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左边梨涡右边酒窝

左边梨涡右边酒窝第3部分阅读

    嘻地说:“晏老师,要不,我帮你捞点本回来吧。”

    晏重华眨眨眼,又眨眨眼。按理说他是主人,是应该主动问一句的:“这里有一眼温泉,或者,你要不要泡个澡?”可现在这客人是个大姑娘,不,就算是小姑娘,他也不好这么问啊。再说什么都没有,要怎么泡?

    “就这样吧,你去楼上睡会儿。”小姑娘把他推开,关上了竹门。

    晏重华站在外面愣了半天,直到听里面传出撩水的声音,才惊觉自己站在这里不妥,赶紧转身离开,嘴角边噙着一丝苦笑。

    还是个孩子呢!可不就是孩子嘛。

    五分钟不到,晏重华就听到了脚步声。他奇怪至极:怎么这么快?

    俞小葱已经兴冲冲地跑过来,眉飞色舞:“真舒服。”

    头发半点也没湿,身上不见一丝水汽。

    “你干嘛了?”

    “洗了把脸啊,那个,还洗了洗脚。”她有些不好意思。

    晏重华哭笑不得。犹豫了一下,举起手里的毛巾:“你要是喜欢,可以泡个澡的。反正时间也来得及。”小葱张大了嘴。

    晏重华只觉得冤枉,觉得这事儿好像怎么说都那么别扭,可这头儿不是我起的啊。

    他想说小姑娘,我是看你喜欢,才这么提议的,那你要是不喜欢,就当我没说。可他还没开口,小葱已经换了副表情。多少是有一点扭捏的,但更多的是期待。

    这也真怪不得她,竹林里梨花下,白鹭在侧,梵音在耳。只给你一个人准备的,清澈的温泉水。那要是抗拒起来,的确有几分难度。

    晏重华把小葱的表情全看在眼中,知道这会儿自己要是表现出半点不自然,她今天这遗憾就算是留下了。

    “便宜你了,改天我请同学们都来玩,你就别想一人独占了。”他把毛巾递到她手上:“我还真有点困了,你自己慢慢玩吧,不过也别玩太久,下午山上凉。”他说着话就往楼上走,还半真半假地打了个哈欠。

    走到楼上,装模作样地进了趟厨房,再出来,楼下已经没人了。

    俞小葱站在池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天,蓝天白云梨花开;低头看地,毛茸茸的细草,草里连个蝈蝈都没还有。四下里寂静无声。

    她慢慢地褪下牛仔裤。栅栏可以完全遮住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伏低了身子。把裤子跟手里的毛巾一起放在旁边一块干净的白石头上,然后迅速地迈进池子。又纠结了半天,把上衣也脱了下来。

    好了,她现在跟刚出生的婴儿完全一样了。

    俞小葱从未泡过温泉。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惬意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唯一剩下的想法就是,难怪杨贵妃那么热衷此道。太舒服了,舒服得她都快睡着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俞小葱。高三的学生,那是站着都能睡着的,更别说这么个天造地设的睡眠场所。

    晏重华百无聊赖地等了她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眼瞅着这样不行,再泡下去还不泡成蔫苹果!他拿起手机拨小葱的电话。

    无人接听。

    他想了想,下楼来,走到二十米远的地方叫:“俞小葱!”连叫三遍,一遍比一遍声音高,最后一遍连鸟儿都惊起一大片。

    无人应声。

    他有些忐忑。不对啊。睡着了?那也该叫醒了。闹着玩?没这么闹的。难道……两年没来山上有狼了?

    他越想越乱,越乱越想,几步上前不管不顾地推开了栅栏门。

    兰汤滟滟,少女斜倚池壁,如三尺寒潭浸明玉!

    他猛地转过身去,心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俞小葱是被砸门声震醒的。晏重华想来想去,总不能由着她睡到自然醒,那估计天都黑了。

    “哎呀,我睡着了!”俞小葱懊恼至极。晏重华可算是松了口气,掉头走开,远远地扔过一句:“别着急,反正已经晚了。”

    俞小葱匆匆忙忙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出来找人。

    晏重华看了她一眼,把目光移开。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身衣服。但一切都不一样了。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那张嫩脸被热气蒸得几乎透明。整个人水汽泱泱,带着初醒的慵懒,出浴的娇娜。

    “对不起,我不小心就睡着了。”

    晏重华咳嗽一声:“没事儿,我们走吧。”

    俞小葱乖乖地跟在他后面,暗骂自己丢人。

    他没有直接下山,说傍晚风凉,要先去给小葱拿件衣服。她这才知道,一楼那一圈竹墙竟是一格一格的衣橱。

    晏重华挑来拣去,最后拿出一件浅紫色薄天鹅绒斗篷。

    “凑合披着吧,这都是我妈妈的。”

    俞小葱随手推开一扇橱门,里面密密悬挂的都是夏装,她取出一件长裙,白底碎花的雪纺,剪裁精致无比。她四下望望衣橱巨大的圈子,实在想不通那么多衣服一个人怎么穿得过来。

    “我父亲让她把这些衣服送人,或者捐出去扶贫,妈妈总是舍不得。她说这些都是她最喜爱的衣服,还说真正的女人,即便到了七老八十,也该留着年轻时穿过的漂亮裙子。”

    俞小葱问他:“你的父母很恩爱,你父亲对你妈妈很好,是不是?”她完全不了解重华的家庭,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如果不是一个幸福得快要冒泡泡的女人,是没有底气说出这句话的——真正的女人,即便到了七老八十,也该留着年轻时穿过的漂亮裙子!

    重华说:“要我说,可不是好,是惯坏了。”说着拿起那件斗篷,给小葱披在身上。修长的手指绕了几下,在下巴底下打了个漂亮的结。他的动作轻柔,自然无比,完全是老师照顾学生的样子,但俞小葱还是心头鹿撞,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下山的时候遇到一对兜售念珠的祖孙。小孙子八九岁的模样拦在车前死活不让走。爷爷在后面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是开过光的,还可以当场在上面刻上名字。

    晏重华讨了一串握在手里,发现居然还不错,是真正的星月菩提子。

    “多少钱啊?”

    “一百五一串!”小孩儿很豪迈地伸出一只手掌,特江湖范儿地吹嘘:“下了这座山,方圆百里,你再也找不着这么便宜的了。”

    “好啊,那我就买一串。”

    小孩儿兴高采烈地抓了五六串在手上:“随便挑。”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晏重华挥挥手上这个:“你能当场刻字?多长时间?”

    “五分钟!您要刻个什么字?福、寿、缘?刻名字还是别的什么?”

    “刻名字。”

    “哪个字?”

    “青!青草的青。”

    小葱在旁边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还是问了:“你女朋友的名字啊?”

    他很神秘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出去啊,我女朋友不喜欢我把她的名字告诉别人。”

    他真有女朋友啊。小葱愣愣地点了下头。扭头按下车窗看老大爷刻字。

    很简单的手工作业。就是用一根细细很短的针一点一点在菩提子的表面上刻画。老大爷戴着老花镜,全神贯注。小葱的心思忽然有些飘忽,她想起了战国时韩非子讲的那个棘刺母猴的故事。故事说有人对燕王吹嘘,说他能在荆棘的尖刺上雕刻出一只母猴。燕王很神往,就想见识一下。可这个人说想看母猴,必须做到如下几点:半年之内不不喝酒,不吃肉,不近女色。燕王做不到这些,只好白白养着这个骗子,却始终看不到母猴……

    “好了!”她的思绪被打断。刻好了。

    晏重华付了钱,却直接把念珠递给了小葱。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星月菩提子的实物,名不虚传,真的很好看。圆润饱满,星点均匀,月眼清晰。最边上的一颗珠子光光溜溜与众不同,上面刻着一个“青”字。簪花小楷。

    她拿着念珠玩了一会儿,把东西还给晏重华。却听他说:“给我干嘛?戴上吧!”他发动车子下山。

    小葱的心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前天的英语课,英语老师有事,临时托晏重华代了一堂课。课前的口语训练晏重华点了她的名字。简单地复习了前一天新学的几个单词之后他忽然问:whatisyourpetna(|乳|名)?

    虽然有些诧异但她还是脱口而出:小青。还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就是adawhitesnake身边的那位。

    她一下子觉得手里的念珠火烧火燎的。

    ☆、秦大美人

    两人回到市内,已经是晚饭时分。重华一直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解了斗篷还他,开门下车,说完再见却又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终于回转身子,问了句早想问的话,“今天为什么带我去潭空山?”

    晏重华扬了扬眉,轻轻一笑:“我得跟我的课代表搞好关系嘛,说说,今天玩得开心不?”

    俞小葱闷闷地进了家门。弯腰脱鞋时使劲吸了口气——今夜大概有雨,气压很低,让人透不过气来。想想山上的清风白云,真是两重人间。

    家里有客人正要走,是妈妈的同事戚大夫。小桦在屋里听见响动出来送,小葱打招呼:“戚阿姨!”

    戚大夫走过来拉小葱的手,回头冲着当妈的赞不绝口:“柳儿啊,真有你的。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小伙子难为你怎么生出来的!”柳医生站在当地笑,那个得意劲儿真是,藏也藏不住。

    人到中年的柳医生号称省医院的“镇院之宝”,外省慕名来求她看病的人每天早晨都在挂号处排长队。她有一句名言——“当大夫,无他,心要狠手要辣,如此而已。”这当然不是要草菅人命,而是说动手术要干净利落不可拖泥带水!不过她的长相与心狠手辣相去甚远:一张娃娃脸透着那么可亲。肤色仍旧白皙,身材依旧苗条,只是近些年头发有了变白的意思,昭告天下她养儿育女,既当爹又当娘的艰难。

    戚大夫告辞走了。小葱换了鞋。柳医生嗔一句:“怎么这么晚!我们都吃了,给你热热。”

    “不就是放微波炉里转转吗,一会儿我自己来。现在还不怎么饿。”

    “都几点了?你中午吃的什么?”

    “还不就是在食堂随便吃点。”她们学校住校生不少,周末食堂也是开的。天下之大,从来不跟父母撒谎的儿女怕是没有。但这次不同,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俞小葱却难得地有些心虚。

    好在母亲没细问,只说,“妈改天得好好谢谢你们数学老师,牺牲休息日给你补课,你自己更得用心,别……”小葱吓得赶忙打岔,“哎呀谢什么,哪个老师没补过课呀,对了妈,你不是说你们医院这周末有个什么晚宴吗,明天放了学我陪你买礼服去啊。”

    柳医生揉揉太阳岤,疲惫地说,“礼服一般的穿不出去,好的起码一千多,买来又穿不了几回,不花那个冤枉钱了。”

    “怎么是冤枉钱,晚礼服……”

    柳医生打断女儿,不容置疑地说,“好了,说不买就是不买了,再说我也懒得转商场,还穿那件蓝裙子就是了。正好你帮我取出来吧,明天晒一晒。”

    小葱默默地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最右边的柜格里取出了那件宝石蓝的长裙,这是妈妈唯一能穿到正式场合去的一件衣服,已经买了六七年了。

    她小心地拉开防尘罩的拉链,想想晏重华家里那转着圈的衣柜,想想那放了那么久依旧芬芳洁净的花裙子,心里百味杂陈。她使劲甩甩头,找到一个让自己高兴起来理由,“妈,您的身材大概到了九十岁也不会变了,下回我不跟您一起出门,免得人家误会你是我姐!”

    吃过饭回房间,小桦笑嘻嘻地跟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信封。“姐,我们老三说了,只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他就请我吃火锅。”小葱坐在书桌前,拧亮了台灯,顺手拿起桌上的书砸他,“我是你一奶同胞的亲姐姐,一顿火锅你就把我卖了!”

    “一封信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他今年个子窜得特快,一米八三的大小伙子,身长腿长往那儿一站,小葱这小小闺房简直快装不下他了。她站起身来揪他起来,“出去出去,让我安静一会儿。”小桦涎皮涎脸地扯她的袖子,一屁股坐在床上,笑得越发无辜。

    小葱这位弟弟比她小一个半小时,生得削长笔直,眉目清华,在檀中也算是个美少年。田怡曾私下里跟小葱说:“小桦偶尔笑起来,绝对当得起葛优在《霸王别姬》里那句‘一笑万古春’,你应该让他多笑笑,别总装酷。绝对毙得什么封池叶远之流满地找牙。”小葱就腹诽,你瞧他在外头一天到晚伪装淡定成熟,在家里那笑嘻嘻的小混蛋样可是让人看了就想踹他。

    “你好歹看一眼嘛。”他拿了桌上的话梅放嘴里嚼。

    “你就那么盼着我嫁人啊?”

    “这可说错了。我那不是看他没戏吗,要真有戏,我才……!”后半句就着一颗话梅咽到了肚子里,但说出来的这些也已经足够令小葱一肚子的心事暂且靠后,她诧异地问:“为啥呀?”

    小桦诚恳地:“早恋影响学习,真的。”

    小葱白他一眼:“出去!”

    小桦不急不恼,依旧笑得春光明媚,把信放桌上慢腾腾往外走。小葱忽然叫住他:“你把我的话梅都吃完了。”

    “小气劲儿的,明天给你买两袋。”

    “我现在就要吃。”小葱没好气儿。

    “那正好,忍着点儿,就当抗诱惑训练了。”说着人已经出了门。小葱急了喊:“你回来!”

    “我说,这是正宗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我要吃话梅!”她不抬头。

    小桦敛了唇边的笑,走过来在她身边站住。“怎么了?心情不好?”

    半天过去,她才别别扭扭地承认:“嗯。”

    小桦想想,放柔了声气儿:“说说不?”

    “不!”

    小桦一拍手:“得嘞,我下楼去。您还想吃点啥?”

    “我想想……羊肉串。”

    小桦大步流星出门,在客厅被柳医生拦住了问:“干嘛去?”

    “咱家大小姐要吃羊肉串,夫人您是不是也要来一串?”

    柳医生笑了:“来一串来一串……对了盐没了,再捎袋盐上来。”

    小桦回来的时候小葱戴着耳机在听音乐,却明显的心不在焉。他把冒着热气的羊肉串和一袋情人梅放下,刚想说什么却被小葱抢先道:“我问你个事儿。”

    “问!”

    “那个,他们,怎么说我?”

    小桦一头雾水,什么怎么说你?

    “我是说,就你知道的,他们……就那些男生……”

    小桦忽然打断她,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小葱断然否认:“没有。”

    “不对,你从来不关心他们怎么说你的。”

    “我看小说,有感而发,推人及己嘛。”小葱回答得很快。

    小桦沉默了三分钟,然后掷地有声地甩出一句话:“我都帮你看了,咱学校没人配得上你俞姑娘,等上了大学再心动不迟。”

    小葱皱眉:“我真没有。真的是百~万\小!说看的,我容易入迷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书?”小桦不依不饶地逼问。

    “《蝴蝶梦》。”小葱镇定自若。

    “真的?”小桦半信半疑。

    “可不就是真的嘛,你烦死了到底告不告诉我?”小葱一瞬间从多愁善感变身张牙舞爪。小桦却忽然淡定:“嗯,现在倒是像真的。”他吹吹额发,恢复了嬉皮笑脸。

    “这你可问对人了。那说法儿可多了。”

    小葱哼了一声。

    “比如方言吧,他说你是‘美貌佳人红灯坐’!”

    小葱皱眉,“那是张爱玲,拜托他要拾人牙慧也找个生僻点的典故,别那么脍炙人口!”

    “咳”,小桦大失所望,“原来不是原创,我白崇拜他好几天了。哎你再听这个,这个绝不是拾人牙慧。”

    他清清嗓子,“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小葱刚端起茶杯,扑地一声把一口普洱全喷在了小桦胸前,“这副对联是说林徽因的!还是挽联!挽联!”

    “啊,”小桦大惊失色,连水都顾不上擦,“该死,这不是诅咒?这混蛋……哎不对啊,《林徽因传》我看过啊,没见过这句啊。”

    小葱咳得差点吐血,末了才有气无力地写下结论:“百~万\小!说不细。那个……还有不是挽联的吗?”她觉得她已经不用吃话梅了,现在心情好多了。也是,本来就没什么嘛。她拿了羊肉串送到嘴边。

    “有有有,就是写这封信的喽。要我说这个才是真正的脍炙人口!老三说他看你一眼,就浑身发抖。”

    小葱直眉瞪眼地盯着弟弟,半天憋出一句来:“谢谢啊!”心说他们村儿都这么夸人啊。

    小桦大刀阔斧地撸着烤串吃,忽然想起来:“哎,听说你们班实习老师,就那晏大公子,看上秦大美人了?”

    ☆、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晋江抽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

    小葱愣了一下:“你这哪儿听来的?”

    “全校都这么说啊,说他当着你们全班公然夸秦圆圆了!”小桦疑惑地看她:“难道是谣言?”

    小葱松了口气说:“都哪儿跟哪儿啊,那他还夸我了呢!老师夸学生可不就是公然夸,难道还私下里递个纸条,上面写上——嗯,这个问题回答得很好?——你们也太无聊了!”

    “什么呀,不是这个,是说她是美人,一笑嫣然!”

    “人家那是说梅花,说葛丽泰嘉宝。”

    小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呆呢?”“大家都说重华跟你们班秦圆圆……”

    “怎样?”

    “看起来挺配!”

    “怎么可能,他可是连公主都看不上,再说一个老师一个学生,怎么能扯到一块儿?”

    俞小葱气急败坏地嚷。

    其实若是小桦问她,“你说他跟谁能扯到一块儿?”她俞小葱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秦大小姐头上,但现在小桦这么说,她又要大声反对了。

    “看不上公主不代表就看不上秦圆圆;师生恋怎么了?现在就流行师生恋!”

    小葱语塞,半天说了句,“师生恋都不到头!”

    “爸妈不就是师生恋……”小桦猛地住口,他跟小葱同时想到,爸妈可不就是恩爱夫妻不到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小葱低下头,秦圆圆那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庞刹那间在眼前转了几转。

    她平日总是冷冷地不怎么说话,那一回活宝姜霖在班里讲那个鹦鹉跟邮递员的笑话,秦圆圆从讲台前面走过,正听他讲到结尾处鹦鹉说,邮递员!大家笑倒一片,秦圆圆听了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许是见惯了她无嗔无喜的样子,俞小葱只觉得那笑容真是有如冰雪乍消春花初绽,让全世界都跟着她明媚了起来。想想“水龙吟”那堂课,俞小葱心一沉,脸色变了——晏重华好像的确是有一刻失神,她亲眼看见的。难道,真的是因为她?

    小桦已经恢复了滔滔不绝,“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就是说秦圆圆。美色当前嘛,一时情不自禁情难自已,也是情有可原。说完了想想不对,可不就得拿个明星来说事儿!不然他好好地讲课,怎么想起嫣然一笑来了?他晏公子是见过世面,连公主都看不上,可他也是个男人,总得喜欢一个两个女的吧,除非他是同性恋。就算他真是同性恋,还兴许一到檀中,撞见了咱秦小姐就痛改前非了呢。这老话说得好,‘人的命,天注定’,‘千里姻缘一线牵’,‘萝卜和白菜,各有心中爱’……”

    “俞小桦”,小葱有气没力地打断他,“你不是我们班的吧?”

    “你是你们班的吗?”小桦一脸鄙视。

    小葱没吭声。过了半天,小小声地问:“你们男生背后是怎么说秦圆圆的呢?”

    “小龙女!”

    “什么?”

    “大家都说秦圆圆是小龙女。”

    小葱不得不感叹人民群众的智慧。人才啊,拿小龙女来比喻秦圆圆,真是贴切到了家。

    “那我是谁?”她现在的心情极其矛盾,既想知道别人怎么比较她和秦圆圆,又不想被拿来跟秦圆圆比。

    “你谁也不是!”

    “那凭什么?”小葱大怒。

    小桦很无辜,“那没办法啊,谁让金庸只写了秦圆圆没写你呢?你想是谁啊?”

    小葱想想也对,自己的性格好像是和谁都对不上号。不过小桦的这个问题是很好回答的,她不假思索地说,“林朝英!”

    小桦眨眨眼,疑惑地问,“再没有比她更憋屈的人了,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林朝英是小龙女的祖师!就这么想的。

    “林朝英不过就武功强点吧,难道你想当天下第一?”小桦困惑中。

    小葱赶紧说,“是啊是啊,我想当天下第一,还得开创个了不起的门派。”

    小桦两手一拍,“咳,那应该是郭襄啊,峨眉派不比古墓派厉害!”

    “呸呸呸”,小葱吓了一跳,“我可不想作郭襄。”

    秦圆圆是小龙女,我要是成了郭襄,那才叫一败涂地呢,而且还输得心服口服!唉,杨过这个不长眼的!

    爸爸在世时说过,年轻的好处有三点:一,再大的心事也不耽误睡觉;二,再大的愁事也不耽误吃饭;三,前两点很少有验证的机会,因为那样的时刻实在不多。

    俞小葱昨天晚上有幸验证了第一点,今天早晨即将验证第二点。

    香菜馄饨已经煮好,几朵胖胖的黑木耳在香气扑鼻的汤里载沉载浮,小葱欢呼一声,坐下就开吃。直到胃都有些涨了,嘴一抹拿起书包出门。

    她家离学校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刚刚从那条长长的小巷钻出来,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她们班的历史老师关燕儿。

    关燕儿前年才分来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漂亮时尚,有个绰号却极古典,叫“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课上课下那些连珠妙语已被学生整理成册,在校内流传甚广。比如:

    这刚早上八点,你就困了?昨晚上又看八阿哥了吧。别听电视瞎忽悠,告诉你们,八阿哥这会儿都写完两份折子了!清朝的家法是很严滴,满清灭了后有个什么贝勒很高兴,说就算你们不推翻它,我也要推翻它!

    明清兴起的是工商业市镇:松江是靠纺织兴起的,佛山是靠冶铁兴起的。当然,你们知道佛山,是因为佛山无影脚。

    我打你还需要理由吗。要我也有啊。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把你们那同学录什么的都给我收起来,离毕业还半年呢。用不用那么早就准备后事啊?

    我们现在为啥落后了?西方一哥伦布之后,继起无数哥伦布,中国一郑和之后,再无郑和。为啥,郑和是太监!

    这课没法儿上了,退朝!

    除了这些,还有一句最知名的,是回应某位不知死活的男生的倾慕——小屁孩儿一个,知道什么呀就敢跟我说爱情。我上小学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呢!

    就这么个没事儿拿枪药当维他命吃的主儿,偏偏极受学生待见。只是从“液体”一事之后,上门求爱的算是绝了。学生里头,她跟小葱最好,两人有时勾肩搭背一起逛街,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师生。

    小葱用手遮住早晨的阳光,看清“死不休”今天穿了件银灰色的长衬衫,腰间系了条细细的带子。衬衫是薄纱材质,里面黑色的吊带背心在阳光下一览无遗,甚至能看到左下角的花饰。下面是墨绿色今年最流行的七分裤,脚蹬一双同色的粗跟皮凉鞋。

    “你一点也不像教历史的”,俞小葱随口打趣。

    “错。教历史的才最应该走在时尚最前列。马王堆出土的那件纱衣,不到一两重,却有七层!隔着衣服能看见胸口的朱砂痣。刺绣用的金线是盲人用一把刀,全凭手感,在金箔上切割出来的。那才叫讲究,才叫美。咱们现在,差远了。现在有的,过去全有;过去有的,现在没有,而且再也不会有了。”

    这一大篇话完全没有标点,没换过一次气儿,又急又快却字字清楚,蹦豆儿一般。小葱没听完就笑得收不住,举手投降,“像像像,没有比你更像教历史的了。”

    “死不休”也是一笑,把叉在腰上的手放下来,凑过去挽住了小葱的胳膊,用比方才低了八度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放学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孔雀公主

    俞小葱向来是踩着点儿到校的。刚走到座位上,晨读的铃声就响了。她不自觉地向秦圆圆的方向看去。这位小姐今天一反平日的淡妆素裹,穿了一身的樱桃红,让俞小葱想到了绝情谷的新娘子。

    田怡正趴在桌上争分夺秒地抄数学作业,小葱打了她手背一下,“不用着急,‘灭绝师太’病了。”田怡一脸喜色地抬起头来,“真的吗?听谁说的?”

    这个消息是昨天重华无意中说起来的,当时她也是激动万分,脱口而出,“老天终于开眼了”!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话大大不妥,窘得不知说什么好。

    重华却说,“当老师要过的第一关,就是必须受得了学生们丧心病狂的诅咒。要想当个负责任的老师,就尤其是。我们小时候也总盼老师生病的。”小葱这才松了口气,觉得重华这句话说得体贴万分,对他的好感瞬间又上了一层楼。

    但这会儿她却不想透露消息来源,就说是关燕儿告诉她的。田怡追问,“什么病?”小葱说,“就是普通感冒,估计一两天就好。”“啊……”田怡失望之余又问,“那数学课自习?”“不是,听说是跟体育课换的!”田怡愤愤地说,“真是锱铢必较。”

    小葱也有同感,因为檀中的惯例是,如果换成自习,这堂课就算过去了;可要是换成别的课,那就早晚有归还的时候。

    体育课是上午第三节。到了高三,男女生的体育是分开来上的。今天的女生课还是接着上周练健美操。

    俞小葱和秦圆圆是领操,但小葱今天请了生理假,站在南操场边上跟田怡聊天。有个说法是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久了,连例假都会变得一致。起码在她们俩身上,这个说法是成立的。

    自从与重华潭空山一游,小葱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田怡说,可现在又不知从何说起。正犹豫着,田怡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说了句,“有人来示威了!”

    她转过头,看见又有两个女孩子肩并肩向这边走来,那自然也是请了生理假的。一个叫苏婷婷,另一个的名字比俞小葱还怪——董糖。

    小葱不愿跟董糖照面,偏过身子看天,嘴里说,“这两天闷得很,你看天上的云,可能要下雨了。”

    田怡不满地说,“你们俩完全反过来了,我真不明白,你怕她干嘛,应该是她怕你才对啊。”小葱急得跺脚,“你小声点!啊来了来了,快说点什么……啊那个,那个田怡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咱们的俞才女都过糊涂了。今天是6月29号,农历5月十五!”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进来说。小葱仰天翻个白眼,没奈何只好转过身来微笑,心里把董糖的大眼睛当成照相机镜头。

    “啊,都29号了,再有三天是党的生日,呵呵!”

    “你们也请的生理假?”

    “啊,是啊!”

    南糖歪一歪头,回手捋一把长长的马尾辫,低头玩弄辫梢。小葱只盼她快走,挽着田怡的胳膊说,“昨天那道几何题,你再给我讲一遍吧,晚上睡了一觉忘光了。”

    田怡白了小葱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南糖抢先开口了,带着三分腼腆:“你们谁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例假晚几天吗?”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连苏婷婷也没料到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田怡说,“我好像听说过喝醋可以,不知道灵不灵。你问这个干嘛?”

    “这个嘛”,南糖低下了头,“我这个准得很,下个月肯定还是这几天。”她话说到这里,苏婷婷已是一副了然的样子。但田怡和小葱还是一头雾水,小葱忍不住问她,“那又怎么样?”

    “下个月,六月十五,不太方便呗!”她偏过头去垂下眼帘,却从眼角瞥了俞小葱一眼。

    俞小葱顿时恍然。六月十五,孔雀节!

    田怡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来,“恭喜你了,孔雀公主!”

    孔雀节是潭州很重要的一个日子,可以说比起除夕亦毫不逊色。

    潭州多孔雀,白孔雀,蓝孔雀,还有华美高贵的绿孔雀。

    孔雀节的由来,有一个传说。元末明初——就是罗贯中写三国的那个时间——天下纷乱,兵匪横行。潭州那时,只是深山深处一个小小的村落,住着十来户人家。

    一年六月十五,一名十七八岁的美丽女子仓皇逃入村口,自称姓孔,被元兵追逐,祈求庇护。老族长将女子藏在自己家中,随后便有一队凶暴的元兵到来,查问女子下落。老族长始终不肯交出女子,元兵首领离去前命人举火,要将全村人烧死。谁知就在火苗蔓延开来,势不可救的时候,一只绿孔雀从老族长的后院冉冉飞出,打开尾羽,将全村十一户人家罩住了。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把青山熏得黑了,溪水烤得干了,但却没伤到一个人,一只鸡,没损坏村里一片瓦,一根栅栏。大火熄灭后,孔雀敛羽飞去。故老相传,潭州就是从那时起有了孔雀节。过节时要祭祀孔雀娘娘。选出村里最美丽端庄的一名少女,接受村民的朝拜。

    一千多年过去了,孔雀节已由祭祀慢慢演变成了一场全城狂欢。但最初的形式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孔雀娘娘被改成了孔雀公主,每年在潭州初二到大一的女学生中间选一个最美丽的来充当。届时孔雀公主头戴孔雀花冠,身着孔雀长裙,在插满鲜花悬挂彩灯的游船上沿檀溪绕城一周,接受万众欢呼。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想想吧,没有比这更出风头的事了。

    董糖,孔雀公主!

    董糖和苏婷婷走得远了。田怡问小葱,“怎么样?什么感想?”

    小葱咬咬嘴唇,“没什么感想。意料之中!”

    “我是问你有没有羡慕嫉妒恨之类的。”

    “有!”恶狠狠地,“我恨!”

    “恨谁?自己?后悔了?”

    “不,我恨世道不公!”

    “行了,你还有怨世道不公的资格,该知足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好看!”田怡把最后一个字音吐得一唱三叹。“像我这不美的,连世道都怨不着,要怨只能怨老天!”

    小葱被逗乐了。

    世道不公,自古皆然。可见不公自有不公的道理。

    最近这十来年,潭州选出来的孔雀公主凭良心说,除了前年的秦圆圆,就再没有一个能让人心服。

    孔雀公主那一身行头,没个几万块人民币绝对下不来。再加上花船,彩灯,鲜花,加上张罗组织的人力,孔雀节跟古今中外所有的节日一样,就是烧钱的日子。要烧钱就得有人出钱,区别就在这里——除夕是各家烧自己的钱,孔雀节则是烧赞助商的钱!所以说有道理,人家出了钱的,为什么不能随自己的心意选公主?你若看着不忿,你也可以出钱啊!

    所以,去年的孔雀公主是封氏集团的大小姐。

    大前年是封氏大少爷的小女朋友。

    大大前年是封夫人娘家的一个外甥女。

    ……

    秦家是本地望族,加上秦圆圆本人才貌两全,名动潭州,如果不入选也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前年才让封氏空缺了一年。

    封氏总裁封衔山有两个儿子,都还在读书。大儿子封时,今年读大四;二儿子封池,是檀中高中部三年级的学生,董糖的男朋友!

    封池在跟董糖确定关系之前,曾苦恋一个女孩子五年。苦到什么程度?封池有一个好哥们吴舜尧一次在他家过夜,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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