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些事以后，我觉得一切看起来都不太一样了，晚上经常做噩梦，内容都差不多，都是某个我很熟悉的人慢吞吞回过头来，脸垂到了地上，还伴随着刺耳的拖动声。出现频率最高的人是罗经理。
罗经理是我的顶头上司，四十开外，秃头，一张堆满肥肉的脸像刚从油里捞出来，他中过风，半边脸有点歪。我觉得他的中风和他的臭脾气很有关系，有些人背后叫他猪罗，虽然有点损，但中风后他吼起人来确实不太像人的动静。
弟弟失踪后我想请几天假调查，罗经理非但不同意，还派了个去海拉尔的活给我。我好话说了一筐，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最后还阴阳怪气地问我，是不是月奖不想要了。
从他办公室出来后，我气得七窍生烟，和我关系不错的小毛拿着手机走过来：“钟子，你确定是这两个字？我在网上根本查不到嘛。”
他把手机递过来，“豸（音至）媚”这个条目下面确实没搜到什么像样的结果。
我很气馁。“豸媚”就是站我弟弟背后人头虫身的怪物，这个名字是姬展白在手机上写给我看的，她说豸媚是百虫之母，像蜂后一样从不屈尊去捕食，而是由别的虫怪“进贡”给它，应该不会抓我弟弟下酒。姬展白说这些的语气就和她说“拍蚊子”一样，我直觉地感到这个豸媚绝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钟子，你要不去市立图书馆查查吧，我听说老杨的儿子考研弄论文都去那里，说是资料多。”小毛说。
我这人不太爱看书，市立图书馆建了这么多年，还一次都没去过。没想到大晚上的有这么多人看书，我站在指示牌前犯晕，豸媚应该在哪个分区？通俗文学、自然科学还是外文书籍？最后，我踏进了期刊阅览室，拿了一份当天的晚报装样。
扫了一眼报纸，我发现真是搞不懂那些记者，怎么能让“我市一周之内失踪7个人”这种消息窝在角落里，傍着一堆治灰指甲的广告，头版头条却用来报道“古城墙惊现涂鸦”。这时我手机响了，跑出去一看，赵李打来的。
“钟老弟，你看新闻没？”
“正在看，怎么了？”
“那你应该知道古城墙涂鸦吧。”赵李说。
我觉得奇怪：“你怎么也关心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倒是看到角落里第7个人失踪——”
“电话里说不明白，”赵李打断了我，带着点小得意，“来来来，请你赵哥喝酒，赵叔叔给你讲讲小致远找弟弟的故事，第一集哟。”
我突然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赵李早晚会被彻底踢出警察队伍。
夜晚的烧烤摊生意兴隆，人声鼎沸，和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的图书馆形成鲜明对比，我要了一瓶燕京八度灌了一口，不由感叹这才是我该待的地方啊！
第一批羊肉串烤好端上来时，赵李也到了，他还穿着警服，吓得摊主几乎抄家伙跑路。赵李笑嘻嘻把盖帽一揭，朝满脸络腮胡操着卷舌普通话的新疆摊主一龇下巴：“我，老赵！”
然后我就听见一口嘎嘣脆响的京片子从络腮胡的嘴里冒出来：“孙子！吓死你老子了！以后不扒了这身皮再过来，我拿钎子捅死你丫的。”他说得太扯皮，钟致恒的画和古城墙的涂鸦撞脸也就罢了，涂鸦颜料里居然发现超人细胞？我觉得自己正在奇幻剧和科幻剧里来回蹦极。我读了一遍报纸，觉得信息不全，干脆去附近报亭把最近的报纸都买了，坐在烧烤摊上开始翻，赵李又要了两瓶冰啤，全记在我头上。
关于古城墙，y市人都知道是唐朝留下来的，报纸上说，古城墙在元明清三朝时各有修毁，解放后又被毁了一部分。由于古代城池的规划和现在不太一样，所以大部分在三环内，有些在东西向上横出了五环外，这次涂鸦的范围似乎没什么计划，今天这里画一片，明天那里抹一点。
赵李填饱了肚子，看我正举着报纸上和钟致恒的画一幅幅对，说：“小同志，别做功课啦，你的智商明显缺货嘛。笔记上的图一共三十六张，古城墙上现在出现了三十四张。”
我正看到报纸相关的内容，就接着赵李的话茬：“……而且出现得很不完整，时间也不规律，今天这段墙多一小片，明天那边又多了个轮廓。”
我把几天的报纸全部铺在眼前，隐隐约约感觉这些涂鸦并不是没有规律。这些涂鸦并不是一次一幅或几幅地出现，而是像涂了什么慢性的显影水，一面墙上的图案经过好几天日渐完整和清晰，每面墙的完整程度都不一样。我找出似乎是最完整的那张照片对照钟致恒的笔记，发现比笔记上还少了一段有点类似回字纹的图案。也就是说，至今为止，所有的涂鸦都还没画完整。
我很意外。我原以为钟致恒的画是对古城墙涂鸦的临摹，没想到事实却颠倒过来，钟致恒的画成了对涂鸦的预言。赵李从屁股兜里又摸出一张破破烂烂的y市地图，展开，画着许多红圈，在烧烤摊昏黄的灯光和熏人的烟火下，图上的文字标示模糊不清。
赵李打着酒嗝，一根油腻腻食指在地图上划拉：“钟楼、鼓楼、护城河，这里，这里，其实事情要比报纸上说的奇特得多，你看，这些涂鸦刚好围成一个圈，只有西南面现在有一个口子。老图画每天都在完善，全新的每隔七天会冒出来，目前可见的一共三十五幅，而本子上有三十六幅。”
“你是说，”我看着地图，算了算，“五天以后，涂鸦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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