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第一箭射它左眼,第二箭射它右眼,有信心没?”
我和干爹趴在还没冒出新叶的灌木后面,盯着眼前的一头梅花鹿。“干爹,你这要求也太过分了,它是侧着身子对着我们好不好,怎么可能射到两只眼啊!”
“嘘,小点声,别把它吓跑了。还不是你小子水平不行,算了,射不到就射不到吧,赶紧弄死,这可是好东西,一冬天几乎就没吃过肉,这回可以好好补几天了。”干爹两眼放光地盯着那鹿,似乎它已经被摆上了餐桌,就等我们大快朵颐了。
我无语地撇了撇嘴,干爹总是这样,老是给我提一些不可能的稀奇古怪的要求,似乎提出这些要求来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了……而他明明也知道,这些事是做不到的。盯着那鹿,我也不禁舔了舔嘴唇,而后将两根弦慢慢搓成一根,将一支箭缓缓搭在上面。“噶蹦蹦”,弓身因变形而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那头鹿旋即抬起头来,似是疑惑地向四周望了望。
我和干爹赶忙屏气,干爹几乎将脑袋贴在地上,而我举着弓,隔着木丛将箭扔对着它,却没再弄出一点声响,那弓早已被我拉成一轮满月,经过这半年的锻炼,我的力量早可以拉开这弓了,而且也熟练了干爹教给我的绝技“二连矢”。现在我的箭术,早已不是只能在几米远的地方射兔子的水平了。
那鹿偏了几下头,听得周围没什么动静了,但却还是眨眨眼,迈开步子向一旁走去,很是聪明地想要换一个地方开饭。然而就在它刚卖出一个步子的时候,我手中早已瞄准的弓一松,只听“彭”地一声,那箭如流星一样拉出一道白线,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下钻进了那鹿的右眼,深入几寸,溅起了一簇血线。那头鹿几乎没有发出悲鸣的声音,只痛快地一扭,便躺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我叉着腰站起,立了多大功劳似的哈哈大笑。干爹也笑呵呵地站起身,一拍我脑袋:“不就是射到一头鹿么,有什么可开心的。射箭的最高境界不是射大,而是射小!什么时候你能把蜻蜓嘴里叼的小虫子射下来又不伤到蜻蜓,那才叫成功了!”
我嘟囔道:“那可能么,那么小的东西,看都看不到,还射下来……”
干爹又给我一巴掌:“谁说让你看见了?要靠感觉!知道么,所谓熟能生巧,到了一定境界,闭着眼也能射到,干什么一定要看见?”我只得无奈地摸摸被打的地方,然后恭敬地道:“知道了。”
干爹这才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好了,去弄根树枝来,咱俩把它抬回去,把皮剥了进城换些银两,然后买点米,好给你娘补补,这一冬都没怎么吃粮食了。”
“恩。”我答应一声,抽出后腰上插的斧头,瞅准一根粗细差不多的树枝,“锵、锵”两下,便将其砍了下来。半年多时间,要说进步最大的,倒是我这砍树的技术。
不一会我们便带着鹿回到家中。
“咳咳、咳咳。呦,今天可猎到个大家伙。”干娘听到动静,从屋中出来,正好看到我们把鹿太近院子。“你身体不好,别出来乱转了,小天去打一大盆水来,待老汉我把这鹿皮剥下来,换了米给你煮饭吃。”干爹像我刚才一样,叉着腰哈哈笑着说。
干娘这一冬身体都一直不适,干爹的眉头也总是紧皱的,显然今天能打到这头鹿,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些了。
干娘白他一眼:“你总得让我出来透透气吧,成天在屋子里呆着,要憋死了。”我笑嘻嘻地道:“干娘您坐着,交给我们来就好。”说着抱起大木盆去打水。干娘在后面喊道:“小心点!”
待我回来,干爹已经生起了火,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然后开始动手剥皮,干爹一刀下去,那鹿还未流干的血便渗了出来,我赶紧一边用个空盆接血,一边用水去洗那血迹,干爹好找准位置,继续割皮。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我和干爹累的擦了一把汗,轻吐一口气,然后直起腰来,干爹撑起那颇为完整的鹿皮,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简单地将那鹿皮矾了一下,卷起来背在了柴架上。
“我和小天去把鹿皮卖了,老婆子辛苦一下,给我们爷俩烤肉吃吧!哈哈。”干爹说笑着,便将柴架背在背上。我赶忙道:“我来背,我来背!”谁知干爹道:“不行,这么好的鹿皮,必须我自己背。走吧。”然后迈步便向洛阳城的方向而去,我只好跟在后面。
虽说我刚来的时候,洛阳城便已是经过董卓的暴乱而十室九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洛阳城内还有不少大户人家,而我和干爹这半年来,基本都靠砍柴与他们换些米面油烟生活,所以其实也进过不少次洛阳城了。但是,我还是不想来这个地方。
以前在徐州的时候,总想来洛阳看看这都城是如何的雄伟壮丽,可真的当我身处此地的时候,我真的没有丝毫感觉。这个地方除了比徐州城大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甚至,不如徐州。所以,有些时候,雄伟壮丽,也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最好的方法,是永远也不要真的到那个地方,这样就可以随意想象了。
如今的洛阳城,没有官府,也没有士兵,以前这里是天子脚下,现在,却成了地痞流氓的乐园。在这座城中,最常见到的是一座座似乎临时搭建的土坯房子,以及坐在房前,满脸麻木,满眼呆滞,瘦骨嶙峋的人。
有时他们会抬头看看过路的我和干爹,可他们的眼神,我不知道那代表一种什么情绪,那就好像,他们见到的,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们不会为这东西有任何情感,不会开心,也不会同情。不会爱,也不会恨。他们给我的感觉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下去,他们活着,和死去已没了什么分别。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干爹会住在城外,是我的话,我也不愿意每天身边有这么一群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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