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跟太子是同年生。
去给太子当伴读前,安太傅将安怀叫到跟前,说,自此后,你是太子的人,爹也是太子的人。太子最大的心愿,你可知晓?
自然是当皇帝。
不过这话安怀从不会说。安怀自小便被全家夸奖,有主意,知礼数,管得住自己。
管得住自己的嘴,管得住自己的一举一动,方能成大事。安怀是一个在仕途上很有追求的人,能够严格要求自己,积极要求进步,向皇组织靠拢。
十二岁那年,娘领了个小丫头来家,说收她做养女。
那个小丫头比安怀话还少,一双眼睛气定神闲,同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不搭调。
这是谁?
九年前,皇宫里丢了一件东西。皇上并不纠查。
太子念念不忘。
太子说,那是一份剑谱,学了它,天下无敌。父皇好东西多,不将它当回事,本宫可是要弄回来。
怎么弄?线报说,在花云庄。好,火烧花云庄!翻它个底朝天!找官兵,扮匪剿匪,请高人带兵,利索,全歼!
如此好主意,亏了安太傅在旁引导,太子才想出来的。可事与愿违,剑谱没找着。
话说众里寻他千百度,就在蓦然回首处。
一年后,花云庄大小姐,竟然在要饭?
当夜,爹将自己叫到书房,说,怀儿,爹给你个任务。
这个任务很有趣。爹说,你去盯着落落,她有什么举动,你都告诉我,有谁背地见她,你也告诉我。但是此事,只你我知道,不可说出去。
娘不知道,容儿不知道,这是家里,男人才知道的秘密。
安怀平淡守礼一丝不苟的人生,就从那时起了变化。当暗卫?这件事情好刺的沈大少,敢想敢做,不畏人言,活得肆意洒脱!
她叫自己教她写字。他便教。
一个字一个字,写过春秋冬夏,写过日月流年。她并未有何不同,不过是学得快,爱看书,话又少。以往的事,她只字不提。
——这么算来,她同他是一样的人。天生好戏骨。
十五岁那年,安怀从老爹手里,接过了听风楼。
爹说,赚钱是其次,重要的是打探天下消息,立于不败之地。为太子铺路。
爹说,去找个姑娘,当傀儡,你在暗处,藏得深些。
爹看了绿衣,很满意。当时怎么说的,忠心耿耿的属下,不好找。死心塌地的爱慕,才保准。别许她什么,让她总有个盼头。
安怀不知如何才叫有盼头,想起女孩儿家总喜欢别人送自己东西,便对绿衣说,我送你一套剑法,听说挺厉害。等我找着了,抄个副本,让你练。
太子不过是图一新鲜,很快便将此事忘在脑后。安怀后来暗中细查了传说中的灵雀剑法,一本古籍上说,那剑法,只适合身姿小巧的女子用,男人用,发挥不到功力的十分之一。
安怀盯了她两年,并没有任何发现。练字,看书,她连发呆的时候都没有。不过是书看得有些特别,女则女训诗词歌赋,通通不看。有一天拿起本兵法谋略,看上了瘾。
她十岁那天,吃完寿面,回了自己小院。然后叫丫头打了大桶的热水,要洗澡。
当晚深夜,她在院中拿根树枝,比比划划练起了剑。
这就是她的秘密?安怀,是太子暗中做的。为了请得动大名鼎鼎的沈将军,太子出了一计,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反正将军不情愿也没奈何。若不是他出马,谁能做得那么利索?
私动皇兵,欺君之罪,往轻了说,也就是诛九族。
父亲当时笑吟吟问安怀:怀儿,你怎么看?
安怀那时,心中只想着她。便答:父亲,这是把双刃剑,沈将军若说对路子,尽可摊到太子头上。太子这一剑,可直透心肺,丢了皇位都有可能。这事,万万要压下去,埋进土里。
只要不提,她还是他的三妹,她还叫他大哥。
父亲作为太子老师,看太子出了这么一个坏主意,竟没加拦阻,真是不称职。
安太傅却哈哈大笑,甚为自得:儿子,只有全天下的把柄都抓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
那日,绿衣将单子递到安怀手上,笑得别有意味。
五个牛气轰轰的大字,沈仙,安落,死!
绿衣刻意去看他脸色,只要有一点儿愤怒,她猜的就八/九不离十。
他处处护着她,在曲府院中,她同沈仙藏身屏风后,差点被家丁发现,是他,叫人引了声。
梨苑大火,是他,叫人派了瓜果,让他们免于一难。
他叫人去赎她簪子,被沈仙抢先一步,心中不爽,明知属下无错,还是将人杀了。
这些若还不能说通,那他没事干什么去练她的字?小楼里至今还存着那厚厚一沓呢,飞扬跋扈,狂放不羁。说他们是兄妹,不止吧?
绿衣想他认,又想他不认,只要他不认,绿衣便还可接着骗自己。自己喜欢他是一回事,他喜欢不喜欢自己,都可以。他若喜欢上别人,便是另外一回事,便变了味道。
哈,还好,他当时只看了一眼,便放下,淡淡应:“接了。”
“怎么下手?真叫人去杀你妹妹?”绿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不就是让这两个人消失么。待她杀了沈仙,安落也不存在了。”
那时的她……应叫,花落,了吧?
当时是什么心情,安怀自己也想不明白。沈仙同自己一向交好,只是想抢自己的心上人,便要被杀?
可是自己实在是太嫉妒了。
他从没亲过她,抱过她,搂过她。凭什么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护着的珍宝,要被他亲、被他抱、被他搂、还被他用同一个杯子喝水!?
可是自己能许她什么?这个问题让安怀在渣与不渣间徘徊许久,后来他想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许不了什么,也要让她不再接着糊涂下去。
我许她一个明白!安怀握拳。
事儿刚开了个头儿,被一坛子黄酒给搅了。
百年老黄酒,力道不虚传。
有说酒壮怂人胆,有说酒后吐真言。
沈大少在演戏,咱们便安安稳稳看戏罢了,他是什么段位,能跟咱们比么?
可她当真心里不高兴。糟了,要坏事了。
老黄酒后劲绵足,让她不断的吐真言。
嘴里不吐,心中也吐。别人看不出来,安怀对她可是了如指掌。
怕……是时候结束了。
那夜找了沈仙,被沈仙劈头盖脸一棍重棒:“我上有四个姐姐,也没像你们这般,你这大哥是怎么当的!”
当然,这是文艺点的,几杯酒下肚,沈仙说得更通俗:“安大少,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可是顶顶的缺德!”
后来,一坛酒喝光,两人冰释前嫌,沈仙拍着安怀肩膀:“大哥,你放心,你给不了她的,我全给的起!”
听闻沈仙朝堂之举,安怀心里既佩服,又嫉妒。
好一个沈大少,有手段。这一招棋,要么将她娶了去,要么赶着自己早成婚。不管是前一个还是后一个,他都有得赚!更别提,她的心,是妥妥收了去的。
他奶奶的!安怀心中笑骂。同时又觉得分外有趣。
“那单子,我们不接了。以前,是我任性。我想将他们搅散,眼下,我想明白了。”
占着茅坑,是要拉屎的。拉不出来,要给别人腾地方。
做人不能不厚道。
绿衣很生气。
“你家三妹妹是什么手段,迟早会查下去。”
查就查,我不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日后终究会知道。
安怀希望,是由自己,告诉她。
落落,以后的事,就看你的了。
大哥能做的,就这么多。lw_wl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