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夫人掌舵(贫妻奸商之一)

夫人掌舵(贫妻奸商之一)第5部分阅读

    两年他消声匿迹,就是因为颠沛流离,最近才到楚州……」

    「两年的时间,就算用走的,来回南北两趟都有余了,他怎会如今才到楚州?」靳封辰摇摇头,「而且,袁启东虽行商,却未听说他对漕运有什么认识,但一到我们这里,却又成了万事通,这是第二个疑点。」

    沐双双有些急了,「他说不定只是没有显露,北方漕运都让你们永盛行掌握了,没有在你们永盛行里的人,这方面才能不显也是正常的……」

    「还有疑点三。」靳封辰淡淡地打断她。「袁启东与官府交涉的情况,朱管事全都看着了,此人相当熟悉官府制度和组织,也很会和官吏打交道,一举一动毫无破绽,照理说一介平民,虽有秀才功名,却是从未进仕,他到底从哪里学会这些东西?」

    「他……朱管事的话能信吗?他根本一直抵制我,自然也会抵制我用的人!」说到朱管事,沐双双就生气,现在靳封辰用朱管事的情报来压她,她就更气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靳封辰仍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冷静态度,与她的气急败坏形成对比。「永盛行敌手众多,不只是萧家,还有许多潜在的敌人,在我手中,没有那么简单可以蒙混。」

    意思就是,她用人很随便,很轻率喽?

    这是明明白白的质疑,而且质疑的已经不只是袁启东的来历,更多的是质疑她识人的能力。

    或许她是急躁了点,但她用的人,无论是苏伯,或是袁启东,明明都是能力卓绝的人,而且也都已经做出一点成果了呀!

    他今日如此质疑,是担心她受骗,还是……他嘴上说的好听,将永盛行交给她打理,事实上根本瞧不起她,不认为她能办出什么大事?就算之前她靠黍稷赚了一大笔钱,但这也没有脱出他的想法不是?就如他当初策划的,南方抵制的是靳封辰这个人,所以他就将她推出来,事实上她只是一个傀儡、一枚棋子。

    如果照这样演变下去,不用说掳获他的心了,说不定等他达到目的了,她这个傀儡、这枚棋子,再无利用的价值,就会被丢弃了。

    沐双双突然觉得很悲哀,她几乎以为自己找到爱情,找到可以把心交出去的那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到头来却只是利用她,她离爱情还很远。

    不过她不会这么放弃的!没有撞得头破血流,怎么知道一定会死?

    「我……要用袁启东。」这是第一次,她违背了他的心意,坚持地看向他,「如果你真的不用他,那就连我也不要用好了!」

    她在赌,赌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

    靳封辰瞇起眼,手上的折扇也啪的一声阖了起来。他第一次发现她也有如此倔强的一面,或许自己的施压,已经让她兴起抵抗的心。

    在他看来,她根本是意气用事,这与他深谋远虑、一着定局的做事方式大相径庭。可是要她照他的方式做事,令她因此开始反抗他、远离他,却也不是他要的。

    一开始,他只是对她的才能感兴趣,但长久相处以来,他察觉了她的可爱、她的机伶,这些特质都相当吸引他,慢慢的他开始将她当成一个女人,而不只是一个合作伙伴,之后她对他的迷恋与仰慕,他也深深感受到了,这大大的满足他的优越感,与她共处更是乐在其中,欲罢不能。

    反正她名义上都是他的妾了,不如弄假成真。所以,他对她动手动脚,吃吃小豆腐,营造男女之间的暧昧,却是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如今若因为他干涉了她的事,导致她对他反感,那就真的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他知道自己真是对她动了情,才会放这么多心思在她身上,才会对她的反抗有诸多顾虑。否则要换了一个人,他早就无声无息地将其做掉。

    栽在一个这么有个性的小女人身上,他不禁替自己叹息。不过与她的爱情游戏还没完,她对他的心势在必得,他又何尝不是以让她心悦诚服为终极目标?

    就在他说出他的最终结论前,书房的门被敲响,左忠在门外说有事禀报。

    靳封辰扬声唤道让人进来,左忠应声走了进来,比较特别的是,这次他身后跟着苏季昌,主子派与夫人派的心腹居然走到了一起,两人的表情更是一致的凝重,靳封辰知道麻烦事或许又要来了。

    只见左忠让开一步,苏季昌上前,对着两人道:「启禀当家的、夫人,外头陈知府亲自来了,说要索取大笔税金,否则就要拘拿主事者,朱管事与袁启东已经在应付,请当家的和夫人前去看看吧!」

    在由书房走到大厅这段路,苏季昌已简单向靳封辰与沐双双报告了整件事的经过。

    原来永盛行的海船能够上路的消息一出,大大的影响了萧家的生意,萧家立刻去找了陈知府,陈知府便上门找碴。

    而陈知府愿意出手的理由也很简单,原本内陆的楚州城码头,船只进港都要收取一笔税金的。

    而永盛行选择走海路,再由马车驴车或是河道将货物运至各地,自然税收没了,知府能偷偷贪下的银子也没了,要知道永盛行运送的商品不是高价就是量大,加总起来税金相当可观,改走海运后陈知府少了收入,就算萧家不来求助,他也会自己找上门。

    靳封辰与沐双双原以为进到大厅之后,会见到陈知府坐在主位作威作福,而朱管事与袁启东毫无办法的无奈模样。想不到拉开门帘一看,情况却大出意料。

    那陈知府坐是坐着,却是坐立不安,而一旁的朱管事脸色凝重,却只看着袁启东一个人口沫横飞,引经据典的指控着陈知府。

    「……知府大人说我们永盛行走海路是逃税,草民倒要问问知府大人,那么我们永盛行这些盖了官防的完税证明又是怎么一回事?」袁启东拿出了官方文件,凌厉地反驳着陈知府的指控。「永盛行的船自盐城靠岸,有着盐城的完税证明,接着内河经过之地区,皆有缴税官防,甚至连驴马拖运之商品同样完税,陈知府说我们逃税的指控,自何处来?」

    「但是……这些税,原是要缴给我们楚州城的……」陈知府有些气虚地道,他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合理。

    他纯粹找碴要好处来的,想不到会踢到袁启东这块铁板。什么时候永盛行多了一个这么懂税务的人?

    「可是,我们的船有经过楚州城吗?」袁启东懂的可不只税务,他振振有词地继续道:「海运的路线,是我朝大洋法典明文规定许可的,永盛行行走海洋没有一丁点的误差,难道陈知府要说这国家大法的规定,还比不上一个小小楚州城的税务规定?有税一定要先缴给楚州城,还不能上缴给朝廷,看来陈知府自认比朝廷还大啊?」

    「不敢、不敢……」陈知府的冷汗几乎把背上衣衫都浸湿了。多亏他还特地穿了又重又厚的全套官服要来这里吓人,想不到把自己吓得够呛。

    「再者,楚州城停泊的船只,不只要收取停泊税、货物税,甚至还要加收一笔文书税。朝廷虽让地方自主税收,却也同样在中央的税典中规定不得一税两收,陈知府辖下的楚州城可不只两收,而是一税三收,但每年统整缴给朝廷的银子却没有增加,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门道?」

    袁启东再下一城,却是直指陈知府贪污了。

    陈知府无计可施,真想拔腿就跑,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来这里自取其辱,别说好处没捞到,万一永盛行的人把楚州城这些肮脏事全捅进了朝廷,他掉了乌纱帽还只是小事,砍头抄家都有可能。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陈知府故作镇静地站起来,「本府今天也只是来查查税,如今看起来永盛行倒是中规中矩,很是守法,这样很好,本府要回去了。」

    陈知府自然看到靳封辰出现了,但却没有勇气再跟他说话,只是赶忙灰溜溜地走了,随行的捕快都差点被抛下。开玩笑,一个永盛行的管事就这么厉害了,要再对上永盛行的主子,他又不是吃饱太闲拿乌纱帽扔着玩。

    此役袁启东立了大功,而从他与知府杠上的态度看来,也肯定与萧家没有勾结。这个结果令沐双双激动得浑身发抖,她知道这一次自己大大的赚了一回面子,她没有看错人!

    于是,她正色望向靳封辰,有些赌气地道:「袁启东如今立了这般大功,你仍是质疑他、要他走吗?诛杀功臣,这样如何说服其他替永盛行办事的人?」

    靳封辰闻言只能苦笑。袁启东的表现太过杰出、太过出乎意料,甚至比朱管事都要强上一线。

    可是他个人的能力强归强,与他来历可疑根本是两件事,如何能混为一谈?但现在这情况,袁启东气势正旺,他却是无法再质疑他任何事,否则就如她说的,会寒了其他替永盛行做事的伙计的心。

    第6章

    沐双双与靳封辰原是成天腻在一起,不知情的人都认为,这对新婚的夫妻恩爱至极,而靳封辰宠小妾宠翻天的传言,更是成了楚州城最令人议论的消息之一。

    然而最近,他们两人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了。靳封辰离开了楚州城,却没有带上沐双双,而沐双双也少了以往的笑容,绝口不提靳封辰,两人似乎冷战了起来。

    所以「沐双双失宠了」这样的谣言甚嚣尘上。楚州城里一些看在靳封辰面子上与沐双双做生意的商家,也默默收了手,静观其变,原来生意火红的南方永盛行,突然间冷清了下来。

    先不说离开的靳封辰知不知道这种情形,留在楚州城里的沐双双自然是知道的,对此却是有苦难言。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她也不想问,因为她仍在生他的气。然而他这般的作为,却更是纠紧了她的心结——他依旧不信任她,瞧不起她。他是以他的离去来证明,永盛行没有他靳封辰,她根本什么事也做不了。

    惹人厌的朱管事回北方去了,还带回去一批当初一起来的伙计,永盛行里如今都是她的人马,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益发萧索郁闷。

    就在铺子里只有她与袁启东两人打苍蝇解闷时,苏季昌突然快步走了进来,一脸喜色。

    「夫人,我找到一个货主了!」

    「喔?你找到货主了?」闲了那么多天,沐双双也不禁眼睛一亮,「是什么货?数目呢?去哪里?」

    「是一个姓吕的北方商人,他到南方购置了米粮与瓷器要卖到北方京城外港,但萧家吃不下他的量,我便自做主张接下来了。」苏季昌道。

    「萧家都吃不下的量?」沐双双沉吟了一下,「那是有多大?」

    「估计约要十艘船,而这么多的商品,为求稳妥,只能走海路,所以唯有我们永盛行接得下来。」

    「十艘船?苏伯,先不说我们人手不够,十艘船一起出航也有相当大的风险,最近天象并不好,更别说运送的还有瓷器,不要说萧家接不下来,这个案子我们永盛行也接不下来。」沐双双虽是冲动,却也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这趟货物的风险是她难以承受的。

    「人手不够可以去找,苏家屯的壮丁不够,我还有其他路子可以找到人。」苏季昌劝说着。「何况,那吕大富说,航行中因为天候造成的损失,不需要我们永盛行赔偿,我们只要把东西送到就好。」

    沐双双仍然觉得不妥,这一次的生意她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瞧她犹豫,苏季昌索性使出大绝招,「夫人,妳放心,苏伯看着妳长大,不会害妳的。何况,妳不是很想做出一番成绩给当家的看?这是一个好机会。」

    好机会!

    沐双双不得不说,这句话真的说动她了。苏季昌是她信任的人,她自然知道他不会害她。连北方的永盛行一年都不见得能接到一个这样的案子,而南方的永盛行初具规模,就敢承接如此大案,如果她真的成功了,那可是代表性的成绩,谁都不敢再小看她。

    「好!我们就试试看!」沐双双握紧拳头,把心一横决定接了。「不过,这次我也要一起上船。」

    她很清楚,靳封辰一定会反对的,所以她不能让他知道,只有她自己做出来的成果,才值得向他炫耀。她一同乘船北上,一方面可观天象让船队趋吉避凶,另一方面,她要亲自到北方找靳封辰,亲口告诉他她成功了。

    他的突然离开,对她的打击是无比巨大的,但她却无人可以倾诉,也没有人了解她的心情。

    她这才发现,她在沐府只能靠自己,如今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嫁给了他,她还是只有一个人……

    自己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证明她不是个傀儡,她有血有肉有感情,甚至她比任何人都要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她不要再一个人了!

    在她提出一起上船这个要求之后,苏季昌欲言又止,似乎想阻止她,最后仍是作罢。

    而袁启东则是一心一意地算着帐,不发一语。

    这只是一场冒险的开始,却没有人知道,这一趟旅程不仅仅是对永盛行,甚至对整个王朝都即将掀起惊天的波涛。

    永盛行的海船由盐城出发,至京城外港停泊,约需半个月的日子。那货主几大箱的货,也在苏季昌的居中斡旋之下,成功地上了船。

    而袁启东为了增加船上历练的机会,也主动要求上船,看在入京之时可能会有一些与官府的往来程序,沐双双于是也将他带上。

    接下来,就开始沐双双的冒险了。

    虽然她从小在楚州城长大,但她毕竟没有上过船,尤其这次一上就是海船,面对的是惊涛骇浪,饶是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第一天过去之后,仍然非常惨烈地晕船了。

    在船上吐得淅沥哗啦不说,见到什么人都是模糊不清,任何食物都能让她反胃,顶多只喝得下水。船行五天,她已经惨白憔悴得不成丨人形,腰都瘦了一大圈。

    幸好她出船前已观察天象好一阵子,知道近日不会有暴风雨,她也就索性在船舱休息,这领航的事有永盛行经验丰富的船夫来做,至于在船上下令的工作她也全交给了苏季昌。

    但她要自己振作,因为她不能一直这么虚弱下去,她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靳封辰面前,告诉他她成功了,这样他才会多看她一眼。她要证明自己也有能力打败萧家,她是他的女人,是他可以托付的人,不是个拖油瓶!

    所以即使身体虚弱得快要撑不住了,她还是告诉自己要站直身子,要用意志克服痛苦。

    船行十日,沐双双终于稍微习惯了一点海上的生活,不会再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昏眼花。此时她听到甲板上有喧闹声,便好奇地出了船舱查看。

    不看不要紧,仔细一看,她赫然发现许多永盛行来的伙计,颈上都架着一把刀,而持刀行凶的,竟然都是苏季昌找来的工人。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想做什么?」沐双双忍不住站了出去,喝斥那群工人。

    其中一名工人嘿嘿笑着,也不答话,挥刀就想往沐双双劈来。他们劫持船员,是要威胁他们将船改道,而沐双双既不会开船,又只是个娘儿们,自然是杀了方便。

    不过,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苏季昌的声音突然由众人身后传来。

    「慢着!」一脸凝肃的苏季昌由人后走了出来,眼神复杂地望着沐双双。「夫人,妳不应该管这件事的。」

    光看这场景,沐双双也能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俏脸一沉。「苏伯,你背叛我?」

    「夫人,我也是不得已的。」苏季昌露出了一丝黯然,随后吸了口气,又恢复狠厉的样子。「我的家人都在萧家手上,他们威胁我来对付妳和永盛行,我不得不冒这个险。」

    「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我们永盛行的人?」沐双双不敢相信,永盛行的船工都是好手,不乏武艺高强的,怎么可能被苏季昌带来的乌合之众制住?

    「萧群给了我一日醉。」苏季昌简单解释。一日醉是一种药,当然药效不会有一日那么长,但见效极快,无色无味。

    萧群!沐双双不由得恨意大起。但萧群毕竟不是沐家的人,怎么会知道苏季昌与她关系颇佳?

    沐双双的脑筋飞快地动着,突然想起靳封辰带她离开萧家时,沐美美那冰冷愤恨的目光。「是沐美美牵的线?」

    「是。」苏季昌也不隐瞒,反正他只要完成他要做的事就好,至于泄露了主谋是谁,他不在乎。「美美夫人向萧群献计,才会有今天这一局。放心吧,夫人,我不会杀妳,妳还有利用的价值,只要让我完成这次任务,我立刻带家人远离南方。」

    「你的任务是什么?」沐双双沉着声问。

    「这一船的货品,并不是妳所想的布匹与瓷器,而是武器。」苏季昌坦然道:「我们将由海湾这里改道黄河,不入京城,届时会有民兵团的人来和我接应,我只要将武器交给他们,就完成了目的。」

    「苏伯,你好狠吶!」沐双双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萧家要苏季昌这么做的企图。「明明是萧群与民兵团勾结,但今天送兵器的是我们永盛行的船,届时官府追究起来,便成了永盛行的罪行,而萧家却有了民兵团作后盾,不仅得到货款,明面上也没有得罪官府,真是高招啊!」

    沐双双声音一冷,有些哀伤地道:「结果却是我看错了人,我在靳封辰面前大力举荐你,你却如此让我失望……」

    原本是意气风发的想做一番大事业,让自己能在靳封辰面前出一次头,让他认可她的才能。

    想不到到了最后,却仍是应了他的话,她太过急功近利,没有识人之明。

    她几乎……不敢见他了。

    苏季昌眉头一皱,狠下心来,示意方才跃到她面前的那名壮丁,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让夫人失望也是不得已,请恕我得罪了。」苏季昌突然转向自己身后,那里有一名永盛行负责掌舵的船夫被几名大汉压制得严严实实。「你们永盛行的人也是硬气,为了保住船行的名声,硬是不肯改道,浪费了我许多时间。李二,你们夫人现在在我手里,你应该知道她是靳封辰的宠妾,如果你再不合作,恐怕她会缺胳膊少腿的,到那时你们当家会如何,可别怪我!」

    那名叫李二的船夫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道:「你……苏季昌你这小人!夫人对你不薄,你竟恩将仇报。」

    苏季昌不语,只是示意那名汉子将架在沐双双脖子上的刀往下压,压出了一条血痕。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沐双双幽幽地开口了,而她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

    「苏季昌,你……杀了我吧!」她咬牙道。「你休想利用我威胁任何人!」

    苏季昌眼中出现了惊讶,「妳……」

    「相公将永盛行交给我,我却弄到船都让人劫了,所有伙计被制,这是我的失职,我万死不足惜。」沐双双有些抱歉地看向了所有永盛行被制住的船工,「只是对不起这些为我工作的伙计。」

    而伙计们在听到了沐双双的选择,也都忍不住动容。想不到当家这个新入门的小妾,个性竟是如此刚强、如此勇敢,宁死也不愿丢了永盛行的面子。

    记得之前也是她,在黍稷歉收时狠狠捞了一笔,让来到南方的永盛行的大伙儿都过了一个富足的好年,如今看来,当家的眼光确实不凡,这位夫人受得起他们的敬重。

    苏季昌见状,也知她在这短时间内收服众人的心了,可惜没有意义,他不禁叹了口气,「妳还有大好人生,这么死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的。」她十分难过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苏伯,我从小就没有感受过父爱,被接回沐府后,更是被爹亲视而不见,在我心中,一直是把你当成父亲一般的敬爱……你能靠近我,让我看清楚你一些吗?我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反目成仇,我根本不希望恨你……」

    她这番话至情至性,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也因此放松了,稍稍离开了她的颈项,在众人的心中,沐双双必死,所以更显得她有情有义。

    而苏季昌却是无语,看着她的目光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终是迈开步伐,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也希望能有妳这么机伶可爱的女儿,可我也要守护我的家人……」苏季昌此时的话亦是出自肺腑。

    一阵哀戚之中,突然变生肘腋,只见沐双双闪过架在脖子上的刀,同时往苏季昌撒了一把石灰粉,在他叫痛的时候,她手往头上一抹,抓下了金钗,转眼对准了苏季昌的咽喉。

    这番变故完全发生在转眼之间,那群苏季昌找来的工人毕竟不是专业杀手,也没什么武功,完全靠一股蛮力,要不是事先用药迷倒了大部分的人,还拿不下永盛行训练有素的船工,所以沐双双如此快的动作竟然没有人防得了她。

    而看见她耍了这漂亮一手的永盛行船工,都是眼睛一亮,几乎要欢呼起来。

    情势丕变,方才沐双双脸上流露出的哀伤与温情一下子全收了起来,换上的是愠怒的表情。

    「现在,你们领头的人在我手上了。」沐双双从没做过这么危险的事,天知道她此刻的镇静是拚了命才装出来的,只有她知道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紧张颤抖的身子。「还不放开我的人!」

    那些工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当然大可不理会苏季昌,反正他们与苏季昌只是利益结合。可是当真不理他,让他被人杀了,他们也拿不到佣金。

    船上弥漫着一股沉重,忽地船舱里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对峙——

    「你们不必犹豫了,因为不管是哪一方,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齐齐往船舱看去,这一看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是你?袁启东?」沐双双圆圆的眼儿一瞇。

    「夫人,是我。」袁启东突然走了出来,一反平时寒酸的模样,反而有股凌人的气势。「钦差御史大夫袁再兴,奉命肃清南方漕运乱象,永盛行、萧家漕运与民兵团勾结私运武器,特来捉拿!」

    而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远处的海湾内突然出现了几艘大船,看样子似乎是官府的船,足见「袁启东」此行早有准备。

    所以……或许他在启航之前,已查清了此次运送的货物非同小可,才会主动要求上船,伺机而动。

    这一手耍得漂亮,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管是苏季昌或是沐双双都是脸色大变,没料到船上竟藏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尤其是沐双双更是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苏季昌背叛了,袁启东背叛了,而这两人却都是她在靳封辰面前力保的……她只觉她自己的爱情在瞬间化成了泡沫,再也没有一丝努力的机会,她输给了自己的自信、输给了萧群的心计、输给了袁再兴的深沉、更输给了靳封辰的先见之明。

    官府的大船慢慢围住了永盛行的十几艘货运船,搭上了木板,接着是数不清的官兵蜂拥而上,,不管是苏季昌的手下制住了船上的船夫及伙计,又或者是沐双双制住了苏季昌,都对他们没有影响,毕竟无论是苏季昌一伙人,或是永盛行的伙计,都是他们要捉拿的。

    所以,人质没用了,苏季昌一行人只能束手就擒。但很奇怪的是,他们拿下了苏季昌,也拿下了其他所有人,唯独沐双双,他们却是没有多加为难,虽没有放她自由,却也没有像别人一样拿绳子绑住。

    这样的特殊对待,连袁再兴都觉得相当奇怪。

    然而在官兵控制住场面,某人气度非凡地由木板上了永盛行的船时,船上的人才对沐双双受有特殊待遇的原因恍然大悟。

    那连在海上出场都十分讲究气势的人,赫然就是永盛行的当家靳封辰。同样的,他的出现也掀起了更多的疑惑。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机,在这个地方冒出来?

    「袁大人,你待在我们永盛行这么久,草民都没有好好招待你,请大人恕罪。」靳封辰神情十分淡然,与袁再兴说话也是一点恭敬和讶异之意也没有,就像船上发生过的一切他都一起经历了一般。

    「你知道我的身份?」袁再兴见他一副万事皆在其掌握中的沉稳模样,再看他竟是从官府的船上走出,就知道这靳封辰明白很多事。

    由此可见此人隐藏得多深,居然在这时候才适时出现,抓的时机丝毫不差,袁再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馅。

    靳封辰摇了摇折扇,即使面对的是位高权重的钦差,也没有一点忌惮。「抱歉,大人,恕草民说一句,草民从来没相信过大人那袁启东的身份。」

    对于怀疑的人,他不查清楚之前是不会相信的。

    「那你又怎么会登上官府的船?这些船和官兵可是我在查清了永盛行这趟的货物是军火时,特地叫人暗中准备的。」

    袁再兴被靳封辰搞迷糊了,他不相信靳封辰有这么神机妙算,几乎把所有人——包括官府、包括苏季昌的手下、包括他永盛行的自己人,以及他最宠爱的小妾一一算计了进去。

    靳封辰也不隐瞒,十分大方地解答了众人的疑惑。「大人假扮袁启东,确是天衣无缝,但大人却漏算了,那袁启东两年前是乘船失踪的,只要和水路有关,没有我永盛行查不到的事。袁启东两年前死于船难,如此一对照,不难查出大人的身份。

    「而大人也忘了,我永盛行做的是漕运,大人在岸边大肆调动兵力,我如何会不知道,稍加打听,便可明白大人锁定的是永盛行这次的货物。

    「永盛行的货物有了问题,我自然会怀疑到苏季昌身上,稍加贿赂一下沐家的奴仆,就可以知道萧群透过沐美美与沐通勾结,威胁苏季昌全家的事。如此循线追查下去,当然知道这次出船所运之货物,便是民兵团所购置之武器了。」

    苏季昌双眼刺痛暂时看不到,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心,现在一听靳封辰的话,更是心如死灰。他自以为精密的计划,用在靳封辰身上却只是让自己像跳梁小丑一般。

    至于袁再兴,虽是佩服靳封辰的本事,却也不由得沉下脸。「你既然知道是兵器,为什么还要出船?莫非你心存侥幸?」

    靳封辰完全不在乎他的不满,径自继续说道:「大人,你忘了我是从你官府的船走出来的吗?

    自然是在暗处压阵了。因为我前阵子亲赴北方,与北方的将领龙将军说好了,这批兵器我决定来个将计就计,全数送往京城资助我朝的军队。所以龙将军才给了我军令,让我得以上官府的船,以便在重要时刻能控制场面啊!」

    在说话的同时,他也不着痕迹地望着不远处默然不语的沐双双。

    所有的经验都是从错误中学习,她自然也不例外,他的解释主要也想说给她听的。

    漕运的水太深了,她只是刚踏进浅滩就想捞大鱼。他就是因为看重她,而不是想藉此取笑她,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亲力亲为去做这些事。

    可惜,沐双双至此都没有与他对视一眼,只是径自低头立在一旁,似乎是情势变化得太快,她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

    是了,一下子苏季昌劫船,一下子又袁再兴自揭身份,最后居然他自己出来镇场子了,不用说她彷佛还不能接受眼下这个结果,许多永盛行的伙计看起来都还懵懵懂懂的。

    「靳封辰,本官现在知道你的确名不虚传。」袁再兴听完了,也只能苦笑摇头,自己是当了十几年官的老狐狸,却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的手段。

    好一个计策!好一个谋算!靳封辰此举,不仅去了永盛行误运兵器的罪名,将功赎罪,而且还正大光明地吞了萧家这批货,让萧家无法对民兵团交代,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发现,他真的小看靳封辰这个人了。当初他乔装成袁启东想混入萧家,之后阴错阳差却被沐双双延揽进永盛行,他见靳封辰总是闲散地待在铺子里,却不见做出什么大事,永盛行的事几乎是放任沐双双去玩,当时他还很瞧不起靳封辰。

    想不到,在他见不到的地方,靳封辰竟然做了这么多准备,只要出击,就是命中要害!

    袁再兴只能叹息,转头指挥着官差押解犯人去了。

    而对于靳封辰这个漕运霸主,其他众人皆是心服口服,直叹永盛行能有今日的荣景真的不是侥幸。可是有一个人,在庆幸之余,更多的却是自怜与自卑——那是沐双双。

    因为她不听靳封辰的劝,所以他就自己私底下去追查;而他前阵子无故消失,也是为了到北方见龙将军安排一切。他知道劝不住她,所以便用事实证明给她看,她是错的。

    如今看起来,她的坚持多么可笑,她的自信多么可悲,她根本从头到尾像个笨蛋,跟他比起来,她自以为是的手段,只是徒增笑话罢了。

    所以这会她根本无话可说,也不敢多说,因为好像自己不管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

    靳封辰察觉了她情绪的低落,便施施然走了过来,轻佻地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

    可怜的人儿,船上的生活令她消瘦了那么多,这不是分明让他难受吗?

    「双双,妳比我想象中勇敢多了,在苏季昌的威胁下,竟选择以死明志。」方才极短的时间内,船上获释的船员已飞快地向他说明了他不在时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轻佻的笑容之下,却是藏了几丝阴霾。事实上他并不希望她这么做。

    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她因此事受了什么伤,甚或是丢了性命。永盛行没了可以再建,但沐双双却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

    是的,几日的分离,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思念她,思念她的娇俏,更思念她的倔强,那种拚了命也要表现给他看的无畏勇气,是连他都缺乏的。

    她在他的心中,确实称得上独一无二。

    沐双双听了他的赞美,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之前还妄想能站在他身边,让他正眼看她,甚至爱上她。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在他面前不过跟儿戏一样。

    「妳这个女主人当得不错。」他见她不语,便又说道。

    这一次,沐双双看着他,终于回话了。

    「不,我很糟。」她的眼眶无预警地渐渐红了,唇瓣开始颤抖,接着,豆大的泪珠落下,细瘦的肩膀颤动,显得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因为我只有一个人,我很怕,可是我只有一个人……」

    末了,话已说不出来,因为她承受不住心里的煎熬与害怕,更受不住自己竟差点害了永盛行一船的人,最后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

    而靳封辰只能轻搂住她,任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

    他这才发现她的恐惧,比他想象得还严重许多,他想给她当头棒喝,却是摧毁了她的信心。

    他竟让她以为,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靳封辰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痛,而且是为一个女人心痛。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可其实他也做错了……

    第7章

    由于苏季昌自杀身亡,即使劫了那几艘要为民兵团运送武器的补给船,却一时找不到萧家与民兵团勾结的证据,袁再兴只好继续留着整顿乱象。

    南方的永盛行因此没了管事之人,朱管事只能南返协助。

    不过,原本在沐双双主事下的南方永盛行,气氛总是积极热络,如今在经历过苏季昌反叛一役后,似乎变得大不相同。

    人,还是那些人,只是反叛者都被捉了起来;铺子,也还是原来那间铺子,不过在其中走动的人少了,但最大的变化是少了那种热闹的感觉。

    朱管事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沐双双,一切都没变,是她变了。

    以往她可是古灵精怪,不时会提出一些妙思奇想来增加铺子里的生意。朱管事虽被她气了很多次,但事后总是证明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办法很是有用,朱管事也慢慢的接受了她的领导。

    但如今,只见她像只可怜的小猫儿般趴在桌子上,表情木然,目光无神,甚至围饶着她的皆是浓浓的哀伤气息,连朱管事这般与她不对盘的人看了都不习惯了。

    不过现在永盛行的生意回到正轨,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于是朱管事拿着账本,到她面前开始汇报。

    「夫人,这个月永盛行的营收共是一百一十七万两,比上个月少了一半,主要是因为前阵子开出了十几艘海船,载运武器至京城,这批货的运费收不回来,还要加上船行的耗损……」

    朱管事一五一十详细地报告着。

    想不到单纯的营收报告,却?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