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也就是九点整，冯域出现了。是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瘦的帅哥，虽然已经45岁，但面孔看起来很年轻，鼻子尖细，透出一种锐利。大大的双眼则迷离无光，像没睡醒似地，左眼又被头发微微遮住，于是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他一出现，下面的喧嚣立刻消失，但多了不少窸窸窣窣的骚动。冯域开始自我介绍，声音轻软无力，声调平和，眼神黯然，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身体很僵硬，自始至终保持不动。虽然偶尔抬头看向观众，但却好像把观众当做木桩一样敷衍。看起来，即便是在公众演讲，他也是沉浸在个人世界之中。
一个小时后，当谈到基因学最新的发展成果以及渡人的设计概念时，冯域无神的双眼开始放光。这种感觉就像是，盘旋天空许久的猎鹰终于发现，视野中多了一只小心翼翼、动作利索的肥美白兔。他的呼吸开始急速紊乱，肢体动作频频出现，身体有时候甚至告诉给李致和陈开野，不然后两者肯定会跪地求他转让提问权，然后再为这个提问权当众争个你死我活，最后以李致的脑残无下限行为获胜而告终。提什么问题呢？叶一脉眼神闪烁。
五分钟后，叶一脉站起身，看向没有看自己的冯域，慢慢说道：“冯域先生，我最近碰到一个疑问，或许你会感兴趣。我设计了一个能够检测特殊能量波动物体位置的探测仪。但是，一个奇怪的现象间歇性地出现了三次。我在a地发现了一个能量波动目标，但是一瞬间，这个目标就从探测仪上消失了。我的探测仪具有速度滞后性，并且以真空光速为基准。所以，除非目标速度超过真空光速，不然目标消失时，肯定会在探测仪上显示出逃离轨迹或者逃离方位。
我假设目标不可能超过光速，那么只会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目标解体了，解体成足够小的碎片，而这些碎片的能量波动由于足够小，低出探测仪检测范围，所以才会在探测仪上造成目标瞬间消失的假象。这种瞬间解体的假设，限于目前的科技发展进程和我探测对象的特殊性，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最后，我想问一下冯域先生，你能够给我第三种假设方案吗？谢谢！”
冯域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叶一脉，慢慢说道：“我想知道，你的检测目标除了瞬间在探测仪上消失之外，是否出现在探测仪上也是一个瞬间的过程？”
叶一脉摇摇头，说道：“目标出现过程的检测精度很低，所以，我无法确认目标突然从探测范围之外出现在探测仪上，所用时间长短和轨迹方位。”
冯域低下头，不再说话，看起来陷入了沉思。李致立刻低声埋怨起叶一脉：“我无语了，这么宝贵的机会，快枪手哥哥你提的都是什么垃圾问题啊。要不是我偶像在，我当场活活扁死你。”事实上，不止李致和陈开野对叶一脉不满了，讲堂之内一大堆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抱怨叶一脉怎么向一个基因学天才提出一个电子学难题，简直就是脑残。
有些初涉电子学的学生更是对叶一脉嗤之以鼻，认为设计出一个以真空光速为基准的速度滞后检测仪根本是不可能的。而叶一脉居然要在这个不可能之上胡思乱想什么方案，简直是莫名其妙，丢电子学学生的脸面。叶一脉不会是谁故意找来闹电子学笑话的吧？
反正在冯域陷入沉思的时候，他是狠狠地被大家轮流鄙视了好几遍。最后，叶一脉索性低下头，开始闭目养神。哎，怎么说也是迦泰高级学院的学生，咋就这么叫人郁闷呢？他开始想，如果冯域真的是一个天才，那么这类思辨性的问题，他答得出来，就说明他确实是一个天才，有常人不及之处。现在的不得志，原因不在于他，而在于他的研究课题渡人太超前。他答不出来，则说明冯域可能真的伤仲永了，或者根本没有第三个假设方案，叶一脉已经走入死胡同。
十分钟后，冯域忽然抬起头，看向叶一脉，眼神闪烁不停，表情近乎扭曲，看起来似乎况？”
李致恶狠狠地说道：“还什么情况。你气走了我的偶像，你知道吗？本来还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提问时间。现在好了，我偶像被你气走了，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偶像一对一聊天了。哼，我真想一拳揍死你。”
叶一脉很无辜地摸了摸胸口，慢慢说道：“被我气走？你开玩笑吧？我看他是忽然产生了什么设计灵感，所以才不打招呼就急匆匆离开了。你这么想跟你偶像一对一聊天。什么时候冯域先生上基因学课程，你可以去冒充他的学生或者兴趣爱好者啊，真是笨。”
李致鄙视了叶一脉一下，就吼道：“怎么你越说越有理了？野哥，扁他。”叶一脉立刻落荒而逃。
阿尔卑斯山脉，意大利北部，大圣伯纳山口附近的山脚下。
“鹦鹉，对于冯域的假设，你怎么看？”
“天才，天才，比你这个小废物强太多。在我看来，他的假设是唯一的可能。不过也不用重新设计探测仪了。我们可以按照他的假设推理下去，哼，相信目标很快就会出现。”
“如果他的假设是对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跟你一起穿越过来的定制人，爆炸形成记忆体碎片后，其中有一块碎片二次甚至多次爆炸，形成了更小的大量碎片。而这些碎片统统钻入了同一个物种生物脑内？”
“对的。如果不是同一个物种，不可能有冯域所说的整体默契性。而且，这个物种还必须像人类一样，是社会性动物，互相协作，分工明确，两代之间互相照顾。只有这种社会性，才可以保证大量分散在多个个体脑中的记忆体碎片，实现类似瞬间重组的能量波动效应。”
“我觉得，我们要找的目标，它们的社会性还必须很低级，主要依靠内在的本能来实现。就像蜜蜂那样，有的蜜蜂负责觅食，有的蜜蜂负责繁殖，但这些分工都是从一出生就学会的，是本能作用的结果，而不是像人类那样，是后天学习、后天有意识地自由选择的结果。这种低级的社会性可以保证目标个体的个体意识很淡薄，缺乏足够的个性，缺乏到离开集体就没有办法独立生存。个性越匮乏，整体性越好。这种铁板一块的整体性，刚刚好有利于分散的记忆体碎片，在多个个体之间建立统一、无障碍的无线联系，实现瞬间重组一样的效果，好像这些碎片回到了爆炸之前，破镜重圆般地成为原来的那个大碎片。”
“哼，要不是遇到这种低级社会性生物群，估计那些二次爆炸的记忆体碎片早就全部死亡了。既然这些碎片的碎片发出瞬间重组一般的能量效应，这说明什么？说明每个碎片的碎片没有去形成独立的意识，类似伊丽丝脑中碎片那样的独立意识。这些碎片的碎片是通过低级社会性生物群的高度整体性，形成了，呵呵，传说中的群体意志。”
“群体意志？就是只有通过整体才会表现出来的群体意志？”
“不错。群体意志非常可怕。群体数量越大，群体中个体的大脑越发达，群体意志就越难以产生，产生的群体意志力量就越强大。所谓的团队精神可以算是群体意志冰山一角的冰山一角。试想一下，如果全人类产生了一种群体意志，就是要马上消灭掉所有的蜜蜂，蜜蜂群体躲得再好，数量再多，繁殖得再快，我相信，它们的物种也会在一周之内消失。繁殖以传承物种，就是人类的一个群体意志。你看看有多少性犯罪，有多少人无端感到寂寞，有多少人沉迷于女色，有多少产业经济是直接间接基于性，有多少历史大事件是因为性才发生的，你就知道，人类的这个群体意志有多强大，你也就会明白二战德国为何如此强悍。”
叶一脉随便转身看了一下四周，会在山间出没的低级社会性生物，是什么生物呢？蜜蜂、狼、蚂蚁、猴子、狮子，还是其他更微小的物种？如果是狮子、狼和猴子这样的大型生物，由于它们的智能已经充分发达，个体的个性化比较明显，似乎不能提供给记忆体碎片需要的整体默契性。除非它们被脑改造了，被压制个性了。
如果是狮子，它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在阿尔卑斯山脉这样的风景区，根本就不会有人特别在意。如果被改造，它们会聪明地挑选僻静人少的地方，盯上落单的两三个人，然后几十只一拥而上，吃个干干净净，包括可能的机械组件，最后还不忘记打扫战场。几十块小碎片，在几十头大狮子发起攻击的第一秒，形成了群体意志，发出了特有的能量波动，然后就是高效分工，急速吞噬。完成后，群体意志消失，几十块小碎片又陷入沉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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