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玉的身体渐次康复起来。众人也早有离去之意,本待告辞上路,无奈随万百般挽留,碍着情面,却只得暂留数日。轻云思虑着那通天珠之神奇,追思梦境,总想要再入那通天幻境之中,无奈每日把玩,总是不现异景,无可奈何。这时节当真无聊之极,轻云不胜憋闷,硬拖了无痕城中四处游玩。却有一桩不好,城中人人识得两人是救城除妖的大英雄,那称赞、恭维,实在让人不胜叨扰。无奈下只得躲躲闪闪,寻那人少之处。好不容易躲闪到一无人之处,一抬头间,却见到一个似曾相识之人,急拍无痕肩道:“哎,那桥头是谁?”无痕淡然道:“镜水迷楼。”轻云顿时想起,这少女正是李严冰身侧的白衣少女,便道:“她在这里,莫非镜水迷楼不肯放过我们,又来寻仇?”无痕道:“一跟便知。”
两人跟了那少女身后,沿河而行,走了六七里路程,俨然已到了郊外,不免叫人渐生疑窦。哪知方迟疑了片刻,那少女便在两人面前如凭空消失般倏然不见。二人又惊又奇,也只瞧见她转过一棵大树,却再也不见踪影。急奔了大树之前,四面搜寻,竟不知她是如何失踪。轻云一番懊恼,便待招唤无痕离去,却见无痕盯着那棵大树,喃喃自语道:“这树好怪?”轻云随口接道:“怪在哪里?”但见无痕向树边虚无之处推了一把,一片五彩之光芒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光芒之源头,竟是一道异光耀彩之大门。
轻云瞧得瞠目结舌,还未回神,但见无痕一脚已踏入门中,急忙跟上。一跃过门,回头来看,哪里还有什么门洞、光彩,眼前全是虚空一片。不禁回头来问无痕:“这是什么世界?”无痕笑道:“镜水迷楼最善幻术,这里是春木幻生之境。”轻云奇道:“这些你怎么知道,怎么从未听你说过?”无痕却似已说的太多,只是淡然一笑,再不肯多说半字。轻云知他若不肯说,再问也是无用,便不说话,只跟了他走。
一路走去,五彩缤纷的鲜花在脚下渐次开放,目光延伸尽皆青翠一片。茫茫绿波,分不清东西南北,无痕却似心中自有所见,左旋右转,竟走出一片天地来,但见流光回旋,一步踏出,绿树葱葱,江水淙淙,却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轻云正在吃惊,突见无痕向虚空中一剑刺出,接着一声叮当脆响,一道身影飘过。无痕快若闪电,只这一瞬之间,急变十六种身法,变幻二十四个角度,每个角度,都接连刺出数十剑。只这顷刻之间,他竟已接连刺出了上千剑,但这上千剑奇快之极,那上千剑之声连在一起,听起来却恍若“叮”地一声,只听虚空中一女声道:“好本事,竟破得了我‘春木幻生’之境,可惜你不知这‘春木幻生’‘生生不息’,你虽识得些门径,却找不出阵眼。今日有我在此,你们休想出去!”
那声音冷漠无情,却又飘渺灵动。你虽然听到她的声音,却又根本捉摸不出她的所在。她武功之高自不需说,幻术之诡异更是神秘莫测,令人不可思议。轻云微微一笑,坦然释剑道:“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我们,所以故意引诱我们到这来。只是,你就那么自信,能留得下我们两个?”
那女声微愠道:“试试看便知。”话方说的一半,已一道剑光闪过,在空中留下一丝淡淡血痕。无痕横剑反握,冷冷道:“你就是阵眼!”女子闷哼一声,冰语道:“你们使诈。”轻云却几乎要大笑起来:“好姑娘,快莫再说话。你要再多说一个字,身上的伤口只怕又要再多添一道。我这位兄弟,别的不行,眼力、步法还有身手,江湖上至今还无人比得上他。你若不信,不妨再试试。”那少女倒似真的怕了,久久都未再听到她的声音,但四周窸窣,棵棵树上枝叶摇动,也不知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二人正在疑虑之间,但见无数枝条自四周树上伸展而出,层层围围,叠叠重重,刹那间围困交织,越来越快,顷刻间已织结得遮天蔽日,密不透风,将两人困在其中。二人大惊失色,还未动手,但听那少女冷喝声:“密林斗繁星!”,突然无数尖如利锥的巨大枝条自地底破土而出,如一柄柄朝天利剑,闪电般射向二人。这万木交织而成的困室之中,两人贴背相依,四周都已无丝毫腾挪之空间,这无数尖锥利刃,二人又该如何应对?
“嗨!”无痕翻身一跃,剑光抖动处,突然幻出成千上万道剑影。轻云铁锈剑也已舞动。这一动,就有如沉闷的小天地间,突然有了,倾盆而泄。利枝穿梭声烈,恍若一道道雷鸣电闪,沉沉隆隆,赫赫巍巍,以那一纵千里之势,不断猛击而至。
剑光流动,利枝断折。无痕一跃,身形便不曾落下,人如卧云,剑势却如斧劈刀斩,霸力无比。树枝却是生生不息,分袭两人。无痕身悬半空,固然危险之极;轻云身处实地,亦是毫不轻松。利枝自他脚底刺出,小小空间,实已无他立锥之地,他剑劈虽快,却快不过万木滋生之速——那奔雷闪电,一个个在他身边炸开,炸得他几乎窒息,快要透不过气来。此时此刻,若不能一举突破,两人都势必要困死其中,血尽而死。但这“春木幻生”、“生生不息”,何处才是突破的阵眼?
一团血花在空中突然爆开,无痕身形一晃,渐渐下降,一条树枝生生从他右肩贯过。他所以负伤,实在气力已竭。轻云厉喝声:“撑住!”两手一托,又生生将无痕顶了上去。但见两条利枝一左一右,恰恰自无痕脚底横穿而过。
轻云记目于心,飞速思索:万物生发,根扎大地,面朝天空,头顶虽然封锁,看来高不可攀,似乎并无退路,但无疑攻势最弱,其实惟有向上才是出路!一虑念此,大喝声:“冲上去!”反掌朝天,连击不止。无痕会意,借了轻云掌力之托,长剑直向,一飞冲天,轰然一声,破出了万木之困。但见那白衣女子轻盈地站在一棵大树枝桠的尾梢,嫩绿的青枝只被压得微微下弯,似乎并非承受丝毫的重力。她面上依旧那冷傲而又淡淡的神情,竟不曾理会无痕的突围。
无痕一脱出那暗室之困缚,便如龙纵四野,大展身手。无形之剑气自剑尖。
无痕冷然一眼扫来,一字字道:“你不服输,我给你机会。”
他目光似冰雪般寒冷,更如钢铁般坚毅,让那冷傲的女子也不由地心里一颤,不解道:“你……”
无痕却不再多话,飞身下树,背对着她,收剑回鞘,方道:“我给你三次机会,若逃的掉,便算你赢。”
那女子惊疑地望他一眼,终于脚尖一点,如飞鸟般跃起。哪知她身形方动,无痕拔剑、旋身、跃起,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剑尖一斜,又点在那少女玉颈之上。那少女冷傲的面上终于变色,颓然道:“不必试了,你的速度快我十倍,我纵不受伤,也不急你。”
她这话却是由衷之言。无痕却微微有些失望,道:“你本还有两次机会……”
那少女傲然笑道:“无用的事,我是向来不做的。你以为给我几次机会,便算施舍,本小姐却未必领情。你们不是有事要问,想问便问,少假仁假义的。”
她的性子看来竟极是倔强,若不是镜水迷楼这样的参天大树,怎培养的出她这样冷傲自负的个性。轻云竟是无法,抓头搔脑,苦笑声道:“好,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冷道:“李——若——冰。”
若冰,严冰,这样的名字,只怕是兄妹了。轻云心中一动,不由道:“镜水迷楼楼主李劲松便是你爹?”
少女冷笑道:“知道的倒挺清楚。怎么,你们怕了?”
怕,这却错了。只是那样的嚣张气焰,却实在让他不免来气:“那倒是,怕他不肯来给我磕头下跪,好救回他女儿。”
轻云这番话回敬的果真有效,李若冰似气怒已极,骂道:“狗贼,你敢!”
她却似平时不大会骂人,除此外却说不出别的话来。无痕却是一愠,剑尖已向前挺进三分,冷冷道:“再骂半字,绝不客气。”
她雪玉的长颈顿时沁出一道鲜红的血痕。李若冰感受到那颈间之痛楚,愤愤瞪去,一触无痕目中冰冷之寒意,霎时没了勇气,心惊胆战不已。他却是说到做到之人,那李若冰倒也似知道了他的个性,不敢再有放肆。那平时的胆量、豪气尽皆消散无影,仿佛一霎间便成了一柔弱的普通女子。
无痕这一招对她当真极为有效,只听她缓缓说道:“江湖盛传,月圆之夜,霸王坡前,武林至尊,号令天下。届时将有‘剑绝之会’,剑豪现身,试剑天下,谁能挡其一招者,即可得‘剑豪’剑术不传之秘。武林中欲得者蜂拥而聚,衅起江湖,以减少参与其会、争夺神功的敌手。只因这一场小小的剑绝之会,便引来武林中无数腥风血雨,仇恨厮杀,实在为智者所不取。我镜水迷楼忝为‘武林第一楼’,眼见江湖如此混局,本着慈悲之心,意欲一挽狂澜,组织这一场武林浩劫,使江湖得一安宁。家父为此,命我等弟子分赴各地,阻止天下豪杰前往聚会。我见你二人武功倒是不错,又何苦卷入这一场世俗纷争,做那等不智之人呢?”
轻云不听倒罢,一听当真大笑不止:“看来依你这说,世上参与剑绝之会的便都是蠢人?好个花言巧语,无非是想掩饰你‘镜水迷楼’欲独霸天下的野心。你若以为这样的话也能骗人,莫非以为人人都是三岁小孩,这样容易哄骗?”
李若冰发怒不得,冷声笑道:“你若这般想也由你,反正我已任务失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轻云心思那“镜水迷楼”虽然是横行江湖,但也自称是名门正派,大奸大恶之事却未曾听说做过,如今虽已是结下很深的梁子,但也未必要和他们作对到底,若是他们不来招惹了,便也从此算了,固而有意做个顺水人情。大笑道:“杀了你,如此的美人,却未免可惜;拿了你吧,却也无丝毫用处;我今天就发个慈悲,放了你,但请姑娘奉告令尊,行事莫要太过霸道!”
那李若冰听了一呆,未料他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方待回语,却听无痕愕然道:“不可以!你我几乎丧命于此?你却要如此放过这恶女?”突然一指疾出,重重点在李若冰身上,那李若冰顿时晕了过去。无痕抹了抹嘴角一丝血腥,将她横腰背了肩上,冷冷道:“我的俘虏,我来处理!”
轻云还从未见过无痕也有如此忿然的时候,可见得是动了真怒。他嘴角却露出一丝玩世的笑意,好奇地瞧着无痕,喃喃自语道:“这倒有趣了。”
;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