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流根

第06章 再会

    坊街上,如同地狱。满地都是抢去又扔下的东西:有钱串,玉石,金银首饰和衣物等等,有完整的,有扯断打碎撒满一地的。两旁的房屋大多门窗歪斜,不停地从里传出哭声和痛苦的惨叫呻吟声。街面上到处可见到鲜血,被打的人,有的一动不动,不知是否还活着;有的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天空;有的挣扎着,哭喊着………

    张平抱着张莲儿,哪顾得他人,飞似的奔向原坊中有名的济草堂,口中早就叫上:“牛大夫,救人啊!救人啊!”

    跑到济草堂的门前,不由得愣住了。只见济草堂一片狼藉,柜台桌椅被砸的死吧烂,药片撒的到处都是。几个带伤的学徒正围着一个躺在血泊中人痛哭:“师傅,师傅!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咋办?呜呜……”

    张慧和草儿强忍悲痛,布置着灵堂。左右街坊家家遭殃,自然也找不到请人帮忙。惨白的白布挂了起来,刺人的香烛点燃起来。望着眼前的一幕,张慧不由得想起在东都那段绝望的日子,仿佛又回到过去。

    门被缓缓推开,张平抱着张莲儿,木然地站在门口。阳光斜照在躺在张平怀中的张莲儿,雪白的衣衫上的斑斑血迹是那样的红,那样的刺眼。

    夜深了,三人只是默默的坐着,中间不时冒出草儿强忍的低呜声,谁也想不起多时没有进水进饭了。

    门哐当又被踢开了,十几个兵哗啦冲了进来:“我等乃朝廷天兵,镇压反寇的。快将你家吃食拿将出来,犒劳军爷!“

    三人只是默默的机械的往瓦盆中填加纸钱,青烟缭缭,一副生死凭天的模样。

    唐兵骂道:“正晦气,遇到活死人。待会儿大爷吃饱了再收拾你等!”

    一群人到灶房中翻将起来,果然搜到不少吃食(原张平备用躲藏用的),都大吃起来。

    正吃的起劲,忽然大门冲进一批齐兵,挺着刀枪直奔过来。唐兵手中都握着食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一捅到在地。

    “就凭你们从哪冒出的几千人,就想反攻长安?”几齐兵骂着,转身就要过去到张平那,一齐兵拦住说:“这家男子看打扮应是儒生,大王说要善待儒生,我们不要弄过以后受到军法,那就亏本呢。走吧!”

    几齐兵听他一说,看看坐在那安静烧着纸钱的张平,也没争辩,转身都出去了。

    天亮了,张平站起来,走到厢房,拿出一根榔头,到院子里刨起土来。不大会儿,刨出两个坑,回头对走到旁边的张慧和草儿说:“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长安城门,无数的男女老幼携家带口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各个方向。这时的长安,谁也不敢再留下,谁也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

    其中一群人奔向长安之北的渭水。来到渭水边,见水上架有一所高桥,桥基以青石砌成,间以铁栓板相连直通南北。众人来到桥头,见桥头石碑上有三字:东渭桥。

    这就是当年杜甫诗云:“北辕就泾渭,官渡又改辙。河梁幸未坼,技撑声悉萃。行旅相攀援,川广不可越。”的东渭桥。

    东渭桥承载过从开始的汉到唐的辉煌和繁华,也承载过期间无数的灾难和败落。可能就是《兵车行》、《琵琶行》需经的桥,也许见证过昭君出塞、文姬归汉,文成公主和番。今天在她身上又会发生什么呢?

    刚到桥头,呼啦围过来十几个齐兵,看样子其中还有一个小头目。小头目大叫:“站住,站住。这里已被禁止通行,你们还是回去吧!”

    难民们都大声哭叫乞求起来,那齐兵哪里听进去,朝那哭声最大的女子打将过去。难民们哭得更响了。

    这时,几匹战马正好过来。当头一大汉,长着红脸,剑眉入鬓,很是威武。看见这边喧哗,提马过来,喝问道:“桥头防守之地,起闹什么?”眼神朝那逃难的人群扫去,突然一愣,再定睛细看,脸露喜色,翻身下马,朝人群走来。

    逃难的人群一阵骚动,女眷们不由得往后躲。兵士们奸笑道:“不准躲,说不定哪位要享福了!”

    大汉朝那奸笑士兵很瞪了一眼,兵士一哆嗦,不敢笑了:“将军咋和以前不样呢?”大汉径直走到一个少女面前,拱手行礼道:“如某没错认,小娘子是否前宋州张使君家女公子?”

    张惠惊道:“你是何人,怎认得奴家?”

    大汉笑道:“某乃大齐的同州防御使朱温,是张娘子的故乡。”对旁一拱手,“张管家,不知还记得朱某?”

    张平大悟:“不错,你乃萧县朱阿三。可,你如何当上大齐的同州防御使了?”

    朱温笑道:“张管家好记忆,正是朱阿三。此处非叙事之地,待会再向小娘子张管家细说。”

    朱温再次拱手,眼中只有张惠:“三年前龙云山寺偶见小娘子,惊为天人,难以忘怀。我已私下立誓,娶妇不得如卿,情愿终身鳏居,所以到了今朝,正室尚是虚位。今再次相会,乃天赐良缘,某愿娶为正室,望小娘子应允!”

    张惠不禁石化:“这………”

    朱温内宅,一个独立的小院中,已是天色已晚,灯烛上火之时。

    两人许久坐着,久久没有出声。草儿趴在旁边早已睡着,这段时间小女孩经受的磨难太多,早已疲惫不堪。

    张平长叹一口,说:“朱温这几年跟随黄巢,的确闯出不少功劳。不然咋叫他镇守长安门户。此人虽跟黄巢,但看样子对你的确一片真心,不依托他,如今后果难料!好歹在乱世中有个依靠。世道沧桑,你又能如何?”

    张惠低头,轻声道:“朱温此人绝非常人,我能感觉他对侄女的确是真心。平常罪寇抓住我,我岂能保住清白?”扭头望着张平:“我决定答应他,以后劝他从善,成就一番大业,不枉此生。”

    张平点头:“侄女你做主好了!我决不能投黄巢,所以也可能不帮朱温!”

    张惠缓缓站起身,轻轻走到窗前,凝视着夜空。院子里一片皎洁的月光,树木的身影投在地面,随着风儿翩翩摆动,如同此时少女的心。

    风停了,影子不动了。

    张惠面对着张平,一字一字吐出:“伯伯,我忘不了莲儿姐姐的仇。她是黄巢乱兵害的。黄巢做乱定不长久,找到机会,我一定想办法给莲儿姐姐报仇。”

    定了定,张惠又说:“我会请伯伯任内宅总管,伯伯不能推辞!”

    张平拱手道:“愿听小娘子安排,我不能辜负你父亲的委托!“

    张惠盈盈下拜:“多谢伯伯!”站起身来,对外喊到:“来人,有请将军!我有事与将军商量。”

    朱温听张慧有请。连忙过来:“不知娘子有何吩咐?”

    张惠道:“要奴应亲,必须答应我三件事方可。”

    朱温笑道:“哪三件?”

    张惠道:“一,向我伯伯提亲,按照古礼,三媒六聘,择吉成婚。二。内宅我做主,外事当然将军主事。三,请我家伯伯为内宅总管。”

    朱温哈哈大笑:“我对娘子钦慕已久,你不说,我也要这样办。你才学过人,别说主内,外边的看某做的不对,尽管指出。”

    张惠盯着朱温:“我暨允你,理应夫妻同心,尽力扶你。”

    朱温弯腰行个大礼:“朱某必不负娘子厚望,祸福同当。”

    过了几天,朱温依张慧要求三媒六聘,大张旗鼓地娶妻。当日,朱温身穿官服,张慧珠围翠绕,在红烛高烧的大厅上交拜如仪。

    此事不久被人知晓,一时传为奇谈,大家纷纷传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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