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妃常道之祸起萧王

妃常道之祸起萧王第38部分阅读

    冷不丁说出了一句听似与先前所言自相矛盾的话,“小心冻着了……”

    “你站在外面,就不会冻着了吗?”凝视着男子怎么看怎么单薄的衣衫,感受着周遭刺骨的寒意,慕朝栖忽觉鼻子一酸。

    可毕无庄仅仅是冲她苦笑一番,兀自凝视着她朦胧的双眼,并不言语。

    她最见不得他这隐忍中带着悲戚的笑容。

    慕朝栖猛地回过身去,眼眶禁不住一热。

    “进屋去吧。”她竭力平静地说道。

    “什……什么?”话音落下,毕无庄千载难逢地傻了眼——他几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

    “跟我进屋。”说罢,慕朝栖逃也似的迈开了步子,径直走向了来时路。

    站在原地发愣的男子这才猝然还魂,压着一颗因激动而怦怦直跳的心,快步跟了上去。

    一进屋,合上房门,似乎立马就把外头的雨雪风霜悉数阻挡在外。

    一时间,毕无庄只觉浑身上下都开始暖和起来——尤其是他的心。

    朝栖主动让他进屋了——尽管他知道,她是不忍心看他挨冻受罪——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已经有所动摇?

    冷得腿脚都已不太灵活的男子心猿意马地站在屋里,不敢擅自靠得女子太近。

    是以,毕无庄看着慕朝栖一声不吭地行至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水,接着拿起杯具走到了他的跟前。

    她把茶水递到他的眼前,虽然未置一词,但意图却已不言而喻。

    “谢谢……”毕无庄伸出简直快要冻成一块冰的右手,想要接过女子递来的茶具,却忽然发现五指业已不听使唤了。

    慕朝栖见状心头一颤,迟迟说不出任何话也做不出任何举动来。

    毕无庄则十分勉强地活动了下手指,然后小心翼翼地接下了她给的热水,似乎是不想让他的僵硬表现得太过明显。

    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还是没能逃过慕朝栖的眼睛。

    她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咬紧了唇憋回眸中倏尔泛出的湿意,抬脚跑去取来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落在男子头顶和肩上的雪,已经慢慢地融化成水。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回来,在毕无庄略有愣怔的注目下,替他擦拭起那冰冷的脸庞和微湿的肩膀。

    “朝栖……”男子忍不住呼唤了一声,竟登时令女子眼中徘徊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装不下去了……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好心痛,好心酸,好想哭……

    眼见心爱的女子死咬着朱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一双手又在不住地为他拂去雪水,毕无庄压抑已久的心情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

    “朝栖……”顾不得那双因长时间伫立在外而变得冰凉的手掌,他忽而放下了手中的杯具,转而伸出一手握住了她不断移动的柔荑,“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女子不置可否,甚至都不曾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可那源源涌出的清泪,却早已出卖了她的情绪。

    “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心爱之人的眉眼,用近乎乞求的口吻,道出了自己掩埋了数百个日夜的心声,“十一年前,是我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是我害得你没有了家……让我余下的半生,来还你一个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119

    119、归好…

    话音刚落,心下悲辛无限的女子突然就颜面一皱,失声痛哭起来。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酸,所有的苦涩,都在他的那一声满是疼惜的“好不好”里,化作了源源不断的泪水。

    那温热的液体流淌在她的脸上,也流进了他的心底,让他痛心,让他怜惜。

    “朝栖,朝栖……”毕无庄心疼地呢喃着,终于按捺不住翻涌而出的情愫,将此生的挚爱紧紧地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呜——”声声呼唤,声声歉意,惹得女子哭得越发厉害了,“呜——呜……呜哇……”

    慕朝栖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地哭泣过,可是这一次,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和痛苦排山倒海而来,她什么也管不了了,只想靠在这个最懂她的男子的胸前,好好地大哭一场。

    这一天,她终得宣泄。

    而自从在毕无庄怀里哭成了个兔子眼之后,慕朝栖同他之间的关系便也出现了缓和。

    哭得抽抽噎噎的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眶也是通红通红的,脸上似乎也有未干的泪痕。

    那是自然的。

    心爱的女子伤心得泪流满面,为的又是他们的缘与劫,他岂会毫不动容?

    是以,千载难逢地,他也流泪了。

    所幸哭过以后,便是拨云见日了。

    他不用再痴痴地守在外头,而是可以搬进屋里,近距离地照顾他那没多久就将临盆的爱妻。

    在这件事上,慕朝栖并未点头,更未开口同意——但她不说话,毕无庄就厚着脸皮当她是默许了。

    不过,他深知,人不可得寸进尺。

    因此,他很知足地抱了床被子过来,在妻子的卧房里打起了地铺。

    尽管床铺够大,足以容纳两人,但他还是不希望他跟她和好的这关键一步一下子跨得太大。

    他还真担心会吓到她——得不偿失,这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宁可躺在冰凉的地上,强忍着咳嗽的欲望,也没敢觍着脸提出要与她同床共枕。

    可是,这夜深人静的,纵使他捂着嘴蒙着头,这动静还是会不可避免地传入慕朝栖的耳中。

    毫无疑问,都是这些天硬生生给累出来的。

    回忆起老人先前说的那一席话,慕朝栖的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睡到炕上来吧……”她抿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言打破了夜的寂静。

    是的,虽说她已经不再排斥与他同处一室,甚至开始慢慢打开心门,接纳这个深爱着她亦让她无法割舍的男子,但这并不代表她和他可以一朝回到从前。

    有些伤痛,终究还是需要时间来抚平的。

    这一点,毕无庄也同样心知肚明。

    因此,听闻安静的屋子里冷不防冒出了女子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愣了神——一时间,仿佛连咽喉中的奇痒都感觉不到了。

    “朝栖,你……你是说真的吗?”他回过神难以置信地问着,那小心翼翼却掩饰不住丝丝雀跃的口吻,听得女子心头一揪。

    “嗯……”她轻声应着,下一刻,就目睹了黑暗中一个霍然直立的身影。

    他激烈到反常的反应,让她忽觉有点儿哭笑不得。

    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想起了火云。

    这样的举动,应该是火云才有的。

    在她的记忆中,毕无庄素来都是云淡风轻、温文儒雅的——哪儿有像此刻这般不淡定过?

    可是,她也很清楚,他不同寻常的表现,乃是源于何人。

    思及此,慕朝栖默默地朝里头挪了挪身,为毕无庄空出了半床的位置。

    很快,一具热乎乎的身体就夹带着熟悉的味道,躺在了她的身侧。

    漆黑的卧房里,两个人皆是一动不动地仰卧着,一个是因为身子不便,另一个则是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后者总觉得前者正同他一样睁着眼睛望着屋顶,他才鼓足勇气开了口:“我能摸一摸我们的孩子吗?”

    “嗯……”慕朝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一颗心莫名其妙地突突跳了起来。

    不多久,一只微凉的手掌就轻轻抚上了她隆起的腹部。

    在那里,正孕育着一条小生命,孕育着他们俩的骨血。

    活了近三十个年头,毕无庄头一回觉得胸中涌出了种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来。

    这感觉,似激动,似感动,似辛酸,又似幸福。

    那是他和朝栖的骨肉,是他们的孩子啊……

    正言语无措地思量着,他遽然感受到了自女子腹中传至掌心的一股力道。

    他猛地怔了怔,旋即犹如发现了什么天下奇观似的,脱口而出道:“孩子踢了我一脚!”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刚一出口,就轮到慕朝栖愣神了。

    适才,她身为怀着孩子的母亲,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小家伙的动作——可她并没有想到,毕无庄会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朝栖,他踢我了!”更让她始料未及的还在后头——许是见她没有反应,毕无庄就又惊奇地重复了一遍。

    那语气,活脱脱就是个没能引起别人注意继而反复强调的小孩子。

    慕朝栖险些哑然失笑。

    是不是要当爹的人,都会变傻的?

    正这么想着,身边的某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旋即稳了声音道:“孩子是不是也常这么踢你……”

    “还好……”慕朝栖忙不迭遣散了唇边的笑意,嘴上一本正经地作答,“他很乖的……”大约是觉着光回答两个字有些冷漠了,片刻后,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

    妻子轻柔的嗓音落入耳中,犹如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泉,登时令男子周身舒畅。

    他不由扬唇轻笑起来,掌中的动作亦愈发温柔了。

    这孩子,倒是懂事。

    就是不晓得,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会长得比较像他?还是更似朝栖?

    考虑着各种各样的问题,难免变得兴奋的毕无庄自是一夜浅眠。

    翌日清晨,一晚上没怎么睡的他更是早早地睁开了双眼。

    他凝神注视着女子安详的睡颜,胸中忽然涌起了熟悉的满足感。

    悄无声息地翘了翘唇角,他蹑手蹑脚地起身下了床。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过后,慕朝栖也醒了。见床边没了男子的踪影,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穿上了衣裳,接着来到梳妆镜前,开始整理妆容。

    没多久,她就穿戴整齐了,抚着肚子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叫她不由愣住的一幕。

    那个如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居然在灶头边忙着生火烧水——那拿着芭蕉扇在袅袅青烟中不断扇动的模样,委实成了难得一见的奇景。

    好在他毕无庄“天生丽质难自弃”,饶是这村野农妇常干的活儿落到了他这尊贵皇子的手中,竟也被做得有模有样——甚至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只是……他是不是加了太多的柴火,以至于冒出这么多的烟来?

    眼瞅着某人在弥漫的烟雾中掩着唇轻咳了几声,慕朝栖啼笑皆非地走了过去。

    “你柴火放多了……”被烟熏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站在他的身后开口提醒道。

    毕无庄闻声蓦地转过身来,一看是她,急忙扔下手头的活计,扶着女子走出了炊烟的包围区。

    “烟呛人,快别站在这里。”他略显紧张地说着,生怕妻儿遭罪——所以,顾不上其他的男子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失误。

    “那是因为你添了太多的柴火……”被扶到安全地带的女子不徐不疾地重复着,目视男子终于微有愣怔。

    她……是不是该顾及一下他的脸面?

    但是……说起脸面,他现在的这张脸,可真是……

    “……”因为走到了无烟区进而看清男子面貌的慕朝栖抿紧了唇、垂下了眼,努力忍着失笑的欲望。

    “怎么了?”妻子异样的表现无疑惹来了毕无庄的不解,但话刚问出口,他就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伸出右手摸了摸自个儿那俊美无敌却已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的容颜,他干笑着嗫嚅道:“我没干过这活儿……”

    慕朝栖闻言抬起头来,再度凝眸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男子。

    可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她瞧着他那张莫名滑稽的脸,突然就按捺不住了。

    “呵……”她掩唇嗤笑出声,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帘,不让对方看见她使劲忍笑的模样。

    孰料这一笑,竟笑得毕无庄心神荡漾。

    他的朝栖笑了,对他笑了——在彼此纠结了这么久之后,她终于又对他笑了。

    他好高兴,真的很高兴——高兴到差点得意忘形,忘记了灶头上还烧着热水。

    “水热了!”猝然还魂的毕无庄心头一惊,赶紧转身冲了回去,把的清水给舀到木盆里。

    结果忙中出错,他险些一不留神把自个儿给烫着了。

    望着男子因生疏而显得有点儿别扭的动作,望着他在那里忙上忙下的背影,慕朝栖几度欲张嘴一言,提醒他这儿当心、那儿留神。

    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至尊之躯,此刻居然为了她,甘愿在此做着连普通农夫都未必愿意替妻子干的活。

    她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忙碌的身影,看着他往木盆里加了些凉水,悉心试了水温,然后端着木盆回身向她走来。

    毋庸置疑,他这是……在为她准备洗脸水。

    爹,娘……他那么好,那么地……让我放不下。

    你们的在天之灵,会原谅女儿的自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120

    120、下厨…

    这天夜里,慕朝栖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双亲。

    他们笑着对她说,只要她幸福,他们就会安心。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渐行渐远,脸上却始终挂着慈爱的笑容。

    她想要去追他们,奈何双腿却像被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朝栖,朝栖,朝栖……

    她蓦地睁开了双眼,惊觉脸上已是一片濡湿。

    “朝栖?朝栖?”

    现实中的声音同梦境中的召唤重叠在了一起,慕朝栖带着泪痕侧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男子盛满担忧的眉眼。

    “朝栖,怎么了?”一觉醒来发现妻子在睡梦中流下了眼泪,毕无庄当即就急得支起了身子,轻声唤起她的名字来。

    慕朝栖泪眼朦胧地注视着一脸忧虑的男子,迟迟未能开启双唇。

    直到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又潸然而下。

    “我梦见爹爹和娘亲了。”

    短短的九个字,瞬间揪紧了毕无庄的一颗心。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最终,他五味杂陈地倾身向前,同时伸出一只大手,轻柔地将她的前额揽入自己的胸膛。

    不一会儿,他听见了女子隐隐的哽咽声。

    他不清楚她究竟梦到了什么,只知道,他好心疼,好心疼……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呆着,直至慕朝栖收起了悲伤的情绪,主动离了毕无庄的前胸。

    她真是……变得爱哭了呢。

    微有窘迫的女子默不作声地起身穿衣,正思量着到院子里去做些什么以分散自个儿的注意力,就被男子温柔地拦下了。

    “我去烧水,你就呆在屋里。早晨冷,别受寒了。”说罢,毕无庄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衣裳,手脚麻利地开合了房门,接着跑到灶头那边忙活去了。

    慕朝栖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回忆着方才梦中的情景,忽而鼻子一酸。

    她觉得,这心里头原本堵着的某些东西,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消无。

    这天上午,天气阴冷,毕无庄以此为由,愣是没让慕朝栖离开相对暖和的屋子。

    直到午时将尽之际,在院子里整整捣鼓了两个时辰的毕无庄带着两荤两素外加一碗鸡汤回到了屋内,始终觉着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慕朝栖不由当场一愣。

    这菜……

    她睁大了一双杏眼,看着早上还一身整洁此刻已满身污渍的夫君喜滋滋地将一盘盘菜肴搁到桌子上,猝然意识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就在她诧异地想要开口一问时,原本还略带喜色的男子突然面色一凝。

    不好!他光顾着做菜,结果居然忘记煮饭了……

    这对于素来英明神武的弼国三皇子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其微妙的打击。

    虽说今个儿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下厨吧……但他也不该把最关键的主食给遗忘了吧……

    此等尴尬状况,叫他顿觉难以启齿。

    都已经快过午时了,就算他能忍,朝栖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该饿坏了——他要如何在一瞬间变出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来?

    “这些菜……是你做的?”就在毕无庄不由得脑袋嗡嗡作响之时,从惊讶中缓过劲儿来的慕朝栖已然难以置信地问出了口。

    “是……”尚未从纠结中抽身的男子下意识地略作颔首,“但是……”他犹豫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朝栖……我……忘了做饭了……”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慕朝栖注视着衣衫狼藉且神情莫名凝重的夫君,冷不丁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毕无庄一时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直至垂眸忍笑的女子弯着眉眼抬起头来重新注目于他,他才因注意到女子熠熠生辉的美目而松了口气。

    尽管可能要饿着她和他们的孩子了,但她笑了,比什么都好。

    就在他想明白了这一点并且跟着露出笑意的时候,女子业已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她没想过,他还会做饭。

    不过,从他这一身的污迹来看,恐怕是第一次下厨吧……

    思及此,心中自是动容不已。

    试问这天底下,能有几个男子,愿意为了自己的妻子去行那庖厨之事?

    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自小被人伺候惯了的皇族中人。

    为了她,他真的是什么都肯做。

    “不碍事。”心头又酸又甜,慕朝栖忽而开启了朱唇,同时面带微笑看了他一眼,“坐下吃饭吧。”

    “可是……”没有饭啊……

    “有这么多菜也够了。”如同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慕朝栖柔声打断道。

    毕无庄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女子的对面。

    然后,他目视妻子拿起他准备好的筷子,将之伸向了他做的白菜。

    说实话,他的心里还是相当紧张的。

    若是换做其他事情,他兴许还能存有极大的把握。

    但是下厨这件事儿……他还真的是不敢保证什么。

    “朝栖!”是以,在女子将要两三片菜叶送入口中的前一刻,毕无庄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令她顿住手头的动作,抬眼不明就里地瞅着他,“要是……要是觉得不好吃,千万别勉强……”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自己竟会生出一丝悔意来。

    这两天,那些知道他已经成功入主的村民像是故意要给他们夫妇俩制造独处的机会似的,个个都不来上门帮忙了——其他的活儿还不打紧,可这一日三餐……

    他本以为做菜就跟早上煮粥一般简单,谁料想……

    早知煮菜这么不易,他就不该那么自负,而是该去镇上替她买一桌好吃的回来。

    慕朝栖看出了他眼中的担心之色,却是善解人意地给了他一个安抚似的微笑,毫不迟疑地将那白菜叶子送入了嘴里。

    唔……也还好了……至少,熟了,可以吃……虽然,咸得她直想喝水。

    于是,慕朝栖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执起勺子,舀了一口鸡汤放至唇边。

    嗯……很淡,正好可以去去方才的咸味。

    “怎么样?”这时,心下难免忐忑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脸色瞧。

    “正好。”慕朝栖面不改色地与之对视,这就断章取义地给出了回复。

    毕无庄闻讯心头一喜,赶紧拿了筷子,去夹那他以为“正好”的白菜。

    结果,他毫无悬念地僵了僵脸。

    抬起眼帘微窘着看向很明显是安慰了他的妻子,他只觉无言以对。

    慕朝栖自然是读懂了他的表情,即刻若无其事地扬了扬眉。

    “再喝一口鸡汤,正好。”

    “……”

    实际上,在做菜一事上,身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弼国三殿下,毕无庄已经是算是很有天赋的了。

    想当初,她慕朝栖头一遭下厨房的那天,可是硬生生地把十几条咸鱼纷纷捣腾成了“甜鱼”。

    所以,她有理由相信,假以时日,处于高的毕无庄绝对能在厨艺上超过她这个厨龄长了他七年的女子。

    当然,他应该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在女子独树一帜的宽慰之言下,毕无庄默默无语地吃完了一顿忽咸忽淡的午膳。

    他倒是不打紧,只是委屈了他的妻儿。

    事后,毕无庄对自己的过错进行了严肃的反省,当天便决定“知错即改”。

    于是,这天下午,他关照慕朝栖好好在屋里歇着,有什么事就叫他——随后,他就一头扎进灶头那地儿,研究起如何把菜做得咸淡适中了。

    对此,慕朝栖只能哭笑不得。

    若是让世人知晓当年驰骋沙场的玉面小将军居然如此执着于锅碗瓢盆,那些曾经败在他手下的人们会不会气到吐血?

    这一刻,慕朝栖忽然发现,她竟然业已能够心平气和地对自己提及那个曾让她恨得彻骨的称呼了。

    她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暂时还无法确定。

    不过,当她倚在门口望着男子全神贯注的背影,她知道自己是笑了的。

    孩子,你爹爹他这么爱我们,娘亲没法负他。

    所以,往后我们就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她轻抚着自个儿圆鼓鼓的肚子,唇边生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直至她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三个不期而至的身影。

    在她遽然一怔的同时,来人也是个个呆傻在了院子里。

    “主、主、主子,你、你……你在干吗?”

    说话的是近十个月未尝与她谋面的火云——此刻,他正瞠目结舌地望着不远处手持锅铲的男子,以至于都毫无自觉地抬手指着他的主子了。

    而他身边的水色和土衾二人,也是瞪大了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忙得不亦乐乎的毕无庄。

    “你们都来了。”岂料面对他们目瞪口呆的疑问,毕无庄竟只是稍微停了停手头的动作,抽空侧首望了他们一眼——招呼了一声后,他就继续埋首于炊烟之间了。

    “不……这……”对方这般反应,直叫火云露出一脸大白天撞见鬼的表情,他喃喃自语着,指向男子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夫人——”直至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在目睹慕朝栖的一刹那猝然还魂,大呼着“夫人”朝她冲了过去。

    女子见状,自是心头一紧——毕竟她是曾经重伤了火云的人,这些时日以来,她可完全没想过有生之年还会与他碰面。

    是以,她不自觉地僵直了身子,一颗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谁知下一刻,让她始料未及的一幕就上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1

    121、到访…

    122

    122、临盆…

    123

    123、大定…

    简陋的茅屋因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变得蓬荜生辉。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尽的欢乐,饶是平日里鲜有喜形于色的土衾,这天竟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注视着那一对俨然比正牌父母还兴奋的护卫侍女组合。

    “你看你看!他对我笑了!”抢到了小家伙的水色一面抱着她的小主子,一面惊喜地拿手肘去戳身边的火云。

    “哪里是对你笑,分明就是随便动动嘴巴而已。”没能成功抱得婴孩归的火云吃不着葡萄,只能撇撇嘴说葡萄酸,“给我抱抱,给我抱一抱嘛!”下一瞬,仍旧不死心的他就伸出双臂,意图去触碰女子怀里的襁褓。

    “去去去!你粗手粗脚的,又从来没抱过孩子,万一磕着小主子了怎么办?”水色见状,连忙抱紧了小家伙侧过身去,拿脊梁骨朝着男子,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弄疼了娇嫩的小婴儿。

    “你不也从没抱过孩子嘛!”同为未婚之人,火云当即揪住了这一事实,不满地加以反驳。

    “错!”岂料女子闻言竟是得意洋洋、眉目生辉,连带着那下巴都情不自禁地抬高了一些,“来这儿之前,我就已经练习过了。何况我是女人,自然比你这个男人有天赋。”

    “我……啊呀,给我抱抱,就抱一会儿……”气得磨牙的男子无言以对,只得当场耍起无赖来。

    “去去去……当心点!别伤着小主子了!”可惜,水色仍是一边躲闪一边警告。

    就在两人争着抢着要抱新生儿的时候,孩子的生父忽然发话了:“把孩子给我吧。”

    说这话的时候,毕无庄的口气一点儿也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之柔和——但主子发话了,水色自是必须遵从。

    于是,她瞪了火云一眼,在他的尾随下,乖乖把襁褓交到了毕无庄的手里。

    可是,眼瞅着缺乏经验的毕无庄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怀抱着孩子,她忍了又忍之后,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主子,您……您这抱孩子的姿势不对……”说着,水色(和谐)情不自禁地比划着胳臂,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示范。

    “嗯嗯嗯,我也觉得不太对头。”站在旁边的火云本就眼巴巴地瞅着刚出生的小主子,听水色这么一说,他赶紧连连点头加以附和,妄想着主子能把孩子交给他。

    “……”听罢两人先后一言,毕无庄低眉瞧了瞧怀里的儿子。

    唔……好像小脸蛋儿是皱起来了,一副不太惬意的样子……

    刚荣升成为爹爹的某人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手上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看你们这么喜欢小孩子,什么时候自己也生一个?”

    话音刚落,别说是当事人了,就连一旁躺在床上的慕朝栖也是遽然一愣。

    “主……主子您胡说什么呢!?谁、谁、谁……谁要跟他生孩子!”水色头一个涨红了脸,羞愤欲死地嚷了两句,然后就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我也没说非得跟他生啊……”用泰然自若的目光追逐着女子的背影,毕无庄装模作样地替自个儿澄清完了,又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转而凝眸于呆傻在床边的火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啊?哦!哦哦哦!!!”茅塞顿开的某人猝然还魂,这就如离弦之箭一般追了出去。

    目视这不期而至的一幕幕在眼前上演,慕朝栖只觉一阵无语。

    令意有所指的眸光落在了毕无庄的脸上,她刚想嗔怪一句“水色到底是个姑娘家,你说得如此直白,叫她怎么好意思”之类的话,就看见自己的夫君不紧不慢地侧过脑袋,微笑着注目于她。

    “这下,没人跟我们抢儿子了。”

    “……”

    敢情他只是想借机支走两个跟他“抢”儿子的部下?

    慕朝栖哭笑不得地注视着笑靥如花的男子,不由觉得这个人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而接下来的几天里,刚当上父亲的毕无庄似乎是在无意中反复地印证着这一点。

    “朝栖,你说他怎么整天睡着,也不搭理我?”

    “……”

    “朝栖,怎么水色跟火云逗他,他都有反应,我同他说话,他就爱理不理的呢?”

    “……”

    “朝栖,他该不会是认错爹娘了吧?”

    “……”

    刚当爹的人果然都是傻的。

    慕朝栖禁不住如是思量,然后总算是轻描淡写地开了口:“不会。他每天都对我笑的。”

    “……”这回,轮到毕无庄无言以对了。

    他爱不释手地抱着他的心肝宝贝,貌似委屈地凝望着床榻上面色如常的妻子。

    慕朝栖瞧见他这副罕见的表情,险些哑然失笑。

    “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的。”忍住不太厚道的笑意,女子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神色,“爱睡觉,而且不认得谁是谁。”

    “可是,他怎么就愿意冲你笑呢?”毕无庄锲而不舍地追问着,算是掉进死胡同里去了。

    “因为我是生下他的人,而且每天都给他喂奶啊。”慕朝栖理所当然地扬了扬那一双弯弯细眉。

    “那……那我也是他爹啊,他怎么就不理会我?”自认为被儿子忽略掉的某人继续钻着牛角尖。

    慕朝栖觉得很久以前那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反问一句:“你连我的醋也要吃?”

    毕无庄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

    他微有窘迫地抱着呼呼大睡的儿子,轻轻坐到了爱妻的身边。

    “夫人说笑了,为夫怎么舍得?”明眸皓齿,咧嘴一笑,男子霎时倾国倾城。

    这个人,才一眨眼的工夫,又开始厚脸皮了。

    慕朝栖默默无言地瞥了他一眼,伸出两条纤柔的胳膊,示意他把孩子给她。

    爱妻要爱子,他这当爹当夫君的,没有舍不得的道理,当即就轻手轻脚地把小家伙转移到了妻子的怀里。

    暖烘烘的小身子落到了胸前,慕朝栖顿觉心中一片柔软,脸上也情难自禁地流露出慈爱的笑容。

    毕无庄凝视着妻儿安详的神情,心头同样涌起一股暖流。

    岁月静好,佳人如斯。

    此生,他已知足。

    “朝栖……”

    “嗯?”

    “我们还没给孩子起名。”

    慕朝栖不紧不慢地抬起眼帘,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我想过了,就唤他‘修儿’,如何?”

    慕朝栖闻言不由心头一动,旋即明白了这个名字的用意。

    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修的音容笑貌,她抿唇含笑,朝着自己的夫君点了点头。

    毕无庄见她已心领神会,便莞尔着坐到了床沿上,温柔地将心爱的女子揽入怀中。

    “将来,你若无需改姓,那么他便是‘慕修’,如果你需要跟随你母亲的姓,那么他就是‘府修’。”

    话音未落,顺从地靠在毕无庄胸前的女子已是心头一颤。

    他,让他们的孩子随她姓——甚至已经考虑到了她不久之后可能将要面对的问题。

    想必他已然有所预料,知道她定将以统治者的身份回到辅国,荣登九五——毕竟经历了十一年前的那一场浩劫,眼下府家业已绝后,唯有她这个流着府氏一族血脉的慕家人,还可以通过更改姓氏,让辅国的皇族重新开枝散叶。

    如此一来,她的后代别说是姓“毕”了,就连“慕”这个姓,恐怕都冠不上了。

    这一点,他同她一样心知肚明。

    然而,听他如此深明大义地主动提及,她这心里头多少总有些五味杂陈。

    “无庄。”她轻声唤着,忽而离了他温暖坚实的胸膛。

    “嗯?”四目相对,他目睹了她眸中闪烁而出的泪光。

    “我要回辅国。”

    “我知道。”

    “孩子也要跟着我。”

    “我知道。”

    “你要随我一道吗?”听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谈论至此,慕朝栖的视野业已变得不再清晰。

    “傻丫头……”他自是明白她缘何泪眼婆娑,这就爱怜地伸出大掌,轻抚她清丽的容颜,“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话音落下,她亦潸然泪下。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爱恨纠葛,老天终究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机会。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把他推开。

    无论前方的道路有多艰难,她都会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坚强地走下去。

    “傻丫头,哭什么……”虽然清楚她为何忍不住流下眼泪,毕无庄还是笑吟吟地为她拭去了两颊滚落的清泪,“都是当娘的人了,也不怕我们的儿子笑话?”

    “只有你……才会笑话我……”慕朝栖吸了吸鼻子,故意如是回道。

    “我如何舍得?”被冤枉的毕无庄轻笑着反问,继而心疼地捧起了妻子的脸,将之凑向了自个儿的脸庞,“朝栖,别哭了。土衾说了,生完孩子坐月子,可不能不高兴,对身子不好。我们不哭了,嗯?”

    慕朝栖默默地听着他的话,有一抽没一抽地抹着泪,差不多要止住泪意的时候,臂弯里的小家伙冷不丁砸吧了几下嘴巴,然后睁开眼好奇地打量起他的母亲来。

    忽然,他咧了咧嘴,笑了。

    无意间注意到这一幕的毕无庄先是一愣,随即禁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儿子果然是笑话你了。”说着,他特意朝小家伙扬了扬下巴。

    “……”听闻此言的女子垂眸定睛一瞧,发现小东西还真在冲着她咧嘴,“才没有……他这是看见我笑。”

    女子娇嗔的话语,惹得毕无庄不由失笑。

    他自然不可能去跟心爱的妻子计较究竟谁对谁错,故而旋即噙着笑意,逗弄起女子怀里的孩子来。

    这一回,小家伙倒是极给他颜面,立马就冲着他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登时叫他这做爹的心神荡漾。

    这孩子,总算是认准了他这个亲爹了。

    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着,屋外端着补品的土衾自然不忍打扰。

    她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恰好听见了某侍女护卫组合别扭的对话。

    “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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