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审判
人性是有缺陷的，正是这些对于完美主义者来说难以容忍的瑕疵，才使人性中鲜有的光辉显得如此伟大。但再伟大的智者，也是不完美的，对任何事物的纠正，往往都会引起另一事物的错误。这是在探索道路上难以免去的弯路，这也是自然达到自身平衡的一种途径；所以，错误，是否应该被视为罪恶，视为个体的缺失，视为人们指责的对象？
作为一位领导者，一位需要为远景号上50万生命负责的舰长，不可否认地，我犯过很多错误，而这些错误都难以避免地以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为代价。就是在这样的无数窘境中，我面临着牺牲少数，保全多数的艰难选择。然而，是否一些人的生命比另一些人的更加宝贵，那谁又有资格决定什么人更重要呢？生命不是一张简单的列表，也不是可以计数的加减法，更加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每一个因为我的决定所献出生命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憧憬，都有自己的希望……许多夜晚，我会想起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一张张我熟悉的脸庞，如同铭刻在我心头最挥之不去的烙印。
面对不可逆转的失败，紧急跳跃，离开拉东堡基地，是我所能做出的最理智的选择，是我们得以继续我们使命的唯一出路。但我们留下的不仅仅是远景号的舰长奥斯汀·古德温，还有近三百名派往拉东堡拖运物资的船员。我知道，如果我等待他们回舰，至多不过是短短的四五分钟，但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拿船上更多的生命冒险……
飞船离开地球的第二次跳跃本来应该在共和国位于木卫三的基地上空执行，但我们显然没有时间先前往木卫三的远星基地补给了。就在这样没有充分补给，也没有彻底修复远景号所承受的损伤的情况下，我们已发现自己置身于太阳系边缘的真空地带中。
茱莉亚轻轻舒了口气，开始查看控制面板的导航仪，和几位控制室工作人员核对数据后，她缓步走到我旁边。
“跳跃成功执行，我们现在距离地球是……150亿公里。”
“对不起……”
“不要说了，我知道父亲也会希望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飞船情况怎么样？”
“我们有数个区域还在维修之中，但所有主要系统状态都非常好。不过，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设定航线回……”
“我们不知道现在情况到底怎样？如果我们返回，也许我们会直接飞进交火中的战区，毕竟，远景号不是一艘战舰……”
“那远星基地呢？我们照计划，应该到达远星基地进行最后一次补给。虫洞引擎所需的反物质，还有至少一半的配给是储藏在基地里的，如果我们想继续我们的任务的话，就必须得完成这次补给。”
虫洞引擎是由一台单独的反物质反应堆供能的，每一次启动虫洞引擎，都需要在包裹着船身的力场护盾外撕开一个空间裂口，以进入所需的虫洞之中，而这种能源消耗并不是一般的反应堆能够供给的。飞船上的反物质反应堆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台使用反物质作为燃料的反应堆，而反物质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极其昂贵的军事资源。为了完成远景号预计的数百次跳跃，各国都按参与比例提供了自己库存的反物质；联合美洲共和国因为是远景计划的主要参与人，需要提供几乎我们所需的一半的反物质，而为了安全起见，都储藏在共和国最秘密的木卫三基地上。所以，我很清楚，返回远星基地的必要性。
“先加紧维修飞船的其它受损部位，同时，试着联系远星基地，我们需要尽快知道地球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这就让人着手去办，不过我们距离远星基地实在太远，用无线电联系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我会尽量让他们加强信号强度。”
“那好吧！等联系上了他们，立刻通知我，我还有几件事要先去处理。”
“你放心吧！我会继续在这里值守的……”
“多谢了，我……对你父亲的事，我很……”
“我明白！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的。”
没必要说再多了，这艘飞船上的每个人都明白我们这次任务的风险，我们都很明白自己可能不会活着看到任务完成的那一天……
我一离开控制室，就径直赶往城市；要知道，这艘飞船上至少隐藏着一只训练有素的间谍组织，他们已经将飞船内正常的秩序打乱了，危及这次任务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所以现在我的当务之急就是将情况详细汇报给市议会，商量一个可行的计划，找出这些危险人物。
刚登上升降机，迎面我就发现简正快步跑来。
“等等！”
“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刚从港口回来，听说事情已经变得很糟糕了……”
“我们失去了与拉东堡基地的联系，同时也失去了舰长的音讯。而紧急跳跃之前，没时间进行最后一次补给，我们现在至多只能完成预定一半次数的跳跃……”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现在的表情告诉我，这还不是最大的麻烦。”
“哎！我们可能还有一整个泛欧帝国的间谍组织在飞船里，具体情况我们仍然是一无所知……他们很有一套！”
“那真是太凑巧了，我那里的维修工作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正好有空。对于这种事，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我一听到简主动向我提供帮助，我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冷汗。看到不久前她不由分说地处死蒲公英号上的恐怖分子，我就知道她对于这种事情的处理实在太不冷静；如果她也参与其中，我想要彻底找出这个组织就更加困难了。
升降梯很快就要下到第十五层了，到了那里，城市的主入口就不远了，我知道我必须尽快找个理由回绝简的帮助。
“这件事的处理方案我还要和市议会商量，不太可能立刻就采取行动的。而你也有段时间没休息了吧！我想现在最理想的做法，是你回家先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我得到了通知再告诉你。”
“威尔。”
“呃？”
“你真来这套？你不想我帮忙就直说啊！”
“我只是觉得你不太适合处理这类事情……”
话还没有说完，升降梯的门就突然打开了。然而我眼前的却不是本来宽敞的走道，而是满眼全副武装的军警，站在最前面的，不出意料的仍是市议员王琪。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简，简！他们显然是冲着我来的。”
“威尔·沃尔伯格先生，根据市议会紧急会议决定，取消沃尔伯格博士的副舰长任职令，立即执行。另外，威尔·沃尔伯格先生因为通敌等多项罪名，现在以市议会之名，对你执行逮捕……”
“荒谬！威尔是正式由远景计划组织委员会任命为远景号副舰长的，凭什么你说罢免就罢免……”
简刚想帮我辩解，王琪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份文件，他一把将文件甩给了我。我仔细翻阅了，才发现两份文件都有超过一半市议员的签名，一份罢免令，而令一份则是逮捕令。
“我当然不是空口无凭，你们看清楚了，这不是我个人的决定，而是议会的共同决定！”
“市议会？这里只有一半议员的签字吧！”
“8位议员的签名足够了，两位议员已经被临时取消了议员资格，现在议员一共是14位议员，八个签名就是过半了！我们现在逮捕你是合理合法的！跟我们走吧！沃尔伯格博士！”
“你们谁敢乱来！”
说着，简打开了自己手上的通讯器。
“舰长呼叫蒲公英号！我需要一支一百人左右的突击兵前往我现在的位置！”
“简！听我说！没事的，我和他们走一趟就是，没必要再雪上加霜了！”
“但是……”
“简！”
“好吧！舰长呼叫蒲公英号，让突击队暂时待命！”
王琪并没有说什么，他明显很高兴这么容易就让我束手就擒；而我知道，现在并不是展示自己强硬态度的时候，我不愿看到远景号承受更多不必要的灾难了。
王琪直接把我带到了市议会所在的中央塔楼，而不是城市侧翼的拘禁室。我开始感觉市议会仅仅是希望将远景号上发生的一切意外责任都推托到一个人身上而已，所以我想他们不太可能会对我做出什么实际“动作”。
升降梯一路向上，而不是停在市议会所在的楼层，而一旁的王琪议员却显得胸有成竹，似乎他已经有全盘打算了。
随着显示盘上的数字慢慢变大，我们越过了城市主系统所在的高层，径直停在了塔楼的顶层，一个可以自由升降的观景平台。但升降梯的门一打开，我并没有看出这一层与观景有任何关系；本来应该是空旷的一整层里却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各种各样的仪器被摆得到处都是，而我面前的一台几十英尺的正方操控台格外显眼，正上方悬挂而下的几十台显示器正播放着飞船外的实时监控录像。
靠近玻璃落地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十分考究的办公桌，桌子后面有个人正背对着我们，而王琪似乎对这个人显得格外尊敬。他慢慢将座椅转了回来，而我第一眼就认出了我眼前这张十分熟悉的面孔——我在乔塔克集团工作时的上司，乔塔克集团驻安德斯市研究中心的总负责人伯特先生。
“我们又见面了，沃尔伯格博士！”
“怎么是你？”
“乔塔克集团是远景计划的主要出资人之一，博塔斯市的主塔楼就是乔塔克集团全权承建的，难道你没有看出这幢楼看起来很眼熟吗？哈哈……请不要紧张，沃尔伯格先生，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也与你被免职和被逮捕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说是的话……”
“千真万确！虽然我们之间有过不快，但我是不会这么小心眼，故意针对你的，那纯粹是市议会的决定；和你认为的恰恰相反，我还决定为你提供你所急需的帮助……”
“帮助？”
“我们现在说话的同时，市议会也正在准备对你的审判，所以你现在需要的是一名好的律师……”
“审判？”
“公开审判会在晚上9点于市议会主会议厅举行，我本来是要带你去市议会的拘押房间去的，伯特先生特别提出要见你一面。”
“伯特先生……”
“这位是我们乔塔克集团的高级法律顾问宫野惠理小姐，她会担任你的辩护律师。”
我本打算拒绝伯特先生的帮助，毕竟在我知道乔塔克集团的真面目之后，我实在不愿意再与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但伯特先生还没等我说完，就示意一位站在我们后面的人走上前来。她身着一身亮红色的套裙，手上还夹带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沃尔伯格先生，我已经看过了你的档案……”
“等等！伯特先生，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们不需要任何东西作为回报，如果这是你在担心的事的话。”
“那你为什么帮我？”
“你们不介意就先回去吧！沃尔伯格博士不会逃走的，我想我们单独谈谈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伯特先生让王琪和他的人先回市议会，到时候他亲自将我带到会议厅去，又再三向王琪做了保证。王琪似乎很无奈地离开了这里；没过多久，伯特先生的办公桌旁就只剩下了我和宫野小姐；他轻轻按下了桌面屏幕下角的一个绿色按钮，一道力场瞬间沿着办公桌的外围形成了，而旁边本来稀疏嘈杂的声音也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野小姐还需要继续熟悉你的情况，如果你不介意她继续留在这里的话……”
“当然。”
“威尔，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的能力，我们不能继续合作让我觉得很是遗憾；上一次的意外事件，虽然是你父母出面摆平的……”
“你是说他们花钱买下了专利……”
“不管怎样吧！我本来也是打算大事化小的，关押你纯粹是公司高层的决定，我本人还是希望能够将你挽留下来的。”
“那和这次你给我找个律师又有什么关系？”
“宫野小姐！请你详细将原因解释给沃尔伯格博士听。”
“是的。沃尔伯格博士，我们乔塔克集团除了出资修建博塔斯市中央塔楼之外，还出资资助了肯博士的‘生物舱’装置……”
我知道肯博士因为一起事故仍在医院修养，遗憾地退出了远景计划。但现在听到肯博士的研究是由乔塔克集团资助的，我开始对肯博士的意外受伤产生了怀疑。
“肯博士无法继续他的研究工作，而因为你的接替，使这个他研究的继续成为了可能。但如你所知的，我们出资资助了肯博士的研究，事前我们还达成了一些协议……”
“所以你们希望我继续履行肯博士与你们达成的协议。”
“恰恰相反，我们希望能取消这些协议，不再拥有该项研究中任何成果的专利权，而将该项技术免费开放……”
“什么？”
“我想宫野小姐已经介绍得很清楚了，我们希望放弃有关‘生物舱’技术的任何专利权。我们知道肯博士已经将项目成果无偿转给了你，按照以前的合约，你继续研究产生的一切成果都会属于乔塔克集团的资产，这里有一份新协议，清楚写明了我们承诺放弃专利权的事实，你只要再签一个字，它就正式生效了。正就当是作为我们上次对你造成不便的道歉。”
我半信半疑地翻阅了一下宫野小姐递给我的文件夹，仔细看了看协议上的细则，以确定这不是乔塔克集团的有一个阴谋。而我很诧异的是，协议上并没有任何的模糊用词，清楚明了地表示了乔塔克集团放弃专利权的意向……
“现在你相信了吧！如果没问题，你先签个字吧！”
我虽然依旧对他们的行为很不解，但我还是签了字。伯特先生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一点不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好了，现在我们再来说说你将接受的指控，宫野小姐？”
“市议会将对你做出的指控包括通敌叛国罪、严重指挥失当、危及城市安全和间接反人类罪。我至少罗列了……”
“这些是什么？我是不会承认任何一项上述指控的……”
“沃尔伯格博士，我没有要你承认任何一项指控，相反，我这次会帮你做无罪辩护！”
“谢谢。”
“威尔，请你相信宫野小姐。作为我们公司总部的高级法律顾问，宫野小姐的能力是不用质疑的。她可是从首都大学希莱法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曾经是首都城最有名的席瑞科律师事务所的一位专攻刑事官司的大律师……”
我没有仔细听他接下来几分钟滔滔不绝地夸赞这位曾为数名罪行累累的罪犯脱身的大律师的事迹，而是在担心远景号在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接下来的艰难旅程。我很担心，尽管奥斯汀和我都不顾一切地希望促成这次任务的顺利成功，为人类带来久违的希望，但却毁在了这些“志不在此”的人手上……
大致给我介绍了晚上辩护的方向后，伯特先生便邀请我一道去用餐；我没有办法，只好在下面一层的高级餐厅里继续和伯特先生的谈话。不像差不多一年前时他的不屑态度，他很热情地给我介绍乔塔克集团对远景计划的憧憬，又一再希望我在完成这次任务后，回到研究中心接替他的位置。对于他现在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我实在无以解释。
很快，就到了对我审判的时间。伯特先生告诉我他还有事情要处理之后，就让宫野小姐陪同我一起前往主会议厅。本来十分冷清的市议会，连走廊上都占满了人，不少记者也蹲守在主会议厅的大门前，等待我的出现……
“沃尔伯格先生……”
“请问你对……”
连续的闪光灯晃得我简直睁不开眼，宫野小姐很利落地将我带进了主会议厅，没有被外面拥挤的人群阻挡分毫。
会议厅里，所有14位议员都已经分席坐好了，硕大的会议厅里已经是座无虚席，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来听审的人群，市议会议长斯坦利博士坐在最前面，正在和王琪议员小声交谈，其它议员也正在互相商量着什么。我一踏进会议厅，就像我突然按下了静音键一样，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我的身上。我必须得承认，自从我年少时因为和别人打架，砸了一家餐厅而上报纸头条后，我差不多有十多年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关注了，我心中着实有点忐忑不安。
宫野小姐和我一起走过长长的过道，这里的气氛如此的凝重，就像是十二月里冰封的河谷，了无生气。不少人都用恶狠狠地眼光盯着我，就像怕一眨眼我就会逃走一样；我知道那些人大多都是我们拉下船员的家属，他们都有充分的理由恨我。
然而我很奇怪的是，一眼扫过全场密密麻麻的人群，我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脸庞，凯瑟琳不在这里，简不在这里，罗伯特不在这里，茱莉亚也不在这里……当然，我很清楚为什么茱莉亚不会到场旁听对我的审判。
我没有说什么，径直站上了被告席，而宫野小姐则坐在了我的旁边，不动声色地翻开了她手上厚厚的文件夹；检控席上坐着一位身着厚厚呢绒外套的老人，他很冷静地一个人坐在那里，手上正拿着一本泛黄、破旧的书，而桌上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放。
“他是首都大学希莱法律学院的院长，法律学和政治学双料博士克莱顿·贝利。”
看到我正盯着这位即将尽一切努力定我罪的人，宫野惠理理了理手上的文件，小声地告诉我那人的身份。
“克莱顿？那不是……”
“前任共和国最高法院院长，也是我的老师。”
我一听到这人竟然是宫野小姐的老师，我心里一下子没了底。而通过我曾经听到过的关于前高院院长的新闻，我知道那是一个非常公正的人，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负面新闻，因为曾试图弹劾总统失败，被迫辞去高院院长的职位……
“沃尔伯格先生！沃尔伯格先生？”
斯坦利博士的话将有些出了神的我又带了回来。
“根据博塔斯市市议会临时决议第017号决议，现在开始对远景号副舰长威尔·沃尔伯格先生进行公开审判，审判将遵照联合美洲共和国法律程序进行，最终裁定以全民投票结果确定。”
克莱顿慢慢起身，分别向市议会和听审席致敬，缓步走到了我旁边，宫野小姐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只是专心关注自己手上的资料文件。
“沃尔伯格博士，你被指控包括通敌叛国罪在内的多项重罪，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我一点都没有预料到他会以问我的感想作为他的开场白。
“我不承认我犯过任何以上控诉的罪名！”
“很好，下面一段视频是截取自飞船主控制中心的监控录像，大家可以看到，拉东堡基地遭袭时，你下令进行紧急跳跃，是不是？”
“对，当时我感觉……”
“你是不是确定远景号不会幸免那一次袭击，以至于你放弃仍在拉东堡基地内的许多船员，其中还包括了远景号舰长奥斯汀·古德温先生，请你作出回答，我想在座的很多人都想听到你的回答！”
“拉东堡基地本来就已经遭受了一轮敌方袭击，防御能力被大大削弱，而这一轮的袭击对方更加强大……”
“沃尔伯格先生，我问的是你是否确认远景号无法幸免这次袭击？说实话，这里在座的都是失踪船员的亲人，我们都不关心拉东堡能否幸免，我们只关心远景号强大的力场护盾能否抵抗对方的攻击，哪怕仅仅几分钟！”
“我们发现对方拥有我们从未见过的飞船，我们并不明确对方的火力情况……”
“所以你个人就假定远景号会被摧毁？虽然我们现在并不知道拉东堡基地的情况，但我想，即使这些被丢下的人还活着，他们可能都会想问你：是不是仅仅停留几分钟，就可以拯救上百条性命，包括远景号上的舰长，你也宁愿选择逃跑来拯救你自己？”
“反对！”
宫野小姐在我被克莱顿逼到“墙角”之时，终于开口帮我解围。
“沃尔伯格先生仅仅是依据他拥有的信息来做出最坏的假设，以此来拯救更多人的生命。而控方仅仅是在对我当事人的行为进行无理猜测而已，这对我当事人极其不公平！”
“如果对方认为我是在猜测的话，我希望我的第一位证人出来作证！主控制室导航员兼远景号高级工程师茱莉亚·古德温小姐，同样也是远景号舰长奥斯汀·古德温的女儿！”
我并没有想到茱莉亚会站到对方那边指证我，我一直认为她意识到了我是在做正确的事情。我看着她慢慢走上证人席，表情显得比较木然。
“茱莉亚，请你告诉大家，你是否同意沃尔伯格博士的意见，远景号即使冒险停留几分钟，也极有可能被摧毁？”
“我同意！不，应该说我确定！”
茱莉亚一说完这句话，全场一片哗然，议员们都显得很惊讶，似乎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茱莉亚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我们在十五分钟前刚刚和远星基地联系上了，他们确认了拉东堡被摧毁的消息，同时他们也确认包括舰长在内的所有船员都还活着。”
全场一下子“炸开了锅”，市议员们显然已经对局势失去了控制。
“肃静！肃静！”
斯坦利博士大声向全场叫嚷，场边的警察也开始维持场内的秩序。
“古德温小姐，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所有人都活着？怎么逃出来？”
“菲尔德上将当时正带着舰长和一同前往的船员到超级母舰北极星号上搬运货物，袭击一开始，菲尔德上将知道拉东堡基地撑不住了，便下令北极星号脱离港口，开启力场护盾，并成功逃离战场。在得知我们启动了虫洞引擎后，他们便假设我们前往了远星基地，于是就设定了前往远星基地的航线，并在差不多我们联系上远星基地的同时联系上了远星基地。”
“古德温小姐，请注意一下，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沃尔伯格先生的失职问题！”
“请大家保持安静！古德温小姐，请你继续回答贝利先生的问题。”
“我不认为沃尔伯格副舰长有任何失职之处，如果不是因为他及时作出的决定，我们大家也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审判他！”
“很好！众位议员，我想请出我的第二位证人，王琪议员。”
我不知道到底打算怎么继续这场审判，很多在场观众都已经无心留在这里了。
“王琪议员，就我们所知，你是共和国首席战舰设计师，对吗？”
“没错。”
“那你一定参与了远景号的设计工作，对吗？”
“对的。”
“请你向大家介绍一下远景号的防御设施和动力系统，没问题吧？”
“当然。远景号是共和国有史以来建造过的最大的飞船，以至于可以容纳整座城市进行星际航行。为了满足星际航行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远景号设计有两套能量力场防护，一套是可以阻挡7000万摄氏度热量的主防护场，另一套是防护力场，可以阻挡几乎一切外部撞击，大到十几公里的陨石，小到子弹，都无法穿透力场。而远景号的防御系统还远不止这些，我们最先进的轨道电磁武器也装配在船身表面，可，阻挡敌方的进攻。远景号的动力系统也是由几套不同的引擎组建的，包括一套燃料推进器，一套能量推进器，也就是熟知的亚光速引擎，和飞船主要的动力引擎——虫洞引擎。为这些耗能巨大的设备功能的是三套独立的反应堆……”
“那请问，你对远景号在港口内使用虫洞引擎有什么看法？”
“首先我要表达我的不满，我不同意刚刚古德温小姐说的看法，即使在当时的情况下，启动虫洞引擎是正确的做法，但直接在港口内启动可能才是导致拉东堡基地被摧毁的原因！”
“请你详细解释给大家听。”
“要知道，虫洞引擎的本质是由核心系统通过能量轰击，在我们所处的空间中打开一个只有原子大小的虫洞，然后再由持续的能量输出，将虫洞扩大至整个飞船，因为有力场护盾的保护，进入虫洞后，飞船不会被虫洞空间撕毁，但是在启动的一瞬间，虫洞所产生的巨大引力场会迅速撕裂没有保护的拉东堡基地。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在空旷的地方启动虫洞引擎的原因了。所以我个人认为很有可能，是远景号摧毁了本可以幸免于难的拉东堡。沃尔伯格先生口口声声辩解无罪的‘英勇行径’，造成的问题要远多于其所说的‘好处’，即使沃尔伯格先生完全无意犯下所说的任何一个错误，但有一点是再明确不过的，沃尔伯格博士不适合担任远景号上的任何指挥职务。这是议会过去犯下的错误，我们也有意去进行更正……”
“王琪先生！议会的决策并不是今天的重点！请你回到正题上！”
“好的。我的最终看法是沃尔伯格先生犯下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任务本身；而其军人出身，又不得不让我们注意到他的危险性！”
“谢谢你！王琪议员，我的问题问完了……”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王琪议员，请求议会批准！”
宫野惠理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快速走到了证人席旁边。
“王琪先生，请问你成为首席战舰设计师已经多久了？”
“三年。”
“那请问你为什么不继续这份有前途的工作，而参加了远景计划？”
“我反对！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与本案有关！”
“请继续！”
“几年前，我设计的一艘母舰因为技术原因失去控制，撞毁了附近的三艘地狱犬级战列舰……”
“大家请注意，王琪议员所说的那次事故就是四年前莱蒙德轨道基地事件，共和国大型母舰和平使者号刚刚装配完成，检查完毕后，被派往莱蒙德轨道基地停泊。因为王琪议员在设计过程中，低估了飞船的动力系统输出效率，减低了前向推进器的功率，导致飞船在减速靠港的时候程序出现错误，失控撞向停泊在港内的另外几艘全新的战列舰，最终造成了接近十万人的伤亡。因为那次事故牵涉共和国防御机密，被密封了档案，王琪议员也从炙手可热的著名战舰设计师变为了共和国战舰设计学院的一位普通教授，从此他再也没有设计过一艘战舰。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是想告诉大家，这位所谓的专家对形势的判断并不能作为我们评定我当事人决策正确与否的标准！”
王琪听到宫野小姐详细道出了自己的故事，显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我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深的愧疚，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陷入到了似乎无止境的沉默之中。
克莱顿并不愿意就此认输，会场边的几个人走近克莱顿，对着他说了几句话，他似乎是心领神会了；立刻，他大步走上前，又对着斯坦利博士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请注意，刚刚贝利先生告诉我，检控方希望调整对沃尔伯格先生的指控内容……希望除去其中三项罪名，只留下一项罪名……剩下的一项是危及城市安全罪。市议会同意此项变动的请举手示意……”
议员们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依次举起了一只手，而王琪议员也很无奈地举起了他的右手；表决一结束，他和几个议员都陆续离开了会场，只剩下斯坦利博士在内的9位议员。
“贝利先生，你可以继续了。”
“听完刚刚宫野小姐的故事，我们都意识到，也许我们的确是错怪沃尔伯格先生了，作为一位副舰长，他也许十分称职。在大家都不愿意做出选择的时候做出了选择，也许是敌人的舰队毁了拉东堡，而不是远景号的紧急跳跃。但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情况到底是怎样，因为我们所拥有的信息都不完整，可能这些信息我们永远也不得而知了。所以在这样一种信息缺乏的时候，我们可以认为沃尔伯格先生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这和通敌或者反人类都没有关系。但要知道，这不是我们今天唯一要讨论的事。大家也许知道十几小时前的戒严令，和捕获泛欧帝国间谍的事。但你们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沃尔伯格先生的功劳，而又是因为沃尔伯格先生，我们失去了这两位本来被安全看管着的犯人，还失去了手上握有的唯一一条寻找远景号中其它间谍组织成员的线索。这段录像是拘禁室内外监控探头所拍下的事发经过，其清楚地表现了沃尔伯格先生的数项重大失误。第一，在错误的时间布置了陷阱，没有考虑我们当时的处境，不计后果地行动；第二，没有考虑拘禁室的全面布局，使其他人有机可趁，杀死了这两位间谍；第三，随意接受人临时加入任务，计划根本没有保密，很有可能影响了这个计划的实施……”
“克莱顿先生，我当事人的行动是经过了市议会批准的，只要调用市议会的有关记录就可以知道，这不是我当事人一人的责任和失误；如果要计算的话，市议会中的每个人都应该为任务的失败负上责任！”
“市议会同意了行动计划，但并没有实际参与，真正的执行者才最有可能了解事情的全貌，才应该适时对计划进行调整，而这些沃尔伯格先生都没能做到……”
这时，伯特先生从后面的旁听席走到前面，给了宫野小姐一张字条，就转身离开了。
“那我也想请一位证人出席作证，市议会城市管理办公室的记录员弗兰克·维尔福德先生，他已经承认了向远景号内的一个秘密组织出卖有关此次行动的情报。”
全场顿时沸腾起来了，人们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在主会场的入口处，几个军人模样的人正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走进会场。而那个中年男人面红耳赤，嘴角还有一小块血迹，额头也破了一个口子，看起来十分狼狈。
“维尔福德先生？请问我的当事人，坐在那里的沃尔伯格先生有没有与你接触的组织有任何联系？”
“没……没有……”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事先知道他设下的陷阱会变成一个为他设下的圈套？”
“没错……没错……都是我将情报给他们的，他们答应了我，不会伤害我的……”
“好了，议员们，这个真正的叛徒就在这里，我现在就可以交给你们处理，或者审讯。我想说的是，我的当事人是在他已知信息的基础上做出的行动安排，和所有人一样，他对会发生什么也一无所知，那埋怨他没有及时根据情况改变计划也就无从说起。至于随意接受人加入任务，没有保密的问题，我可以代我的当事人做出说明，当时知道此项行动的只有我的当事人和执行任务的小队，主控室成员以及市议会，闯入摄像机镜头的女人是我当事人的女友，她因为有新情报带给我的当事人才会做出不得已之举。而且，其提供的新情报很有可能就是事情没有进一步失去控制的原因。我的当事人不顾个人安危，在明知道对方是一群危险人物的情况下，以身犯险，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他所做的只是在尽力保护远景号上的每一个人，包括你们和我。我认为沃尔伯格先生不仅没有危及城市的安全，更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如果要判一个英雄有罪的话，那我们才是危及城市安全的人！”
宫野小姐说完这番话之后，会场里的讨论声更加激烈起来；而另一旁，刚刚做完证的弗兰克被场边的军警快速地带了下去……
“克莱顿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很好，因为这次审判过程是在全船直播的，我们可以立刻进行全民投票。各位远景号上的成员们，我们现在开始进行对沃尔伯格先生的指控做出最终裁判，请使用飞船上的任意终端或者个人电脑进行投票。我们可以从会场的屏幕上看到投票结果……”
会场前方巨大屏幕上的红色数字开始快速滚动起来，标示有罪和无罪的下方数字完全不成比例地提高着，四十多万的居民投票都出现在了无罪的一方。结果似乎是毫无悬念的，我开始对著名的诡辩手克莱顿·贝利有些失望，他好像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努力就做出了让步，就好像他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一般；而宫野小姐，她奇迹般找出的证人一下子就解清了人们对我所有的疑惑。我不得不承认，这场审判并没有按我想象中的方向发展，出奇的顺利几乎让它变成了一出闹剧，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次审判似乎加强我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祝贺你啊！沃尔伯格博士！我想这个结果再理想不过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继续回主控制室去，还有很多事要做……”
“不用着急，我正在派人和市议会谈，他们很快就会恢复你的舰长职位。”
“你想说的是副舰长吧？”
“是舰长！没错！就是舰长！现在相比奥斯汀，绝大部分居民都更愿意看到你来领导我们……”
“抱歉，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并不想要舰长的职位，奥斯汀还活着，我们会马上设定一条航线回远星基地，与他们汇合，奥斯汀会继续担任舰长的职务！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想我有必要去亲自审问那位维尔福德先生。”
伯特先生冻住了满脸的微笑，转身示意宫野小姐先行离开，又回过头来。
“沃尔伯格先生，威尔。我想你最好还是接受我们的提议。毕竟，凯瑟琳同样需要宫野小姐的辩护……”
“凯瑟琳？”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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