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芥子六合

三十八回 雨蒙蒙墨能拦路 明月夜游玲相思

    且说中巴车上一行人。由于游玲在开车,因此孩子们交给杨洋他们照顾,杨洋和心宇是何等人,只把童真童趣,欢声笑语一路常有。但菲菲却不闻言语,只见她长发飘然,心事现在眉梢,深邃的双眸凝望着车窗外飞速流逝的景物。不知过了多久,蓦然间轻轻地叹息出声。文静坐在她后面,听见了便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说:“别那么想,伯伯和婶婶会同意的。”心宇也说:“就是说啊,我和你文静姐不是挺好的嘛!”菲菲低头沉吟,只是双手紧握大腿。杨洋见了便说:“大哥说过:‘不到最后怎么知道结果?就算结果是苦的,也总有几分甘甜收获。’,所以,不能就这么放弃。”菲菲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在路上的几日,菲菲的心中依旧辗转反侧。她自然想和墨能一生一代一双人,可又怕相濡以沫,连累墨能。但轻易放弃,她不愿意,墨能也不愿意,游玲更不愿意。她只能寄希望墨能的父母,要么笑着接受,要么地引着他们到餐桌做,满满一桌丰盛的家常菜为他们洗尘。含情脉脉,笑容依旧,只把泪在心中流!

    饭罢,孩子们都让文静和小伊带去二楼午睡,杨洋本来也让菲菲上去,可菲菲执意不肯,故意与墨能一处坐了。心宇便借此做玩笑说:“伯伯,婶婶,您们看,他俩俊男美女,真是天生一对啊!”杨洋也做玩笑跟着附和了几句。墨能父母只当心宇他们插科打诨,没往心里去,敷衍几句便罢了。游玲见了便说:“我也觉得他们般配,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墨能父亲不顾用词和语气对游玲说:“墨能还小,我们家又是农村的,云经理看不起的!”墨能便连忙说:“爸……”菲菲连忙抢道:“大嫂,二嫂,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收拾了。”游玲应声,去二楼看了孩子们,见睡着了,只对小伊说:“他们睡醒了给我打手机,我开车来接你们。”而后向老人们辞别,和杨洋、菲菲被送着出门,黯然走出巷子,上车去了。

    车行一路三人默然无言,仿佛可以听见眼泪落下的空灵声,杨洋只得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泪湿玉容,只把纸巾染上粉泪。清恬别院,溪水长流,叶绿花红,金鱼畅游,屋中也是井井有条,机上和桌上花瓶栀子,芳香处处,沁人心鼻。两人搀着她回到房间,她的房间,更如花界,纯洁、可爱、美丽,明示着他的爱,也明示了他精心布置的身影,显现旧时的一切快乐。杨洋帮她开了空调,然后照顾着睡下,游玲倒来一杯水,拿出自用的安眠药给她吃了。

    等她睡着杨洋和游玲才离开房间,刚把门关上,两人长叹出声,眸中隐隐含泪。杨洋一面下楼,一面说:“现在只能靠墨能了!”游玲却说:“没用了!菲菲已经放弃了!连累束缚他,也伤害了自己,因为爱他!换了我们,一样是放弃,只留在心田!”杨洋想去了文俊也曾选择放弃,但现在还是和她在一起,便说:“如果墨能不放弃,菲菲会回心转意的,大哥以前也是怕忙工作没有照顾家里的时间,就和我分手,我怎么可能放弃,我就一哭二闹三出家,现在我们俩不是挺好嘛。”游玲只是说:“菲菲不是大哥!”……

    墨能送走了菲菲她们,准备把事实全盘告诉父母,结果心宇赶催让他上班,他言语不过只得去了,工作处理好便往别院而来。游玲告诉他菲菲已经睡着,杨洋也将忠巽的决定,和菲菲刚才的状态告诉了他。他听罢只连声承诺,杨洋听了很是欣慰,但游玲却说:“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念江湖!忠巽哥说你是凤凰,那么你的心不可能放弃天空,菲菲不能给你天空。”墨能沉吟半晌,驳道:“现在不是很好吗?”杨洋也随声附和:“是啊?一起工作,照顾生活。”游玲又说:“恋爱和婚姻不一样,恋爱是兴趣,所以,相吸相引才会相护;婚姻是责任,所以,相厌相离却又相伴。”杨洋连忙拿自己和文俊用作事实胜于雄辩,墨能也举例:“心宇哥和文静姐,忠巽哥和您,也是……”游玲却说:“爱情只会越来越少,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墨能又开始承诺,游玲说:“承诺是弱者,所以是留不住的风,所以是握不住的云,好比是沙滩上的足迹,白浪逐过,重新是平平无岐。这是忠巽哥对我说的。”

    墨能沉思良久不语,游玲对他说:“至少你们曾经拥有过!留在心里就够了!”墨能长叹一声,半晌后向游玲汇报起了这几天的工作。游玲点头说:“明天我们就回去,留小伊帮你。职务是主管会计,由她自己挑几个相好的女孩来陪她住,吃饭随她们自己。”墨能只是点头做应,清水做杜康,聊以忘离愁。一饮而尽罢,便起身请辞:“明天我就不来了,让菲菲好好保重,帮我照顾好她。”说罢,冲出门去,过了桥蓦然止步,回顾良久,还是骑车去了。杨洋看着墨能远去的背影,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叹声说:“……我们和文静都爱对了!”游玲却说:“我们三个是嫁对了,爱没有对错!”两人说着去收拾厨房,而后来院中择菜准备晚饭。天蓝如海,云浪茫茫,阵阵的山风,飘凌的落叶,忧伤的心情。不等叹息发出,手机铃声便响了,杨洋听见是小伊打来的,便身手去游玲口袋里拿了车钥匙,说了声开中巴去了。游玲通话完毕,只望着天云良久,又去池边看鱼,蓦然对鱼说:“他是不是也在想我?如果我要他回来他会回来,可是,心还在那里!正因为你们不知道,我才对你们说!”长叹起身,又去打了一回秋千,把往昔的快乐都忆过,笑容浮现,又回忧郁,下秋千屋中书房去了。

    先从书柜中拿了一本查韵部,确定了词牌才铺纸起笔,填了一首词,改了几张纸方成其下:

    闲池小院寄寥寥,风去叶停桥。池鱼不晓人惆怅,且借他、吐诉心涛。溪水潺潺,秋千荡漾,难打旧时高!

    忧愁莫待上眉梢,飞凤恋云霄。枝头误了乾坤志,又更兼、武略文韬。纵横苍穹,放歌万里,休负是天骄!

    落款写下日期,加盖上了她的私印,吹干了墨便卷起拿去放进了旅行箱,而后才去院中择菜。

    杨洋着实为菲菲气不过,她真想把墨能狗血喷头骂一顿,又碍于各种关系才隐忍作罢。因此到了墨能家,便把一切都告诉了四位老人,墨能在她的叙述中,简直就成了芥子界的“陈世美”,只把墨能父母说得羞愧不已,却也没有半句言语。心宇夫妻见伯婶如此,只得赶忙收拾宝宝的用品,只催促着辞别出门上车。等车开动后,心宇便用玩笑的语气责备起了杨洋,杨洋踩下刹车,回头瞪着心宇骂道:“原来以为你是个东西,现在觉得你真不是个东西!他姓墨你就帮他?你想过菲菲的感受吗?要是以前,我非狠打他一顿不可!”心宇微笑解释了半句,那满眼的怒火只把他瞪得畏惧,愣住哑口无言。杨洋瞪了心宇半晌,又对小伊说:“你别跟外面人乱说,免得外面人说二叔和我们公司,记住了!”也不等小伊应声,只转身气闷闷重新开动中巴。

    次日早上,天空昏云密布,并下着小雨,山林微茫,涟漪花池,正是一派寂寞。心宇抱着清媛在和小伊逗着“三清”玩,文静则在帮着做早餐,两人从菲菲可怜,说到了杨洋善良。两人说了几句,便听见杨洋和菲菲的语声下楼来。杨洋的语声依旧爽朗,菲菲的语声很是平和,只是弦外更显悲伤。吃完早餐,游玲便上楼帮菲菲收拾行李;杨洋和心宇夫妻带着孩子开车去两人伯伯家打了个过,顺便接来了心宇父母。等心宇和杨洋去向真人辞别回来,便上车告别小伊启程回返,但心中的遗憾、幽怨、期盼,全在数不尽的回眸中。

    雨势似乎大了些,点点滴滴地打在车窗玻璃上,只把眷念飞速逝去一切的回眸吸引,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们。杨洋见了便又开始安慰,她勉强展颜,逗了清峘一回,不觉再回黯然,杨洋再欲劝时,被中巴后面传来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打断。游玲从后视镜看时,却是公司配给菲菲那辆红色轿车,便忙靠路边停车,以待究竟。红色轿车驶过了大巴,众人看见开车的是墨能,虽是各有心情,却不知他欲意何为。只见红色轿车停在了前面的三岔路口,墨能冒雨下车,却打开了后排的车门,而后才走来。游玲开了车门,他上车也不理会众人,找到菲菲的行李包背上,而后过来抱起菲菲下了车,只抱进红色轿车绑好安全带,利用岔路掉过车头,往来路回了……

    中巴回到山海县时已是傍晚,文静父母和忠巽父母在餐厅定好包间,又叫回来怀孕的妍娜和她丈夫申舒志,并让曲珍她们打烊一起去。饭罢,其他人道别各自回家,独妍娜叫着游玲在一旁低声说了几句,才和申舒志去了。游玲让曲珍给女孩们规定逛街的时间,也不管曲珍面露难色,只和忠巽父母回家去了。到家后清雪、清雲自有祖父母疼爱照顾,只让游玲去洗漱休息。游玲应声后却了办公室,等女孩们回来,便都叫了进去,约莫半个小时才一起过来。让女孩们去洗漱,她自去阳台望月相思,一气而成:

    月色如初依旧,人近黄花时候。千里寄相思,还似当年豆蔻。空有,空有,重叠鸳鸯枕绣!

    虽然两人搬到了房间住,但古榻仍在阳台,也有一套被褥放在柜中,正好是他们洞房之夜所用的鸳鸯绣套件。睹物思人,叹人生短暂,却又离飞,全无改变的只有月光和相思,只把旧物作旧人,假寐魂梦而见。

    次日被女孩们唤醒,只觉得全身无力四肢酸软,头也略微疼痛,显然发起了低烧。却没有说与女孩们知道,硬扛着去洗漱换衣,让女孩们先去了,才拿出药吃了,而后去陪女孩们晨练。晨练完毕出了一身汗,似乎好了些,回来洗澡洗衣,让女孩们帮着喂宝宝们吃了早餐,自己端着来到办公室吃,而后似入定般地沉思起来。过了半晌,便给龙渊县工厂打电话,只让胡南与胡北立刻动身回来,并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刚放下听筒曲珍便敲门进来,问候了早安,便拿出信封放到她的面前道:“……对不起,我们想回蜀地自己开店。”

    游玲没有拿起信封,甚至没有看一眼,只对曲珍说:“忠巽哥不在,我不能做主。不过半个月假可以,你先回去看看,如果有好项目和市场,等忠巽哥回来就让你回去。”说着,拿起信封抵还给曲珍。曲珍伸手正欲接过,游玲却收了回去,直投进了碎纸机,对疑惑的曲珍说:“假条我已经看过了,你放心回去,公司有我,店面让胡南、胡北回来带着,她们不愿意就由杨姐和我照应着,半个月不会有什么问题。”曲珍谢了,交出了工作章,辞别去了。

    曲珍出了办公室后,先来和忠巽父母道别,再下楼去跟杨洋她们说了。杨洋劝慰说:“我已经听陆思说了,玲姐会处理的。”曲珍点了点头,而后对她的店员说:“南总和北总回来了你们别胡闹,工作一定要听,有事和杨姐商量。”众人应声,道别送她去了。杨洋叹息刚罢,游玲便发来短信让她上去,两人四君子图下坐定,等她喝了水,游玲便开言说:“胡南他们不给曲珍发货,还骂了人。不是妍娜姐出面,损失就大了。”

    “我听陆思说过了。他们一向不服我们,上次曲珍做代总他们就不满,因为文静的病才没有闹事,这次没有顾虑,所以才敢的。她们想你和忠巽都重感情,不会处罚他们,就算处罚也不会很重。”

    “可惜,他们的忠巽哥没回家!如果他们跟你们要我老公的新手机号,你们就说不知道,包括文静和妍娜他们也要告诉一声。大不了‘分家’!”……

    两人又聊了几句杨洋便去了,游玲也开始忙碌。一堆琐事下来,只觉得身体又在发烧,甚至比早晨更厉害,却也只是猛地喝白开水,还是一面工作。忍受着忙碌到午餐时间,过来偷着吃了药,对父母说不饿,回房间躺下了。却是身受痛苦,心中越发思念忠巽,往昔历历在目,哪里能够入眠,纵然入眠也是魂梦与君同,完全无助养病,何况本就是病起忧思。忆往昔欢乐,想当前孤苦,良久,不经落下泪来。正是发而难收,只将孤枕湿透。

    轻轻地敲门声,和银铃般语声的询问,让她从全无时空的伤心中出来。忙擦了擦泪水才说:“门没锁,大嫂,进来吧。”语声却是哽咽。杨洋进门后又是询问:“怎么不吃饭啊?不舒服么?”走近了才看清她脸色很差,眼中含着泪光,便又急忙问了起来。游玲知道瞒不过杨洋,便说:“有点感冒,已经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的。”杨洋也不争辩,只身手去摸他的额头,见烧得不低,便说:“不行,在发烧,我陪你去打一针。别说不去,不去我打电话叫老二回来。”说着,扶起游玲,帮忙穿好衣服,出来对众人说了声,扶着下楼往门诊去了。

    到了门诊游玲便想起了四年前,现在的门诊依旧和四年前一样,只是没有忠巽。医生给游玲看过,开药单杨洋接了,扶着游玲去输液大厅坐了,才去药房拿药。当年那个活泼的护士还是在注射室窗前,装束好似也未改变,只是脸上的稚气已然不见。应该是在岁月的流逝中学会了成熟,或者是在沧桑的变化中磨灭了纯真,总之看去是变了。也可能是人的心变了吧?!

    她只这般呆呆地看着,深深地想着,直至杨洋走到面前喊她,她才回过神来。杨洋问她:“在看什么?她叹声说:“不知道。看我自己吧!”杨洋虽不明白话中深意,但语声中的悲凉却感受得到,嘴里一面劝着,一面扶她去注射室。从进输液室,到出来刺入输液针,游玲搜在和护士聊着,只从当年说到现在。贴好胶带又聊了几句护士才返去,游玲只凝眸她的背影,杨洋便坐在了她的身旁,让她倚在自己肩头,并轻声劝慰。游玲点头应声,而后说:“我没事,你们千万别告诉他,免得他分心,两边都耽误了。”杨洋忍着感伤应了,只劝慰到她睡着。

    约莫两个多小时输液才完,回来的一路上杨洋还是劝慰,游玲只嘴上答应,心头怎能不想,不过杨洋多少分了她一点心。一进家门游玲便问父母:“爸爸,妈妈,没打电话告诉他我感冒了吧?”母亲羞涩说:“没有。准备打的,忙了会儿就给忘了。”她舒了口气,又说:“不要告诉他,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的。告诉他他又担心,耽误了事。”父母应了,让她去洗。杨洋便去帮忙照顾,送回房间躺下,又拿来热水瓶倒水给她喝,而后坐在床边陪着聊天。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游玲将话题转到了公司,杨洋笑着说:“没有好身体,挣钱难道真的是为了看病啊?”又说:“店面有我们没问题的,其他事过几天再做没事的。”

    “不行啊,我想,还是让万芬过来帮几天忙。”

    “也好,万芬不是外人。”

    “就怕小明不好想……”

    “要不让胡南她们……”

    “不行,那不是等于赶曲珍走吗?”

    “对呀,不就等于从地方调回了中央嘛!那可就真没法解释了!还是让万芬过来吧。”

    “嗯。先跟小明打个电话听听口风,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杨洋便帮游玲找来了手机,她接过打给小明聊起了家常,伪作不经意间将现在的情况说了出口。小明早已学会了洞察人心,怎能不知舅妈的意思,便提出让万芬过来帮忙,游玲没有寒暄,只是称谢不已,说了几句便挂断了。而后又给万芬打,万芬自然是一口同意,她感谢了几句便挂断了。一面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一面对杨洋说:“一会儿下去告诉陆思她们,让她们不要告诉曲珍,免得曲珍回去不安心。”杨洋应了,帮着倒了一杯水,又去找来了心宇的相声录像,一面把遥控器给游玲,一面说:“感觉不舒服了就打我手机,妯娌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等游玲应了她才出门,转身扶着门把手又嗲声说:“别绷着个脸啊,小心我告诉你相公,让他心也疼肝也疼!”说罢,嘻嘻一笑,等游玲微笑地应了,她才关门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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