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哀怨的声音惹烦,没力气发火,姬莲冬一不做二不休,把池悠霓八年来无法参与姬家亲子游的原因以及饮恨地点,一次列明,一次就堵得她心服口服,再也没有怨言可诉。
花不到十分钟,不费吹灰之力列举完毕,姬莲冬弯下身躯继续找鸟。
一直以为他记性很差,池悠霓张目结舌许久,突然很想对他表达祟拜之心。
「……你手给我放下来。」
「鼓掌而已,有什么关系嘛,你好别扭哦。」池悠霓收回双手,表情忽然很落寞地抿抿嘴巴,「还有一次你没有提到,去南非看狮子那次,我也没跟到。」
姬莲冬愣了一下,原以为没力气发作的火气,由他心间猛烈窜烧出来!
他伸出两只手,啪地左右夹击住池悠霓粉盈盈的脸颊,把她好好一张花瓣小嘴压成了猪嘴,不让她再有开口恼人的机会。认识她不是一天两天,姬莲冬洞悉她可鄙的私心,配合他双掌揉动的劲道,他从咬合的齿缝间恨恨地磨出声音来:
「那次只有我爸妈去,我也没去!想找你的丁叔叔,自己想办法!」
她未成年嘛,他爸爸妈妈借她跟一次有什么关系?哼,莲冬好小器!
「阿烈,姬和霓霓是小时候就认识吗?」
跟着姬莲冬一起跷掉下午的马球课,姬家的专机这几天飞去德国,一行人改搭阿瓦里德王子的专机北上至约克郡度周末。被阿烈以减肥为名,硬给抓去赛了几趟马回来,阿瓦里德王子两腿发软,整个人摊在厨房外的原木长椅苟延残喘,让贴身侍卫帮他按摩操劳过度的肥胖双腿。
看见阿烈端着冷饮推门出来,阿瓦里德王子指指地平线底端的少年少女,好奇询问阿烈。距离有点远,他听不见两人在聊什么,不过他们打打闹闹的样子却令阿瓦里德王子颇觉意外。
「姬和霓霓感情似乎很好,是不是?阿烈。」
「哎呀,哪里好!姬莲冬又在欺负我家小姐了!」阿烈把冷饮塞给阿瓦里德王子面无表情的护卫,卷起袖子,飞步杀了过去。「小姐你撑着,阿烈救你来了!」
「欺负?」王子呆愕了一下。
他跟姬同寝室同班两年多,直到十分钟以前,姬还口口声声叫他沙乌地。
今天中午,当霓霓突然在伊顿出现,临时决定来约克郡度假,并且邀他前来,他以为这里是霓霓家的别墅。抵达后,霓霓也主动带他在庄里走了一圈,为他介绍马场的环境。他看她跟所有人都很熟,所以一直以为这座马场就是霓霓家的。
没想到阿烈告诉他,这里就是姬家那座不对外开放的夸特马育种场。
欺负?阿瓦里德王子大惑不解,疑惑眺望充斥阿烈大嗓门的热闹天边。
「姬在找什么,你知道吗?」伸出右臂让侍卫按摩,王子随口问道。
面色严肃的男人点了下头,视线落向主子肥掌间一只睡死的白色小东西。
fx fx fx fx fx fx fx fx
姬莲冬推开浴室门,等了一下。
卧室静悄悄,没人为他送上衣服、递上拖鞋,也没有人候在门外,等着帮他把在这种时节、这个寒风刺骨的乡间特别容易着凉的湿发吹干。将浅蓝菱纹浴袍的带子束紧,姬莲冬正要按铃叫人上来,卧室的房门忽然被打开。
「是的,我们等一下要使用书房……不,壁炉不需要,今天不会很冷……」
一条飘着淡淡松香的浴巾伴随交谈的声音由天而降,盖住姬莲冬犹带稚气的青涩脸庞。一双毛绒绒的松鼠拖鞋走入他无言的狭瞳中,隔着蓝色格子纹,姬莲冬听见池悠霓正在跟他的英国管家确定这两天的食宿安排。
问都没问过他这个当家少主一声!
「明天的早餐吗?我照旧,莲冬应该也是……是的,我们预计停留两天,星期天下午离开。」停顿一下,见某人无异议,池悠霓降低音量真心赞美道:「王子说晚上的法国料理相当别致,我也觉得菜色搭配得很好。请你转告主厨,我们都觉得很好吃,辛苦他了。」
「是吗?」他怎么感觉吃起来像馊水?
「莲冬心情不好,他这两天吃什么东西都会觉得难吃,请你不要介意。」
「谁说我心情不好了?」像盲人一样,被导盲犬往隔壁的起居室推了去,姬莲冬没看见池悠霓对随后跟进来的管家挥挥手,请他别在意某人的无理取闹。
起居室没铺地毯,脚丫子才踩一步就冻得受不了,姬莲冬拒绝前进。「鞋子啦!」
管家年事已高,为了他们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忙碌一整天,光是阿瓦里德王子带来的护卫就可组成一支维和部队,何况这种人仰马翻的情形还要持续两天。池悠霓不想耽误老人家上床休息的时间,忙着回答管家的询问,见姬莲冬走到一半突然不动,她没催他,只是伸出两只脚,脚尖轮流在冷得频哈啾的少爷身前点一下。
「你这是干嘛?」姬莲冬望向地板上两只啃着栗子不放的贼松鼠。
「我的拖鞋很大,你穿得下啦,穿穿看。」将她活泼好动的麦色玉足伸过去,与姬莲冬的「莲足」比起大小。「哇,莲冬脚板好白,看得见血管耶!好漂亮哦!」
老管家隔着一条很像中国新娘盖头的蓝色浴巾,看不见小老板此刻的神情,不过,从他忿忿套上松鼠拖鞋这个动作推敲,他家小老板应该是不大欣赏悠霓小姐发自内心的赞美才对。
「你手好冰哦!」
「你以为是谁害的!」
「这里的暖气很强耶,我都流汗了,你看!」推着姬莲冬落坐在靠窗的三人座骨董沙发椅上,池悠霓把管家递来的毛毯摊开,盖住姬莲冬弱不禁风的身体。她跟着毛毯绕到椅子后面,很努力的把姬莲冬包得像蒸笼上等着加温的端午节肉粽。「你不会冷了吧?莲冬。」
「……管家,这里人手不足吗?」
听出小老板的言下之意是:快点把这个女生扔出去,扔得愈远愈好!
老管家维持不苟言笑的专业形象,琥珀色的瞳眸却流露出会心的笑意。
一股温暖的香气从他手上摺叠方整的衣物中飘出来,老管家把薰得暖洋洋的墨绿色高领毛衣和长裤,外加一件御寒用的云母灰连帽式软呢外套,搁在另一张法式软椅上。
看这情形,书房今晚用不着了。
迅速将杂物散落一地的浴室清理干净,潮湿的地板回复干燥,打开薰香。
拿出一套男用的丝质睡衣,平铺在羽绒被上,老管家详细梭巡寝室一遍,才抱起一堆衣物退出卧室。不久,走路静悄悄的老管家从书房捧着一台手提电脑,打开起居室房门,再次走入气氛宁馨热闹的起居室。
「会痛吗?」努力帮姬莲冬擦干头发,以免体质太差又不爱运动的他一个不小心着凉了,池悠霓听见痛得倒嘶的一个声音,她从椅子后面将脸往前探入浴巾下,瞅着脸颊已经浮出温暖红晕的姬莲冬瞧啊瞧的。「我太大力吗?会痛吗?」
姬莲冬对她,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我的头发拔光,我没兴趣当和尚。」
想像他当和尚的模样。池悠霓噗哧笑出来。
「悠霓小姐,距离九点半,还剩下二十分钟。」把无噪音的吹风机接上电源,放在池悠霓身后一盏维多莉亚时代的骨董台灯旁,管家看见笑得不亦乐乎的小女生在听闻他的提醒之后,跳了起来,扯下覆盖在他家小少爷头上、久到几乎可以闷出香菇的浴巾。
果然是没做过家务的千金小姐。
在书桌两边各站了一会儿,检视手提电脑摆置的角度是否得宜,耳朵听着小老板与池家小千金吵吵闹闹,老管家爬满皱纹的眼尾堆出笑意,手脚俐落的接上电源线,掀起电脑萤幕,将前后两盏专程请眼科权威实地测量过距离的打字专用护眼灯打开。
约克郡乡间人烟稀少,入夜后更显荒凉,偶尔只闻牧羊犬敏感的吠叫声。
老管家把璀璨得稍嫌冰冷的水晶灯关掉,打开地灯,藉由暖橘色系辉映出池家小千金暖呼呼的脸蛋、温暖的心地,驱走大房子容易感觉到的寒意与寂寥。
阿瓦里德王子一行人被安排住在三、四楼,皆已入睡。除了负责守夜的警卫,整座马场就属这两个年轻人、以及悠霓小姐还在厨房烤点心的保镳最精力充沛。就连自认为身体硬朗不输给年轻小伙子的他,一天忙下来都觉得一把老骨头快散了,还好悠霓小姐这次有跟着来。
小老板今天的心情,感觉起来确实不大妙。
身为这里权限最大的总管,小老板没睡觉之前,他没有上床休息的道理。以往小老板心情欠佳,陪着他耗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悠霓小姐出现,才有了改善。
年轻的时候,要他熬个几天几夜不睡觉,不成问题。
现在他只能感叹:唉!岁月不饶人。老管家爬出酒窖时,手里多了一瓶窖藏红酒;迎面而来的冷风如刀,将他膝关节的风湿痛冻得隐隐犯疼。在这种来客数多得吓人的鬼天气,他居然能在十二点以前就上床歇歇老腿,这都要感谢悠霓小姐体恤老人家,自告奋勇把照顾小老板的工作全揽下来。
虽然笨手笨脚,每每愈帮愈忙,可这女孩的心意真的使老人家动容……
「悠霓小姐,点心送来这里可以吗?」把三只酒杯和美酒摆在书架上。
「九点半了,管家爷爷,你怎么还没休息?九点半!舅舅!」池悠霓惊叫着跳起来,顺着老管家含笑的眼神,她惊喜地看见姬莲冬的电脑已由书房移至这里。
池悠霓向观察力好得惊人的老人家开心道谢,拉着已吹干头发、也换好衣服的姬莲冬,两人坐入书桌前两张人体工学椅内,她不忘轻声催促天生劳碌命的老人家快点回房休息:「点心阿烈会送来这里,哇,有葡萄酒!我最喜欢这个牌子的葡萄酒,一九二七这个年份最好喝了,管家爷爷谢谢你!我和莲冬还要忙很久,晚上一定很冷,真的很谢谢你!你早点上床睡觉,晚安哦。」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忙很久?」姬莲冬没好气抢白。
一点开电脑就看见今天被退件的报告,大刺剌且很刺眼地躺在桌面上,戳刺着他的神经。心情极度不爽中,姬莲冬的大腿猛不防被什么东西戳刺了一下,他惊跳起身,膝盖骨不幸撞上桌子!
痛得面红耳赤,姬莲冬正想叫管家把抱垫拿来,他要在池悠霓害死他之前先下手为强闷死她!电脑的扬声器正巧在这时传出一个清冷魔魅的男性声音:
「悠霓,你在线上吗?」
「嘘!」一手压住姬莲冬来不及发难的俊嘴,池悠霓如临大敌,飞快点开语音通讯系统。她跟时间竞赛,赶在九点半准时将麦克风装好。「舅舅,晚安。」
「晚安。一切准备就绪了吗?」
「还没有,舅舅,你等我五分钟,我有话要跟莲冬说哦。」
线路那端的男人似乎正在查阅什么资料,闻言一顿,「姬少爷,晚安。」
本来想假装自己不在现场,无奈一个鸡婆女生主动帮他别好麦克风,还
替他咂舌试音。好歹是堂堂姬氏家族的少爷,不回应也不行了,姬莲冬恨恨地揉捏池悠霓多事的粉腮,同时意兴阑珊的回应对方彬彬有礼的问安,「晚安。」
「叫舅舅啦。」池悠霓以气音纠正没大没小的哥儿们。「叫舅舅,快点啦。」
为了让耳根清净,姬莲冬把她的大嘴巴揉到不能说话的程度,才重复一次:「池悠霓舅舅,晚安。」
「叫我池督英就行了,姬少爷。」对方一心数用,礼貌地强调重点:「你们说你们的。悠霓,把握你的四分钟。」
站在门口静待小老板做最后的指示,毕竟他才是他的顶头上司。老管家看见池家小千金附耳对他小老板叽喳一阵之后,他小老板脸上的不耐烦转为疑惑,狭长的俊眸抬起来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困惑道:
「我这里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回房间休息吧。」笑意滚上老管家缺乏笑纹的嘴角,他见悠霓小姐又对他小老板咬耳一句什么,他小老板表情更加困惑,望着频频点头的小千金,然后,转头对他说:「晚安。还要说早点睡?」回头质疑打蛇随棍上的池悠霓:「为什么要叫别人早点睡?要多早十一点吗?」
在池家小千金出现之前,小老板可能根本不晓得原来自己可以跟下人互动。小老板不是一个气焰高张的统袴子弟,他只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真性情而已。从某方面看来,小老板可以算后知后觉或是时下年轻人常挂在嘴边的,没神经。
「两位忙完,也请早点就寝。」管家领命而去,退出去时不忘提醒一声:「悠霓小姐,池少爷还在线上等你,你的五分钟剩下一分半钟,请把握。两位晚安。」
瞧一眼更深露重的屋外,把室内气氛调和得暖洋洋,老管家满意地带上门。
「舅舅,对不起让你久等,我回来了。」池悠霓打开麦克风,并将被某人和某只鸟以及某份鬼报告折腾一整天、也想早点休息的某少爷拉回来坐好。
线路那头依然充斥着查阅资料的细响,对方的声音也依旧清冷:「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始终在状况外,姬莲冬一头雾水。
(在线阅读本书尽在:比奇网址:)
眼看阿烈一个人喝掉半瓶葡萄酒,不胜酒力,整个人终于睡摊在他床上。
恶梦连连,是姬莲冬对这个漫漫夜晚的注解。
还在发育阶段的身体瘦巴巴,平素养尊处优惯了,姬莲冬依照池悠霓指示的方法试了两次,却始终拽不动阿烈魁梧的身躯,也抽不出被她压在底下的羽绒被。
睡眠不足加上操劳过度,姬莲冬累得晕头转向。
双手撑在床沿,望着阿烈鼾声大作的睡脸无言半天,他决定他受够了!
「我完成了!完成了,耶!莲冬,这次你的报告一定会过关,我觉得你应该获得a哦!」多亏她舅舅帮忙捉重点,她从旁监督,陪某少爷磨了两个钟头,慢慢将他被老师一句「重写」打击得支离破碎的信心建立回来。
又因为,某人的手指被某人咬肿,以致于无法打字,身为罪魁祸首,只好肩负起打字的重责大任。凌晨一点半,池悠霓总算完成由姬莲冬口述的神学报告,她爆出一串兴奋的欢呼,冲入隔壁房室准备向某人当面报佳音,飞跃的双脚忽然停住。
「莲冬,你要去哪里?」跟着懒得回话的少爷走出房间。「你去哪里嘛……」
「你问题真多耶!」
「小声一点啦。你老实回答我不就好了,你去楼下要干什么?」
看来不回答她,她是不准备放他一条生路了。「找管家拿被子啦!」
「你小声一点啦。这么晚了,你不要吵醒管家爷爷他们,我们去阿烈房里拿她的被子就好了。」对姬莲冬不耐烦的表情还以一记怪他不够人道的瞪眼,池悠霓拖着双眼爬满血丝的哥儿们转向,两人并肩朝长廊底端走过去。「你看,外面乌漆抹黑的,都没有灯火了,大家都在睡觉了,你不要吵醒人家啦。」
心头火烧起来:「你就常常半夜跑来吵醒我!」
「你小声一点嘛!」池悠霓斥责着,忽然伸手攀住姬莲冬愣住的肩头,然后凑向他白净如上等美玉的左耳,以气音教他做主子的道理:「你白天不用工作,不能跟他们比。我妈咪说员工是公司很重要的资产,我们要好好爱护,知道吗?」
「你说完了?」
瞧一眼表情不善的少年。「哇,好冷哦,我们动作快点,不然阿烈会感冒。」
「装什么傻啊你!」
池悠霓充耳不闻,拖着很想睡又无法如愿上床的火大少爷,步入阿烈房间,立刻像日理万机的小总管般熟稔地分派起工作:「阿烈的被子让你拿,我回我房间拿毯子。」
望着池悠霓消失的门后,姬莲冬无言一会儿,终于火大的搂起羽绒被。
他不情不愿定出房间,池悠霓正好也从卧室后退着走出来,手上抱着毛毯。不禁纳闷:
「阿烈一个人盖两条被子不会太热吗?她很强壮耶。」
「毛毯不是给阿烈用的。」池悠霓欲言又止地瞄他,「莲冬,我跟你说……」
昏昏欲睡之际听见这句话,姬莲冬浑身警铃大作!
「池悠霓!」他目露凶光,威胁着又愁眉苦脸给他看的女生。「不、准、说!」
「可是这次真的真的很重要耶……真的嘛……」
「你哪一次不重要!」
「这次更重要,真的嘛,真的啦。」如同相识八年来一样,在约克郡谷地冷得足以将人冻成化石的超低温时刻,不顾某人激烈反对,池悠霓终于把她在某人面前隐藏不住的心事,娓娓地倾吐而出:「莲冬,我跟你说……」
某人一头撞进他的双手几乎抱不住的白色羽绒被,以示对生命的绝望。
fx fx fx fx fx fx fx fx
七岁那年,在幼稚园毕业典礼当晚,她以讨他欢心的口吻对他说——
「莲冬,我跟你说哦,丁叔叔改名字了哦!」
「关我什么事?」
「你忘记了吗?」一副拿他的痴呆莫可奈何的模样,她揉揉额角,把手一摊。「你常常说你不喜欢丁叔叔,你忘记了吗?」
虽然解读不出来她的肢体动作,他就是莫名看得很火大。「不可以忘了吗?」
「那你也觉得『想念』很好听对不对?那它以后我们就叫『想念』,好不好?」
因为她一直堵在他面前,他急着上厕所,只好随便回答:「好啦好啦!」
没想到,一失语成千古恨。她口中好可爱的妖马,从此以后变成他的梦魇。
再来是八岁时,有一天她跑到他教室,以谄媚的笑脸对他说——
「莲冬,我跟你说哦,堂哥说想念是一匹很优秀的赛马耶!」
「你堂哥说什么话,关我什么事!」
「我没有堂哥,他是你堂哥啦!我可以吃一块芭乐吗?」趴在桌边,垂涎他餐盘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你的午餐看起来好好吃,我的便当第二节下课就吃完了。」
今天星期三,是家庭便当日,所有小学生都得自己带便当。
「你有没有洗手?」看她瞪大眼睛,愣住了,他就知道她这个脏鬼没洗手。「用叉子吃,这一次你不要再用手抓——」讲话速度太温吞,敌不过她快似闪电的手脚。他把象牙筷子往桌面负气一拍!「你好脏,我不要吃了!」
古典的凤眸投射出万丈光芒,「那给我吃好了!」
她赶紧从教室后方拖一张椅子过来,快乐吃起来,完全忘了她造访他的目的。
直到下午第一节下课钟响之后,她才拎着一个香喷喷的纸袋,又兴匆匆跑到他教室企图笼络饿到快发脾气的他。
「莲冬,堂哥说,要参加比赛就要赶快一点。堂哥说马很容易老,七岁就是老头子了,要跟你爷爷一样在家里每天喂鲤鱼。这是堂哥告诉我的。为什么?」
「我又不是马,怎么知道为什么?快点打开啦!」
「哇,你肚子饿也是咕噜咕噜叫耶,好大声哦。」赶快打开纸袋,一阵食物香气从袋中跑出来。把手伸入袋里拿食物之前,她看见他眉头皱住。「我有用洗手|乳|洗手,你闻闻看!」摊开她难得看见肤色的小手,伸到他鼻下让他检查。
「不是这种味道……」眉心的皱纹更深,甚至连鼻头都出现纹路了。
「我有洗啦,我这次没有骗你!」缩回手嗅一下,她突然跑出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罐瓶子。「我用这个洗手的,我有洗。你闻闻看。」
挤一坨白白的|乳|液在他手背,抬起他的手掌让他对照一下。「我有洗吧?」
「这个不是洗手的。」他很坚持,转身从保母帮他准备的清洁用品箱里,拿出一个泰迪熊造型的可爱小瓶子。他按一下熊鼻子,笑开怀的熊嘴巴立刻滚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小球,看得她小嘴圆张。「洗手要用这种小球啦!」
「给我给我!我洗洗看!」她拖起他,两人跑到水龙头下洗了起来。「哇!你的洗手球味道凉凉的,学校的洗手|乳|是橘子味道哦。你上厕所都把小熊带进来哦?」
「不然怎么洗手?」
「用这个洗啊!」她比比摆在水龙头旁边的瓶子。
「那个不是洗手的。」慢吞吞冲掉手背上可怕的|乳|状物。
「是啦!」
「不是!」他很坚持他的「洗手球」才是洗手专用的清洁用品,就好像保镳的名字叫「保镳」、厨师的名字叫「厨师」一样,一个萝卜只会有一个坑。
她似懂非懂,跟著跑回教室,一路不忘对他催眠:「莲冬,我跟你说哦,昨天哥哥有放赛马的影片给我看哦!哥哥说可以赚好多好多钱……」
「我没有哥哥,管家有很多钱。」坐回原位,抽出纸巾擦手。
「这次是我哥哥啦。啊,你那张纸巾不要丢掉,给我!」
把他准备丢掉的半湿纸巾抢过来,擦起双手,看黑了他傻眼的俊容。
「那张纸巾我擦过手了耶!」
「有什么关系?你的手没脏啊。」
「你好脏哦!」退避三舍。「我不要吃你拿的——唔!」
把热呼呼的美食塞进他嘴巴一点,以免馅料流下来浪费掉,就太可惜了。「很好吃哦,对不对?哇,你的是红豆馅,我要吃奶油的,等一下我们交换吃!」
那天,池悠霓这脏鬼居然用她可怕的脏手,从很香的纸袋拿出一种圆圆软软的食物给他吃。她告诉他那种东西叫红豆饼,是阿烈外出买来给她当点心的。
点心?她十点吃完自己的便当,十二点吃光他的便当,下午一点半还有点心!
她是猪只投胎转世啊?!
那天以後,把妖马变成赛马,又变成了他的责任。
刷!坐在草堆上等某个人清完马粪,一支黑色扫把突然往姬莲冬脸上扫过来。
正在剥掉起司特地烤得微焦的外皮,姬莲冬握叉的手顿住一下,他的半张脸被马厩里一个走来走去的影子盖住,整个人阴恻恻。
刷!像要激发他的战斗欲,黑色扫把又扫了姬莲冬很隐忍的俊脸一下。
今晚太累,跟畜牲计较也不是他的风格。姬莲冬随便充满挑衅意味的马尾巴挥灰尘一样,在他头上肩上来来回回地大扫除,戳开起司皮,直到一个代表饥饿难耐的喷气声由他头上吹落。
姬莲冬抬眼,与著实看不出来它哪里忧郁的黑色马匹对望。
就像养它多年,他始终看不出来它这德性居然拥有冠军马的资质,还喜欢嘲笑速度不如它的马匹一样。驯马师说因为这匹马资质太好,连战皆捷,至今未尝过败绩,使得它目中无马。这几年,这匹马的劣根性有发挥光大的倾向,开始以恶劣的手段羞辱陪它晨间练跑的年轻赛马,不惜运用天赐的飞蹄践踏其他马儿的自尊心,在它们心中造成无法磨灭的创伤。有的马匹甚至因此不再站上赛道。
为了保护仍然大有可为的年轻赛马,驯马师们不愿再让它们陪没有风度的恶劣马做晨间练习。少了劲敌,自食恶果的常胜军於是愈跑愈不起劲。
马匹是灵性极高的动物,生性好交际,它们可以感受到周遭最细微的变化。
感觉自己被孤立,是这匹马近来心情郁闷的原因。解决问题,得用最古老的方法……无法像卫生标准低得令人不敢恭维的女生,在马粪充斥的污秽空间嗅而不闻地大啖美食;起司戳老半天,头上的呼息声渐渐急促,姬莲冬终於觉得他戳过瘾了,才把盘子高举过头,上面那只在他走进马厩立刻狠拉一坨屎对他示威的马匹,受不了他动作太温吞地已将马颈伸长,半路便劫走了蛋糕。顺便——
「放开盘子,妖马。」
马儿对著很隐忍的头颅喷气半天,终於松开咬起来没成就感的硬物,转而——
额上青筋暴出,姬莲冬半闭眼睛警告著:「放开我的手,妖马。」
「因为舅妈的预产期在年底,舅舅就陪舅妈回伦敦待产,顺便在政经学院读硕士。我舅舅不喜欢浪费时间。」不谙清洁工作,笨手笨脚地清掉马粪之後,池悠霓检查著饮用水和草料,一边对姬莲冬解释她昨天中午为什么可以去伊顿找他;她忽然听见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得意马鸣,其中夹杂某人耐性快耗完的咬牙切齿声。
放下叉子,她急急忙忙从马厩里面跑到最通风、也是最冷的门口,一看!
「我也要玩!」池悠霓快乐地扑倒到姬莲冬身畔。
「你眼睛有问题吗?谁在玩!」不可思议怒斥乐不可支的女生,好不容易拉回被咬住的左掌,姬莲冬来不及拂袖离去,右掌便被咬住了。「池悠霓,叫你的死马放开我,不然明天早上你等著吃马肉大餐!」
「想念你过来这边玩?!过来玩,快点!」拍拍有著夏日青草香的稻草堆。
「你干嘛叫它过来,谁要跟你们玩!我要回屋子睡——」忿忿半爬起的身躯突然跌坐回草堆,姬莲冬忍无可忍:「池悠霓,叫你的马离我的头发远一点!」
「想念想跟你玩,你陪它玩一会儿嘛,莲冬。」池悠霓趴在姬莲冬身边,满脸哀求,「你不是说它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它没有朋友?它想跟你玩,一定是因为这阵子没有朋友陪它玩,它真的很寂寞,你陪它玩一下嘛,好不好?」
「不好!」吼完,换肩膀被寂寞到捉狂的马嘴衔住,姬莲冬无言。「妖马,放开我。」失控抓起一束稻草砸向心情似乎很好的马儿。
池悠霓见状小脸一亮,玩心大起,「我也来!」
一时间,开怀笑声、得意马鸣声以及不堪其扰的怒吼声,伴随稻草满天飞。
等到姬莲冬被无法沟通的女生和行为乖张的劣马气到筋疲力尽,已经是将近天亮的事。两个人、一匹马,挤在草堆上和平共处。
打开毛毯盖住不支倒地的姬莲冬,然後挤到他身边躺下来,顺著他潮红的俊颊,池悠霓往上看。马匹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站著睡觉,看见近来心情很差的想念也躺下来睡觉,她总算松了口气。
「莲冬,你听我说。」池悠霓摇摇从没这么累过的姬莲冬,直摇到他少爷紧闭的俊眸终於裂出一条不怎么愉快的细缝。「我把舅舅的即时通帐号和手机号码给你,这样,以後要是有功课不懂,你可以就近请教我舅舅。我已经跟舅舅讲好了。」
冲著她舅舅今晚在神学报告上帮了他不少忙,姬莲冬没有反对。
「把资料拿给保镳,他们会处理。」
「不可以啦!」池悠霓吓一跳,立即反对!「我舅舅来英国读书的事情是秘密行程,他很注重隐私,他留给我的手机号码是只给家人用的。莲冬,我舅舅的联络方式真的不可以给别人,他知道会生气的。」
「你很烦耶!我不姓池,你干嘛留给我这么负担的东西啊?你自己记著就好,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拿啦。」
「好嘛!你以後要是有需要,你请陈叔叔和李叔叔打电话给我,我再帮你联络我舅舅嘛,到时候可能会久一点,你要有耐心一点哦。」看他听得一脸茫然,池悠霓忍不住又是一叹:「莲冬,陈叔叔和李叔叔是你的保镳,拜托你至少记住他们的姓氏嘛。他们不辞辛苦陪我们来英国念书,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想想看嘛,骨肉分离多么可怜,老婆和小孩都留在台湾……」
从未思考过如此复杂的层面,姬莲冬张开眼瞳,愣道:「他们有几个小孩?」
池悠霓被他问得一呆。「没有,他们没有结婚哦。」
「没结婚和生小孩,有绝对的关系吗?」这点常识他还懂,毕竟全球政商名流的私生子堆起来满坑满谷,他看多了。「他们有几个小孩?把他们的孩子全都弄来英国读书,可以吧?」瞄瞄池悠霓欲言又止的脸,「所有费用从我的零用钱里面扣除,这样你可以让我安静了吗?」
有时候看莲冬好像很绝情,什么都不会,可是有时候,他又会像现在一样语出惊人,让她很感动,觉得好温暖呢!
「你干嘛啦!」姬莲冬没好气地推著一颗凑过来取暖的头颅。「这件事你自己记一下,明天交代管家去办。」
「记什么?」池悠霓紧紧依偎著抗拒无效的姬莲冬,犹自感动不已。
「记得把他们的小孩接来英国读书。」
「可是他们没有小孩啊。」
姬莲冬一愣,粗嘎的语气绷满危险讯息。「你刚刚训我一堆话,那是?」
「那个哦,我只是假设啦,我——唔唔晤……」嘴皮子被受够她胡扯的一双手掌狠狠地捏住一会儿,直到双颊红似火烧,池悠霓才终於获得缓刑。「这次比较不疼耶!莲冬,你心情好转了对不对?」
被她一问,姬莲冬这才发现神学报告写完以後,他心情真的轻松不少。
「莲冬,我今年暑假回台湾就……不回英国了。」
一种仿佛遭人囚禁多年,忽然如蒙大赦的重见天日感,流遍姬莲冬全身。
「因为……我哥哥去美国读书,现在,我舅舅也出国念书了,家里只剩小紫和妈妈,所以我和哥哥商量之後,决定……我回去台湾读高中。」
姬莲冬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重情重义对她说了:「再见。」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池悠霓叽叽喳喳的声音,困得要死的姬莲冬反而为这种异常现象感到疑惑,突然睡不著了。池悠霓应该还有事情交代他吧?
她在他身边团团转了那么多年,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妖马。
这次她突然决定回台湾读书,怎么处理妖马,她还没有交代下来。
冲著她不惜麻烦她那个大忙人舅舅,帮他做好神学报告,姬莲冬出声示警:「我要睡了。」
难得一次好心警告她有话快说,她却一反常态,只是鼻息不稳地对他说:
「……晚安。」
左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微响,很轻微的、很克制的声音,怕吵扰姬莲冬好眠一样,接著有什么东西悄悄自他左手边滚离。起初姬莲冬没啥感觉,不一会儿,原本暖呼呼的身体逐渐发冷,他才察觉身边似乎少去一样温暖的热源:一种让他娇贵得近乎没有感受性的心,经常处於状态的热源。
「池悠霓……」无力。
「我没有在哭嘛!」回头对姬莲冬吠了一声,偷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样子很没有说服力耶!我很冷,过来啦!」把口是心非的女生拉回原位,填补凉飕飕的缺口。「你继续哭,没人会管你眼睛会不会哭瞎,最好把你得了忧郁症的妖马哭醒。我没得睡,大家都不要睡了!」
池悠霓泪眸瞠大,发达的泪腺突然神奇地阻塞住。
她哀怨转身,可怜兮兮巴著姬莲冬。「莲冬,我跟你说,想念——」
「要让它吃饱、穿好,生病时要请兽医帮它看病,拜托我要好好照顾它,麻烦我要好好把它养大『成丨人』。你交代五千万遍了,烦死人了!」
听见姬莲冬闭著俊目,近乎赌气地覆诵她九岁那年将爱马慎重托付他时的童言童语。说到後来,姬莲冬自己也觉得莞尔,他形状姣美的嘴角挂出一抹笑,看得池悠霓不禁也破涕为笑。
「莲冬,想念拜托你了。」
以为她会叫他跟她回台湾念高中,结果她吭都没吭一声,姬莲冬不禁为她这次的爽快豁达感到不解。
「莲冬,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没有朋友都会觉得很孤单,所以你才会向王子要来小嘿美和想念作伴。」小嘿美和想念第一次见面就很合得来,姬莲冬平常呆呆的,看起来没什么常识,关键时刻,他往往又能把事情做对。
莲冬说治疗想念受创的心灵,最古老有效的方法是动物的陪伴。
找出解决之道,莲冬也很快就搞定麻烦。
这件美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莲冬要东西的手段太不计後果,就像土匪。
晚上进餐时,王子不得不把小嘿美交还给找鸟找到脸色发青的莲冬时,眼睛哭肿,他的侍卫差点为此血洗「马家庄」;而莲冬家的保镳们因为嗅到风雨欲来,也全副武装。
要不是双方人马差点拔枪相向,她根本不晓得莲冬为想念做了这件事。
「莲冬,阿瓦里德王子人很好,你要做他的朋友哦。」昨天她看见王子被六个伊顿学生包围住,她之前就看过他们找王子麻烦。可是哥哥向她分析过,这种情形她最好别出面干预,因为她的帮忙只会让事情恶化。「你不要再把阿瓦里德王子赶出你们寝室啦,他保证会改邪归正,以後不会再幻想他是哈利波特了。」
哥哥说她插手,只?br/>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