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三柄权杖

chapter 32 死亡的对舞

    那个佝偻男人把手上的渔网丢在刚刚尖叫大妈的残骸上,背上却伸出几条长长的绳子。它们就像是刚刚从穴里爬出的毒蛇一样弯曲蓄着力;绳头的刀发着骇人的淡淡红晕,像蛇头一样微微低垂,对着普朗克。

    他没有理会那个走来的男人,而是在看着那压在阿福身上的死马。他想起那个在街角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发现的碎尸妓女,又想想那个下午被人强行杀掉的城卫队员。昨晚一连三人被人杀掉,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一个钟头。他看着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是危险就近在眼前了。那人背后伸出来的绳索,竟然像是腿一般把那个男人撑了起来。那男人被背后的绳子撑在了半空,像是一个傀儡。但那眼睛和狞笑,又不像是一个傀儡。普朗克看着这个越发像个怪物的男人,却觉得越来越往某个方向上抓住了些什么重点。

    看着正在走过来的那个佝偻男人,普朗克并没有紧张惊恐颤抖。反而,他有些走神。他还能想着怎么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三流写手写出来的冒险故事,一件件事情发生得紧凑而拙劣。自己才机缘巧合死里逃生地当上个游侠,一进城就遇到了杀人案,还一连五起都是眼前这个人杀的。而且自己还两次都遇到了这个人。上次在回旅馆的路上,被人尾随伏击;今天跟梢还没有过一个上午,却又是撞车又是再一次碰到这人。太多事情凑堆地发生,让他觉得太过于荒唐。

    时间越来越紧凑,不论是这几天的事情,还是眼前现实中的危机。那个男人已经在半空中蓄势待发,四根插在地上的绳子如同蛛足一样撑起了那人。但摇摇晃晃间似乎有些不稳,于是只好再插下去两根。剩下最靠上的两根绳子,刀尖对着普朗克。

    普朗克真的想到了什么,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拼出一个完整的整体出来。

    温格看阿福咬着牙忍着剧痛挥手,又看看那边那个形态诡异可怖的男人,抿着嘴唇终于决定起身。刚想过去,却看见那男人低低“嘶”了一声,一把刀子直直往普朗克插去。

    但普朗克似乎还在发呆。

    …

    …

    第一天,在南风轻语进城前个晚上,在无人的街口,这个人杀了一个妓女。那个女人连表情都来不及做变化就已经成了碎肢。

    第二次,是在下城南区住宅附近的巷口里。这次他留下的不仅仅是那淡淡的刀痕,还有成片泼在墙上的血迹。那一身城卫队的盔甲被刮出好几道痕迹,尸体上的刀口也没上次的平整。

    第三次就是昨天傍晚,尾随着普朗克和米尔萨普,在一条街后,引出了代管人先生和温格。接着就是昨天晚上那发了疯一样的残杀,连着三个小时内杀了三个人,吓得提理法封了城。

    一个剁成肉丁,一个剁成肉糜,一个剁成肉泥。

    最后就是今天,终于有个大妈来得及在死前喊出声音来,做了前人做都做不到的事情。要是普朗克愿意,他喊的时间也肯定会比刚刚那个大妈尖叫的时间长。

    马儿是拉车常用的马,听得懂阿福的止马令,但却停不住发癫的脚步。他刚刚丢下的渔网,如果用来装盘成一盘的他背后的绳子和刀,大概从外观上看不出些什么问题。

    猜到了什么,发呆楞得像个傻子一样的普朗克,忽然“呵”轻笑了一声。

    就是这轻笑瞬间,那刺出来的刀子瞬间往回缩去。刀尖像是足尖的尖刺,绳子像是硬肢一样坚硬,转角处也像只货物肢节一样分明。那样子,仿佛他背上伸出来的不是八根绳子,而是正正经经八只脚。

    普朗克的笑没有敛去,从一开始笑了就一直笑着。他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又伸回斗篷胸前系扣的地方,低头像个虔诚的信徒。这次那个怪物没有等待,直接两把刀都伸出去,直刺普朗克。

    “刺啦”一声响,地上只被钉着一件披风。脱了披风打了个滚的普朗克站起来,笑得自信得不像是面对杀人狂的十岁少年,反而像是踌躇满志的青年人。他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些不屑,然后盯着那个在半空的男人。

    又是两刺,又是两空。

    两刺是一前一后的两刺,两空则是恰到好处躲开的两空。起身之后的普朗克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却是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像是在发呆一样。

    然后是连续的十八记刺击。这个简单的数字和句子背后,是那个刚刚看似一次出击就耗尽力气的怪物狡诈的“前足”连刺、一刺再刺和那三根忽然加入战场的“侧足”。但就是在这狂风骤雨的几秒钟内,普朗克就像是先知一样躲开了那些致命的刺杀,一直撑到那怪物的后三只“腿”似乎撑不住了他的直立、重新八爪着地地站着为止。

    普朗克喘着气看着那像是傀儡一样的男人,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那些恐怖的“长爪”。

    那个怪物再开始进攻,普朗克继续规避,两者似乎从未停歇过。那些刀就像是骤雨一般倾泻而下,甚至看上去不止只有六条腿在攻击。而普朗克,却在翻滚,在跳跃,甚至偶尔停下站在原地,然后恰到好处地躲开了那些可怕的刺击。然后在一些可怕的攻击狂潮中,普朗克摇摇晃晃似乎要躲不开的时候,总是那个怪物先失去平衡跌倒,不得不中止自己的进攻,重新收回两三条“腿”保持平衡。

    温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甚至可以说是不要命的舞蹈。一次次地,普朗克从单纯地躲避,到迎着攻击往某个特定的方向移动,最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让那怪物前脚绊后脚地摔倒。在这双方都停下的间隙中喘着气,接着等待下一次循环。这个穿着皮甲的男孩根本不像是在对付怪物的进攻,而更像是在戏弄这只怪物。

    那个男人在普朗克的挑战中变得越发的愤怒,但他的怒火又无法伤害到普朗克,只能反过来燃烧自己。无可抑制自己愤怒的他张大了嘴对着普朗克嘶吼,露出了他已经穿蚀出洞的可怕脸颊。他的嘴张开的幅度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张开的程度,他的脸也只剩下藕断丝线一样的肉连着,像是一块被剪烂的布。张开不久后那些流出来的可怕唾液就清楚地道出昨晚死去那两个可怜人连残肢都没有留下的理由。那些透明液体从那些口子流出来时发出可怕的“噗噗”声,随着难闻的味道肉眼可见地融掉了他脸上些肉,然后从脸颊边流下来。这疼痛似乎连那个男人本身都承受不了。他嘶吼着甩着头,却似个瘫痪一样没有动自己的手;反而是那些长绳和刀像是能感受到那男人的痛苦,随着男人的甩头摇摆而挥砍。

    温格好不容易才把阿福从那匹死马底下拖出来。这时候,阿福早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温格看着那个怪物和普朗克之间的生死竞赛,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地发抖。昨天傍晚她差点要面对的居然是这样的怪物,想到这点她就连搓起手指打响指都做不到。她用力地划自己的手指,可是滑腻的指面和颤抖手指却没有办法打出一个响指,也自然没有办法搓出一个漂亮的小火苗。可当她真的叩响了一个响指的时候,她才真的发现,她那些如指臂使小魔法都成了空泛的回忆,真正能够应对那个可怕怪物的只有普朗克的危险舞蹈。

    那怪物停止了和普朗克的对视屈身准备下一次突击。刚刚在他抓狂之后他就一直盯着普朗克,普朗克也盯着他,相互之间都在利用这个宝贵的间隙喘息。

    “哒”的一声,温格终于在手上打出了一团小小的火苗。

    …

    …

    快到中午,虽然不能描写为早晨的宁静,但这群骑着马全副武装的城卫队员的马蹄的确惊起了不少人。

    作为帕布尔高原上面的四座大城之一,提理法理所当然地和别的城市一样布满了那些从第二王朝就布下的网线,随时可以捕捉到在城里的魔法,然后传到上下城各有的水晶上。史蒂文森虽然不是个靠谱的老师,却还是个信得过的工匠,连那古老的魔法里细微部分也被他修复完好。而今天早上,原本就因为那可怕杀人狂事件焦头烂额的提理法城卫队,惊慌地看着那颗监视下城的水晶忽然从透明变成红色再忽然变成可怕耀眼的、代表着有人正在使用守殿者级别的魔法的亮蓝。这些神经紧绷的城卫队们以最快的速度武装好,飞奔向那些魔法网线指向的区域。

    当他们下马用最严实的阵型包围了那个巷口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身影,身边似乎躺着三人。另一边的台阶下,摊着一滩碎尸。以最快的速度,这些城卫队员抽出了自己的弩对准了那白色的身影。

    他的法杖杵在一边,他头也不回,他说:“我是罗宁,老人杖的代管人……”

    话音都还没有落下,那边赶来的游侠早已看到了躺在罗宁身前的普朗克。没二话地,除了那二十把弩,一瞬间又多出六七把弓作为盟友。除了到场的几位精锐队统领,其他游侠包括那些各省定编队队长,都不约而同抽出了弓对准罗宁。

    “都说了,呢末哒卜到我的……”半句话出口,那些弓箭就嗖嗖地穿过罗宁身影,连他的话似乎都听不清楚了。但是那些箭却分明穿过了罗宁,在他身上留下了像是涟漪一般的波纹,然后变成细小的碎屑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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