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猪头来回扒拉小算盘的时候,在办公室等消息的庞金海接到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事情搞砸了,一个警察救了猪头。
“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已经尽力了。其余的10万元你得照付,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
对方喋喋不休。庞金海却已扔下了电话。
20年来,他始终生活在猪头的阴影下,心脏实在吃不消了。他煞费苦心想去掉这个肿瘤。他给了猪头一张贵宾卡,让他放开吃尽量吃,往死里吃,得心脏病、糖尿病、脑血栓,吃死这个混蛋!或者成植物人也行!可结果却令他失望。猪头免疫力超强,几年吃下来竟然一点病都没有,照样活蹦乱跳的。庞金海自己却快要心肌梗塞了。没办法,他只能痛下决心,买凶灭口。那个临时停车场灯光昏暗,且没有安装摄像头,是个绝佳的动手地点。他还布下了疑阵,让警方以为这是一桩抢劫杀人案。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周密的计划竟然失败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灭顶之灾近在眼前,可奇怪的是他心情居然很平静,没有惊慌,没有悲哀,没有歇斯底里,什么都没有,好像这个结果是他等待已久的。他从柜子里拿出了那只洋娃娃,看着它陷入了沉思。它是他心爱女人的化身。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20多年前那个风雨之夜,受到沈卉生孩子的刺敌死了,障碍扫除了,但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心爱的女人仍将他拒之门外。他是个失败者,卑微可怜的庞公公。不管他拥有多少财富,都改变不了这一点。林逢春一定在阴间嘲笑他。
笑吧,尽管笑吧,他已经疲惫不堪,连挣扎逃避的气力都没有。他彻底认输了。
庞金海抱着洋娃娃,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像死了一样。
第二天上午,李明亮带着两名刑警来敲门。敲了半天没人答应。女秘书打开门一看,庞金海依旧坐在他的大班椅上,拍着洋娃娃轻声哼唱:“小羊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妈妈回来……”
一个大男人抱着洋娃娃唱儿歌,这场景太诡异了,女秘书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逃。
李明亮走到庞金海跟前,厉声道:“别装疯卖傻!站起来!”
庞金海似乎没听见,继续唱:“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
李明亮火了,把拘留证啪的拍在桌上:“你涉嫌杀害林逢春,你被刑事拘留了!”
东窗事发,大祸临头。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没有反应。但庞金海却毫无表情,甚至连头都没抬,依旧拍着洋娃娃,翻来覆去唱着儿歌,仿佛远在另一个时空里。
庞金海疯了。不是装疯,而是真的疯了。
这个结局出人意料。但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对他对我都是。
罪犯终于受到了惩罚,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我太高兴了,20多年总算没白等。现在我惟一牵挂的就是媛媛,我的女儿。希望她能有一个美好的归宿。
我欣喜地看到,我的希望正在向现实靠拢。
把话扯回来,说说沈家发生的事吧。
郑涛到沈家作房客,目的是要了解媛媛的真实境况,带她跳出火坑。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便借口工作忙,很少在那儿住了。朱碧云和两个凤心里七上八下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庞金海被捕的这天晚上,郑涛照例送媛媛回家。等在弄堂口的朱碧云赶紧跑过去,央求郑涛今天别走了。郑涛婉拒。朱碧云拽着他不放:“不行!你不能走!娇凤美凤为了你天天打架,这样下去早晚要闯大祸的!小郑啊,你看中的到底是娇凤还是美凤?给个明确的说法好不好?”
郑涛挠头:“这真天大的难题。她俩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得我眼花缭乱……”
“你眼花缭乱,我可遭殃受罪了!”朱碧云哭丧着脸说:“她俩逼我表态支持谁。手心手背都是肉,叫我怎么办?我都快愁死了!”
郑涛苦笑:“我比你还愁呢。我说喜欢娇凤,怕美凤不高兴;我说喜欢美凤吧,又怕得罪了娇凤。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事情总要解决。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拿个方案出来。”
朱碧云不由分说,硬是把郑涛拽回家。可是商量来商量去,结果……外甥打灯笼,照旧。
这个结果也在朱碧云意料之中。两个凤长得一模一样,确实让人难以取舍。好在朱碧云已经准备了第二套方案。她之所以硬把郑涛留下,就是为了实施这个方案。
朱碧云拿出一副扑克牌,叫来两个凤一块玩抽乌龟。抽来抽去,最后美凤成了“乌龟”。朱碧云望着她,一字一句说:“你出局了。这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没什么可抱怨的。”
这话听着有些蹊跷,好像并不仅仅是玩牌这么简单。可是不管美凤怎么追问,朱碧云始终打哈哈淘浆糊。等到美凤赌气走了,她才偷偷向娇凤亮了底。原来她的第二套方案是让娇凤去找郑涛,把生米做成熟饭。当年她对沈方就使过这招,现在她又把这招传授给了娇凤。
娇凤有些迟疑。这并非出于羞耻,她道德没这么高尚。她是怕狗皮膏药硬贴上去,万一碰壁就太尴尬了,那时怎么收场!郑涛毕竟是大公司高管,什么场面没见过!朱碧云拍胸脯给娇凤打气:“放心!世上哪有不吃腥的猫!妈是过来人,听妈的没错!”
一番话打消了娇凤的顾虑。朱碧云叫她快去准备一下,并再三叮嘱:“当心别让美凤发现。这个机会给你了,你要好好把握。”
其实何须朱碧云关照,娇凤心里有数。要是生米做成了熟饭,当郑太太的美好愿望便十拿九稳,美凤只能灰溜溜靠边站了!到时候哭也白搭,闹也白搭,馋死你!
娇凤喜滋滋的,瞒着美凤偷偷做好了准备。等到夜深人静时,她端着一盆西瓜悄悄来到郑涛房门前。现在惟一的问题是怕惊动美凤。敲门声音太大,只能叫门,而且要轻轻的叫。
娇凤把嘴凑到门缝处,不料门竟然虚掩着,嘴一拱就开了。
好哎!真是天助我也!今晚拿下郑涛没问题了!
娇凤闪身进屋,轻轻把门带上。郑涛已经睡了,用被子蒙着头,发出轻轻的鼾声。
娇凤捋了捋假发,扯了扯睡袍,端着西瓜走到床边,娇滴滴地喊:“郑先生,郑先生……”
郑涛睡得很熟,没有反应。娇凤伸手摇晃他:“郑先生,你醒醒,我给你送西瓜来了。”
突然,那个睡得很熟的人从床上跳了起来,绿豆眼鹰勾鼻,光脑壳闪闪发亮,竟然是美凤!
娇凤做梦都想不到会是这样,大惊之下,一盆西瓜摔得稀烂,盆子砸在脚趾上,痛得她眼泪哗哗的,喊都喊不出来。
美凤一骨碌下床,拍手大笑:“哈哈!活该!活该!哼,还送西瓜呢,你明明是送人来了!”
“你才送人呢!你才送人呢!”娇凤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叫:“你偷偷摸摸睡在郑涛床上想干嘛?”
“干嘛?等着你!”美凤笑得很恶毒:“我早就识破了你的把戏,所以将计就计,出你的洋相!吓破你的狗胆!”
娇凤气急败坏:“你……你好阴险!”
美凤冷笑:“倒打一耙!阴险的是你自己!想生米做成熟饭,把我的郑涛抢走!”
“呸!”娇凤狠狠朝她啐了一口:“什么你的郑涛!别做白日梦了,他不会要你的!”
美凤毫不示弱,也还了娇凤一个呸:“不要我,难道要你不成?僵尸鬼搽粉,死不要脸!”
两个凤都是凶蛮霸道的人,谁都不买账,呸着呸着就开始动手了。一个黑虎掏心,一个白鹤亮翅;一个鸳鸯腿,一个双飞燕。你来我往打得热闹,像演武打片似的。
这时朱碧云正乐呵呵地等着娇凤回来报喜,忽听得下面稀里哗啦的,情知不妙,两个冤家又开打了,忙冲下去阻拦。可是娇凤美凤已经打红了眼,凭她一身之力哪里拦得住!眼看两个凤鼻子破了嘴唇肿了,鼻血糊了一脸,作母亲的哪能不心疼!朱碧云奋不顾身地插到她俩中间,拼命把她们分开:“别打了!住手!给我住手!”
一场恶战终于平息。朱碧云脑门上也肿起了一个包,痛得直哼哼:“哎哟哇啦!还是亲姊妹呢,一个个往死里打!要不是我硬着头皮当肉体盾牌,非出人命不可!”
美凤跳着脚喊:“都是你惹出来的!你帮娇凤不帮我!你心眼偏到脊梁骨上去了!”
娇凤委屈得眼泪汪汪:“妈,你要为我作主啊!要不是美凤搞破坏,郑涛就是我的了!”
“你休想!郑涛是我的!”
“是我的!就是我的!”
涉及到郑涛的归属,火药味又陡然上升,战争的乌云在房间里弥漫。这时朱碧云猛地站起来,把手一摆:“都给我住口!别吵了!我看这事是猴子挠痒痒,毛里有病!”
这话什么意思?两个凤大张着嘴,四只绿豆眼呆呆地看着她。
朱碧云盯着美凤问:“说老实话,你怎么会睡在郑涛床上?郑涛人上哪儿去了?”
提到这事,美凤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是傻子?娇凤梳妆打扮,鬼鬼祟祟,我立刻就猜到她想干嘛。于是我去向郑涛通风报信……”
“你睡在他床上,是他的主意?”朱碧云追问。
“不,是我的主意。”美凤撒谎了,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显示自己比娇凤聪明的机会:“郑涛接了个电话,董事长找他有急事。他走了以后,我就顶替他等着娇凤。”
娇凤气呼呼刚要开口,朱碧云拦住了她,蹙眉沉思:“我越想越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郑涛会不会在使坏耍我们,看我们笑话?”
这个女人不寻常!郑涛的把戏竟然被她看出了端倪!正像她常说的,姜还是老的辣!但她的推测遭到了两个凤的深!”
“呸!”
“呸!”
“别呸呸呸了,口水喷了我一脸!”朱碧云擦着脸说:“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得找他问问清楚。”
在朱碧云的强力干预下,两个凤勉强罢兵休战。
次日早晨,郑涛的劳斯莱斯像往常一样停在了弄堂口。朱碧云早就等着了,郑涛刚下车,她就一个箭步窜了上去,说要跟他单独谈谈。
昨晚美凤给郑涛打过电话,郑涛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故意装傻:“哟朱太太,你额头上怎么肿了一块?”
“别提了,昨晚出了大事。”朱碧云盯着郑涛,表情阴险,阴阳怪气:“小郑,你真不愧是大公司的高管,年龄不大,城府却挺深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差点被你蒙住了!”
郑涛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好啦!别装啦!”朱碧云冷笑:“我这人虽然文化不高,没见过世面,但好歹也活了好几十岁,社会经验还有一点。你瞒得了我一时,瞒不了我一世。娇凤和美凤都喜欢你,可你却迟迟不表态,也许是想挑动群众斗群众吧?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这女人好厉害!郑涛心里吃惊,面上却不露声色。
“朱太太,你这么说可冤枉我了!实在是因为娇凤和美凤长得太像,又都这么出色,让我难以取舍。唉,愁得我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好。”
郑涛装出很委屈的样子。装得很像。朱碧云被弄得将信将疑:“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当然!”郑涛说:“否则我放着好好的别墅不住,来住这儿的破房子,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一番话把朱碧云的疑虑完全打消。这个女人的确很精明,可是贪婪让她的精明至少打了八折。
郑涛微笑,接着说:“我也知道,尽管娇凤和美凤我都喜欢,但总不能两个都要。不管有多难,我必须作出选择。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等到情人节的时候,一切都会见分晓。”
朱碧云兴奋地一拍巴掌:“这可是你说的!好!那就等到情人节!不许再拖哦,否则我真要疯了!”
郑涛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其实我比你还急呢!”
这时媛媛来了。郑涛和她一块上了汽车,绝尘而去。
这边朱碧云兴冲冲地往回走,一路蹦蹦跳跳,嘴里还哼着歌:“嗨啦啦啦啦嗨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
正值上班上学的时间,酱油弄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个个都朝她翻白眼,牛三蹦还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朱碧云回到家,两个凤急切地迎上来,问她结果如何?朱碧云那张番茄脸人节作出最后的选择。你们俩都有机会。”
这番话朱碧云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用越剧的调子唱出来的。她实在太高兴了。
“也!”两个凤也乐颠了,高举双手使劲击掌。但随即又相互瞪眼撇嘴,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对两个凤来说,这的确是一场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战争,而且赢家统吃,输家全完,怎不让人绷紧了神经。
</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