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了。
找到你了。太容易了。
它还喜欢转到书架另一边跑过来,抢在我前面赶到我躲藏的地方。
哦,你就打算藏在这儿吗?嗯,我已经猜到了。
我哈哈大笑,抚摸着它的耳朵后面。“很好,杜威。我们跑一会儿吧。”
我们在书架间奔跑,在过道顶头会合,谁也不认真躲藏,谁也不认真寻找。过了十五分钟,我便彻底忘记了我的研究论文,忘记了最近那次装修项目预算会议,忘记了跟乔迪的不愉快的谈话。我心里不管有什么烦恼,此刻都烟消云散。人们所说的压力消失了。
“好了,杜威。我们回去工作吧。”
杜威从不抱怨。我重新坐进椅子里,它又爬到电脑顶上,开始把尾巴在显示屏前摇来摇去。下次我需要它的时候,它还会在那儿。
然而生活并不是简单划一的。我们的关系不可能靠一串泪珠来维系。首先,我并不爱哭。而杜威虽然热情奔放—深夜抚摸它的时候,它总是很温柔—但并不感情泛滥得将我淹没。不知怎的,杜威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轻推臂肘,什么时候需要温暖的身体接触,它还知道什么时候我最需要的是一场傻乎乎的、不动脑子的捉迷藏游戏。不管我需要什么,它都会给予我,不假思索,不需要我提出,也不需要回报。这不仅仅是爱。比爱更多。这是尊敬,是共鸣,而且这是相互的。我和杜威相遇时感受到的心灵火花,在图书馆独处的那些夜晚变成了熊熊火焰。
我猜我最后的答案是这样:当我生活中的一切都那么复杂,当各种杂事一下子扑面而来,内心即将崩溃时,我跟杜威的关系是那样简单,那样自然,因而便是那样的恰如其分。
“杜威呢?”每个月第一个星期六,家谱俱乐部进来召开例会时,每个成员都会这么问。家谱俱乐部如同在图书馆—我们的圆形会议室是镇上最大的免费聚会场所,总是被预订—聚会的所有俱乐部一样,已经习惯了杜威的款待。每次开会前,杜威都会跳到桌子中央。它把参加会议的人挨个儿审视一遍,然后走到桌旁每个人跟前,嗅他们的手,或端详他们的脸。转完一圈后,它选中一个人坐到他的腿上。不管会议是关于什么的,杜威从不省略或改变它的这套固定程序。要打破它的节奏,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扔出去,关上房门。
一开始,杜威的款待遭到一些人的反对,特别是那些经常在圆形会议室开会的商业和政治团体,但是几个月后,就连那些商人也把这当成是最有趣的一件事了。家谱俱乐部更将它看成一场游戏,因为杜威每个月都挑选不同的人陪着开会。他们总是开怀大笑,试图哄劝杜威坐上自己的膝头,简直就像故事课上的那些孩子。
“杜威这些日子有点心不在焉,”我对他们说,“自从托尼开始粉刷图书馆以来,它就变得反常了。但我相信一旦它发现你们来了。”
似乎是得到了信号,杜威走进房门,跳上桌子,开始了它的程序。
“如果需要什么就告诉我们。”我对他们说,转身回到图书馆主区。谁也没有说话,都忙着关注杜威呢。“这不公平,埃丝特,”我听见会议室的声音在远处传来,“你口袋里肯定装了金枪鱼。”
第十一章杜威大出逃(1)
七月底是斯潘塞一年里最好的时候。玉米十英尺高,金灿灿、绿葱葱的。玉米太高了,州法律要求农民每隔一英里,在道路交汇的地方,把它们拦腰割断。衣阿华农村有太多的交叉路口,却没有足够的停车标志。把玉米割短很有帮助,至少你可以看见有车开过来,而且对农民也没有什么影响。玉米棒子不是长在顶上,而是长在秆子中间。
在衣阿华的夏季,你很容易忘掉自己的工作。鲜翠欲滴的绿,暖洋洋的阳光,无边无际的田野。你把窗户开着,就为了捕捉那份清香。午饭时间你在河边漫步,周末你在桑德桥附近钓鱼。有时候,很难让自己待在室内。
“这是天堂吗?”我每年都想这么问。
“不,”想象中的回答说,“这是衣阿华。”
一九八九年八月的时候,装修工作结束了。读者人数稳步增长,馆员们心情愉快。杜威不仅被社区所接受,而且它把人们吸引进来,唤起他们的柔情。九月份将要举办克莱县集市,这是全年最大的活动。我的硕士研究生班甚至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一切都那么完美。
除了杜威。我那容易满足的小男孩,我们图书馆的中心人物,完全变了样儿:它心烦意乱,上蹿下跳,而且,爱惹麻烦了。
问题的症结是装修期间杜威关在我家里的那三个星期,它透过我的纱窗凝视外面的世界。从我家里它看不到玉米,但是能听见鸟叫。能感觉到微风习习。能闻到猫把鼻子伸到户外时所能闻到的一切。现在,它怀念那些纱窗。图书馆里也有窗户,但都关着。能闻到新地毯的气味,但闻不到户外的气味。能听见卡车开过的声音,但听不清鸟叫。怎么能这样,它哀哀地说,给我看了这么美妙的东西,然后又把它拿走?
一星期后,杜威没有来吃早饭,我到处都找不到它。
“有谁看见杜威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那好。它肯定在图书馆里。看样子它找到了新的藏身之处。”可是我吃完午饭回来,杜威还是不见踪影。它的食物也没有被碰过。这时候我开始担心了。
第二天早晨,它没有在前门等我。我走进来,感觉图书馆里毫无生气。一阵冰冷的恐惧爬上我的脊背,尽管外面的温度是华氏九十度。我知道出事了。
我吩咐馆员们:“到处找找。”
夜里看门的工友!这念头像岩石一样击中了我。我拿起电话。“你好,弗吉尔,我是图书馆的薇奇。你昨晚看见杜威了吗?”“谁?”“杜威。那只猫。”“没有,没看见它。”“有没有什么东西它闻了会感到不舒服?比如,洗涤溶液?”
他迟疑了一下。“好像没有。”我不想问,但不得不问。“你有没有让门开着?”他这次真的迟疑了。“我出去扔垃圾时,让门开了一会儿。”
“多长时间?”“大概五分钟吧。”“两天前的夜里你让门开着了吗?”“我每天夜里都让门开一会儿。”
我的心往下一沉。这就是了。杜威是不会从敞开的门跑出去的,但如果它有几个星期的时间考虑这件事,在拐弯处探头探脑,嗅着空气。
“你认为它跑出去了?”弗吉尔问。
“对,弗吉尔,没错。”
我错了。
乔迪三岁的时候,我在曼卡托购物中心把她给丢了。我低头一看,她不见了。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里,令我喘不过气来。当我怎么也找不到她时,我变得完全失去了理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甚至没法思考。我只管把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在过道里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我发现她躲在一个圆形挂衣架的中间,乐得呵呵直笑。她刚才一直躲在那里。可是,唉,想到她丢了的时候,我简直都不想活了。
第十一章杜威大出逃(2)
现在我也是同样的感觉。我这才意识到杜威不仅是图书馆的猫。我的悲哀不是为了斯潘塞镇,不是为了镇图书馆,甚至不是为了那些孩子们。那份悲哀是为我自己。杜威虽然生活在图书馆,但它是我的猫。我爱它。不仅是嘴上说说。我不是爱它的某些方面。我就是爱它。可是我的小男孩,我的宝贝杜威,它不在了。
我坐下来,考虑怎么告诉社区的人。我要给电台打电话,电台是斯潘塞的消息中心。他们会立刻发布启事。他们会提到一只橘黄|色的猫,但不说它的名字。
“薇奇!”然后是报社。他们明天肯定会刊登报道。说不定有人把它抱回家了。“薇奇!”我们要不要印小广告?酬金怎么付?“薇奇!”我在骗谁呢?它不在了。如果它还在,我们早就找到了“薇奇!猜猜谁回来了!”
我从办公室里探出脑袋,一眼看见了它,我那橘黄|色的大宝贝,被吉安·霍里斯·克拉克抱在怀里。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它。它把脑袋贴在我的胸口。在圆形衣架里,就在我的鼻子底下,我的孩子出现了!
“哦,小宝贝,小宝贝。再也别这么做了。”
杜威不需要我这样向它要求,我立刻就看出这不是儿戏。杜威像来的第一天那样呜呜叫着。它看见我太高兴了,它躺在我怀里太欣慰了。它看上去挺高兴,但我知道它情况不好。它全身仍然在索索发抖。
“我是在中央大街一辆汽车底下找到它的。”吉安说,“我正要去怀特药店,眼角无意中看见了一片橘黄|色。”
很多年后,我在召开图书馆董事会议时习惯于开着一道小门。董事会的一名成员卡西·克莱内每次都问我:“你不担心杜威会跑出去吗?”
我低头看着杜威,它像平常一样也来参加会议,它抬头望着我。它的神情告诉我,就像在胸口画十字发誓那样明确:我不会跑出去的。为什么别人就看不出来呢?
“它哪儿也不会去,”我对她说,“它被判给图书馆了。”
确实如此。十六年来,杜威再也没有进过休息室。它懒洋洋地躺在前门边,特别是在上午,但从不跟着读者出去。如果门开着,它听见了卡车声,就会迅速冲到员工区。它可不想靠近一辆疾驰的卡车。杜威跟户外彻底断绝了关系。
杜威出逃约一个月后,乔迪离开了斯潘塞。我没有把握能供得起她上大学,而她也不愿意待在家里。乔迪想出远门,就在加利福尼亚接了一份照看孩子的工作,准备攒钱上大学。我相信她并没有为去了加利福尼亚就会远离妈妈而伤心。
乔迪在家的最后一个周末,我把杜威带了回来。它跟平常一样,像个肉磁铁似的黏在乔迪身边。我认为它最喜欢晚上跟乔迪待在一起。乔迪刚把床单铺开,杜威就到了她床上。实际上它在央求她赶快上床。等乔迪刷完了牙,它已经坐在她的枕头上,准备蜷缩在她身边了。乔迪一躺下,它就赶紧贴到她的脸上。它简直都不让她喘气儿。乔迪把它推进下面的被子里,它又回来。推下去。趴到她脸上。推下去。躺在她脖子上。
“待在下面别动,杜威。”
它终于平静下来,睡在她的身边,贴在她的屁股上。她倒是能呼吸了,却不能翻身。它是否知道我们的闺女要离开家,也许永远不回来了?杜威跟我睡觉的时候,一整夜上上下下好多次,一会儿在房子里乱跑,一会儿又偎依在我身边。而跟乔迪睡觉,它从不离开。有时候,它爬下来偷袭乔迪放在被子里的脚,但最远也就到那儿。那天夜里,乔迪一点也没睡。
杜威下一次再来我们家,乔迪已经走了。不过它找到了一种跟她亲近的方式,就是夜里待在乔迪的房间,蜷缩在暖气旁边的地板上,无疑是梦想着偎依在乔迪身边度过的那些温暖的夏夜。
“我知道,杜威,”我对它说,“我知道。”
我第一次发现不仅是图书馆的定期读者,而是整个小镇。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忙于上学、装修和照顾乔迪的时候,杜威在悄悄地施展它的魔法。那些故事—不光关于它的获救,还有关于它的生活以及它与人们的关系—一点点地渗入裂缝,绽放出了新的生命。它不仅仅是图书馆的猫,不再是了。它是斯潘塞的猫。它是我们的灵感,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幸存者。它是我们中间的一分子。同时,它又属于我们。
它是个吉祥物吗?不是。它使小镇对自己的认识发生了改变吗?完全正确。当然啦,不是每一个人,但已经足够了。杜威又一次提醒我们,我们是个不同的小镇。我们在乎。我们珍视细小的东西。我们明白生活不在于数量,而在于质量。杜威又给了我们一个原因去爱衣阿华平原上这个艰苦的小镇。对斯潘塞的爱,对杜威的爱,在人们心目中早已交融在一起。
第十二章阿华图书馆的名猫(1)
我现在明白了,杜威的出逃是一个转折点,是青春期结束时的最后一次放纵。在那之后,它就安于现状了:做斯潘塞公共图书馆的常驻猫,做大家的朋友、知己和亲善大使。它以新的热情迎接人们。它在成|人非小说类中央的躺卧艺术,已经被雕琢到了极致,在那里,整个图书馆的人都能看见它,而且空间宽敞,人们走路时不会踩在它身上。如果它想琢磨点事儿,就会趴着,仰着脑袋,两只前爪随意地交叉放在前面。我们管这叫杜威的“打坐”。杜威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小时,像一个与世无争的小个子胖男人。它最喜欢的另一个姿势是仰面躺着,全身舒展,四个爪子伸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它完全松弛,身体完全瘫软。
当你停下奔跑的脚步,仰面躺倒时,世界的变化真是令人惊诧。即使不说世界,至少是衣阿华。不久,杜威出现在《得梅因记录报》上查克·奥芬伯格的“衣阿华男孩”专栏里。
读到那篇文章时,我想,“哇,杜威真的出息了。”小镇收养一只猫是一回事。一个地区接受那只猫,就像衣阿华西北部接受杜威一样,那意义可就更大了。图书馆每天都接待来自周边各县小镇和农庄的读者。夏天在衣阿华湖畔乡村居住的人们驱车来看他,然后把消息传给邻居和客人,到了下星期,那些人又会驱车过来。杜威频频出现在附近小镇的报纸上。但是《得梅因记录报》!那可是得梅因的日报,而得梅因是州政府所在地,人口近五十万。全州的人都能读到《得梅因记录报》。此时此刻,大概有五十万人在读着杜威的故事。比参加克莱县集市的人数还多呢。
杜威在《衣阿华生活》上的出现更有典型意义。《衣阿华生活》是专门报道衣阿华州的时事、事件和人物的公共电视系列短片。《衣阿华生活》剧组早晨七点半在图书馆跟我碰面。杜威已经准备好了。它招手。它打滚。它在书架间跳来跳去。它走上前,把鼻子贴在摄像机上。它紧紧跟在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身边,赢得了她的喜爱。
“我可以抱抱它吗?”她问。
我告诉她怎么“扛杜威”—扛在左肩膀上,让它的屁股窝在你的臂弯里,脑袋趴在你背上。如果你想抱它的时间长一点,就必须采用“扛杜威”的办法。
“它做到了!”杜威趴在她肩头时,女主持人兴奋地小声说。
杜威把脑袋竖起来。她说什么?
“我怎么让它平静下来呢?”
“摸摸它就行了。”
女主持人抚摸它的后背。杜威把脑袋趴在她肩膀上,紧贴着她的脖子。“它做到了!它真的做到了!我感觉到它在呜呜地叫。”她对着摄像师微笑,小声说,“你也要来一下吗?”
我很想告诉她,“它当然能做到。它对每个人都这样做。”可是何必败坏她的兴致呢?
几个月后,杜威的短片播出了,名叫《双猫记》(没错,是模仿狄更斯的《双城记》)。另外一只猫是汤姆,住在衣阿华州中部小镇康拉德的吉比五金店里。汤姆像杜威一样,也是在一年里最冷的那个夜晚被发现的。五金店老板拉尔夫·吉比把冻得半死的流浪猫抱到兽医诊所。“他们给它打了价值六十美元的针,”他在节目中说,“并说如果早上它还活着,就有希望。”看着短片,我才明白女主持人那天早晨为什么那么开心。杜威趴在她肩膀上的镜头至少有三十秒,而汤姆最多只嗅了嗅她的手指。
第十二章阿华图书馆的名猫(2)
开拓创新的不仅仅是杜威。我读硕士期间,在州图书馆的圈子里很活跃,毕业后,我被选为衣阿华小图书馆协会的会长,这个组织致力于支持人口少于一万的小镇的图书馆。
协会有一种严重的自卑情结。“我们不起眼,”他们想,“谁会在乎我们?我们就满足于牛奶、饼干和一点闲言碎语好了。我们也就能做到这些。”
但是我亲眼看到,小并不意味着不重要,我觉得很受鼓舞。“你们认为小镇就不重要吗?”我问他们,“你们认为你们的图书馆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吗?看看杜威吧。全州的每个图书馆员都知道杜威·读书郎·开卷。它两次上了衣阿华图书馆通讯的封面。英国和比利时都有粉丝给它写邮件。伊利诺伊州图书馆通讯上有关于它的报道。我每星期都接到馆员的电话,询问怎样才能说服董事会让他们养一只猫。这些在你们听来不重要吗?”
“难道我们都要去养猫?”
“不。你们应该相信自己。”于是他们做到了。两年后,小图书馆协会成了全州最活跃、最受尊敬的一个协会。
然而,最大的变化是骄傲。杜威的朋友们为它感到骄傲,每个人都因为镇上有它而骄傲。每星期都有三四个人到图书馆来炫耀杜威。“我们来看看那只大名鼎鼎的猫。”一个老人走近接待台时说。
“它在后面睡觉呢,我去叫它。”
“谢谢。”他说,一边示意一位年轻女人,还有躲在她大腿后面的一个黄头发小姑娘。“我想让我的外孙女儿利迪娅认识认识它。她是从肯塔基来的。”利迪娅看见杜威,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外公,似乎想请求批准。“去吧,亲爱的,杜威不咬人。”小姑娘迟疑地向杜威伸出了手,两分钟后,她就趴在地上开始抚摸它了。
“看见了吗?”外公对小姑娘的母亲说,“我告诉过你,这一趟来得值。”我猜想他可能是指杜威或图书馆,但我怀疑他话里还蕴含更多的东西。
骄傲,信心,信念,相信这只猫、这个图书馆、这段经历,甚至这座小镇,确实与众不同。在《乡村》那篇文章之后,杜威并没有变得更漂亮、更亲切。实际上,它从来没有因出名而改变。杜威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打盹儿的温暖的地方,一罐新鲜的猫粮,还有踏进斯潘塞公共图书馆的每个人的关爱和注意。但是与此同时,杜威确实改变了,因为现在人们对它的看法不一样了。
每天的固定活动
这是杜威·读书郎·开卷
在斯潘塞公共图书馆外那次难忘的嬉闹之后不久形成的习惯它遵守了一生
7:30:妈妈来馆。索要食物,但并不急切。注视她做的每件事。跟在她身后。让她感觉与众不同。
8:00:馆员们来馆。花一小时跟每个人打招呼。发现早晨不顺心的人,让他们抚摸自己,爱抚摸多久就抚摸多久。直到……
8:58:预备时间。在门口严阵以待,准备迎接当天的第一位读者。而且还能提醒心不在焉的馆员时间到了。我不喜欢他们晚开门。
9:00—10:30:开门。迎接读者。跟随令人愉快的读者,不理那些坏脾气的,但让每个人都有机会通过注意我而调整一天的心情。抚摸我,是你来图书馆得到的礼物。
10:30:找膝头打盹儿。膝头是用来打盹儿而不是玩耍的。在膝头玩耍是小猫的做法。
11:30—11:45:躺卧。成|人非小说类中央,昂着脑袋,爪子交叉搭在前面。人们管这叫“打坐”。我管这叫“狮子王”。哈库纳马塔塔。不,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孩子们总喜欢说这句话。
11:45—12:15:仰躺。昂着脑袋太累了,我就仰躺下来:摊开手脚,四个爪子伸向四个不同方向。可以让人抚摸。但不能睡着。一旦睡着,肚子就有可能遭到袭击。我不喜欢肚子遭到袭击。
12:15—12:30:在员工休息室吃午饭。有人带酸奶了吗?没有?那就算了。
12:30—13:00:坐手推车!下午馆员给图书上架时,跳上手推车,在图书馆里巡游。哦,伙计,完全放松下来,让两条腿在金属格栅间悬荡下去,实在是太舒坦了。
13:00—15:55:下午的自由时间。看看这一天过得怎么样。时而在灯管上走走,时而在膝头上趴一会儿。迎接下午的人们。跟妈妈一起待十分钟。可以舔舔毛,但不是非舔不可。别忘了找一个漂亮盒子,在里面打个盹儿。就好像这件事也会忘记似的!
15:55:晚饭。他们总认为晚饭时间是16:但如果我坐的时间够长,他们最后总会明白的。
16:55:妈妈离开。跳来跳去,让她记得你想玩耍。在一个书架上冲过去跳下,再翻一个筋斗,这一招屡试不爽。
17:30:玩耍。妈妈管这叫“小赛跑”,我管这叫“玩球球”,没有什么比绕着跑道扔球更好玩的了。除了我的红线团。我真是爱极了我的红线团。有谁愿意替我拎起来晃一晃吗?
20:55:最后的值班人员离开。重复16:55的内容,但并不指望得到同样的结果,除非是乔伊值晚班。乔伊总有时间揉纸团在图书馆里扔。以最快的速度跟着纸团跑,一旦到了那里,总是假装没看见它。
21:00—次日7:30:我的时间!不用你管,你这个爱管闲事的人。
第十三章杜威在摩登时代
我并不天真。我知道并不是斯潘塞的每个人都喜爱杜威。例如,那个女人仍然经常写信威胁说,如果镇上不阻止让一只猫生活在公共场所的可怕行径,她就把她的奶牛带到镇上最繁华的地段。她是意见最激烈的,但不理解杜威现象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人。
“那只猫有什么了不起的?”姐妹咖啡馆里的人们喝着咖啡说,“它从不离开图书馆。它整天睡觉。它什么也不做。”
他们的意思是杜威没有创造就业机会。杜威经常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和电台上,但它并没有改善我们的地区公园。它没有铺设道路。它没有招来新的企业。农业危机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人们正振作精神,斯潘塞应该展开翅膀,吸引新的雇主到我们这个比较偏僻、但很有勇气的中西部小镇来。
一九九四年还是斯潘塞公共图书馆进入摩登时代的一年。我们告别了古老的图书馆管理系统—卡片,盖章,索引抽屉,借书箱,过期通知条,复杂的档案系统,当然还有数不清的箱子。那一年,我们换上了全自动办公系统,共有八台电脑。那些卡片盒,杜威下午总喜欢躺在里面的,现在被流通电脑所取代。基姆的打字机,杜威小时候曾经那么喜欢的,现在变得寂然无声。我们开了一个派对,把索引柜里的抽屉都抽了出来,把成千上万的卡片倒在地板上,然后打开即将取代它们的公共联网电脑。三个带有几百个小抽屉的索引柜,在拍卖会上售出。我买了一个拿回家里。我把它放在地下室里,跟从蒙内塔学校买来的一张五十年代的翻盖书桌放在一起。索引柜里装着我所有的工艺品,书桌里装着乔迪从小学起的试卷和手工作业,我仔细珍藏了三十年。
我们也许不再是昔日那个静谧宜人的藏书库,但我们为社区提供的服务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我们跟世界的联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广泛。斯潘塞公共图书馆的客流量不断增加。究竟他们是来借书、租电影光盘、玩电视游戏,还是来看望一只猫,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当然啦,杜威对这些毫不关心。它只关注此时此刻,而且它喜欢新的图书馆。不错,它失去了几只箱子,但图书馆几乎每天都有订购图书的箱子。跟以前那些手工做的木家具、墨水和纸张比起来,电脑可能看起来冷漠一些,但是对杜威来说,它们是温暖的。确实如此。它喜欢坐在电脑上,沐浴在电脑排出的热烘烘的废气中。我拍了一张它在电脑上的照片,结果成了我们新的电脑借书卡上的形象。制作卡片的公司也很喜欢这张照片。每次我去参加图书馆会议,就看见他们亭子上方的大横幅上印着杜威的照片。
图书馆猫的基本规则
(根据杜威·读书郎·开卷的想法整理)
首次刊登在图书馆猫协会通讯上,后在世界各地无数次转载
馆员如果你感到特别孤独,想得到馆员的更多关注,就坐在他们正在工作的纸张、项目或电脑上—但要背对那个人,假装冷淡,以免显得自己急不可耐。还有,一定要不停地蹭那个穿深褐色、蓝色或黑色裤子的馆员的腿,以达到最佳效果。
读者不管读者打算在图书馆待多久,都爬到他们的箱子或书包上,舒舒服服地睡一大觉,最后他们必须把你倒在桌上才能离开。
梯子永远不要错过爬梯子的机会。不要管梯子上有谁。重要的是你爬到顶上并待在那儿。
关门时间一直等到关门前十分钟才打盹醒来。就在馆员们准备关灯锁门时,使出各种最乖巧的手段让他们留下来陪你玩。(尽管这一招并不经常管用,但总有些时候他们会禁不住心肠一软,陪你玩一会儿捉迷藏。)
箱子那些人类必须认识到,进入图书馆的所有箱子都是你的。不管多大、多小、里面是不是装满了书,都是你的!如果你不能把整个身体都塞进箱子,就利用能塞进去的部分来占有它,供你打盹之用。(我曾把我的一两个爪子、我的脑袋,甚至我的尾巴塞进去,每次效果都很好,睡得很踏实。)
会议不管是什么人、什么时间、什么主题,只要会议室召开会议,你就有责任参加。如果他们把你关在门外,就可怜巴巴地哀叫,让他们放你进去,或者等有人开门去休息室或去喝水的时候钻进去。进去之后,一定要绕场一周,跟每个参会者打招呼。如果放电影或幻灯片,就爬到离屏幕最近的桌上,稳稳当当地一直看到片子结束。片尾字幕出现的时候,要装出极度厌倦的样子,在会议结束前离开房间。
还有图书馆猫永远的黄金法则:
“永远不要忘记,也不要让人们忘记,这个地方是属于你的!”
第十四章书卷猫(1)
电脑并不是杜威生活中唯一的变化。克里斯托,杜威在特殊教育班里的那个朋友,毕业了,我无法想象她现在的生活,但我祈祷她过得快乐。那个曾经害怕杜威的小姑娘,后来她战胜了对猫的恐惧。她有时仍然靠近桌前,请我们把杜威锁起来,但现在她说这话时面带微笑。她就像任何一个十岁孩子一样,喜欢让大人听她的吩咐。其他与她同龄的孩子,杜威第一年曾经跟他们一起上过故事课的,现在都长大了。那些朝它滚铅笔的中学生也走了。不知不觉,杜威已经在图书馆待了六年,它认识的许多孩子不可避免地离开或升学了。
不过,除去这些变化,杜威的生活基本上还跟以前一样。孩子们在成长,但总有新的孩子长到四岁。馆员们离开了,但虽说预算紧张,我们总能雇得起新人。杜威大概永远不会遇到克里斯托那样的朋友了,但它每星期仍然在门口迎接特殊教育班里的孩子。它甚至还跟马克·卡里那样的读者建立了友谊。马克是街角那家电子商店的老板,杜威知道马克不喜欢猫,便时常出其不意地跳上桌子,把马克吓得心惊肉跳,体会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马克则喜欢把杜威从椅子上踢下去,以此为乐,即使图书馆里并没有其他人。
这段时间,我经常接到陌生人打来的关于杜威的电话。图书馆每星期接到两次采访的请求,我们的邮件里几乎每星期都有关于这只大名鼎鼎的猫的文章。杜威的正式照片,就是乔迪离开斯潘塞后不久里克·克莱斯巴给它拍的那张,出现在各种杂志、通讯、图书和报纸上,从明尼苏达的明尼阿波利斯到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它甚至还出现在一份猫咪日历上。杜威是一月先生。
虽然有这些事情,但我接到一家国内宠物食品公司衣阿华办事处的电话时,还是感到很意外。
“我们一直在观察杜威,”他们说,“觉得印象很深。”谁不是这样呢?“它好像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猫。显然人们都很爱它。”真的吗!“我们想把它放在广告印刷品上。我们不能给钱,但可以给它终生提供免费猫粮。”
我必须承认,我动心了。杜威是一只挑剔的猫,而我们是溺爱孩子的家长。我们每天都把盘子里满满的食物倒掉,就因为它不喜欢那个味道。每年,我们都要把一百罐不合口味的猫粮捐出去。由于用零钱和汽水罐“喂小猫”的计划入不敷出,而我又发誓绝不用镇上的资金来抚养杜威,因此那些钱大部分都是我自掏腰包。我一个人负担着斯潘塞很大一部分猫的伙食。
“我要跟图书馆董事会谈谈。”“我们会把样品寄过来。”到图书馆董事会下一次开会时,事情已经决定了。做决定的不是我或董事会,而是杜威自己。挑剔先生断然拒绝那些免费的
样品。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它轻蔑地哼着鼻子对我说,我不可能给这垃圾做假广告。
“对不起,”我对制造商说,“杜威只吃精选美味。”
我是衣阿华图书馆系统成|人教育的六名讲师之一。我通过衣阿华交流网络(i)授课,这是一个连接全州图书馆、军事驻地、医院和学校的电信会议系统。每次我坐在我们的i教室里开始讲课,第一个问题总是:“杜威在哪里?”
“对啊,”另一个馆员也插嘴道,“我们能看看它吗?”
幸好,杜威出席i教室里的所有会议。它更喜欢真人参加的会议,但电信会议也可以接受。我把杜威放在桌上,按下一个按钮,它就出现在全州所有的显示屏上了。你简直能听到来自内布拉斯加的惊叹。
第十四章书卷猫(2)
“它真可爱啊。”“你认为我的图书馆也应该养一只猫吗?”“必须是一只合适的猫。”我总是这样对他们说,“不是随便什么猫都能养的。它必须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安静,耐心,有尊严,有智慧,最重要的是热情友好。一只图书馆的猫必须喜欢人。如果它漂亮,还有令人难忘的身世,也会有所帮助。”我没有提到有爱心,这是不言而喻的,图书馆猫必须有百分之百的爱心。
“好了,”最后我说道,“我们言归正传,继续讲审查和收集制度的发展。”
“等一等。我想让我的馆员见见杜威。”
我看着我的橘黄|色大男孩,它懒洋洋地躺在桌上它最喜欢的那个地方。“你喜欢这样,是不是?”
它无辜地看了我一眼。谁?我?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喜爱杜威的不仅仅是图书馆员。一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工作,凯伊把我叫到前台。那里站着一家四口,年轻的父母带着两个孩子。
“这漂亮的一家子,”凯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奇说道,“是从罗得岛来的。他们专门来看杜威。”
父亲伸出手。“我们到了明尼阿波利斯,就决定租一辆车开过来。孩子们喜爱杜威。”
这个人疯了吗?从这里开车到明尼阿波利斯要四个半小时。
这种事又发生了。发生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真正打动我心灵、令我至今记忆犹新的客人,是来自得克萨斯州的那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六岁女儿。他们一走进图书馆我就看出,这对小姑娘来说是一次不同寻常的行程。她病了吗?她遭受了心灵创伤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对夫妇是在满足她的一个愿望。小姑娘想来看杜威。我注意到她还带了一份礼物。
“是一只玩具老鼠。”她爸爸告诉我。他面带微笑,但我看出他内心十分担忧。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心血来潮的拜访。
我也朝他微笑,但心里闪过一个想法。“希望这个玩具老鼠里有樟脑草。”杜威会周期性地对不含樟脑草的任何玩具都不感兴趣。不幸的是,现在正处于这个周期。
我只说了一句:“我去叫杜威。”杜威正躺在镶着人造毛皮的新床上睡觉,新床在我办公室门外,在一组暖气片前面。我把它叫醒,试图跟它来一点心灵感应:“求求你,杜威,求求你。这一次很重要。”它累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
小姑娘像许多孩子一样,一开始犹豫不决,于是妈妈先抚摸杜威。杜威像一袋土豆似的躺在那里。小姑娘终于伸手去抚摸它了,杜威勉强醒过来凑进她手里。爸爸坐下来,把杜威和小姑娘都放在他腿上。杜威立刻偎依在小姑娘身旁。
他们那样坐了一两分钟,小姑娘把她带来的礼物拿给杜威看,礼物上细心地扎着丝带和蝴蝶结。杜威兴奋起来,但我看得出来它仍然很疲倦。它更愿意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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