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虚烟堂

《盗宝记》第十一章 归家

    春雨细密,落得百花山清香阵阵。

    这一天早上,天还没亮时就下起了小雨,闻人鸢听闻附近的琴硐镇上办了一个十分盛大的赏花会,便带着茜草与鹳早早地就出门了。

    吃早饭时,望归总觉得没来由的心神不宁。他喝了一口百合芙蓉羹,对玉竹说道:“玉竹,我这几天总是梦见一个十分凶神恶煞的鬼影在同我对峙。”

    “先生你恐怕是许久没有吃到祈叔做的饭菜,吃得太多了梦魇吧。”玉竹说道。

    望归满面忧愁:“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吃完饭,祈叔带着一众家丁身着蓑衣,翻种着后院里的小菜地。望归拉着望团团、玉竹与十三郎在不远的凉亭里支起桌子,打起了骨牌。

    几人一边玩,一边不忘商定着捉拿“真凶”的计划。“虽说花尊、画像这些东西都找回来了,可是闻人小姐随身佩戴的真正金锁却不翼而飞,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望归又想起自己近几日一直做的梦,不由得忧心忡忡,连着打错了好几张牌,输了几锭金子。

    玉竹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形,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线索,却又好像少了一个关键的部分,无论如何都衔接不起来。

    望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且这人做事滴水不漏,就连金锁都仿制的近乎一模一样,一定是个棘手的人物。”

    说话间,闻人鸢手撑竹伞,从小径中缓缓的走了出来。她身旁的茜草手中提了一个金丝楠的精致鸟笼,鸟笼中一只金山珍珠鸟活蹦乱跳,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这边,看上去十分可爱。

    “鸟!”玉竹惊呼。

    小狐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玉竹,我们都知道这是鸟啊。”

    玉竹一把扔下手中的骨牌,说道:“先生!是鸟!”

    原本就忧心忡忡的望归这下也没了兴致,他幽幽地看了一眼笼中的金山珍珠,蓦然点了点头。

    玉竹心急如焚,“哎呀!你们好好想想,当时我们是用鸟与小少爷联系的,很有可能就被那个神秘人拦了下来,知道了我们的比试。于是他便潜伏在虚烟堂,趁机偷偷盗走了真正的金锁。”

    望归闻言,立刻来了兴致。他端起一旁的茶杯,浅呷一口,笑道:“玉竹果然聪慧!”

    望团团低头凝思片刻,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来,当时那只鸮找到我的时候,带来的那封信笺似乎确实是有被拆过的迹象。不过拆封之人心思细密,只留下了一点点折角。我起初还以为是祈叔拿来的时候不小心折了,现在想想,确实有可能是被人拆过了。”

    望归背起手,在凉亭中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地念叨着什么,留下一旁的几人一头雾水。

    这天的午饭和晚饭望归都没有出来吃,小狐狸满面愁云地蹲坐在房前的阶梯上,叹气道:“主人这样不吃饭,会生病的呀。(本章节由网网友上传)”

    望团团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放十万个心吧,他活了几十万年,就算什么都不吃、饿上个三年五载,也死不了。”

    直到第二日早上,望归才从房中不疾不徐地走出来,眼下带了两块乌青,可是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他看了看小院中正支着桌子吃早饭的几人,笑道:“十三郎,玉竹,快去收拾行李,我们吃了早饭就回去。”

    小狐狸连忙放下饭碗,拉着闻人鸢回房收拾行李去了。望归幽幽地坐在青石凳上,祈叔连忙盛了饭端了过来。

    望团团试探地问道:“爹,可是知道是谁偷走金锁了?”

    望归一扫昨日的忧愁满面,笑道:“还没。”

    玉竹冷汗,“先生倒是不如昨日那么忧心忡忡了,可是有喜事?”

    “喜事嘛,倒是没有,不过是有点眉目罢了,可能需要我们亲自跑一趟才知道。”

    望团团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们要去的地方十分凶险,你就不用去了。不过你倒是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酆都,替我看看店什么的。”望归吃了一口面前的潜阳菌菇炖青丝,满意地又多夹了一筷子。

    吃过了早饭,小狐狸与闻人鸢抱着几人的包袱守在门口,玉竹带了茜草与鹳也站在门口的巨大石雕旁,看着望归与祈叔依依惜别。

    祈叔老泪纵横地拉着望归的手,“老爷你此去一别,老朽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老爷要多保重身子,千万别病了累了。”

    望归难得的一脸凝重,“我会的,祈叔你别说那些不吉利的,没事就把那些活交给其他人做,你歇着就好了。”

    “老爷你肠胃不好,那些寒气重、泻火的东西一定要少吃……”

    望归抽出被祈叔拉住的手,“知道了祈叔,我们该走了。”

    “还有老爷最喜欢晚上不睡觉,到处瞎跑,现在晚上夜深风露重,一定要多穿点衣服再出去……”

    “……”

    “我看老爷你那件锦缎绣四叶竹的衣服边角上已经有点磨毛了,回去记得让下人补一补……”

    望归一边向小狐狸使眼色,一边拉着祈叔往门内走,“知道了知道了,祈叔你还是这么唠叨,放心吧,等你再活一次到这把年纪,我还是会好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玉竹前一刻才看到祈叔一脸不放心地站在门闩旁,泪流满面地望向这边,等再回过头时却发现那两辆马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他们面前。

    闻人鸢惊叹道:“咦,这马车怎得来的这么悄声无息,才一扭头的功夫就出现了。”

    望归笑了笑,拉着她走到一旁,悄声说了几句,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翠青绿釉万年罐递了过去。闻人鸢连连点头,将万年罐仔细收好后便笑着向玉竹走了过来,道:“我家先生说路上要和小少爷、十三郎一起喝茶闲谈,正好我有好多话想和姐姐说,咱们姐妹俩就上一辆车吧。”

    玉竹心知望归一定嘱咐了什么,连忙笑着答应,于是便拉了闻人鸢上了打头的第一辆马车。身后的茜草与鹳抱着包袱正打算跟着一起上马车时,却被十三郎一爪子拦了下来,“这位姐姐,那辆马车小的很,你们上去了你家小姐肯定坐的该不舒服了。”

    茜草连忙问道:“那这总共就两辆马车,我们难不成要跟你们三个人挤一辆?”

    十三郎清秀的脸上带起一抹狡笑,从怀中掏出一盒蓝地珐琅彩盒,一闪身走到两只巨大的汉灵兽石雕面前,打开盖子,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从盒中飘了出来,纷纷飘进了汉灵兽巨大的鼻孔中。

    下一刻,只见那两只洁白如玉的石雕兽竟动了起来,仰头打了个喷嚏:“阿——阿嚏!”

    望团团走了过来,拍了拍汉灵兽巨大的头颅,笑道:“童心、童趣,你们俩好久没出来放风了,一会儿你们就带着他们走吧,记得跟好马车,千万别跟丢了。”

    左边的汉灵兽脖子上围了一块方巾,上面绣了一个“心”字,它点了点头,声响如雷,吓了茜草与玉竹一大跳,“知道了,主人。”

    玉竹拍了拍心口,惊吓未定,“这汉灵兽好响的声音,吓死我了。”

    童心、童趣一起摇了摇巨大的头颅,身后一大团毛茸茸的尾巴上下摆动,他们四脚一伏,低下头来示意茜草与鹳爬上去。

    鹳还是那副默然不语的样子,但见他双足轻点,一个飞身就爬上了童趣宽阔的背上,茜草手脚并用,吃力地才在童心的帮助下爬了上去。看到他们二人坐定后,望归点了点头,跟着望团团与小狐狸一起上了第二辆马车。

    马车缓缓地跑了起来,玉竹放下叮咚作响的翠玉帘,起身在一角的香炉上插上一支香,心情十分愉悦,同闻人鸢一起聊起了天南海北的家常闲事。

    说话间,闻人鸢从怀中取出方才望归交予她的那个翠青绿釉的万年罐,打了开来,里面乳白色的膏体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珍珠的光芒,闻起来有一股春日里小溪流的味道。

    “方才望老板嘱咐说我们可以在回去的路上把身份换回来了。”说罢,闻人鸢伸出葱葱玉指,从万年罐中挖出一点乳白色的膏体,在脸颊上涂抹起来。玉竹一听可以摘下这千面桃妖,连忙也学着她的样子抹了起来。这乳白色的香膏闻上去十分清香,抹在连上后不过片刻功夫,那桃妖千面的边角就轻轻翘了起来,玉竹轻轻一撕,便将这带了十几日的面具摘了下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眉眼,还是那般熟悉的感觉,真好,不用当别人的感觉真好,玉竹心想。

    换回了自己的衣衫,玉竹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几日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彻头彻尾地换了一个人,过着陌生的生活,见陌生的人,连睡得床、吃的饭菜都是那样的陌生。

    这样的日子起初还觉得十分新鲜,活了十几年,终于有机会体会一下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可是时间越久,越觉得生活变得那么死板、无趣,人们接近自己从来都是为了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皮,却见不到自己那一颗跳动的心。玉竹每日都十分思念在虚烟堂的日子,思念那个肥肥的金色狐狸,和那个爱笑又贪财的掌柜。

    闻人鸢看了看手中精致的桃妖千面,莞尔一笑,“人们总羡慕我生活得锦衣玉食,又天生得了这么一张美丽的面孔,但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过的有多无趣、多乏味。”

    玉竹心有所感,连忙点头。

    “这扮作你的几日我过的真的十分开心,当初是我要求望老板除了替我找回画像以外,再帮我找回生活的自由,哪怕只有十几天也好。就这样才有了这个主意,说起来还要谢谢玉竹妹妹,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闻人鸢放下桃妖千面,从怀中取出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递了过去,“这是那日在集市上我特意为你挑的玉镯,送给你,就当是这次互换面皮的答谢好了。”

    玉竹开心地带上玉镯,大小刚刚合适,阳光透过晶莹的珠帘打在梨木方几上,映的这碧绿色的镯子更加水润剔透。

    回程的路上两人东拉西扯,聊得十分开心。闻人鸢问了许多关于泰逢的大事小情,玉竹细细地将当时他来寻梦的故事讲了一遍,当讲到几人在逍遥坊前玩射覆,食梦貘竹海输了一颗荔枝粪的时候,玉竹添油加醋地将竹海诙谐的样子描述了一番,逗得闻人鸢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玉竹看着暖阳下她温润倾城的笑颜,顿时觉得平时她的笑是那么平淡、虚假,其实闻人姑娘心中,一定十分苦涩吧,玉竹心中不由得想到。

    时间过得飞快,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平稳地停了下来。玉竹打头下了马车,看到望归一行人已经等在虚烟堂门口了。两只巨大的汉灵兽老老实实地蹲在门前的石阶旁,不眨眼的话看上去活像两只石雕。一旁的茜草与鹳头发凌乱,显然经过大风的摧残,看上去萎靡不振。

    玉竹笑着向闻人鸢摆了摆手,手腕上的翠玉镯子带起了绿幽幽的亮光,她回身走到望归身旁,眼中却不禁泛起了泪光。闻人鸢又带上了那副端庄的笑容,她向着低身一福,带着茜草与鹳往逍遥坊的尽头走去。临走前,闻人鸢回首望向玉竹,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眼中带着纷杂的笑意,苦涩又无奈。

    玉竹看向望归,问道:“先生,闻人小姐在说什么?”

    望归淡淡地道:“她说,谢谢你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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