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妖不语

第四章 手

    “而且我认为这些涂鸦之所以还不完全,是在等最后一幅出现,然后一起收官,”赵李推理起来眼神发亮,“很有可能一夜之间,完成!”

    而这些禁咒一样的图案一旦完成,会发生什么?我直觉地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同时更担心起钟致恒,他从小到大除了聪明点,也没开发出什么特异功能,怎么会卷进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里?而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赵李又起开一瓶冰啤,晃着头:“找你弟弟还是其次,目前的问题是,这里有两段围墙,中间隔着旧水厂。”

    一提旧水厂我就知道在哪里了,那个厂房七十年代初建的,九零年就废弃不用了,说是水质不行要改建成污水处理厂什么的,后来也没下文了,一直就那么放着没人管。本市还流传着这个地方“风水不好”的谣言,大人在夏天都会警告小孩,说这里有“水神老爷”,专拖小孩子下水作伴。

    “小同志你真单纯,还信那个,”赵李猥琐帝抚摸我的头,被我拍开,“这厂就是没规划好。好了,咱们还说城墙,如果你在a段蹲点,就不可能看到b段发生的事情。”

    “你们警察不可以分两拨看守吗?”我说。

    “致远小朋友,你以为协警叔叔这么晚下班是在织毛线?我们在每段城墙都布置了人,三班倒地蹲点,还有红外摄像头,问题是涂鸦一幅接一幅地出现,我们却连凶手的毛都没见到一根,”赵李乜了我一眼,“我想请你女朋友帮忙。”

    我还在想钟致恒的下落,傻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姬展白,连忙撇清关系。一想到姬展白可能会对以科学和证据说话的警察大叔来番妖怪论,再伸手要个五百块,我就一阵胆寒,立即以工作忙为借口替她婉拒了赵李。

    “那算了。”赵李撇撇嘴巴。他面前堆了不少酒瓶子,整个人醉醺醺的,我示意老板别拿酒了,赵李却挥开我,又吆喝来一瓶,一脸酒鬼的馋相。

    被我拒绝后,赵李估计挺郁闷,一个人自斟自饮,一时有些冷场。我正琢磨找个话题缓和下气氛,赵李却盯着黄灿灿的酒杯开口了:“你见过妖怪吧。”

    “啊?”我觉得后脑勺被一道闪电劈中了。

    赵李没指望我回答,自顾自往下说:“你见过妖怪,姬小姐肯定也见过妖怪。”

    赵李转过头来,散发着啤酒和烤肉味的手摇晃着戳在自己心窝:“我,也见过妖怪。”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一瞬间有点异样,我手一抖碰翻了两个酒瓶。

    赵李说:“八年前有个十二岁女童惨案,你记不记得?”

    我吃了一惊:“难道那个疯了的警察——”

    赵李点点头:“是我。”

    那个案子很多y市人一定都记忆犹新,当时的新闻铺天盖地,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我记得当时很多家庭一到晚上就不让小孩子出门了,放学的时候还能看到两个以上的家长接一个孩子回家,整个y市都陷入了恐慌。

    案子最初是清洁工发现的,她清晨从垃圾桶里发现了女童的半截身体,身上布满撕裂伤,内脏被掏空了。过了一天,女童的下半身在相距甚远的另一个城区发现,内脏同样不翼而飞。当时报纸上都登出照片,尸体断面很不规则,像是被野蛮地扯断的。而真正让这件事情变得惊悚起来的,是y市刑侦大队查了一个月,说是野兽袭击,最后清剿了y市的野狗,草草收场。也就是说,这成了悬案,凶手很可能逍遥法外。

    当时的小道消息,有的说是变态杀手,有的说是动物园跑出了大蟒蛇,我那时候在上高中,学校里还有说是吸血鬼作案的,而在各种版本中,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提一句:因为作案手段太过恐怖,现场还吓疯了一个警察。

    没想到,疯警察的传闻居然是真的,还让我见到了。

    赵李苦笑着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事实是,那天接到报告后,我在第一波赶到现场的刑警里面,那时尸体的心脏和一部分肠子还在。等我们第二天发现尸体的下半截后,总部刑技室,也就是法医科传来消息,所有的内脏都没了。我们调出监控录像,从画面上来看,内脏是自己凭空消失的,就像空气里有个无形的吸尘器,一下子全都吸走了。”

    我刚吃了几串鸡胗和牛板筋,听完胃里一阵翻腾。

    “小姑娘头天晚上失踪,第二天就在离家不远的垃圾桶里被发现,死亡时间确定为凌晨三点左右。尸体布满爪印,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我们认为是野兽作案,而非抛尸后遭到啃食。动物专家也来看过,说按照爪印判断,那只畜生肯定比成年雄狮要大上一倍。”赵李又喝起酒,“但小姑娘家在酒吧街附近,凌晨一点还热闹得很,那么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居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后来案子就进了死胡同,拖了半个多月,正赶上死刑枪决,我就托朋友弄了点内脏出来,放在事发地附近,自己猫在一边看。我本来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谁知道第二天晚上就让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影子,”赵李呷了一口酒,“甚至可以这么说,我不是‘看’到的,而是‘感觉’到的。就在空气里,有那么个卡车大小的东西,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它在那里,一口就把那堆内脏全吞了。”

    “那,后来呢?”我追问。

    “我拍了录像,但很不清晰,局里的老家伙们都觉得我这里——”赵李用力戳了戳自己脑门,“这里着了凉,后来偷内脏的事情也被发现了,害的那个朋友也丢了工作,我因为立过功,就记了个大过。咳,那时候脑子确实不太好使,一脑门热血,还给省里写申诉信,结果差点没被开除,要不是老领导求情,连协警都没得当。”

    一时两人都无话,静静喝酒。过了一会儿,赵李说:“那小姑娘是由爷奶拉拔着过的。两人退休工资都不高,老太太为这个事瘫痪在床,还患上了哮喘,两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够一个月医药费的,虽说住三环,没亲眼看过你都不信,那房子破得耗子都嫌弃。”

    我想起来被赵李撞晕时差不多也是凌晨三点,他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脑瓜烧糊了也不至于兼职凌晨送蔬菜,不由脱口道:“原来你开皮卡是为了巡视和资助——”

    赵李摆摆手,把酒杯和我一碰:“喝酒喝酒。”

    我看着摊在面前的一堆报纸,还有钟致恒的笔记本,想了想,说:“五天以后,你得带我去古城墙值夜班。”

    赵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你过个马路都会被车撞,应变力行动力和运气都和出厂状态似的;撞过后还没要我的钱,整个一濒临灭绝的人形小白兔,带你去动物园行,古城墙不行。”

    我一听差点没气炸,心说敢情你跟我称兄道弟的,是看准了我能请你白吃白喝?于是就气哼哼地指着桌上的酒瓶道:“不去也行,晚饭钱你自己付。”

    赵李立刻大叫:“请客赖账不是大丈夫所为,叔叔我一把年纪了你怎么忍心欺骗我纯洁的革命友情?!”

    “你和一人形小白兔讲友情会不会太深奥了,警察叔叔。”我一脸无赖地说。反正我要找到弟弟的下落。赵李的大嗓门惊动了烧烤摊老板,此时客人没剩几个,他把络腮胡扯下来当扇子扇,一面走过来问:“怎么了,还要加菜?”

    我威胁地瞪着赵李,赵李看了一眼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烤肉钎,摸了摸口袋,最后屈辱地点了头。我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对大胡子说:“老板,结账。”

    “再来五串羊肉和一瓶啤酒!”赵李无耻地加了一句。

    五天后,傍晚下了场雷阵雨,地上有些潮。午夜12点,我赶到郊外古城墙遗址,赵李如约等在那里,还给我带了警服和对讲机。

    古城墙a段和b段相距15公里,原本是连贯的,解放后被毁,重修后由于在坍塌处建了污水处理厂,再没连通起来。我决定和赵李分守两边,这里没城区那么受重视,城墙保护本来也不怎么样,所以安排在这里巡夜的警察只有两个,赵李都打发走了。

    赵李教会我用对讲机后去了b段,一个人静下来后我开始后悔了。这里是片低洼地带,西北两面环山,东边通往遥远的市区,南边毗邻一片荒村。天上一颗星也没有,远处黑压压的群山和荒地像起伏的海浪,眼前则是残破的古城墙,杂草丛生,很静,自己沙沙的脚步竟然有回声,听起来就像身后跟着什么东西,一回头,却只有扑鼻的衰败气息。

    我带了手电和菜刀防身——听听都觉得怂。一手打电筒,一手举着菜刀走在这种荒郊野地,又悚又怂。我念叨着“钟致恒你小子最好给我毫发无损滚回来”,一边小心翼翼地在过膝的长草中前进。我现在特别希望诡异的涂鸦能出现在赵李那边,人就是这样,平时交情再铁,临到头了也会不由自主地自私起来。

    这时一阵西风从脑后刮过来,风里挟带着一丝婴儿的哭声,嘤嘤咛咛,时断时续。我一听到就汗毛直竖,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儿,声音变得大了一些,似乎那个诡异的婴儿正在慢慢爬近。突然间,手电嗤啦一声,爆了,我头皮一炸,不知是不是恐惧心作祟,我竟然听到那个诡异的婴儿哭在叫“钟……致远……”,同时一只冰凉的手从我脚踝缠了上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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