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爷爷,那玄天派首席大弟子如何不去追赶黑老怪?所谓除妖务尽,放虎归山岂不让它祸害四方?”
青石板上早有人换过新的井水,老刘头端起来不紧不慢的抿了两口,咳嗽一声,“降妖除魔也要量力而行,想那首席弟子何尝不想将黑老怪斩于剑下,可他道行不够,法宝尽伤,况且那黑老怪是以性命相薄,他只是替天行道,两者不可同日而语。所以那玄天首席弟子,踌躇片刻,叹息一声,回师门去了。听,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侧耳倾听,并无什么声响,只有知了在柳叶间聒噪烦人。
“哪有什么声响?刘叔,还是再讲一套要紧。”
“是呀,再说别个故事,我等心里好久没这等爽快了。”
就在众人喧闹之时,南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隐约听见有人吆喝,“驾,吁!”
一个穿着靑衣的汉子从南面疾驰而来,见到柳树下众人,勒住马匹,翻身下马来到众人近前。汉子一身装扮干净利落,向众人一抱拳,“在下胡武德,胡家庄的庄客,请问宝地可是谷庄?”
众人一看来人装束,已是觉得不凡。庄里人何曾见过那高头大马,心下不觉得又重视几分,而那些孩子们则盯着青铜马鞍看个不住。
早有一个庄里汉子道:“此处正是谷庄,不知客人来此何干?”
胡武德松了口气,“一路奔波好不辛苦,能否先讨碗水喝?”有人见他满头大汗,递上一碗水。
胡武德一饮而尽,抹了抹嘴,“我家庄上最近不太平,想邀请贵庄的吴老子查看一番,麻烦各位带个路。”
众人心下恍然,方圆百里,若不知城主大人的名讳,人们会说你孤陋寡闻,但你若不知道吴老子的大名,人们肯定会对你嗤之以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吴老子,那是半仙一般的人物,年轻时得异人传授秘术掌心雷,善画符驱鬼之术。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谁没有个三灾两难?陷于厄难之中,必找吴老子。
“哈哈哈,看来老酒鬼又来生意了。我与他自幼相识,素来知道他的底细,你们外乡人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可要多加小心,莫要被他忽悠了。也罢,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能坏了他的生意。刘元,你就带远方客人走一遭。”
胡武德听着老刘头半真半假的言语,心下嘀咕:此间人竟然如此说,莫非传言有误?但是家主有令,定要请得吴老子到庄上,怎能轻信于人,私自改了主意?想到庄上情形,这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心下叹息一声,正色道:“庄上主人严令,必请得吴老先生到庄上,否则就打折在下双腿,断了小的生路,在下怎敢违逆主人?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人群中闪出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张了半天嘴,挤出了几句话:“远……远方,远方的,客,客人,跟我,我,走吧。”
柳树下众人,见刘元半盏茶时间蹦出两句话,想笑却又不敢笑。老刘头与吴老子素来不和,背后嚼舌头的事情,老刘头又不是做了一次两次,再来一次也无所谓。若有人想做实话实说的老好人,那就只能和老刘头的龙门阵无缘了。
“刘元,别罗里啰嗦,快带客人走吧。”
等得胡武德走远,众人才哄堂大笑。小孩子们则跟在白马后面,学着刘元说话“客,客人,跟我,我,走吧。”
刘元见孩子们学他,不由得急了,脖子上青筋跳动,扭过头嚷道“谁,那个谁,学我,谁就是我,我,我孙子!”
说完对着胡武德嘿嘿一笑,尴尬的道“孩子家,不,不懂事,别见,见怪。”
胡武德暗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呀?穷山恶水丑男恶童莫过于此!但是面上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所谓幼吾之幼以及人之幼,顽皮乃是孩子天性,何怪之有?”
就在一片哄笑声中,胡武德随着刘元来到一所茅屋近前。柴门左手有棵两三围粗的大柳树,树干上系着一条掉色红绸,枝条上悬挂五色绳祈愿符等物。右手横卧一块三四百斤山形青石,朱砂符文密布其上。
胡武德见了,心头一喜:此间人虽然粗俗,倒也诚实。
没等刘元说话,孩子们便七嘴八舌的道:“此间便是吴爷爷住处。”
不等村里人叫门,胡武德推开柴门,咳嗽一声,郎声道:“吴老爷在家否?胡家庄庄客胡武德有事相烦,特备薄礼,还请一见!”
一位上了年纪的村汉喝了一声“噤声”,门外老少竟立刻安静下来,似乎对这吴老子有几分敬畏之心。
而屋内则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回应。等了许久,有人说,我才还见吴老爷子在门口纳凉,门没锁,定是回屋歇息去了。
胡武德整了整衣襟,复又高声叫门,屋内还是没有反应。
这个壮硕的胡家庄客见此情景,心底不由得冒出了半分火气。所谓远来是客,此地虽然偏僻,但也没有如此待客之道吧?俗语有云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声音不禁高了几分,“晚辈胡家庄客胡武德,谨遵家主令,诚请吴老先生到府一叙,还请开门相见!”
等了一刻,屋内还是没人回应。门外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平日里吴老头身价也没有这般金贵。但众人也是知道,没有老头子的允许,村里人也不能随随便便进他的门槛。越是如此,人们就越相信老头子屋里藏着什么秘密。
临行之前,家主也曾嘱咐过自己,这吴老子性情古怪,要以礼相见,赔上十二分的小心,谁想竟吃了闭门羹。回想一路上的辛苦,火气不禁大了几分,喝道:“吴老先生,烦请开门!”
还是没反应!众人也都没了主意,往日里可不曾见这种情形!
胡武德见屋内还是没有动静,心下已是忍耐不得,连叫三声“开门!”
那半掩的漆黑木门纹丝不动,却见一只老鼠在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悉悉索索的望了几眼便又缩了回去,隐没不见。
大汉胡庄客此时便像吃了一碗辣椒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火气,鼻孔里呼出的气都带了火药味。杀人不过头点地,即便我有求于你,也不至于如此折煞人!难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还不如一个小小的老鼠。
胡庄客越想越气,面皮已是变了颜色,不由分说,紧走几步,抢到门前,便要推门而入。
众人见此,焦急的喊道:“千万不可!”有几人想要上前阻拦,已是迟了。
只见胡庄客簸箕大的手掌,刚一落到漆黑的木门上,便听见茅屋顶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整个茅草屋为之一振。响声过后,茅屋顶上正中间喷出一股白色的烟气,冒烟的地方随之出现一个碗口大的洞。洞周围的茅草整整齐齐,犹如刀切一半。
与此同时,茅草洞里飞出了三块黑乎乎的物什,啪嗒,三个黑点同时落在茅屋前的地上。
黑点落到地上之后,众人只觉的眼前一晃,好像地震了一般,身形站立不住,有几个身子弱的竟跌坐在地上。
而这一切,只是发生在胡武德的手掌落在门上的一瞬间。
吱呀一声,就在黑漆漆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缝隙的瞬间,门内传来一声老鼠的尖叫声,声音凄厉,好不吓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脚下好像踩了一只老鼠,血肉模糊。
伴随着老鼠的惨叫声,被推开的木门咣当一声复又合了起来。胡庄客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手掌向自己涌来,从头部一直窜到脚底,紧接着胸口好像挨了一记重锤,整个身体向后飘去。
庄里众人看得十分真切,就在三个黑色点掉落地上后,一道白光将胡家庄庄客胡武德震飞,大汉被抛到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后落在门口的青石板上,不偏不斜,恰好端坐其上。
在场众人无论老幼哪里见过这种情景,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张着嘴巴,不知所措,表情木然一动不动。胡武德牵着的白马也是趴在地上,尾巴下面堆了一堆马粪。
而在十几个孩子当中,却有一个膝盖上打着补丁的黑瘦男孩,眯着一双小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正在这时,只听黑漆漆的木门处传来吱吱的声响,尖锐刺耳,好像是硬物在玻璃上划动的声音。而这尖锐地声音听在众人耳中却是那样的赏心悦目,脸上错愕木然的表情随之烟消云散,好像刚刚从梦中醒来。
“阿嚏!那个家伙闲得蛋疼?把我家弄的鸡飞狗跳?看爷爷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一个灰色的大虾米,从黑漆漆的木门后面钻了出来。这灰色虾米扫了院中人一眼,冷哼一声,就当看见了一团空气。
当他的目光落在院中的三个黑点时,虾米尖叫一声,连蹦带跳的滚了过去,将三个黑色的碎片攥在手里,挤出几滴眼泪,“哎呦,那个贼娘养的干的好事?把我师傅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都毁了。我要挖他家的祖坟!”
吴老头本来就怪里怪气,庄里人早已见怪不怪,见他这般摸样,只当失心疯犯了。一人劝慰道:“吴叔,这三个黑乎乎的东西,莫非是什么宝贝?”
虾米并不答言,自顾自的看着手里的碎片,半晌之后,长叹一声:“尘归尘土归土,也罢,碎料碎料,一了百了。”说完,一挥手,三个碎片化为一片尘土被攘到了屋顶上。
然后他恶狠狠的盯着在场众人,“说,这是谁干的?”
而这个时候,胡武德也听出来了,眼前这个穿着灰布长衫,飘着一缕山羊胡,背佝偻得像个虾米,瘦得跟竹竿似的糟老头子,就是传说中的吴老子了。说来谁也不会相信,他从空中掉到石板上竟没有受伤,只有左腿略麻而已。
他暗道不妙,看来自己是惹祸了。也不等庄上人介绍自己,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吴老子面前,挤出几分笑容,“在下胡武德,胡家庄庄客,奉家主令,特来贵地请老先生到府上一叙,有要事相商,有劳尊驾。”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本来怒气冲冲的吴老子,在听到胡武德的名字后,满脸不可置信,一腔怒火埋到地底。
“胡武德。”
“没想到,我真能遇见这么一个人。胡人学武天下乱,德失北海蓝州外。从这两句中,我就知道一个名字,胡武德,看来师傅的话果真没错,冥冥中自有天意。吴仙呀吴仙,也许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仙,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师傅早就说你有仙根没仙缘,到头来终究一场空。该来的总归要来,躲是躲不掉的。”
庄上人见吴老子在那里疯言疯语,前后不着边际,倒不以为意。
而吴老子在自言自语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气定神闲,颇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胡武德见了心中暗喜,看来自己这一劫是躲过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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