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汉广陵

44.桔梗香断笑貌不再 幽冥鬼手重现江湖

    蒋虢武听手下随从报告说恩佑只身一人快马赶到,连忙亲自出外迎接,见恩佑风尘仆仆满脸倦容,似乎并不意外,他看上去十分斯文,虽然留着络腮胡,蓝黑相间的褂子露出了半个肚皮,但却掩不住一股子文质彬彬的气质。

    “阿武哥!”恩佑下马,见到虢武还是亲热的笑了笑。

    “你小子怎么来了?”虢武拍了拍恩佑的肩膀,“没去好好当你的小少爷?”

    “你就别笑我了,要不是火烧眉毛了,我也懒得管。”恩佑说完收起笑容,严肃的说:“出大事了。”

    “老爷子走了,你们两兄弟一个废物一个娃娃,能不出事儿?”虢武不客气的说道。

    “这次事关重大,不只是七里冲那,整个白苗都将面临。。。”

    “我知道。”虢武叹了口气,示意恩佑住嘴。

    “你知道?”恩佑不解。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也是才刚刚得知,你放心,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开始做准备了。”虢武把恩佑带来后院一间屋子,屋子门口守着两个侍女,见虢武来了鞠躬行礼。

    “你们先下去吧!”虢武吩咐。

    恩佑推开门,却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重伤的男人,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虢武,虢武将男人扶起,那人竟是安雨瑞!安雨瑞天神骨骼异于常人,心脏长在右边,所以耿老六拍在胸口那一掌,并没有要了他的命,一个一直躲在后院的小家丁见他被人弃尸后院,趁人不注意,带着他抄暗道逃了出来,这才辗转到了虢武这里。

    “蒋兄,可有安家的消息了?”安雨瑞像是刚刚苏醒过来,忍着悲痛期待地看着虢武。

    “一个不剩。”虢武低下头,说出实情。

    安雨瑞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双眼仍旧是血红色,胸口起伏着。

    “这是。。怎么回事?”恩佑忍不住问道。

    虢武解释说:“这是安雨瑞,他是安德镇大商人安德尚的独子,也是我夫人那边的远亲,平时虽来往不多,但也算知根知底。”

    “安德镇?”恩佑一惊,“已经到安德镇了么?他们有多少人?”

    安雨瑞恨恨地说,“领头的是一恶毒的女子,他们利用我们安家的通商令,让大批伪装成药商的黑苗人进到安德镇。”安雨瑞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是雪夕,一定是她!”恩佑握紧拳头,“世上竟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安德镇不攻自破,这对我们很不利,大崇乡是白苗的腹地,安德镇是大崇乡的要塞,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现在怎么去准备,都太迟了。”虢武道。

    “阿武哥,我此次来,就是为这事,将才安少爷提到那个女子正是雪夕,她是蓝焰安插到七里冲的人,这是一个策划已久的阴谋!”

    “蒋恩平呢?他不是现在白苗的头头么,自己的女人搞出这些事,他倒是多起来做缩头乌龟。”

    “他在七里冲召集兵马,我先过来,本想让你有个准备,没想到他们那么快。”

    “哼!”虢武苦笑,“若真是这样,真打起来,我们没有胜算。”

    安雨瑞突然开口,“我有一样东西,或许可以帮到你们。”他舔了舔嘴唇,“我做药材生意时有几比大买卖,都是与炼丹有关,我跟他们学到一种破坏力极强的东西,是他们火法炼丹时意外产生的,本以为只是一种炼丹的手段,现在想想,若能用上,兴许能以少敌多。”

    “是什么?”

    “他们叫做。。。。硫火。”

    “硫火?”虢武和恩佑没有听过这么个东西。

    “我也是机缘巧合得知,这东西威力极强,那些个炼丹术士不少死在它身上。我见识过它的威力,可让人粉身碎骨!”

    “究竟是什么东西?”恩佑不敢相信地看着安雨瑞,“这个硫火究竟是什么?”

    安雨瑞吞了口唾沫,“硫火,顾名思义,就是硫磺加火,不过他们还用了硝石、白磷、碳等等,加在一起可以有惊雷之效,丢到人堆里,那就是一炸雷!”

    虢武神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安雨瑞一着急,胸前一疼,皱了皱眉,“蒋兄莫以为我是报仇心切失了心智,我有一大批货就在安德镇内,还没有交到炼丹术士手上,只要你能找人取来,我就可以让你看到硫火!”

    恩佑叹了口气,摸出恩平交给他的大巫祝佩刀,虢武一见佩刀,脸色一变,“蒋恩平是要你用这个来压住我么?”

    恩佑将佩刀双手奉上,“小武哥,我此次来大崇乡,本意是要将这场重大的变故告诉你,可现在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快,我兄弟二人无能,只有你身经百战,可以保住白苗,请你带领我们作战。”

    虢武将他扶起,“你我兄弟,何苦说这些,难不成蓝焰占领了白苗后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当务之急还是想想退敌之策吧!”

    恩佑收起佩刀,说:“还是请派人去安德镇,按照安少爷说的,硫火不失为一件值得冒险的武器。”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听你说来,这硫火不长眼,你又没有真的用过,万一伤到自己人岂不是得不偿失?”虢武一项小心谨慎。

    “你今天想办法把东西全部弄来,明日在大崇乡找一处荒地,让我试试。”安雨瑞捂着胸口说。

    “你的身子可以么?”虢武问。

    “没有时间了,听他们的口气,大部队在后头,也不远了,这些人心狠手辣,卑鄙无耻,我只盼着能让他们烧得一个不剩,哪怕让我同归于尽。。。”

    “你先冷静下来,休息吧!养足了力气才能做事。”虢武打断他。

    从安雨瑞的屋里退出来,虢武和恩佑心事重重地走着,恩佑看虢武的神情,知道他心中没有半点把握。

    “小武哥,我还从没见你这么凝重过。”恩佑苦笑。

    “事发突然,我们毫无准备,蓝焰这个人深不可测,此次又是筹谋已久,论兵力,我们寡不敌众,更何况,桐木寨的人四处征战扩充地盘,个个训练有素,我们的人已经多少年没动过真格了?恐怕打起来只能哭爹喊娘丢盔卸甲。”虢武道:“更何况,现在你阿爹走了,蒋恩平是个庸才,怎么撑得起来?”

    “将才安少爷不是说,这个硫火十分厉害,说不定可以反败为胜?”

    “他那几句话你也当个定心丸吃?真是娃娃见识,纵使这个硫火真是个狠角色,咱们也没有时间去琢磨如何应用了,我让人去搬,只是不想这批东西留在安德镇节外生枝,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启用。现在安家灭门了,安雨瑞受到这么大的打击难免失去理智了,怎么能把这场战争的成败交到这么个人手里?就算是必败,也不能让他这样乱来。”

    “必败?那你打算怎么办?撑住几天疏散百姓?你要让他们去哪!”恩佑停下来,挡在虢武面前。“小武哥,七里冲虽然不比从前,但这场战争我们必须顽强抵抗,离开苗疆,苗人还有活路吗?乌苗容不下我们,汉人更容不下我们,与其离开家园,不如拼死守护!”

    虢武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隐约感觉的,总会有这样一天。”

    无面鬼顺着溪流渐渐走近雷山东村,他沉思着,当初无常鬼放走柳威,而后似乎又和柳威接触着,南宫门中,除了南宫赤玉,只有无常鬼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在杀柳远东时被后者认出来,这才被无常鬼听到。柳威这些异常的行为,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才躲起来想要练功报仇,更何况,无常鬼还在与他周旋,怕是要给他报仇的筹码,无面鬼想到这,加快了脚步,自己向来才是那个身在暗处的人,现在柳威在暗,自己却在明,实在无法坐以待毙,他只恨无常鬼这个捉摸不透的怪物!

    云桔才回到家中,心事重重地收拾着,云裳关切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委屈和疲倦一点点吞噬了仅剩的坚强,可她也知道,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她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心里斗争着,是否这个孩子可以改变什么?

    “该走了,收拾好了么?”柳威催促。

    云桔背上包袱,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唯一有些不舍的,也只是那几只养了些时日家禽和植物。

    “我们要去哪呢?”云桔问道。

    “先避开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在东村北口外不出四十里,还有几户人家,去那边看看吧!”柳威神色有些紧张,似乎感觉到了有危险接近,他望着门外若隐若现的阴影,只盼是自己多心。

    “柳郎,并非桔儿不愿奔波,只是。。。”云桔低着头,“只是怕我腹中。。。”

    云桔话说一半,突然柳威捂住她的嘴,一脸惊恐地在她耳边说,“嘘!”

    无面鬼一掌推开了紧锁的门,不知是这破旧的门户不堪一击,还是他掌力极强不费吹灰。

    “是你!”柳威本能地将云桔拉到身后,他不自觉发颤的手紧握着。

    无面鬼不说话,看了看云桔,缓缓地关上门,这下柳威更加紧张,这似乎在宣告他和云桔一个也逃不了,可自己的幽冥鬼手火候不够,根本还不能和他交战。

    “你是谁!”云桔也摆好架势,无面鬼来者不善的气息实在太重。

    “你不敢说话!”柳威更加肯定眼前的人是谁,“都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再隐瞒!陆大哥!”

    无面鬼不答话,一掌拍向柳威,掌风极强,出手狠辣,和陆达的斩云手不谋而合。云桔听柳威叫他陆大哥,一时无法接受,她无法相信二姐夫就是无面鬼!云桔趁无面鬼追击柳威,绕到他的背后,从包袱中摸出一根金丝线,使出妙手中的“探囊取物”,瞬间揭下了无面鬼的面罩!

    无面鬼见自己面罩被揭开,往回一跳,用掌风灭了屋内的烛火。可惜为时已晚,云桔已经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是。。。你?”云桔哽咽道,“为什么是你?”

    无面鬼叹了口气,“我本无意伤你,你却要和柳远东一样,非要坏我一番美意。”

    “陆达,果真是你!”柳威咬牙切齿道。

    “我叫崔玄冥,陆达这个名字难听极了,你到阴曹地府可别报错了仇家的姓名。”

    “我爹待你视如己出,你却如此绝情!”柳威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手上的白色布条,他手上的皮肤已经变色,盲蛛的毒还留在手掌内。

    “我有意用剑杀他,让他猜不出我的身份,怎知他死到临头还这般顽固,非要摘下我的面罩。”无面鬼苦笑。

    “是你暗算我,将我带去南宫门,是你害了我爹!”云桔大怒,“枉我这么信任你,被囚在南宫门地牢还拼命祈求他们不要伤害你!”

    “我是要谢你,若不是你对柳弟一片痴心,我也立不了这个功,你爹为了你这条命束手就擒,可惜了!”

    云桔气得头疼欲裂,只觉得小腹一阵疼痛,莫不是急火攻心动了胎气,她抽出自己尘封已久的佩剑,顾不得疼痛,“今天就算死,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动手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无面鬼冷冷地看着柳威,“我的身份是无常鬼告诉你的?”

    “我在你府上偶然偷看到你教你儿子剑术,你掌法固然厉害,剑术却不然,你杀我那路的剑法相当怪异,我永远也忘不了,我本来不敢多想,可我尝试让你在我面前使剑,你却诸多推诿,我这才生疑。”

    “凭这点还不足以让你借故离开陆府,是孟宇梵?”

    “他确实是在这个时候找到我,可纵使不是他,我也有八成把握你就是无面鬼,你的神情、姿态,越看越像!我隐忍不说,只等。。。。”

    “柳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无妄山庄,有没有想过我二姐,我不知道他有什么阴谋,但决计会对我爹娘不利!”

    “我没有证据,仅凭一张嘴,你无妄山庄会信她的乘龙快婿还是我这个落括小子?”

    无面鬼不再理会柳威夫妇,喃喃自语,“孟宇梵,你对我不仁,这笔账,我早晚让你加倍奉还!”说完,他一掌劈向柳威!

    柳威使出幽冥鬼手,但远远不及无面鬼的掌法,没出五招就被逼入绝境,眼看就要被无面鬼一击毙命,云桔本能地冲向柳威,用后背护住了柳威的胸口,这一掌非同小可,稳稳地击中了云桔后背的命门,连着她护住的柳威一同飞了出去,撞垮了木床。

    “桔儿!”柳威失声大喊。

    云桔一张嘴,鲜血便汹涌而出,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自己的肚子,一下子忘了疼痛,只觉得悲痛欲绝,她脸上满是鲜血,望着柳威,想说她已经有了孩子,可她不忍,不忍柳威也为失去这个孩子而伤心,她不忍。也许,柳威从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是最好的,她感觉到双腿间也有鲜血流出,这个苦命的孩子终究要和她一同离开人世。云桔心里哭道:“我的孩儿啊!”,她多想让柳威知道,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可她不能,永远都不能再说了,想到这,她一阵心痛又呕了不少血。

    “桔儿!”柳威抱着云桔,无面鬼还在靠近,他抱着云桔的头告诉她:“不要死,等我杀了他,我带你去过平凡安定的生活,等我!”

    云桔自知功力不够深厚,无面鬼这一掌让她静脉尽断,加上她腹中孩儿的缘故,她一定活不了了,临终前她看着已经模糊的柳威,慢慢地合上双眼,她没有恨意,她脑中的光景已经回到了初遇柳威时,二人在无妄山庄的种种,那是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想起了云知舞,她离开时扮作苏易,云知舞对她说的话,“如果人生太过顺利,连跌倒的机会都没有,那也未免太过无趣了!”现在她跌倒了,可她再也不能站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事到如今,她依旧是那个让所有人不省心的不懂事的苏云桔,只是,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让云知舞刮目相看了。人临死前一刻,会在一瞬间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她想念爹娘,姐姐姐夫们,还要她的好妹妹裳儿,她想念所有一切,她不敢问自己是否后悔,云桔慢慢失去意识,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深情地看了柳威一眼,将他看清楚,她对着柳威挤出一个腥红的微笑,就如同在无妄山转吃着瓜子初次对他微笑一般。黄泉路上有孩子相伴,她不会再等他了,云桔想说些什么,可却只是呢喃道最后几个字,“桔儿。。。累了。”

    柳威放下云桔,站了起来,将真气全都运到双手,准备和无面鬼殊死搏斗。无面鬼运用九成功力,双手往前一推,这一击,柳威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住的!柳威自知必死,只盼掌中的蟒蛛毒可以伤到无面鬼,我将所有的新仇旧恨,不甘心全都聚集在手中,势必要全力一搏。无面鬼将内力全部注入手中,用力推出,可刚碰到柳威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推了回来,连同自己的内力一起打在自己身上,他踉跄地退后几步,擦干嘴边的血,惊恐地抬起头。

    “孟宇梵!”

    柳威惊讶地转过头,见无常鬼正在他身后,一只手正将内力注入他体内。

    “崔玄冥,”无常鬼闪电般地窜到他跟前,“听说,你有笔账要让我加倍奉还?”

    无面鬼一惊,无常鬼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出一丝带有杀意的光。

    “不要!让我亲手。。。!”柳威大叫,可惜无常鬼动作太快,无面鬼受了重伤无力招架,被无常鬼聚气成刃的左手结果了。

    柳威探了探云桔的鼻息,后者已然香消玉殒。柳威大怒,“你一直在,为何!为何见死不救!”

    无常鬼摁住无面鬼的脖子,一发力,将他的颈椎掐断,确保他必死无疑,这才站起来靠着墙边,一副心不在焉的口气回答道:“与我何干?”

    “是你教我报仇,现在我有机会杀他,你为何要。。。”

    无常鬼打断他,阴冷地笑了一声,“因为你的仇人不是他,是我!灭你柳家庄的是我孟宇梵,他不过是我一枚棋子罢了。你忘了么?”

    柳威一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以为你的幽冥鬼手是用来对付他么?我给你幽冥鬼手是叫你杀我,只有幽冥鬼手能克制我。”无常鬼指了指云桔,“是我暗中引崔玄冥过来,我要她死,她的命,现在只能算在我头上,连同你柳家的债,我孟宇梵照单全收!”

    柳威倒吸一口气,“你究竟想干什么!”

    无常鬼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卷,丢给柳威,“这是魔教残留下来的武功心法,你结合心法内修外练,你用的这些旁门左道,根本伤不了我。将才,崔玄冥旳掌力连同我的内力,已助你打通第八重,现在你的幽冥鬼手已经小有所成,待打通第十重,便可杀我。”

    “我偏不让你如意!”柳威将羊皮卷,扔回给无常鬼,他既不怕死,也不再拥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你奈我何!”

    “你不恨我?”

    “恨你?是你帮我杀了仇人,是你放我一条生路,我纵使恨你,也不得不承认。你想要我杀你,我偏不让你称心。”

    无常鬼一时语塞,他未料到柳威会这样说,“你。。。”

    柳威拾起云桔的佩剑,“你若真想死在我手上,何必用幽冥鬼手,我一剑刺死你不行么?”

    “剑杀不死我。”无常鬼道,“只有幽冥鬼手。”

    柳威不信,一剑直向无常鬼心口,剑尖刺破了衣服,可却被无常鬼浑身弥漫的剑气挡住了,柳威暗道无常鬼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造诣!可他内力不足,倘若换成少寒,这一剑是否可以伤他?

    “我的冷冽剑诀,只有幽冥鬼手能破除。”

    柳威抱起云桔的尸首,黯然,“我不会再练了!你杀了我吧!”

    无常鬼一时奈何不了柳威,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房顶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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