手机,踩下油门。

    既然她这么需要孤独的自由,他也能管住自己。

    对着视频开会太久,太阳岤那嗡嗡作响,秦雨松睡下又爬起来。冰箱空空如也,连牛奶都没有,他找了圈,翻到小半瓶红酒,记起这还是有次和周桥对饮喝剩下的,说是留着烧牛肉。他倒了半杯,在微波炉里转到微热,一口喝了下去,果然借酒意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太稳。

    第二天上班时,秘书送进来一杯咖啡,“我猜你需要这个。”

    秦雨松对她笑笑,“谢谢。”他还真的用得着,加起来才睡了两三小时,不喝咖啡恐怕支撑不了。他闻了闻咖啡的香气,“你不是申请了年假,怎么又回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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