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剑魂行

第十六回 无情十剑

    且说那岩石后走出一人,那人怎生模样?李胜天定眼一看,但见:一袭素衣如霜,八字眉分两侧;唇若朱丹,发须如银雪;面似白玉,明眸比星河。掌中利剑三生风,斩尽人间鬼怪魔。谁有此等风采?看得剑神气魄!

    那人拱手道:“在下无意打搅,只是今日来此拜祭一位故人,若有打扰,万望赎罪!”

    李胜天心下一惊,道:“你拜祭的是哪位故人?”

    那人的面容异常恭敬,他道:“想必阁下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李凌宇!”

    李胜天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拜祭家父?”

    那人动容道:“你是他的儿子?难怪适才感觉你的剑法如此熟悉。”

    李胜天盯着那人,道:“你是何人?”

    那人轻轻吐出了三个字:“齐冠胜。”

    李胜天又一次动容,道:“当年的剑神?”

    齐冠胜道:“只是一个无谓的称呼罢了。”

    李胜天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齐冠胜道:“此话怎讲?”

    李胜天道:“我虽年少,却知二十四剑客年纪相仿,即使今天,也不过四十岁余罢了,你如今发须全白,少说也已花甲之年,怎么可能是昔年的剑神齐冠胜。”

    齐冠胜道:“岁月催人老,当年伍子胥为过昭关曾一夜白头,我十八年才得发须全白,这有什么稀奇的。”

    李胜天不再纠缠,反问道:“十八年前,你们就是在此将我父亲逼下这万丈悬崖,对吗?”

    齐冠胜耸容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李胜天正色道:“十八年前,我父亲与二十三剑客大战于望月崖,这本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事情,你难道还想隐瞒?”

    齐冠胜脸上突然浮现出无限的沧桑,他喃喃道:“尽人皆知,尽人皆知,尽人皆知的事情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李胜天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齐冠胜道:“你可知道二十三剑客中最有实力能够和李凌宇比肩的人是谁么?”

    李胜天道:“我知道,一个是林如海,一个是你。”

    齐冠胜嗤笑一声,道:“林家剑法固然精妙绝伦,但是太贵族气,华丽有余而实用不足。”

    李胜天不屑道:“你的意思是说,就只有你能和家父相提并论了?”

    齐冠胜却是毫不谦虚,他道:“我固然是其中一个,但不能称之为最。”

    李胜天忍不住问道:“那谁能称之为最?”

    齐冠胜道:“是叶清平。”

    李胜天道:“剑绝叶清平?”

    齐冠胜道:“没错,他的剑法同李凌宇的无情九剑不相上下,只是没有招式对付第十剑。”

    李胜天道:“第十剑?”

    齐冠胜道:“第十剑!”

    李胜天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第十剑?”

    齐冠胜道:“你阅历尚浅,适才我看你剑法,虽然精妙,已浑然天成,却有滞绊,很显然,你尚未达到无情的地步。”

    李胜天被说中心事,但嘴上却不依不挠:“我没有感情,我也知道,一个剑客,除了对自己的剑,是不能对其他任何事物动情的。”

    齐冠胜道:“错!大错而特错!一个剑客,是不能动情的,包括对自己的剑!”

    李胜天冷眼看着齐冠胜,没有言语。

    齐冠胜看了他一眼,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我的意思本来和你一样,但是一个人用他自己的剑术征服了我,之后告诉我这句话的。”

    李胜天道:“那人是谁?”

    齐冠胜缓缓道:“你父亲——李凌宇!”

    李胜天轻轻眯起双眼,像是盯着极近的地方,有好像在看最远的夜幕,月华如水,轻轻泻在他的身上,为他的白衣更添几许沧桑。

    齐冠胜对着那轮明月拜了三拜,道:“贤侄,你父亲与我是至交,十八年前的事情,我一直记着。”

    李胜天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齐冠胜道:“我没有杀他,我在救他。”

    李胜天道:“你救他?”

    齐冠胜道:“当年那一战,实际上是李凌宇、叶清平和我,我们三人鏖战其他二十一剑客。”

    李胜天疑惑道:“我不明白。”

    齐冠胜道:“十八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见李胜天默然不语,齐冠胜道:“你总不会就知道江湖人传说的那些东西吧?”

    李胜天望着齐冠胜,道:“众所周知的事情,难道你还要辩解么?”

    齐冠胜哈哈一笑,反问道:“众所周知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么?”

    李胜天又一次沉默了。

    三人成虎,传说向来可信度都不高,事实很多时候都和人们听说的不一样。

    可是,齐冠胜的一面之词就一定是正确的了么?

    但是至少,这一面之词,是他的亲身经历。

    他会不会撒谎?

    没有人知道了。

    青山,小路,夜色渐浅,路旁的小草和树叶上还挂有丝丝露珠。

    李胜天独自走在下山的路上,他在脑海中按照齐冠胜的话构思着十八年前的那一战。

    那是一段怎样的历史?

    李胜天无法想象自己的父亲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与磨难。

    李凌宇十七岁成名,连三十三战,江湖上的名门一时间全部败北,之后又有二十三位剑客前来挑战,又是一一败在李凌宇剑下,之后李凌宇连败点苍、崆峒、武当、峨眉、昆仑五大门派的掌门,此后,再无人前来挑战。

    短短五个月,李凌宇名躁江湖,闻声天下。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江湖中成名的人不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名的,后无来者也许未必,但确实是前无古人。

    可是剑道的追求是无止境的,当一个人站在天下人前面的时候,当一个人已经没有了对手的时候,他能超越的还有谁?只有他自己!

    无情九剑绝不是终点,无情九剑之后也绝对还有另外一种变化,但那种变化究竟是什么?李凌宇却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选择了闭关。

    他的闭关和寻常人又有不同,寻常人闭关无非是找一处僻静安然的地方,或静坐,或思考,或练武,李凌宇则不然,在家隐居一年不得其解,他便出去游山玩水乐得逍遥,半年后归来,刚进家门,却在发现自己的妻子,也就是李胜天的母亲正与另一个男人私通。

    李凌宇心如刀绞,一怒之下将那对男女杀死,之后一去不知所踪,半年后重出江湖,性情却是大变,无情无义,真的是无情到了极点。

    这也正是无情剑法的精髓和本心,只有一个人绝对无情了,才能练就这样的剑法。

    无情剑法的精华一剑,就要用这套剑法的人绝对无情!

    可是人非草木,怎么可能做到绝对无情?

    妻子的出轨给了李凌宇沉重的打击,也给了他决断所有情义悟出那一剑的机会,可是,人毕竟是有感情的,恨也是感情之一种,恨之浓足够可以让一个人走火入魔。

    也正因此,李凌宇才受了蛊惑,犯下了滔天大错,成为他人傀儡,滥杀无辜。

    杀死妻子后的半年里,他并没有消失在人们眼中,而是换了另一个面孔——修罗!

    然而,时至今日,还没有人知道,李凌宇究竟是怎样成为修罗的。

    但这半年中,李凌宇入魔渐深,难以自拔,二十三剑客商议后,决定为武林除却这一大害,但是唯有齐冠胜和叶清平觉得李凌宇并非无可救药,这才引发了杀李凌宇和不杀李凌宇的分歧。

    那齐冠胜和叶清平为何认定李凌宇尚还有救呢?

    因为李凌宇救下了一个人,一个他们非常尊敬的人。

    李凌宇能救人,这便说明他内心尚未完全入魔,因此必然有救。

    只可惜,其他人等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才有了十八年前的那一战!

    齐冠胜此说法漏洞百出,李胜天当然不会相信,按照齐冠胜的说法,李胜天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母亲出轨这一说法,而李凌宇杀死妻子的说法更是天方夜谭。

    因为李胜天明明记得,他母亲是在三年前,也就是他十五岁那年去世的,而按照齐冠胜的说法,自己的母亲在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的剑抵在齐冠胜的咽喉处,想问出实话。

    齐冠胜却是大吃一惊,仿佛不相信李胜天的母亲是三年前去世的。

    齐冠胜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李胜天可以看出来。

    他的剑慢慢放下了,看来齐冠胜所言不假,那么自己母亲是怎么回事呢?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齐冠胜走之前说的话:“这件事情看来绝不简单,其实我也一直很怀疑以你母亲那样的温柔女子,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悖逆之事!”

    既然不是自己的母亲,那么会是谁呢?

    李胜天无从得知。

    齐冠胜的说法让李胜天无法相信,但他没有杀齐冠胜为父报仇,因为,他杀不了。

    他的剑抵在齐冠胜的咽喉处的时候,本来是非常自信的,可是齐冠胜却对那柄剑视若无物,李胜天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剑抵着的不是一个人的咽喉,而是扎入了苍茫的大海里面。

    那种无助感和窒息感是李胜天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齐冠胜的剑法之高超乎他的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是没有必要骗人的,因为齐冠胜如果要杀李胜天,虽然不是易如反掌,但也有相当大的把握,因为李胜天没有一丝的把握可以胜过齐冠胜。

    他突然知道了,原来这世间的高手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齐冠胜十八年隐居山野,就能如此厉害,那么在市朝当中的那些人里,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高手呢?

    二十一剑客,也许真的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天已经亮了,东方红彤彤太阳渐渐升起,仿佛一面璀璨无比的红色宝石,照耀着人间的每个角落,黑暗尽数散去,光明仿佛预示着美好的未来,这一天,是个好日子!

    对于林诗诗来说,这样的天气也确实不错,因为她的心情也不错,一个人在大伤初愈之后的心情总是好的,心情好,看什么都好。

    她心情好还不止如此,今天看她身体已无大碍,无忧便要带她去见一个人,一个雅苑最神秘的人。

    在那房间门前,林诗诗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最神秘的人竟会住在这样的再普通不过的茅屋里。

    无忧道人让她自己进去,交代完这一句话就转身不见了身影。

    在林诗诗对面的蒲团上坐着的是一个老人,这个老人很奇怪,怎么奇怪呢?

    林诗诗抬眼看去,但见:冷面凭心坐,禅经意念生。本已弥勒转成僧,醉翁笑容萌。胆气凭空没,存善艺独成。又见大道独养成,真传显艺能!

    这老人本是一僧人,怎奈身上却没有袈裟,而是穿着一件道袍。

    林诗诗有些不太明白了,这里的人怎的都是如此奇怪?

    那老人很是和蔼的笑了笑,道:“姑娘,寒舍鄙陋,还望姑娘见谅。”

    林诗诗连忙回礼,忙道:“老前辈切莫这么说,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老人道:“姑娘是否好奇,我这糟老头子是何许人也?”

    林诗诗点点头,又忙摇摇头,道:“老前辈可不是糟老头,只是老前辈这等打扮,却是人间罕见。”

    老人哈哈一笑,道:“我法号冷佛,这个名字已经是好久以前取的了,现在都已经不记得多少岁月过去。”

    林诗诗疑惑道:“既然是佛,又为何是这道家打扮?”

    冷佛道:“佛道本同源,万物亦同根,这样的打扮已是很久以前做的,只是后来也不愿再去换罢了。”

    林诗诗又道:“看来前辈是得道高人,那又怎么不去领导天下苍生呢?”

    冷佛道:“天下苍生本是平等,我无德无能,为何要让人听我领导?”

    林诗诗道:“能者多劳,您大道已成,为何不渡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

    冷佛道:“此言差矣,一个人能力再大,与苍生比,不过是沧海一粟,杯水车薪,何足道哉?”

    林诗诗若有所悟,却又道:“那您在此无所作为,岂非有些浪费才能了?”

    冷佛道:“此言又差矣,于我,无为即大有为,天下苍生若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在水深火热之中了,怎奈世人愚昧,不知能够解救他们的人只有他们自己,寄希望于他人,是最不明智的,一个人的威望再大,地位再高,也不可能改变苍生。”

    林诗诗有些头痛了,她还是不太明白这样的道理,只好不再纠缠。

    冷佛也不再说这些天下苍生的话,而是问道:“我听说姑娘是当代名剑之后,剑天子林如海的女儿,可是事实?”

    林诗诗猛然一惊,心下道:自己并未透露行踪,这冷佛是从何而知自己是林如海的女儿呢?

    但她虽然心中疑问,却没有说出来,而是点点头默认。

    冷佛却像是看到她内心的想法一般,道:“姑娘是不是奇怪糟老头子是怎么知道你的出身的?”

    林诗诗又点点头,她突然发现这雅苑所藏的尽是世外高人,这老者更是睿智出众,普天之下,只怕已经没有几个人能与这老者相提并论了。

    冷佛笑道:“你也不必惊奇,年纪大的人知道的东西总会多一些,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饶是冷佛如此说,林诗诗心下却是不以为然,分明就是搪塞之言,林诗诗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冷佛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林诗诗大感迷惑。

    毕竟这冷佛说出怎样的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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