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妃常道之祸起萧王

妃常道之祸起萧王第31部分阅读

    庄深吸了一口气,终是睁大了眼,在心底里道出了一句话。

    朝栖,停手,不要再伤害任何人。

    神乎其神的是,上述意向才一萌生,那边厢正打得酣畅淋漓的女子就蓦地一怔。

    慕朝栖倏地眸光一转,视线直逼不远处的男子而去。

    他控制了她!他又控制了她!!!

    这一认知,令女子瞬时怒发冲冠。

    看来一切的承诺,不过是他信口胡诌的妄言!

    他想要的,始终都是一件谋得天下的最强兵器!

    思及此,周身寒气乍起。

    须臾间,天地为之变色。

    杀!她要杀了他!杀了这个背叛了她的仇人!!!

    理智消耗殆尽,女子瞪红了那双杏眼,在众人惊恐到无法动弹的注目下,愣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等一行人恍然回神,用尽全力的一掌已然直奔男子左胸而来。

    朝栖要杀他!?

    感受到来人浓烈的杀意,平日里速来反应灵敏的毕无庄也不免怔在了原地。

    “主子!!!”眼瞅着男子就要硬生生地被女子击中,赶不及前去救援的火云等人皆是大惊失色。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那凌厉的掌风即将触上男子的一刹那,女子的纤纤玉掌却遽然停滞。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随之停歇。

    倒吸冷气的敌我双方呆若木鸡地望着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忽见掌控局面的女子猝然吐出一口殷红。

    “朝……”即使是距离女子最近的毕无庄,此刻也全然没了往昔的睿智与从容,他愣愣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好不容易先一步魂魄归体,“朝栖!”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他不自觉地冲上前去,伸手欲揽住摇摇欲坠的女子。

    岂料同样回过神来的女子却猛地向他投来一记眼刀,硬生生地止住了他悬于半空的双手。

    下一瞬,他就惊讶地发现,女子赤红的三千发丝正自上而下恢复成正常的黑色。

    再一看,她瞳孔中的血红业已悄然褪去。

    就在这时,留意到女子闪神的金叔突然向她攻了过来。

    于是,本来抬眼凝眸于毕无庄的慕朝栖遽然目光流转,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自个儿的背后。

    她转身抬起两条胳膊,毫不迟疑地对上了老人趁虚袭来的双掌。

    只听“啪——”的一声,功力远不及神契的老者自是猛地向后退去,可将其击退的女子却也因适才的突变而晃了晃身子。

    该死……怎么回事?

    察觉到身体有所异常,慕朝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王爷!”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击未成的金叔愣是在那边气急败坏地唤了一声,好像是在竭力暗示着什么。

    毕无庄蹙眉看向说话人,自然明白对方这是在急于何事。

    他分明具备操控慕朝栖的能力,却迟迟不愿使用。

    其实,只要他轻巧地一用,将士们就无需再奋力抵抗,在场的许多人就不用死于非命,他们的计划就可以顺利进行。

    让一切迎刃而解的良方就摆在眼皮底下,可是他却一直没能下定决心!这怎能不叫金叔气急攻心!?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简直差到了极点,知道内情的人僵持不下,不晓内(和谐)幕的人雾里看花。

    直至调整好气息的女子正欲再度开战,却冷不丁觉察到有人意外插足。

    在她脖子微动双目斜视之时,毕无庄也紧跟着发觉了不速之客的到来。

    紧接着,火云,穆离,金叔,银婆婆……一行人皆是目视一道白影不知打哪儿蹿了出来,并且径直瞬移至慕朝栖的身侧。

    不知来者何人的女子自是意欲防御,却不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陌生老人。

    他是谁?

    几乎在场的人,不论敌我,皆是对来人感到十分面生。

    唯有一人,在看清来者身影的一瞬间,蓦地瞪大了眼。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眼下他不是应该身在开阳吗?

    骑在马背上的银婆婆认出了来人的面貌,下意识地就想动一动双腿,夹了马腹上前一问究竟。

    好在她最终忍住了——她不想当众暴露了她与他乃是旧识的秘密。

    然而,刚作出上述决定的老妪立马就后悔了。

    前一刻谁人能料,来人仅仅是站在那里盯着慕朝栖看了两眼,随即就猝不及防地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呼啦一下飞上了天。

    一切不过弹指之间,叫近距离目睹整个过程的众人登时傻眼——就连当事人慕朝栖,也因完全不曾料到来人会做出此举而没能及时反抗。

    是以,缓不过劲儿来的女子任由来人带着她远离了众军的视野——直到不明就里的她猝然还魂。

    “你做什么?!”苍穹之下,大地之上,身体悬于空中的女子愤然发问。

    “你再胡闹下去就要疯了,跟我走!”孰料面对她的质问,这个看起来已值耄耋之年的老者居然义正词严地训斥了她。

    慕朝栖当场咋舌。

    疯的人是他吧?!

    随后,她马上意识到当务之急并非在此。

    “放开我!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是的,她要回去,她必须回去——身后还是她的战场,是她与毕无庄了断一切的战场,是辅国、玉衡、弼国三者之间恩怨的终结点——她作为辅国的统帅,岂能说不见就不见?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威胁非但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而惹来了老人的一记白眼。

    “要是放你回去,所有人都会死在你的手上!”

    他如是说罢,令闻者不禁一怔。

    所有人?什么所有人?她至多就是除掉所有挡她去路的人!

    此念一出,慕朝栖的呼吸猛然一滞。

    她……她方才在想什么?杀了……所有挡路的人?不管他们……同她有仇无仇?

    “听清了吗丫头?!老头子我说的是‘所有人’!包括你尊敬的银婆婆!”未等女子从怔忪中回神,拽着她不断前行的老人已然自顾自地强调开了。

    这一下,慕朝栖是当真打了个激灵。

    怎么……怎么可能?!等等!这老人家认识婆婆?!

    “你到底是谁?”清醒地意识到了某个事实,慕朝栖稍稍改变了她的态度,忐忑不安地询问。

    “待会儿再说!”可是对方却选择避而不答,兀自拉着她急速远离。

    诚然,他必须先跑得远些,确保后头无人能追。

    就这样,老人带着慕朝栖一路来到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幽谷外,这才轻巧地落了地,松开了他始终紧紧攥着的右手。

    “啊呀……跑了这么远,他们肯定是追不上来了。”他扭头遥望来时的方向,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他是心满意足了,可慕朝栖却急得火烧眉毛。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将我带来此地?”情急之下,双眉紧锁的女子语气不善地责问着,“你可知我这一去,定将害得婆婆他们群龙无首?!”

    没错,他若真是婆婆的故人,岂能不考量婆婆的安危?

    “唉——你放心,你的那个心上人,是不会为难银丫头他们的。”

    短短的一句话,竟是叫慕朝栖转瞬心如擂鼓。

    什么心上人?什么银丫头?这是在指毕无庄?在说她的银婆婆?

    “何况银丫头也不是笨蛋,哪里会乖乖地挨打?”

    未等错愕得说不出话来的女子出言回应,老人家已然气定神闲地摸了摸他的山羊胡。

    “你……前辈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舌头快要打结的慕朝栖好不容易再一次将心底的巨大疑问说出了口。

    话音落下,老人亦不紧不慢地放下了他捋着胡子的那只手,转而定睛注视着一脸严肃的年轻女子。

    “你身为神契,可曾知晓神契的使命?”谁料老人家不答反问,才头一个问题,就令慕朝栖浑然摸不着头脑。

    神契的使命?她从未听爹娘说过,也从未听婆婆提过。

    “实际上,你们辅国,还有他们弼国,原本同属华夏七国,只不过,后来华夏大地上渐渐聚集了一群负有神力的人,七国的古皇帝们便商量着,安排他们自七国分离出去,独自建立他们的国家。如此,便有了辅国与弼国。”眼见女子流露出预料之中的迷惑之色,老人也不卖关子,这就将叫人大吃一惊的秘史娓娓道来,“这两个国家的人口虽微不足道,但它们就好像是北斗七星外的辅星与弼星,虽鲜为人知,却举足轻重。他们肩负着平衡七国势力的重要职责,在关键时刻,必须站出来公平行事。”目视女子越听越是皱眉,老人家话锋一转,好整以暇地打起了比方,“譬如,哪天开阳要是无缘无故地攻打了摇光,致使后者山河破碎,那么辅国或是弼国的人,就一定要现身主持公道。”

    “此等秘事,晚辈闻所未闻。”见老人有意顿了一顿,慕朝栖适时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你当然没听过啦!”老人闻言,若无其事地表露出满脸的理所当然,“清楚这些千年往事的,如今这普天之下,可只有不足百人了。”

    “缘何人数如此之少?”

    “因为拥有神力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嘛。”

    “神力,是指神契之力吗?”慕朝栖开口意欲确认,因为按照对方的说法,很久以前,这世上似乎有不少神契。

    “是,但也不是。”岂料老人给出的答案竟然模棱两可,一时间让慕朝栖又是双眉拧起,“我所说的‘神力’,分为很多种,不单是指像丫头你的这种足以掌控他人生死的力量。”所幸他随即又展开了耐心的解释,使得女子皱起的眉头显现出松弛的倾向,“只可惜,这些异乎常人的神力,都随着世代更替而逐渐消失了,到如今,唯有神契留存,并且少之又少,百年难遇。”

    “为什么会这样?”慕朝栖不解地问。

    “不知道。”老人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一双眼徐徐看向远方,目光倏尔变得深邃而悠远,“大约是世人太过放肆,老天爷看不过眼,故而收回了他所赐予的神迹吧。”

    慕朝栖抿唇沉默了片刻,忽而话锋一转道:“前辈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老人家闻言稍有愣怔,很快,他就收回了投向远处的视线,讪笑着说:“唉——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说话自然有点啰嗦嘛……”

    慕朝栖不接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老人的眼睛,看得老人家莫名其妙地发毛。

    总感觉这小丫头不比银丫头那有话说话的性子好对付啊……

    老者默默地在心里替自个儿抹了把汗,旋即一脸正色道:“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让你明白,你辅国与他弼国本是同根而生,不该互相残杀。更重要的是,你作为而今这普天之下唯一出世的神契,不当以谋霸天下为己任,而是理应以维和者、监视者的身份存在……”

    对方话未说完,慕朝栖才稍显平复的眉心这就又拧成一团。

    “我从不欲谋得天下!”终于,听得忍无可忍的她蓦地转过身去,冷声打断了老人滔滔不绝的叙述,“但他弼国欠我辅国的血债,我定要向他们讨回!”言至此,猛然想起一个问题的女子复又回过身子,双目圆睁着逼视着老者,“我倒想问问你,当初他弼国不仁不义在先,前辈可有像现在这般尽力相劝?”

    作者有话要说:

    97

    97、相劝…

    老人瞬间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启唇沉声曰:“我不是不劝,是不能劝。”

    慕朝栖闻声遽然冷笑,反唇相讥道:“劝我可以,劝他们就办不到?”

    “是。”谁知对方居然一口称是,同时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因为这些秘密,不可随意泄露,唯有当神契降临于世,知情者才方可现身。”

    “荒谬!”女子厉声的驳斥和犀利的眼神,叫见者霎时神色一凝。

    他都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也曾有一个年华灼灼的女子瞪大了一双杏眼,在他面前明媚动人地笑着,笑斥他抱残守缺。

    可是,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早已不在了——自尽于彻底丧失心智的前一夜。

    自那一日起,“神契”二字就成了他心底最深的痛。

    他花了整整五十年的光阴,才从这至深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那时候,他已是个须发皆白的古稀老人。

    但他至少还活着,还能代替她看那花开花落、潮起潮灭。

    所以,那一年,他对着心中那业已模糊的倩影发了誓,在他有生之年,若遇人间又有神契出世,他断不会让后继者走上她的那条不归路。

    只是,临了临了,他依旧没能挣脱陈规的束缚。

    “是啊……我也觉得很荒谬……”回忆着陈年往事,老人不由垂眸苦笑了一番,他径自喟然长叹着,那怅然若失的神情与口吻,倒是令慕朝栖微微一愣。

    “既觉荒唐,又何以为之?”不过,女子即刻收起了莫须有的怜悯之心,拉长了脸寒声诘问。

    “……”老人若有若无地长叹了一口气,旋即抬眸不慌不忙地直视着女子,“丫头啊,人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是你想要改变却终其一生都无法改变的。”

    话音落下,无人言语。

    垂垂老者饱经风霜的这一番喟叹,好巧不巧地引发了慕朝栖内心的共鸣。

    是的,他所言非虚。

    就像她和毕无庄那样,饶是他们曾几何时再如何伉俪情深,也终究敌不过残酷的血海深仇。

    “唉,好了好了,咱们不谈这些。”就在气氛渐入伤感之时,“始作俑者”却自说自话地摆了摆手,转而一脸认真地注视着慕朝栖,“丫头,听我一句劝,别再动用神契之力了。”

    听罢此言,慕朝栖忍不住又眉心一敛。

    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刚才有提过这一茬吗?

    “我劝你别再用,不光是为了天下太平,更是为了你本人着想。”老人家郑重其事地说着,却不料换来了女子如同看到怪物一般的眼神,“你别不信我啊!”他不免有些急了,可转念一想,也怪他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说起话来七零八落、东拉西扯的,听得别人想不怀疑也难,“好吧,我这么跟你说吧,神契之力用多了,你就会日渐遗失你的本性,最后变得六亲不认、冷血无情。”他顿了顿,总算目睹了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就像人家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一样,神契之力也会致使你失去一个人所应有的感情。”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他说得实在太突然了,听着宛如天方夜谭一般,叫人只觉不可思议。

    “你头发和眼睛都变红了,还不信我?”眼见女子直拿质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老人家一时间又免不了着急上火了,“好好好,我是想说,这赤发血瞳,正是你迷失心智的症兆。”好在他及时意识到了双方达不成共识的根源所在,立马转换了谈话内容的重点,试图以事实说服女子,“你仔细回想一下,前头你双目赤红的时候,可有不受控制地想要杀死所有拦在你面前的人?”

    这一问,令慕朝栖面色霎时一凝。

    他说得没错,先前她的确是……生出了一股“挡我者死”的冲动。

    “怎么样?我没猜错吧?”将女子凝眉默认的模样尽收眼底,老人立刻露出一副“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所以啊,丫头,你当真是不能再使用神契之力了。不然到时候,恐怕就算你的婆婆挡在你的跟前,你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出手要了她的命。”

    慕朝栖愁眉不展地听着,一颗心怦怦直跳。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扭头看向别处,紧皱着眉头道:“没有神契,我就报不了仇,我辅国子民,更永无翻身之日!”

    “怎就没有翻身之日?”老人家急得快要吹胡子瞪眼,忙不迭一个箭步站到了女子的面前,“我看城门外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子对你处处留情,分明有着操控你的能力,却迟迟狠不下心来用它。现在他是玉衡的当权者,你若与他说道,他决计会还你大好河山!”

    “他是杀死我爹娘的仇人!”对方不提毕无庄还好,这一提,直叫慕朝栖血流上涌,她猛地转过脑袋,对着老人怒目而视,“要我向杀父仇人摇尾乞怜,我宁死不从!”

    “这怎么是摇尾乞怜……等等!你说他杀了你爹娘?!”不知其中因缘的老人家猝然一怔,随即又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啊,老头子我怎么瞧他都不像啊?”

    若非正在气头上,慕朝栖定会当场翻他个白眼。

    这种事情,能靠一双肉眼看得出来吗?!

    可老人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凭他这双老辣的火眼金睛,居然会看走眼?

    “不,小丫头,我看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是以,他急忙回过神来,理直气壮地出言劝说。

    “哪里来的误会?!一切皆是我当年亲眼所见!”

    “你亲眼看见他杀了你爹娘,你还委身于他?”

    一语说罢,双方均是一时语塞。

    慕朝栖觉得,打死她也想不到,这古怪的老头儿居然会接出这么一句话。

    老人家也觉得,他这颗奇异的脑袋和这张管不住的嘴果然是又犯事儿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句叫彼此顿时无语的话,使得言者忽而灵机一动。

    “这不是前辈该管的事。”就在老人脑中灵光乍现之际,胸中郁结的慕朝栖冷不防侧身避开了他的注目,她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但她似乎是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丫头啊……”老人定了定心神,斟酌着唤了一声,“我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我们且不谈那年轻人到底是不是你认定的那个仇人,你就不想想,不久之后,你若真的因为神契而失了本心,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这对天下苍生而言,该是一场多么可怕的浩劫?”

    慕朝栖一语不发,可原本毅然决然的神色此刻已然出现了难以察觉的动摇。

    “这其中,也包括千千万万的辅国百姓。你当真希望,他们虽是匡复了江山,却也从此生活在暴君的统治之下,终日惶惶不安,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慕朝栖默不作声地听着,面上虽看似毫无涟漪,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倘若他说的是真的,那她的面前真就是摆上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继续动用神契之力,极有可能将置芸芸众生于万劫不复之地;停止使用的话,她和整个辅国的大仇又如何得雪?

    上述两难,是慕朝栖心中萌生的产物,亦是老人心知肚明的问题。

    然无论如何,在他眼中,年轻的女子都不该去走前一条道。

    可偏偏眼前这小丫头始终面不改色,看起来压根就没被他说动的样子。

    苦口婆心的老人家急坏了。

    他想,他只能“不择手段”了。

    “退一万步说,”于是,老人暗自咬了咬牙,一脸正色地开了口,“就算你不替黎明百姓考虑考虑,也该顾及你肚子里的孩子吧?!”

    话音未落,慕朝栖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转动脖颈,难以置信地盯着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老人。

    “什……什、什么孩子?”半晌,她才磕磕巴巴地问。

    “你腹中已经有了孩子啊?刚才老头子我拉着你的手腕时诊出来的。”老人煞有其事地说着,毫无目光闪烁之色。

    “这……”慕朝栖顿觉一道天雷劈下,将她震得说不出话来。

    孩子……孩子……怎么会……是、是那一次?是那天晚上?!

    她蓦然想起了,那一夜翻云覆雨之后,沉浸在伤痛之中的她并未于翌日服用避子丸。

    而且……而且上个月的月事……确实没有如期而至。

    思及此,慕朝栖猛地心下一沉。

    鉴于以前也有过偶尔一两个月不来月信的先例,所以她当时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是……

    一双玉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抬起右臂,缓缓按住了自己的小腹。

    目睹了女子这一系列的反应,老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为安。

    他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居然还歪打正着了。

    诚然,他方才就思量着,既然那小伙子能操纵这神契丫头,那么两人肯定是有了夫妻之实。

    因此,在无计可施的前提下,出其不意地拿所谓“未出世的孩子”说事儿,兴许能令眼前的女子回心转意。

    根据他的观察,这丫头生性不喜杀戮,当是个温婉善良的孩子——这样的女子,不会不疼惜自己的亲生骨肉。

    由此,他认为,他可以剑走偏锋——赌一把。

    “我说丫头啊,不管上一代的恩怨有多深,这孩子都是无辜的。”自知这一赌业已有了赢面,老人赶忙趁热打铁地规劝起来,“我看你和那年轻人对彼此皆是有情有义、念念不忘,又何苦非要闹到两败俱伤还连累孩子、连累天下苍生的境地?”自始至终都觉着女子口中的“杀父之仇”另有隐情,老人得以理直气壮地发问,“好好想想吧……是要害所有人都死得冤枉,还是放下过去问一问自己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98

    98、两难…

    腊月的寒风,常是冷得刺骨。

    可这凛冽的疾风,却是没能吹醒慕朝栖浑浑噩噩的脑袋。

    与来路不明的耄耋老者分道扬镳后,她只身一人魂不守舍地走在羊肠小道上,迟迟未有恢复往昔的清明。

    直到天色随她渐行渐暗,前方有一小队人马惊声呼着“玺主”直奔她而来,她才猝然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抽离出身。

    诚如老人家先前所言,她被带离战场后,毕无庄非但没有为难她的人,反而还故作镇定地催促他们快去寻她。

    实际上,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亲自去追。

    可惜,他不能。

    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是因为肩头的重担。

    是以,最后还是银婆婆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抛下几句狠话后,便率众人暂时从城门外撤退了。

    毕竟,老妇人也非常担心下落不明的慕朝栖。

    何况,没了神契的力量,他们未必能在这一战中占得上风。

    就这样,银婆婆调派的人马分头行动,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神游在外的慕朝栖。

    眼见一行人欣喜若狂地翻身下马,随即飞也似的跑到她的面前冲她屈膝行礼,回过神来的慕朝栖忽然就湿了眼眶。

    她究竟在做什么?居然恍恍惚惚地在外头晃悠了这么久,害得辅国的子民们四下奔走、为她操心?

    慕朝栖仰天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定下心神,随来人一起回到了他们的根据地。

    这个时候,走不开身的银婆婆已然在屋子来回踱了许久的步子。一听她心下记挂的孩子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为安。

    遣退了旁人,她上下打量着慕朝栖,开口就问“那老头把你带哪儿去了?”。

    “他是婆婆的故人吗?”慕朝栖亦回看着老妇人,不答反问。

    “是。先前我去开阳皇宫,也是他替我打点了一些事。”视线定格在女子的脸庞,银婆婆据实以告。

    “那婆婆可知晓他是何人?”出神出了大半天的慕朝栖后知后觉地发现,到头来她竟是忘了问出老人的身份。

    “他说他无名无姓,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但是似乎与我辅国颇有渊源,知道不少秘事。”银婆婆将所知简洁明了地告知与女子,同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尽管是自己熟识的“故人”,但鉴于她始终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仅凭相识多年和相处过程中的观察,还不足以令银婆婆对那老顽童无条件地信任。

    慕朝栖蹙眉缓缓摇头,耳边仿佛又回响起老人苦口婆心的劝说。

    “那他为什么要突然把你掳走?又跟你说了些什么?”银婆婆自是相当关心这两个问题,故而当即就盯着女子提了出来。

    慕朝栖一时哑然,千头万绪,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婆婆,我累了……能不能……先去歇一歇?”

    最终,委实感到身心俱疲的她出人意料地给出了上述回答。

    银婆婆闻言不由一愣,未等她作出反应,眼前的女子竟已自顾自地转过身去,拖着沉重却有点儿飘忽的步伐向屋外走去。

    注意到慕朝栖的反常举止,银婆婆到了嘴边的追问愣是被她给咽了回去。

    罢,朝栖不是不懂分寸、不分轻重的孩子……她还是明天再问吧。

    如此思量着,她阖上了已然开启的双唇,微皱着眉目送女子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不久,慕朝栖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本以为沐了浴用了膳再睡上一觉,她就可以不用去想那些纷纷扰扰,可待她熄了灯后愁眉轻锁着躺到床上,却是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憋了一晚上的银婆婆急不可待地敲开了慕朝栖的房门,想要问一问昨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料屋里已是人去楼空。

    慕朝栖悄无声息地离了宅邸,独自出了小镇,到就近的一座城里寻了个大夫。

    她不敢让婆婆替她把脉,因为她觉得以婆婆的性子,十有八(和谐)九会叫她打掉腹中的胎儿。

    她做不到。

    孩子虽然是毕无庄留下的,但终究也是她的骨肉。

    那老人家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不管上一代的恩怨有多深,孩子都是无辜的。

    既然一条小生命已经降临,她又怎么忍心亲手将之扼杀?

    然而令慕朝栖万万没想料到的是,医馆里的大夫在凝神替她诊了脉后,竟然说她并未怀有身孕。

    一瞬间,目瞪口呆的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反复确认后,她不得不承认,大夫没有说谎。

    换言之,是那老头儿骗了她?!

    慕朝栖登时惊怒交集,恨不能把那个半不正经的老家伙揪回来厉声质问一通。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她倒也明白了对方如此作为的原因。

    想来,是为了劝服她莫要再动用神契之力吧。

    想通了对方诓骗她的目的后,她这心里倒是稍稍平静了一些。

    可是,得了空想起原来自己并未怀孕的事实,她的心情又难免复杂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抚上空空如也的小腹,一下子竟说不清,自己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该感到失落。

    漫无目标地牵着马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她终是长长地叹息一声,重新骑到了马背上。

    眼下,她并没有太多的心力去纠结于这段小小的插曲——只缘不论她是否有了毕无庄的骨血,那个最大的难题都仍旧摆在她的面前。

    别说是慕朝栖本人了,饶是后来听说了来龙去脉的银婆婆,也深感棘手。

    直觉告诉她,那个年长她二十有余的老东西并非危言耸听。一来,他没必要害她们;二来,这些年他从来都是帮着她的,未尝存过一丝恶意。

    她甚至能够依稀感觉到,那个老家伙的身份着实不简单。

    根据慕朝栖所提供的情报,她已能隐隐地猜到,兴许他是凌驾在华夏七国乃至辅国、弼国之外的高人,谙熟天机,通晓神谕,长期隐匿在芸芸众生之中,却只在神契出世以后现身,以起到某些关键性的作用。

    只是,他这一回所道出的秘事,实在是叫人措手不及。

    就在两人皆是缄默不语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慕朝栖忽然幽幽地对老妪说:“婆婆,朝栖已经想好了,仇,我们还是要保,辅国的江山,我们也还是得要回来……但是在那之后,还请婆婆莫要留情,杀了朝栖,以绝后患。”

    话音未落,银婆婆已是大惊失色。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不假思索地诘问着,银婆婆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无涟漪的女子,“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诚然,尽管她比朝栖更盼着能够早日复仇成功、匡复河山,但她绝不容许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牺牲女子的基础上!

    “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个老头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就要为了一件没有证实的事情选择去死?!”

    “婆婆若是当真怀疑,就不会同朝栖一样陷入两难。”岂料年轻的女子听罢此言,竟是不紧不慢地抬眼注目于她,同时毫不避讳地点破了这一真相。

    是以,银婆婆顿时无言以对。

    这孩子,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已在潜意识里相信了那些话。

    “不……容我再想想……容我好好想想……”老妇人愁眉不展地别过脑袋,口中喃喃自语着,“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会有别的法子的……”

    这一想,便是好几日。

    慕朝栖并没有对此抱有过多的期望,她明白,她们业已别无选择,婆婆的苦思冥想,也不过是聊以安慰罢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未等她与婆婆就此事作出最后的决定,附近城镇里的一桩离奇案件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近十天来,周围接连发生了八桩命案,死者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除了皆是一剑毙命之外,几乎毫无规律和共通点可循。

    原本这并不会引起慕朝栖太多的关注,但巧就巧在,据某个幸存的目击者称,那杀人犯乃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最关键的是,那人声称看见了男子左眼眼角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

    听闻此讯,慕朝栖忽然心头一紧——她不由得想起了,陆修那一去已有半月,却是杳无音信、至今未回。

    心下莫名生出一股忐忑的女子忙不迭找到了银婆婆,问她先前到底把陆修派去哪儿了,为何人迟迟不归。

    这一问,令同样听说了城外惨案的老妪亦是心如擂鼓。

    她虽与陆修并不稔熟,却也不止一次看到过男子眼角的那颗褐色泪痣。

    难不成……她赌输了?对啊!那老顽童既然出现在了那天才战场上,想来是没遇着陆修,也就是说……陆修体内的断情散之毒,已经无可抑制了?

    越想越不安心的老妇人一面强压着心中的悸动,若无其事地找了个幌子敷衍了事,一面则思忖着暗中前去调查。

    是的,她不放心,非常之不放心——若是那些人命真是丧于陆修之手,她怕是只能动手取了他的性命了。

    为了朝栖的安全,她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99

    99、再会…

    深冬腊月,天寒地冻。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特别之晚,晚到仿佛是老天刻意为之,为的是要给这人世间的种种悲剧,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纪念。

    毕无庄只身走出了慈心宫的大门,在门外蓦地停下了步子,抬头仰望于大雪纷扬的天空。

    自郁无嗔命丧慕朝栖之手,他就有意回避着与宁安太妃的会面,加上后来老人一病不起,他便刚好以让其静心养病为由,未曾前去探望。

    结果今个儿一大早,沈嬷嬷突然亲自登门造访,告诉他太妃娘娘只命她来问一句话:“老七,你是要叫我死不瞑目吗?”

    毕无庄沉默了。

    这一见,看来终是避无可避。

    孰料,当他鼓足勇气踏入了那扇他许久没有进入的房门时,背对着他虔诚念佛的老妇人却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是你吗?”

    话音落下,毕无庄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最终启唇道出了一个“是”字。

    宁安太妃手中徐徐转动的念珠猝然一顿。

    她的嗔儿,终究是为那笔笔血债偿命了。

    只是……杀他的人,竟然是她最疼爱的老七啊……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徒然而生,佛珠继续开始轮动,手持佛珠的老人却再也没有说话。

    毕无庄在门口静立了良久,这才低头默默一拜,然后转身悄然离开。

    他想,他和郁家之间的恩怨,终于是快要有一个了断了。

    然而令他遗恨重重的是,他的宿仇,并非由他亲手了结。

    之所以会如此思量,并不是碍于他没能手刃仇人,而是在于取其性命的那个人,如今业已对他恨之入骨。

    朝栖,如果你我从未遇见,是不是我就不会这般难过?

    阴霾满布的苍穹之下,毕无庄任由冰凉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脸庞,仰天喟然长叹。

    他心情低落地回到王府,远远地,又望见好几个锲而不舍的大臣正忍着寒意候在王府的大门外。

    距离玉承帝亡故已有数十日之久,国不可一日无君,偏偏这唯一能够主事的七王爷却迟迟不愿荣登九五,这岂能不急煞他们这帮忠臣?

    毋庸置疑,这群不住地跺脚搓手又窃窃私语着的男人们,正是前来劝谏萧王登基称帝的。

    毕无庄一看见他们,就想起府里还堆着一大摞请他速速继位的奏本,顿觉心头涌起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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