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剑魂行

第二十一回 深夜长谈

    话说那床下走出两个人,那两人怎生摸样?李胜天定眼瞧看,但见:一个是五短身材,一个是矮脚侏儒;一个救死扶伤,一个害人无数;一个毒中高手,一个医中怪物;若问二人是哪来,均是雅苑八怪出;一个是医怪乔雨泽,一个是毒怪孟云谷。

    二人闪身出来,向冷佛拱手行礼,冷佛咳嗽两声,道:“不必拘礼,你们还是先见过客人吧!”

    这二人才转向李胜天,拱手道:“这位公子好。”

    李胜天听着二人声音,一个沙哑,一个尖细,倒是十分难见,但他并没有失礼,连忙还礼道:“二位好,在下李胜天!”

    声音有些沙哑的那个道:“在下乔雨泽。”

    另一个声音尖细的道:“在下孟云谷。”

    李胜天看向屋里的人,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所有人也都不再说话。

    冷佛也闭着眼,仿佛在沉思什么。

    许久,无忧道人咳嗽一声,叹道:“这天旋地转大乾坤功当真厉害的紧,稍不留神就中招了。”

    说完他很疑惑的看了李胜天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是李胜天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事,我也没听说过这种武功。”

    冷佛点点头,道:“也许,你学会了另外一种武功。”

    李胜天道:“什么武功?”

    冷佛道:“天罡地煞大阴阳剑!”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惊,李胜天问道:“可是我以前对这种剑法闻所未闻,怎么可能会呢?”

    冷佛道:“是啊,世间原本只有一人练就了这种剑法,可是那人早已……”

    李胜天沉默不语了。

    冷佛目光如炬,盯着他问道:“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李胜天不得不回答:“哪个人?”

    冷佛看向深夜的天空,目光深邃而平和,叹道:“李凌宇!”

    李胜天闭上眼,似是已经料到冷佛的回答是这个名字,他也叹了口气,道:“正是家父。”

    语气中透露着无限的沧桑,这个回答好像用尽了了他所有的气力,冷佛道:“你可知道李凌宇的剑法是怎么练就的吗?”

    李胜天道:“听贾母言,是家父自己悟出的。”

    冷佛道:“然也,但是不知令堂是否说过令尊的剑法是如何悟出的?”

    李胜天摇摇头,道:“没有。”

    冷佛道:“昔年令尊驰骋江湖,一柄利剑让无数英雄豪杰闻风丧胆,自令尊出世,天下间剑客便有了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而令尊的这剑法,确实是令尊自己悟出的不假,但是却受到了一些启发,你可知这启发是什么?”

    李胜天又摇摇头。

    冷佛道:“便是这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李胜天看了看无求,道:“我听说过这个东西。”

    冷佛道:“世人都道这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记载了世间最厉害的其中武功,掌握其中一种便足以称雄一方,令尊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这本秘笈,潜心研究其中的武功,最终大受启发,创出天罡地煞大阴阳剑,也就是江湖中一直流传的‘无情剑法’!”

    李胜天道:“却不知这剑法为何可以抵挡大悲赋中其他的武功呢?”

    冷佛笑道:“令尊一代豪杰,武功之高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其天资聪慧,岂是世间那些凡夫俗子可以比拟?当年他研究大悲赋时就曾发现,任何人学会了这秘笈上的武功,便可称霸武林,若是心地善良这学了去便好,若是让恶人学了去,这武林只怕难得安宁,为此,令尊潜心在这剑法上下了功夫,大悲赋中的武功本是相生相克,令尊将其融会贯通,才创出了这古今唯一的剑法,也就是说,此剑法是贯通大悲赋中所有武功的,所以你方才没有被天旋地转大乾坤功伤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胜天默然,只是冷佛接着又道:“但我却有一事不明,你适才的确没有受伤在情理之中,可是,这孟云谷的‘软骨粉’怎么也没有伤你分毫?你难道百毒不侵?”

    李胜天道:“这……我也不清楚。”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从小就对粉末过敏,习武十余年,他的身体早已本能地对粉末类东西产生抗拒,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当然是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的。

    他这是第一次见冷佛,当然是陌生人。

    冷佛也只是看了看他,没再纠缠下去,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他的目光在叶清平身上微微一滞,似笑非笑了一下,然后道:“文儿,且先带我回去,李公子若没什么事,可否陪我这糟老头子作长夜长聊?”

    李胜天点点头,跟着冷佛走了出去。

    一间很古朴的房屋,进门正对着的是一张红木做的八仙桌,桌子上放着一个香炉,两个烛台,还有一套茶具,做工极其精致的青花茶壶,配着四个青花茶杯,在屋子里面还立着一个书架,李胜天略微扫了一眼,上面整齐地放着《周易》、《礼记》、《道德经》等诸多经典著作,书架前面有一张很大的椅子,椅子前面是书桌,书桌上整齐地摆列着文房四宝,在屋子的一端放着一张很古朴的床,给人以年代极其久远的感觉,床上收拾的很干净,屋子并不大,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宽敞,李胜天似是已经看呆了,一个浪子想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这样的平淡安宁的生活罢了。

    可是,这样的生活对于浪子而言,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李胜天不语,冷佛看着李胜天,他也发现了李胜天眼底的落寞与孤独,以他几十年来的经验判断,这少年的成长路,必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苦楚,他轻声道:“请坐,喝点茶吗?”

    李胜天淡淡道:“我并不喜欢喝茶。”

    冷佛道:“其实我也不喜欢。”

    李胜天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喝茶?”

    冷佛道:“我喜欢喝茶的那份心情,安然,宁静,可以致远。”

    李胜天道:“我倒觉得,喝酒也是一种享受。”

    冷佛道:“没错,世间的一切都是享受,痛苦,快乐,皆是如此。”

    李胜天道:“难道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煎熬?”

    冷佛道:“看你怎么想,世间的一切都可以是享受,煎熬也是可以享受的。”

    李胜天道:“我近二十年来生活在痛苦之中,这也是享受?”

    冷佛道:“正是这样的痛苦成就了今日意气风发的你,这难道不是享受?”

    李胜天苦笑一声,仰天长叹:“意气风发?这样的意气风发我宁可不要!”

    冷佛苦笑道:“可是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要做一些事情,没办法逃避。”

    李胜天道:“所以我有时候觉得,人活着是一种煎熬。”

    冷佛道:“既然无法逃避,既然煎熬着也要接受,那又何必苦着自己?”

    李胜天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吧。”

    习惯了吧。

    这短短的四个字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酸楚?谁愿意习惯苦着自己?谁愿意独孤终老?若不是满腹苦楚无人懂,又怎会寂寞一生独自笑?

    这样的笑又是什么样的笑?

    是深夜里独自一人的苦笑,是无人明白的孤苦,是风风飘荡的流浪。

    冷佛对这句话显然也有着很深的感悟,想来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他看着李胜天,眼中流露出爱惜和无奈,这样的孩子让人心疼,可是,也只有心疼,谁也不能帮他做些什么。

    浪子大概都是这样,让多少人看着心疼,却始终没有人能够为他做些什么。

    冷佛转向独孤文,突然道:“文儿,你去将我那三十年的花雕陈酿拿来。”

    独孤文迟疑一下,道:“可是……”

    “可是什么,让你去就去!”

    独孤文这才很无奈的转身离开。

    李胜天看着冷佛,道:“你不是不喝酒吗?”

    冷佛道:“是的,十八年前我就戒酒了。”

    李胜天道:“为什么?”

    冷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对令尊的事知道多少?”

    李胜天茫然的摇摇头。

    其实李凌宇的一些事,李胜天还是知道的,那晚在望月崖顶,齐冠胜也曾告诉过他一些,但是齐冠胜的话疑点太多,李胜天很想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说的。

    如果你是他,你肯定也愿意知道自己父亲的一些往事,何况还是那样名动江湖的一位侠客。

    冷佛爱惜的看着他,道:“原谅老朽不能行大礼于恩人后代,只因老朽这双腿已经残废。”

    李胜天道:“我已经看出。”

    冷佛来去皆是独孤文推着轮椅接送,自然是腿有大疾。

    只是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怎么会让那黑暗中的玄冥婆婆如此畏惧呢?

    李胜天没有问,但是冷佛却问他了:“你是不是奇怪炼狱为何对我畏惧有加?”

    李胜天只有点点头。

    冷佛道:“那只因他们误以为我练就了这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中的武功。”

    李胜天道:“大悲赋在你手里?”

    冷佛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令尊昔年托我保管的。”

    李胜天越来越感觉有趣了,他问道:“为什么?”

    冷佛道:“因为他已经非死不可!”

    李胜天心里突然燃起怒火:“为什么!为什么我父亲非死不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冷佛挥挥手,道:“天下间没有人能抵抗二十三剑客联手的攻击,他也不能!”

    李胜天咬牙切齿道:“二十三剑客为何一定要杀我的父亲?”

    冷佛叹了口气,道:“只因他得到了一件宝物!”

    李胜天道:“大悲赋?”

    冷佛点点头,道:“没错。”

    李胜天道:“我怎么听说,当年我父亲面对的并不是二十三剑客,而是二十一剑客?”

    冷佛道:“那一战我也不曾亲眼所见,具体情况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那个时候,令尊却是已经非死不可。”

    李生天一字一顿地沉声道:“你也这么认为?”

    冷佛道:“不错,他入魔已深,纵然最后幡然悔悟,却也为时已晚,大错已经铸成,仇家遍布江湖,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人神共愤,二十三剑客联手对付他已然是势在必行!”

    李胜天低头,悲痛道:“他明明是一个大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仇家?”

    冷佛道:“这些年我虽然隐居在雅苑,却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到目前却依然没有头绪!”

    李胜天道:“听说是……”

    冷佛道:“我本来也相信的,可是自从见过令堂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令堂对令尊的爱之深,已经堪比湖海,这件事绝对不是传言那么简单!”

    李胜天道:“您的意思是……”

    冷佛道:“此事背后必然还有其他隐情,但是具体怎样的事情,我却不得而知,十八年太过久远,这件事我苦苦追寻了十八年,却还是没有结果。”

    李胜天拱手道:“多谢前辈相告,在下……”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冷佛摆摆手,道:“我这条贱命本就是令尊给的,这些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李胜天眼里露出了疑惑,显然不明白冷佛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冷佛叹了口气,道:“昔年我也曾在江湖显赫一时,人怕出名猪怕壮,中年时我结识的许多仇家,已经遍布大江南北。”

    李胜天安静的听着,,冷佛顿了一下接着道:“古轻侯,好久不曾提起过的一个名字。”

    李胜天愣了一下,问道:“莫不是昔年的‘一掌镇天山’,一夜之间扫平太行十三寇的古轻侯古大侠么?”

    当年太行流寇成群,打家劫舍,过路的镖局也经常遭劫,中原三大镖局联手决意要铲除这群匪寇,不曾想,一战之后,三大镖局伤亡惨重,而太行十三寇却毫发未损,这太行十三寇的功夫之高,果然让人匪夷所思。

    之后不短的一段时间,太行匪患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任何镖局到太行山脚下都会绕路而行,古轻侯闻此以后,一夜之间连诛三家匪寨,最大的一家就是这太行十三寇,功夫之高,可见一斑!

    而当事人的冷佛现在重新听到那些过往,也只是惨淡一笑,道:“想不到那些小事至今还有人记得。”

    李胜天起身作揖,恭敬道:“在下少时也曾听家母说过先生威名,先生一生刚直不阿,与邪恶势力涡旋斗争,常置生死于身外,一夜平了太行十三寇,造福了方圆数百里的百姓和以此路为生的镖局,真是大快人心。”

    冷佛摆摆手,让他坐下,叹道:“是啊,谁没有个意气风发的时候呢,可是现在……”

    他瞧了瞧自己的双腿,苦笑一声,接着道:“那太行十三寇倒不足为意,可是,这太行十三寇后面的势力,却庞大的惊人!”

    李胜天道:“炼狱?”

    冷佛道:“不错,正是炼狱,这个组织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产生的,突然间在江湖崛起,其高手之多比当年魔教盛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言罢,冷佛盯着李胜天看了半天,才缓慢道:“你可知这炼狱的头号杀手是谁么?”

    李胜天茫然的摇摇头。

    冷佛道出两个字,这两个字让李胜天大吃一惊。

    李胜天这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看到自己的时候会那样的胆战心惊,因为人们怕的不只是他,还有那个可以代表他身份的东西。

    这个东西大概让十八年前所有在江湖上闯荡的人闻之丧胆。

    毕竟冷佛说出怎样的两个字来,且听下回分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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