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勾心斗角演绎到一定阶段的时候,有一个自己的人在身边就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苏洛自告奋勇,不请自来,她说:“别忘了我也是出国留学回来的,除了工作经验之外,我的学历并不比你低,而且有我在你身边,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被收买。”
他当时正埋头在一堆数据中,听到苏洛的话就好笑了起来,说:“那倒是,但是我会怕你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苏洛不是很服气,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傻?我怎么也是自己做过老板的……”
苏洛父母和那个香港人经营的那家工厂终因经营不善关门了,好在苏洛的父母财大气粗,那点损失对他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那段时间,苏洛暂时待业家中,每日四处购物消遣度日。
他有一段时间,真的很怀疑苏洛有购物狂的倾向,她为他购置了很多东西,大到衣服手表,小到领带钱包,随时随地地塞满他家的衣柜。
每次他提出要给钱,她都会大大咧咧地一笑说:“做什么?我们是朋友嘛,我也是自己东西买的实在放不下了,才会给你买,你就满足一下我强烈想要买东西的吧,否则我会被憋死的,何况这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
“那你可以不买呀,干嘛费那个劲,省点钱做些什么不好。”他说。
苏洛很委屈,眨眨眼睛说:“我现在既没有工作,又没有男朋友,就剩这么点嗜好,我不买东西干什么呀,你要真的是不想我乱买东西的话,要不你做我男朋友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听你的话不再出去乱买东西。”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马上说:“你……还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苏洛的父母并不缺钱,既然她那么喜欢买东西就由着她去好了,这样也算是为促进经济发展做贡献吧,至于……谈恋爱,他现在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更多的是没有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惩罚他,他在失去安宁的同时也失去了重新开始一份新感情的勇气。
苏洛不满地从鼻子里“切”了一声,说了句:“稀罕的你,我开玩笑而已。”然后转过身依旧笑眯眯地往他的柜子里挂衣服,并乐此不疲。
苏洛最终还是进了他们公司,职位是他的助理,老板对他递上去的苏洛的简历很是满意,特别交待人事部做了任命。
苏洛第一天来上班,穿了一套夏奈尔的套装,他在惊艳的同时有些头疼,说:“你要不要这么奢侈的?”
苏洛振振有词:“我这也是为你在挣面子呀……”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他挥手,心里有些后悔把苏洛就这么弄进公司来。
九月初,他在一家酒店的西餐厅陪一个来自纽约的客户用餐的时候,再次在那里见到了冯一鸣和安宁。
吃饭的过程中,忽然有悠扬的钢琴声想起,他顺着声音望去,彼时的安宁就坐在一架白色的钢琴旁弹琴,起伏的音调,华丽的音符,她的手指从琴键上滑过,流水一般地漫过他的心头,令他不自觉地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在阳台上玩航模,隔壁传来一阵阵的琴声,那个弹琴的小女孩从此在他心中种下一个芽……。
安宁那天说:“如果你种下一棵芽,为的只是有一天等它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让它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的话,那么,你做到了。”
可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到,树砍了,可是它的根还在,它还会继续发芽,继续生长,那些枝枝蔓蔓会越发越旺,越长越多,注定要在他的心头缠绕一生。
音乐停了下来,他心头一热,差点就想走过去和她打招呼了,有个人却先他一步到了,一束娇艳的玫瑰花送到了安宁面前,安宁笑吟吟地接了过来,眼睛里泛起潋滟流波的光。
“许……”他对面的杰克森先生用生硬的汉语在喊他:“对于我们这次的合作你还有什么意见?许……”
他回过神来。
从酒店出来,在门口遇到冯一鸣,他一个人在门口站着,安宁并不在他身边。
“沐泽。”冯一鸣回身看到他,先走过来和他打招呼:“有一段日子没见了,有空的话,一起喝一杯?”
他答应了。
两个人要了一瓶酒,就近在酒店的酒吧里坐下,开始了寒暄。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还像上学的时候那么熟络,可是只有他们知道,总有一些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中间。
“咱们那一届里,算起来属你混得最好的,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总监的位置……”几杯酒下肚,冯一鸣的话就多了起来。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他向冯一鸣举杯,自嘲地笑了笑。
冯一鸣一笑,说:“我那是运气好,有个有钱的老爸,否则我一定比不过你……。”
“你比我强,真的。”他是从内心里这么认为的,从小到大,冯一鸣都比他高出一筹,无论是从学习上,还是头脑上。
如果还有一样输给他的话,可能就是安宁,可是如今……,谁高谁低还真的不好说。
“听安宁说,你妈妈去世了,是意外……,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所控制不了的。”冯一鸣喝到眼睛有些红。
“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不要提了。”他说。
“那倒也是,人要学着往前看,否则真的就没法活。”冯一鸣那晚好像也颇多感慨,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大有“一醉解千愁”的架势。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午夜里喝到一塌糊涂,沐泽的酒量到底不如冯一鸣,他已经醉歪歪地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了,冯一鸣还在兀自摇晃着杯子说话。
“……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拒绝吗,我已经……被拒绝九次了,从她十六岁开始……我每年都要问一次,她每年都……要拒绝我一次……,一,二……六……九……到今年已经九次了……”冯一鸣趴在了桌子上,继续望着杯底喃喃自语:“我从来没有这么惨过……没有……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
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许沐泽后来的几天里头都是涨涨的疼,太阳岤的位置总是突突在跳,一些事情断断续续出现在他脑海里,他依稀记得那天是见到了安宁,他痛哭流涕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可是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苏洛。
他在喝下苏洛递过来的一大杯解酒茶之后问苏洛:“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还好意思问……”苏洛马上叫了起来,夸张地说:“……你喝了那么多的酒,像个死猪一样,当然是……我找人把你抬回来的。”
他揉了揉太阳岤,努力想记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想到最后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他只能抱歉地对苏洛笑了笑,说:“麻烦你了,苏洛。”
“给我客气什么,我们……是朋友嘛!”苏洛笑说。
“冯一鸣呢?你去接我的时候……见到冯一鸣了吗?”他突然就想起了冯一鸣,他喝的并不比他少。
苏洛问他:“冯一鸣是谁?”
4242赴一场约
他呆了一下,随即想起苏洛并不认识冯一鸣,也许她昨天到的时候,冯一鸣早就被人接走了,而且他潜意识里总觉得是见到安宁了,或许安宁就是去接冯一鸣的。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在冯一鸣面前出尽了洋相,安宁又会怎么看他?
很多的疑问徘徊在心头,他原想问苏洛的,但……那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十月,他到上海出差,办完事之后还有一些时间,他在挣扎了很久之后,还是给安宁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约她到酒店来见他一面,邮件发出去之后,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那个邮箱是安宁刚到香港上大学的时候他帮她申请的,他甚至无法知道安宁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在用那个邮箱,即便她现在还在使用,她愿不愿意来见他还是两码事。
第二天等到接近中午,一直都没有等到安宁的任何消息,他决定放弃了,恰好某合作单位招待座上宾,邀请他能作陪,因为牵涉到某些利益关系,他去了,纯粹是吃饭娱乐,除了节目安排丰富之外,主办单位还很热情,他想中途离场都找不到借口。
晚上回去已经是深夜了,又是宿醉,头疼的厉害,他衣服都没有换就倒在床上睡去了,第二天中午的飞机,同事八点钟过来叫他下楼吃早餐,他胃里很难受,就没有去,而是和同事约好九点半在大厅会和,然后一起去机场。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洗了澡,换了衣服拉着行李箱出来,同事已经在大厅等他了。
结完帐,服务台的小姐把他叫住了:“是这样的,许先生,昨天下午有一位姓安的女孩来找你,因为你外出的时候没有交待,我们就让她在大厅等你回来,大概晚上十点钟的样子,我们的同事在她坐过的座位捡到一块女士手表,我们查看了一下监控,这块表有可能是你的那个朋友遗失在这儿的,许先生要不要问一下你的朋友……”
服务生从服务台上推了一块手表过来,那是一款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表,玫色的水晶镶嵌在白色的表盘周围,同样白色的真皮表带已经有了扣过的痕迹。
他举了起来,那些水晶依然是那么璀璨耀眼,像他刚刚买给她的时候一样,他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那样灿烂生辉的笑容,那样狡黠试探的问话……,那个时候的他们爱意初萌,那些豆蔻心事花瓣一样的悄然绽放,以至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他在道过谢之后让同事先搭来接他们的车去机场,而他飞快地出门,拦了辆的士直奔安宁工作的地方,十一点五十的飞机,而现在九点一刻,这样算一下时间的话,他和安宁还能有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的相处时间。
可是遗憾的是,安宁并没有在座位上,她的邻座说她刚刚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她并不知道,邻座看起来对他很是好奇,在观察了他一阵之后为他沏了一杯咖啡,说:“你就在这儿等她一会吧,她可能很快就回来了,……我姓夏,夏菲,别人都叫我菲菲。”
“许沐泽。”他心不在焉地说。
“这个名字很熟悉……”夏菲若有所思地说。
他迅速地抬起头来,以为安宁是在她面前提起过他,可是听到的结果却是失望的。
“很像一些日本动漫里的名字。”夏菲最后给出了结论,然后转身走开了。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夏菲回来,看他还在等,就说:“你给安宁打个电话,看她现在在哪儿?”
“……抱歉,能麻烦你告诉我她的号码吗?”他问。
他的手机里储存的依然是她在香港时候的手机号,路上他试着拨过了,但是没能打通。
夏菲疑惑地看了看他,还是把安宁的手机号报给他听了,又说:“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追安宁?”
他犹豫着,还是点了头。
夏菲释然了,说:“难怪,安宁虽然长得不是最漂亮的,但是她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只是,她最近好像桃花运很旺,你要追她的话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电话还没有接通吗?”
手机听筒里传来“你拨打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向夏菲摇了摇头。
夏菲笑说:“这个孩子机德不好,我们主编大人找她,有时候也找不到……”
“你说安宁……很多人追?”也许是夏菲的玩笑让他放松,他问了一句。
“是呀,不过你也不要泄气,如今上得了场面的,最有机会的应该是捷生的冯总,凭我一流的识人眼光,许先生应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你和冯总无论从外貌和修养上来说都有的一比,可如果比身价,我又没猜错的话,冯总的机会可能会更大一些哟。”
夏菲的眼光的确很毒,一眼就看出他和冯一鸣之间孰高孰低,他笑笑,不再做声。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安宁还是没有回来,他只能撕下一张便签纸给安宁留言:等不到你,我回香港了,回来后请务必与我联系。
写完之后又觉得不妥,就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废纸篓里,然后重新又写了一张:等不到你,我赶飞机,回香港之后再和你联系。
他把那块安宁第一次到香港去看他,他买给她做礼物的水晶手表压在那张便签纸上,这才转身离去。
回香港的当天,他到公司去汇报情况,交报告,顺便看了这几天积压的电子邮件,还在处理回复,手机响了起来,他顺手接起,习惯性地说了声“hello”,视线还在电脑屏幕上。
对方一开口说的却是中文,而且是喊他的名字:“沐泽……”
他一振,手差点从鼠标上滑了下来。
“已经到香港了吗?”安宁问他。
“到了……,到了有一个多小时了。”他很是紧张,看了一下手表才说。
“路上还顺利吗?”安宁继续问,听上去很像一个多年的老朋友,语气自然而又轻松:“菲菲说你在这儿等了很长时间,我还担心你会赶不上飞机……,看来是菲菲她夸张了。”
“本来差点赶不上的,还好我坐的那趟航班晚点……”
安宁笑了出来,说:“现在航班好像准时的很少……”
她这么一笑,气氛随即就好了起来,仿佛从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和从前一样,还是安宁的话多一些,他大部分在听,间或做一些回答,但……心情无与伦比的好,很好。
眼看着外面的天黑了下来,办公室依次亮起了灯,苏洛推开门问他要不要下班一起走,他用手指了指电脑,意思是他还有工作,示意她先走。
安宁在电话那边听到了声音,就问他说:“我是不是话太多了,耽误你下班了,要不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改天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联系。”
安宁要切断电话,他急急地叫了一声:“安宁……”叫完之后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安宁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下面的话题,他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日历,心思一动说了一句:“十二月底,我过生日,会在香港举办一个小型party,到时候你能来吗?”
安宁又笑起来,说:“十二月份的事,离现在还还远,我怕我到时候记不得了。”
“也不是很远了,一两个月的事……,而且只要你答应来,我会记得提醒你的。”他很是迫切,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挺无耻的,当初是他让她离开的,如今却想要厚脸皮地求她回来。
“那……好吧。”安宁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下来,最后还嬉笑着说:“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提醒我呀。”
挂上电话,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了,连苏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了,他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把未回复的邮件都回复完了,精神还处在刚才的亢奋状态,想想回去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干脆就留在办公室加班把一些额外的工作也做完了。
那一个多月里,几乎每隔几天他都会和安宁通上一次电话,每次挂电话前他都不忘提醒他那个十二月底的约会,几次之后,不用他再提,安宁都会笑吟吟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十二月底,就算是刮台风,下冰雹,我也一定会准时赴约的。”
他开始像期待他们第一次约会一样的期待他们十二月底的见面,这次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留住安宁,他知道安宁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否则在上海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必要到他入住的酒店里去找他。
她一定也要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对他,她一向都有讲不完的话,电话里又怎么能她讲个痛快。
她一定会讲到自己都昏昏欲睡了,然后又会忽然清醒过来,摇晃着他问我讲到哪里了,那个时候的他不管有多想睡觉,都会继续听她兴致勃勃地说下去,然后在她睡着的时候把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悄悄地放进被子里,她脸上一定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还把那次从法兰克福带回来的那枚钻戒又拿了出来,看了又看,还是觉得它是最适合安宁的,他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把戒指套在她手上,让她以后想反悔都不能。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安宁比他小三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说女人一过了二十四岁就成了剩白菜了,他不要她继续做剩白菜,即便是做白菜,他也要她是幸福的白菜。
4343心魔
4444会开花的仙人掌
三年,原来不过是成全了自己的想象。
许沐泽感觉无力,最后一支烟燃尽,他的回忆也到了尽头,天色微白,他在清晨还未能到来之前离开了那个地方。
他的身后,那栋高楼里一直有一双静静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曾经为了他灿若星光,如今却有一层濛濛的雾气。
这个清晨,注定是一个雾气氤氲的清晨。
“他走了?”冯一鸣悄悄地走近安宁,望着那个离开的背影问。
安宁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中的雾气更浓了。
冯一鸣看着她,伸出一只胳膊环抱了她的肩,他很用力,仿佛是想把自己力量传递给他身边这个女子。
“一鸣,谢谢你。”安宁声细若猫,望着他眼睛里摇曳着光泽,不知是泪抑或是别的。
冯一鸣看了她一会,一笑说:“你是应该谢谢我,不过我不希望是用这种方式……”他伸手拭去了她眼角处滚下来的一滴泪,微笑着说:“跟我回去吧,我不习惯看到这么脆弱的安宁,我还是喜欢你凶巴巴的样子……,真的,你不适合煽情……”
安宁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她拭去泪痕,说:“你呀,永远改不了这贱兮兮的毛病,非要人骂着……才高兴……”安宁说着,却在一瞬间又收敛了笑脸,她愣了一会,转过身,走到了一边。
“我想……在这边多留几天,可以吗?一鸣。”安宁把搁在膝盖上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抬起头用乞求的语气问冯一鸣。
冯一鸣想生气了,很想很想生气,可……一转念他又很无奈地笑,说:“可以,怎么不可以,你不就是想和他多待几天吗,我同意……不过先别高兴的太早,最多三天,三天之后必须回去,千万不要让我找人来绑你回去。”
安宁露出笑颜,过去拉了拉冯一鸣的衣角,说:“我一定会遵守承诺的,你放心回去吧!”
冯一鸣注视着她,说:“我很好奇,你对沐泽也这样吗?”
“你还是保持好奇吧,我还不想……有那么多的隐私被你知道。”安宁顽皮地笑。
一场细雨将城市的天空冲刷一新,许沐泽在细雨中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在家门口看到一个人,飞扬的头发,灿亮的眸子,带着湿漉漉的笑意……
这一天,他想念她太多,以至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唯有让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
他开门,然后回身准备去开门,门被一双手推住了,一个清亮的又带着些许顽皮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坏呀,想要装作看不到我,……你说,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我?”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原来并不是幻觉。
她是安宁,她就在他眼前,用一贯顽皮的口气在和他说话。
“要罚你,罚你煮面给我吃。”
他松开门,安宁进来了,她打开了灯,退掉了鞋子,就往沙发里跳,又委屈地说:“我都快要饿死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她的样子就像是这间房子里的女主人,偶尔外出回家,而他则是这里的男主人,因为晚归被她埋怨唠叨。
他也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这种场景,只是醒来后总是荒凉。
“你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真的想把我饿死?”安宁嘟起了嘴。
他在一阵恍惚之后,如梦初醒般地“哦”了一声,搁下手中的公文包,摘掉领带,赎罪一般地很快进了厨房。
她可能是真的饿极了,吃面的时候有些狼吞虎咽,偶尔还会含着满嘴的食物冲他笑,含糊不清地说:“很好吃。”
她这样的笑容让他很是心疼。
可怜的孩子,怎么会饿成这样,难道冯一鸣都不给她东西吃吗,还是她在为了迎合冯一鸣变态的审美观而在刻意减肥?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她怎么能瘦成这样,瘦得他轻轻一握,就能够将她抱起来。
“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马路对面一家蛋糕房里香喷喷的甜点,安宁一直都喜欢吃的。
当他把十几种各种口味的糕点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笑了笑,可是忽地又掉下泪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愣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把纸巾盒放在了她的身边,安宁轻声地说“谢谢”,她转过脸来,泪水还含在眼中却看着他笑了起来,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蛋糕上的奶油弄到了自己的脸上。
也是她那么一笑,他也放松了下来,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和她聊天。
聊了很多,三年,原本就有足够多的话题供他们来聊天,他现在才明白安宁从前念给他听的李碧华《青蛇》里的句子:如此这般,就谈了一夜,仅仅是回忆,也足够一百年用。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没想到许多年后会感同身受。
“……苏洛一年前结婚了,老公是个牙科医生,人很老实,也本分,他是深圳本地人,苏洛先前在深圳开工厂的时候就和他认识……,南方人懂得疼老婆,他对苏洛很好,苏洛现在在他的诊所里帮忙,听起来好像有些屈才,但看得出来,苏洛她很幸福……,就是还没有改掉乱买东西的习惯,前些日子来北京,就手表都买了好几块,说是要带给她老公家的亲戚们……,她还是很喜欢乱花钱,她说她老公喜欢她花他的钱……苏洛她准备明年要宝宝,她和她老公都是独生子女,所以打算要两个宝宝,……她现在最盼望的就是第一胎是个双胞胎……”
“你听了是不是很羡慕潢色,如果你们三年前结婚,那孩子岂不是已经会叫爸爸了……”安宁掩着嘴笑,一会儿又觉得有些突兀,她看着他,眼睛里罩上一层不安,问他:“你们……为什么会分开的……”
“是我的原因。”他望着她笑了笑,而后转过头去。
这个傻丫头,她一定会以为是她破坏了他和苏洛的好事,所以才会不安,才会内疚。
他再说了一句:“真的只是我的问题。”说完以后,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她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窗外夜雨淅沥的声音听得很分明。
“沐泽。”停了一会,安宁叫他。
他转过头去。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安宁望着他。
他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句,她对他说过很多的话。
八岁的时候,她抢了他的书本就跑,边跑边喊:“沐泽哥哥,你来追我呀,追上我我就还给你……”
十四岁的时候,她把书本翻得哗啦哗啦作响,说:“我是要用功读书了,否则自己喜欢的人都追不到。”
十七岁,她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顽皮地问他:“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十九岁,每次见面她都会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然后用口水涂满他的脸,她耍赖说:“这样你才能永远记得我,只有安宁可以涂你满脸的口水。”
二十三岁,她去非洲半年,回来的时候瘦了一圈,他到机场去接她,她跳起来抱住他,说:“没有沐泽的地方哪里都不好。”
……
这些话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他的心头萦绕,尽管他并不清楚她指的是哪一句,可是只要是她说过的话他都能记得很清楚。
他说:“记得。”
“那就好。”安宁笑起来,她像是累了,伸了伸懒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说:“我睡一会,就睡一会……,沐泽,你等我。”说着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过了一会才点头,尽管知道她已经看不到了,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更像是在告诉自己,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会等的,会一直等下去……
安宁这一觉睡得时间很长,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她赤着脚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拉着他去看卧室里摆放的一盆花,惊奇地说:“快看,快看,仙人掌居然开花了,而且有六朵这么多……”
他好笑于她的大惊小怪,说:“它本来就会开花,只是今年开的特别多,也许是因为看到它原来的主人……”
“你是说我吗?”安宁惊异地问他,记忆里她是送过他一盆仙人掌,那是她第一次到香港来看他,在花市里溜达的时候被这浑身是刺的东西所吸引,便买了一盆抱回去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的确是那一盆,搬家的时候我不舍得扔,就把它一起带到这儿来了。”他说。
她“哦”了一声,目光变得愈发的灿亮。
“先把鞋子穿上,这样走来走去会生病的,中医上说寒从足底生……”他提过来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她把脚塞了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好,她低头了一会,忽然抬头狡黠地笑说:“是为你女朋友准备的吧,还是蛮可爱的嘛,想不到你这么呆的人如今也有生活情趣了……”
他也笑笑,说:“……那要感谢你,是你□的好。”
她一贯的顺杆爬,听到有人夸她就膨胀,这次依旧是这样,以至于乐滋滋地跟在他身后问他:“谢谢就不用说了,还是用实际行动表示吧……”
他忽然地转过身来,和她四目相接,闷声说了句:“好……”
安宁显然还没有准备好和他如此相对,她慌了一下,很快地转移话题:“……你厨房里煮的什么,好香呀……”
话音未落,她已经跑进了厨房,他的“别动”还没有出口,锅子上的玻璃锅盖已经应声落地,安宁咬着手指不安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弄碎了这个……”
他叹口气,走过去,拉过她的手过来看,又问她:“烫着了没有?”
“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一鸣都不管你吗?”她的指头上烫红了,他为她用冰块敷了敷。
“他?”安宁眼珠子转了几下,诡异地笑说:“他……忙得很,才没有时间管我,况且……他要管得到我才行。”
这倒也是!他想,能够娶到安宁,冯一鸣应该很知足吧,他一定会什么都让着她,就像他从前一样。
那么安宁如今一定很幸福,有一个疼她爱惜她的老公。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放下心结,他想要的不就是能够看着她幸福吗?
不是他有多伟大,而是,是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如今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总好过在愧疚纠结中不得安宁。
4545人生如寄
4646冯太太另有其人?
安宁提议出去走走,许沐泽同意了,他知道她的意思,到了她要离开的时间。
她拿起包的时候掩饰地冲他笑了笑,他装作没有在意,低头换鞋。
两个人从楼上下来,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北京的天空难得的明媚如洗,阳光铺成一片,道路两旁的景观树上刚刚发出来的新叶加上前天雨水的冲洗愈发的绿油油嫩生生的很是清新。
安宁走在前面,树枝低的缘故,不时地会迎面打过来,他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来帮她拂开,她则回头笑笑,很虚,大眼睛显得有些无神。
他不愿看着她难过,就强打起精神笑笑说:“对面有一家甜品店的冰激凌很好吃,不如我带你去吃。”
她点了点头。
过马路的时候,他像从前一样的去牵她的手,她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
到了店里,两个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到前面去要了两杯冰激凌过来,坐下来看着她吃,她也没让他,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一杯快吃完的时候,店里的音乐转换,广播里传来一个女声:“下面这首歌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为他女朋友点的,樊凡的我想大声的告诉你……”
“……我想大声地告诉你,你一直在我世界里,太多的过去难割舍难忘记,太心疼你,才选择不放弃也不勉强,你不要哭,这样不漂亮……”
如此应景的歌声让安宁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许沐泽,他有些仓皇的解释:“……不是我点的……,真……”
这样的解释显然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可事实上是,他真的没有点过这首歌,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有听过它,但毋庸置疑,这首歌的歌词恰到好处地诠释了他此刻的心情,他说不出来的话,有人帮他唱了出来。
也许写这首歌歌词的人曾经和他有过同样的心境,也许在这家店里为数不多的几对男男女女之间也在正在发生着和他同样难舍的离别。
他不想再解释下去了,随便安宁会怎么想。
已经是最坏了,还能坏成什么样子?
安宁用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她忽地笑了笑,像是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或许在她的印象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懂得情调懂得挽留的人。
这样的猜测让他很是懊恼,刚才如果不解释,是不是会更好。
安宁擦了擦嘴,把目光转向窗外,呆呆地看了一会,在转过来目光的时候,她脸上换上了一张嫣然的笑容,声音却是很轻,轻到有些无力:“我……想到楼下超市去买点小东西,你不用跟着去了,在这里帮我把这个吃完,要不就浪费了。”
她把她吃了一半的冰激凌连同剩下的那一杯一起推了过来,唇角还故意扬起一个顽皮的笑意,意图让她相信她真的只是去买东西。
店里的钟表已经指向十一点钟的方向,他明白了,良久,还是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好,那你快去快回。”
她磨蹭了一会,站起来,从另外一个门走了出去。
推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与他相接的那一刻,他很想起身去拉住她,告诉她不要走,可最终他只是冲她笑了笑,有些纵容的味道。
她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低下头开始吃她那些剩下的冰激凌,就像小时候她总是把吃剩下的东西推到他面前,扁着嘴心满意足地告诉他她吃不下去了让他帮忙吃完;就像她真的只是去买东西马上就会回来一样。
广播里开始循环播放另外一首歌,这首歌是他听过的:……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如果没有你,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反正一切来不及,反正没有了自己……
莫文蔚独特的声线很适合表达这首歌,以后他还听过很多版本的,但都没有此刻听到的如此能拨动心弦的。
是的,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
从甜品店出来,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夕阳把天边染成一片血红,一架飞机从天空上飞过,留下一道整齐的印迹,他虽看不清楚,可是很希望是安宁乘坐的那架,他想让她知道他在看着她,他会在心里默默给她祝福,只要她能过得幸福,他愿意选择放弃。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两个月后,他在飞往香港的航班上偶遇艾琳娜,他和她仅有过一面之缘,如果不是她和他打招呼,又自我介绍的话,他几乎想不起来那年他和安宁曾经在她的酒店里入住过,冯一鸣曾经为他们介绍过她。
客气的问候之后,他礼貌地问她:“艾总到北京工作还是观光?”
艾琳娜笑笑,用带着浓重粤语味的普通话回答他说:“我到北京既不系来观光也不系来工作的,一鸣的爹地病了,他没有时间回去,我就代他回去了一遭,在北京转机回香港。”
他没有听明白,为什么一鸣的父亲生病需要艾琳娜去探望?
艾莉娜很聪明,她像是看出了他的狐疑,用手做着手势解释说:“rry,按照内地的规矩,我应该称呼一鸣的爹地妈咪为公公婆婆的,我……还有些不习惯。”
“公公婆婆?”他越发的糊涂了:“一鸣他……”
“是的,我和一鸣几个月前已经注册结婚了,你应该称呼我冯太太才对哦。”艾琳娜微笑着说:“我们的婚礼是在美国办的,一鸣说不想太张扬,因而除了我们美国的几个朋友,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连我们双方的家长也系事后才通知的……”
“那安宁……”他冲口而出,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已,安宁并没有告诉过她和冯一鸣之间的关系。
“安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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