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伤之痛

伤之痛第27部分阅读

    “妈妈,你好象有话要对我说,否则不会这么老瞧也瞧不厌我。”郦红放下筷子,敏感地猜测到母亲的心思。

    “你猜对了。”沈碧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与你谈谈婚姻问题。”

    “妈妈,婚姻是一个老掉牙的问题,不过每个人都得走婚姻这块跳板。大多数人都好坏不同地走过去了,但也有人在这块跳板面前犹豫、恐惧,不敢过,有人在过时跌下跳板。”

    对婚姻郦红持冷漠态度,好象对它有一种本能的厌恶。这点郦懿、沈碧瑞从女儿的语调举止中都已注意到了。

    “你是否在爱情上受过刺激?”沈碧瑞顾忌重重地一皱眉,问女儿,差点撞翻一只酒杯。她连忙掩饰住猜想到人生可能带给女儿灾难的恐慌。

    “这不否认,”母亲那颗慈爱的心所流露出的担忧并没有逃过郦红敏锐的眼睛。她尽量用轻松愉悦的声音说,“不过,妈妈,请放心,我在爱情上并没有受过欺骗,只是命运在捉弄我,直到现在还没有把爱情现实地赐福给我。”

    郦懿、沈碧瑞当然都不明白女儿指的“现实地赐福给我”自有它特殊的含义。她指望的“现实地赐福给我”的人,就是在“幻印中的人”消失之后、闵毓的爱失去之后还没有碰见过一个象“幻印中的人”和闵毓那样的人。她除了那个“幻印中的人”和闵毓外,不会嫁给任何人。

    郦红对父母关心的婚姻问题并不热心,迂腐的婚姻问题并不会比一桌可口的佳肴更有味。被人实际上已视为商品化的婚姻是一桩肮脏的买卖,象毒菌一样会导致很多家庭的不幸,或人心身受到慢性自杀的摧残。

    “你想独身?”郦懿的眉头皱紧了,放下筷子,用餐巾擦去嘴角的油腻,似乎也想用父亲严肃的关怀擦去女儿怪癖的感情油腻。

    身显然是荒唐的。爸爸,无论是修道士还是修女,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那你喜欢何种类型的年轻人?你看他喜欢吗?”沈碧瑞掏出一叠照片中的一张问。

    郦红接过照片,这是一个照得挺帅的青年。她瞥过一眼,问母亲:“妈妈,你总得介绍一下他。”她不想太伤母亲热情焦虑的心,只好装装形式地应付一下。

    沈碧瑞喜悦的心里火花一闪,说:

    “他在外贸局工作,父亲是海军基地司令。他的特长是为人精明,办事能干,交际很广,能讨得姑娘的欢喜。他是我以前的一个老战友介绍的。”

    “这个人肯定是个到处收集美女消息、油头滑脑、作风轻浮的人,我不感兴趣。”

    郦红把照片复转推过去。

    “他怎么样,军人,交际并不广,安心保卫边疆。”沈碧瑞又递过一张。

    “军人缺乏家庭温暖,至少我国对军人的婚姻约束不适合我的感情。”

    沈碧瑞又递过一张照片,是干部。

    “妈妈,别再递照片了。我并不对人的外貌感兴趣。”她把照片瞧也不瞧就推过去。

    你喜欢科技人员吗?”沈碧瑞收起照片,很高兴地问。

    “什么人都不喜欢,妈妈,我不想摭拾爱情模式。婚姻应该由我自己来选择。我有我自己选择的条件。这条件不论是军人在职守上如何神圣,科技人员在成果上如何辉煌,风流男子在相貌上如何英俊,都不能代替我要选的条件。”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条件?我几乎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条件能更为重要构成爱情的法码?”沈碧瑞不解地问。

    “有的,一定有的,至少在我的心里有的。”郦红情绪有点激动,她真想喊出:“一个能拯救我灵魂的人!”

    沈碧瑞还想劝说,郦懿阻止了她。“碧瑞,女儿是对的。让她自己选择吧。做父母的总是把愿望想象得比女儿要简单得多。”

    郦懿虽也对女儿婚姻的选择感到不解,但他能理解女儿。

    爱情就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人不会因为对方完美才去爱,而是常常因为爱才觉得对方完美,这就是普天下数不清的情愁的根源。

    “希望你能实现理想。”沈碧瑞忧郁地说,起身准备整理碗筷。

    “妈妈,你等一下,”郦红叫住妈妈,转向爸爸,“我想问你们要一万元钱。”

    这是一笔不小的钱,郦红猝然一提出,沈碧瑞感到吃惊。她罩着满脸的疑团问女儿:

    “作嫁妆?”

    人。”

    “这数目可不少。”郦懿并不吝啬,不过还是迷惑不解。

    “是很大。你不肯?”

    起失去女儿的感情这要小得多,甚至是零。”

    “谢谢!爸爸。”

    沈碧瑞从卧室拿出存折交给女儿说:

    “这是我们俩的补工资,有二万元,你需要取多少就取多少。”

    “谢谢妈妈!”

    沈碧瑞收拾好碗筷到厨房去了。

    郦红起身也要走,郦懿留住她:“红儿,你等等,明天为‘郝二虎、韩鹏飞、褚轩流氓罪’一案议案,你最近有新的收获吗?”

    郦红起身从卧室取出一叠被害姑娘的地址、供词递给父亲。“这些都是我掌握的材料,足够证明他们罪不容诛。”

    就更坚定了我要重判他们的决心,来个惩一儆百。”郦懿一拍证据,高兴得从双眼中迸出一股正义的光芒。

    “你将冒很大的风险,而且会遭到众人的攻击。十年内乱的影响太深了,法律虚无主义危害太烈了,办案会受到种种干扰。”郦红预测说。她回想目前社会越来越牢固的纵横交错的权力关系网,不免对父亲铁面无私的秉性感到稍许的担忧。历史绝不会出现这么一个奇迹:用大矛武装的一个军团能够打败一连用现代化武器装备的军人。

    郦懿的回答斩钉截铁:“我是检察长,不能使那些为非作歹的干部子女伏法,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法律!对不起一个检察官的良心!红儿,我常想,同样都是生长在动荡的年代,你为什么没有堕落?另一些干部子女为什么没有堕落?”

    “爸爸,我是这样想的,不管裹挟在什么时代,都必须严于律己,活在责任义务里,他才活得通畅、光明,坦然无愧。如果一个人不尽责任,不履义务,又想活得很好,那只能走向颓废、堕落。至于我的人生之路还是不说的为妙。”

    多少往事涌上郦红的心头,使她思绪万千,浮想连翩。

    郦懿以为女儿是谦虚:真想向社会呼吁,向报社表我对女儿感到自豪的文章,可惜我不能这样做。因为你是我的亲骨肉,总不能给别人黄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印象。换成别人,我一定这样做。”

    郦红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亲生骨肉,是啊,郦懿是把她当成亲骨肉养育,但毕竟不是亲骨肉呀!……”郦红在心里暗自道。不过,她绝不会因为郦懿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削弱一丝对他的爱。

    要不要把她当作宣传的楷模,郦红没有表意见。说不准有一天她就会成为政治家、记者宣传的大人物,是悲剧是喜剧管!她对父亲说:

    “爸爸,祝你明天在议案上旗开得胜。不过,公安局长、法院院长并不好对付。王副局长不错。”

    “你知道王副局长曾是我的下级吗?他是一个挺不错的人,帮助过你吗?”

    郦懿与王武虽算不上莫逆之交,但关系不错。两人都具有刚直不阿的秉性,嫉恶如仇,痛恨。

    “没有。他可不象那些作家们所杜撰的先知,预先知道直到如今才知道的是非。中国的事,别说先见之明,就是能够判断误差小一点也已是称得上神仙转世了。王武副局长,他与所有人一样,认为你是真正的叛徒,所以没有关心过我这个叛徒女儿,在我当上公安后,也没有提挈过我。但我可以肯定,他是个好人。真为他可惜,他早该当局长了。”

    在中国变幻莫测的政治海洋之中,人是不可能不犯错误的,尤其在官场不可能纤尘不染,不可能为了保全自己不玩一点权术。任何一个时期,对人、事的评价都很复杂。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让人当官就象一颗糖一样赏给谁吃谁就吃。”郦懿现,他与女儿很合得来,很多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是一致的。他奇怪她为什么没有成为政治家,而是一个公安战士。

    “制度!制度!”郦红虽没有叫出声,但郦懿是深刻领会的。组织部长就是一个真正蜕化的老干部,但也平反了,并官复原职。难道这就是“有错必纠”吗?

    “不管怎么说,我尽我的职守,每个公民与干部都能尽自己的职守,国家就不至于这么糟。”

    “你说得对。”郦懿表示赞同。

    他点上一支烟,然后陷入沉思。明天是一场硬战。在法律的拳击台上,正义的触角将伸入权力的内脏,进行一场特殊搏斗。

    “爸爸,好好准备,一条猎狗与熊搏斗总得把后果想得严重些。小心没过逾。再见!我把钱送去。”

    期待是人类生存的巨大力量。斯娃期待着郦红的帮助;郦红期待着金钱的作用。假如她不再想用犯罪的方式解救斯娃,她只有借助于金钱。金钱在这日益繁荣的国家里,就象蜜蜂在沼泽地里采的野蜜那样——又甜蜜又新鲜。

    郦红一想到要与斯娃离别,便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依恋之情。她舍不得她走,但她总有她自己选择出路的自由。“她是一名孝女。”郦红一想到这儿,留恋之情所产生的痛苦便消失了。

    她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徐岚住宅走去。目前与她保持联系的唯一伙伴就是徐岚。在伙伴中只有她还浸沉在看破红尘中。她堕落的灵魂没有复苏,但也不想犯罪。她决心做精神上的修女。实际上,在她的心里潜藏着一颗她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高贵而纯洁的珍珠,一颗守法、蔑视丑恶、憎恶罪孽的那样珍珠。

    一切从心灵上出爱的东西,总是在善良、纯洁的人们心中产生。郦红圆满地解决了斯娃的前程。

    可又有一件令人痛心的事出现在她的面前。当她送斯娃父女上西去列车后,回到局里,立即接受了一个“文物走私案”。她迅破获了这桩触目惊心的国宝走私案,结果现国宝就是她解散集团时献给“文物馆”的汉朝玉玺、元朝金马玉龙,而罪犯就是文物馆馆长。

    她沉思了,决定不把内蒙的藏宝洞告诉给国家。她原想在社会安定后,人的心灵变净后,将藏宝洞告诉给国家。

    第七章司法较量

    宽敞的检察院会议室笼罩着抑郁的气氛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象一条彩虹横跨其间。浓重的烟雾绕着这活泼、自由自在的阳光悠然盘旋。鸦雀无声的会议室仿佛阳光透进的咝咝声也清晰可辨。

    公安局长、法院院长不时把猛吸的烟灰磕在烟灰缸里,显出忽忽不安的烦躁。公安局王武副局长和检察院的一些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也沉入了深思。

    郦懿一走进会议室,就预感到一场孕育着飓风暴雨的斗争即将开始。

    公安局长、法院院长只是出于礼节性地向郦懿问候。他们明白:这位迈步稳健有力,风采潇然,法眼慧心并且犀利无比的检察长请他们来,无非是对他们的地位表示尊重装装门面而已,实际上他是别有用心要他们接受检察院对他们儿子的重新起诉。

    各人就坐后,郦懿的脸依然保持着检察长的那种严峻,神圣不可侵犯。他两眼炯炯有神,迸出一种欢快的目光。但法院院长、公安局长却觉得这目光象一支有倒钩的箭,它显然告诉人们任何不法者都无法逃过他的起诉。他微抿幽默的嘴角也充分显示出他的坚毅、决心与不屈滛威的坚强,即使是皇帝老子他也敢把他拉下马。

    法院院长的心里始终搅拌着一股辛酸味,那颗曾负疚过但现在已平息的心又马蚤动起来。他很不是滋味,妻子涕泗滂沱的哭声与哀求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同时作为法官的声音也在他的心灵深处回响,并越来越近地震撼着他的灵魂。儿子的案子将被重新审理,这就意味着明正典刑。郦懿的性格、胆略他都一清二楚,在他没有担任法院院长时就耳闻了这位不愧不怍的检察官的大公无私与利剑一般刺穿每个罪犯灵魂的大刀阔斧的做法。他还提出过一些独特的对法律不健全的改革意见,甚至把法律由于客观原因引起的不健全归咎于社会制度的不完善。可惜,他还没有在实现自己奋斗目标之前就被送进了监狱。

    “现在他们很想大干一场,而且酝酿了十年之久。”法院院长明白,这十年聚起的溶浆将会威力无比,极可怕地吞噬他所要的一切。他看到很多平反之后走上工作岗位的干部都有一股突性的强劲,在实现自己计划时全力以赴,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这是合理的吗?这种冲动性的几乎带着报复性的热潮是出于工作而没有夹杂一点私心吗?”法院院长就怀疑郦懿有这么点泄的冲动,否则他为什么一上任就要重审“犯罪”一案呢?并对那些犯法的干部子女穷追不放,逼根究底侦查,直把法律的金箍咒套在他们头上为止。而反过来,那些被送进监狱的犯罪的干部子女他却施行什么良心、拯救,追查社会原因,以感化他们遭受十年浩劫而染上的污秽的灵魂。

    法院院长身高二米,表情沉着,那毫无血色的双唇永远流露着一丝不快的神情紧闭着,大概是遗憾职业的冷酷无情。他总是挺得笔直,象长颈鹿似的身躯十分威严。他是一位面容坚毅却近乎死板,头脑敏捷却近乎框框,内心正直却又近乎朦胧的法官。他干法官这一行并不内行,但矻矻以学,苦钻法律常识,终成一名称职的法官。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素质总不能达到象他体形那样匀称完美,否则他今天就不会以警惕的略为憎恨的心理状态来迎视郦懿威严的目光。

    公安局长的心理状况与法院院长相似,自从国内形势生巨变以来,他的性格也生了巨变,从意气用事的外露转为三思而行的内含。他的面容仍是严峻带点凶相,但待人处事却显得谨慎,几乎在他身上再也现不了他在文革时的粗暴言语和凶残的蛮劲。他的一切都符合一个公安局长的外貌特征,人们也会赞扬他是一个比较有修养的公安局长。然而,他却越来越觉得他的座下是汹涌波涛的大海,随时会把他掀个人仰马翻。谁知道他会不会象那一批靠边的人一样突然从高空一个倒栽葱跌下——这就象他突然升为公安局长一样。

    会议室的气氛在恶化。这场无声的沉默已燃烧到了顶点,马上就要爆炸。郦懿站起来,说:

    “郝局长,韩院长,我请你们来,不用解释你们也明白。我要重新起诉‘郝二虎等流氓罪’一案。”

    “为什么?”法院院长并未有丝毫的吃惊之色,沉稳地问。令他烦恼得是再过半个月他的儿子就要刑满释放。

    “因为‘郝二虎等流氓罪’一案的审判引起舆论的哗然。很多人责问我们检察院为什么不按法起诉。人民在咒骂,愤怒,受害者欲哭无泪敢怒不敢言。我作为检察长有责任对群众的血泪控诉作调查。事实证明,法律对‘郝二虎等流氓罪’一案的审判就象瞎子摸路一样,难怪人民指责法官:他们本身就是一帮分子,就是一帮强盗、罪犯。”

    “老郦,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审理‘郝二虎等流氓罪’一案,我与老郝都回避了。我们这样做,正因为我是法院院长,他是公安局长,懂法。”法院院长说话的口气并不激动,面部也没有恼怒的流露,但内心却闪过阵阵紧张的波纹。

    “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按照一般的流氓罪从轻判刑。”

    郦懿对法院院长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不免皱起眉头。他们操纵人就象操纵一架机器,自己从不露面,以获得清官的美称。“任何特权总不能高于法律和一个人的生命、尊严吧?上层当权者犯下极为明显、极为恶劣的罪行时,我们就不能大喝一声:‘你们犯罪了吗?!’”郦懿忖。

    “事实就是‘郝二虎等流氓罪’一案是刑侦处侦查的,我并没有插手。”郝局长也说。

    “这我知道。”郦懿不动声色说。“可人是掌握事态轻重的主宰。刑侦处副处长避去了最棘手的罪行,把它归结为一般的流氓罪处理。老郝,恐怕刑侦处没有几个人知道是怎么侦查‘郝二虎等流氓罪’一案的吧?”

    郝局长意识到不妙,一种突性的使人瘫痪的恐惧袭击了他。郦懿的针锋相对,话藏杀机,和具有穿透力的逼视,差一点使他汗颜无语,无地自容。他按捺住内心的惴惴不安,问:

    “那你认为,这是一件什么性质的案子?有什么证据提出重新审理?”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便又加上一句:“你的行为象是一种政治标签。”

    “不,郝局长,这不是标签。对于标签,我讨厌它可以揭下来。对郝二虎等人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是一伙犯罪集团,犯有逼死人命、、偷窃军事情报罪!”

    郦懿斩钉截铁的话使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特别是公安局的王武副局长,他遵循:一个人的私生活是他心灵的镜子。私生活肮脏不堪,心灵也一定污浊不堪。调查与想象相符,他侦查出郝二虎等人犯下的许多情节极为恶劣的流氓活动,但因受害者出自生态的自我保护,强压住心身的屈辱,灵魂的控诉,只承认一般的受害,使他在定案时因证据不足而被否决了正义的声音。但是,许多想法就象一群恼人的昆虫老跟着他,搔着他这颗正直的心。郦懿出任检察长后,他把调查到的材料交给他,可缺少受害者的签名,不能成为证据。按照他所掌握的罪行足够判郝二虎、韩鹏飞、褚轩等人重罪。但当郦懿说到偷窃军事情报罪时,他也感到吃惊。他并不知道他们还犯有“偷窃军事情报罪”。“真不愧是老局长!”王武副局长想。

    法院院长、郝局长都大吃一惊,极度诧异地凝视着郦懿,似乎在等待他说“这不过是个玩笑……”然而,郦懿回视的目光却表明无可置疑。

    导火线终于点燃了。

    “检察长,凭瞎嚷嚷是会犯错误的,尤其在司法界!”法院院长沉下脸,脸上跳动的波纹变成条条受侮辱、受藐视的青筋。他尽量克制着不火原是等待郦懿会用比较婉转、可以商量的口气与他谈谈儿子的事。可是,他错了,郦懿一来就盛气凌人,根本没有顾及他们同行间的情面,就象检察官与被起诉者一样剑拔弩张,大有拼个你死我活之势。

    “我清楚自己的职守,为什么郝二虎、韩鹏飞、褚轩只判微刑?如果说按照我的想法,他们都可以判无期徒刑到死刑。当然这不是我的职责,但我有重新起诉的责任。”

    “什么?!简直是不径之谈!我儿子只不过多搞了几个对象,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没有触犯法律,判一年徒刑已委屈了他们,为什么让我们是执法官呢!”

    “搞了几个对象?”郦懿气得猛一挥手,提高声音愤然说,“对,你们就因为他们搞了几个对象,性质属于恋爱,就指使人以他们有流氓习气、打架、扰乱社会治安罪,判了他们一年以下徒刑,对不对?可我知道,单被他们的妇女就有一百多名,更严重的是,被他们集体的就不少于七十人。他们打着父母的官职,以恋爱、诱骗、诈唬等手段这些女青年的感情和,并在公共场所公开调戏妇女。在青年公园被他们抓住的情侣,姑娘被的就有十五人。郝局长,你也一定知道,青年公园是恋爱的好场所,但那时为什么没有情侣敢去?就是因为有你们这帮荡检逾闲、逞性妄为的宝贝儿子!更恶劣的还有他们竟然闯进市京剧院练功厅,当着众人的面了一名演员。京剧院领导提出控告,可竟不了了之,逼得姑娘几寻短见,虽没有死成,却造成了心灵永久的创伤,把这个很有前途的演员毁了。这些罪行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们犯有特别严重的、罪吗?”

    “简直是胡扯!”法院院长气得面如死灰,霍地从座位上跳起,愤怒地瞪着郦懿。“在我们看到的案卷中并没有这些罪行。所以,我认为‘郝二虎等流氓罪’一案的审判是正确的,不用再次审理。如果你还是用怀疑并且带点嘲讽的眼光看着我,那么问老郝,你们侦查的时候有这些罪行吗?”他按捺不住郦懿的挑衅,悻悻地转向公安局长问。

    “假如,你认为我们有徇私枉法的行为,那么,我告诉你,你们掌握的十恶不赦的罪行,在我们的印象中就象月亮上根本没有人一样。当然,检察长认为要重新起诉‘郝二虎等流氓罪’一案,那是你的权利,但要有证据、证人,这点你懂。”

    郝局长气冲牛斗,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王武副局长摆出过这些罪状,但受害者矢口否认身受其害。

    “证人!受害者!……”郦懿在心里大声疾喊。他的心头聚然涌上一股怒火,正因为那些的法官沆瀣一气,混淆黑白,用恫吓等种种手段给受害者施加压力,受害者胳膊扭不过大腿,为保一生平安,才忍辱违心地否认了。

    “当证人?谁愿意成为他们的报复对象?谁又能斗得过他们安排的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郦懿不愧不怍的脸气得紫,王武副局长那天拍着桌子痛心疾的话又萦绕在他的耳边:“我调查了这些材料,可因我是少数与没有证人而被否决。但我知道,这些罪行都是确凿的。我的老局长,老天也要公道,难道我们人就不要公道了吗?我希望你重审他们,一定要严厉惩罚!否则天地难容……你别责怪,我孤掌难鸣,上有市委副书记施加压力,下有所谓的大多数与‘受害者’的否认,我……我尽不到一个公安人员的职责与员的良心…

    “他们有这么大的魔力与法律抗衡,自然有人就只能望洋兴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郦懿想。

    “证人当然有,不过保护他们不受侵害,这是我的职责。在开庭的时候,我会叫她们出庭作证的。即使受害者不愿作证,我也有足够的证据说明郝二虎、韩鹏飞、褚轩等人犯有罪、逼死人命案,甚至是谋杀罪!”

    谋杀,这一惊非同小可,在座的人都明白:谋杀属于什么性质。

    郝局长先从椅子上跳起来,声色俱厉地冲着郦懿喊道:“什么!又跳出谋杀罪?!”

    他真不知郦懿还会捏造出什么新的罪行来。一年前,一位叫仉静的姑娘与他儿子恋爱,后又与法院院长、褚副书记的儿子恋爱,不久自杀身亡,当时公安局鉴定是自杀。

    “仉静是怎么死的?”郦懿问。

    “自缢。公安局根据现场侦查,确认自杀无疑。”

    “如果我不搞错,负责调查的是你的助手,没有作任何必要的侦查,就凭死者留下的写了一半的模棱两可的遗书下了自杀的结论。你还亲自否决了几位持怀疑态度者的意见。可有一位正直的法医,私自解剖了她的死尸,现她的胃里有氰化钾。一个想自杀的人不可能在自缢前服氰化钾。另外,法医还现受害者的里有三个男子的精子。请你看验尸报告。”

    郦懿掏出铁的证据。法院院长、公安局长哑口无言了。

    “如果你们想否认这是事实,可以验郝二虎、韩鹏飞、褚轩的血型,很容易就能搞清凶手是不是他们?”郦懿说。

    “那位法医是谁?需要他站出来作证!”郝局长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他的双手气得微微抖,非常敏感地意识到有人想诬陷他。

    “他要不要站出来到法庭上再说。还有一件罪行,在审讯案卷中也没有。虞某,十八岁,被郝二虎、韩鹏飞、褚轩强行劫持在外游玩了一个月。在游玩期间,被三人、,受尽侮辱。回来后又非法软禁在韩鹏飞家半个月之久,使她怀孕后又了三个月才逼她引产放回家。这么一件严重的罪行,仅以某夫人出面赔了二百元钱,安排了一个工作,轻易了事,这是事实吗?”

    法院院长仿佛遭受了毁灭性的雷劈,踱到窗前,猛地打开窗贪婪地吸着窗外的凉爽空气。他简直惊得要窒息死了。他瞥一眼公安局长,他正一个劲地低头猛抽烟。

    “可能你们还要否认,那么你们看看这些照片!”郦懿抽出女儿交给他的研究所作案、寻衅、妇女等照片。“你们看看清楚,这是不是你们的儿子?”

    法院院长、公安局长接过照片一看,顿时脸惊得惨白。法院院长见过这些照片,是一个曾向他做过交易的罪犯交给他的。“该死的罪犯!该死的舒雄!”法院院长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道。他誓一定要找到那个与他交易过现在又想害他的罪犯。可舒雄已失踪多年,到哪儿去寻找他呢?

    郝局长也暗暗叫苦,那次交易他自然知道。当法院院长向他和盘托出时,他憋住一股怒火,放了舒雄。现在他后悔莫及了。要是那时他有一点原则的话就不至于出现现在的不幸。“都是报应!自食其果!”郝局长悻悻忖道。

    “这是真的事实?老郦,他们是犯有偷窃军事情报罪吗?”法院院长突然抓住郦懿的双手问。

    “是真的。”郦懿冷眼看着法院院长,表示爱莫能助。

    “老郦,我们都是执法官,儿子犯罪,我们有责任。但是……”法院院长犹豫了一会说,“事情总不至于搞得太僵,否则有损我们的威信,有损整个司法界的威信,使人再也不相信司法界的廉洁。”他双唇一闭,敏锐的双眼含蓄地看着郦懿。

    郦懿明白法院院长的用意,说:

    “韩院长,你是想叫我通融一下你们的儿子——就是说维持原判,不重新起诉?”

    “我是想,尽量不要给党抹黑,不要给干部抹黑,这是影响问题。”

    “他说的倒冠冕堂皇!”郦懿愤然地想。他叹息有权势的人永远搞不清谁真心爱他。他拿过桌上的杯子,呷了一口茶,神色冷峻说:

    “如果是这样,当官的子女都可以逃避法律的审判,那么百姓子女犯罪怎么办?他们就要受法律制裁吗?难道法律对上层人物无效?不,你们不应该纵容庇护子女;正因为你们纵容庇护他们,才有今天的不可收拾的后果!我在想,我们的干部子女为什么会犯罪?这与社会出现的干部不正风是有密切的关系!假如纵容他们,那么干部的犯罪率会急剧上升,社会犯罪率会急剧上升,党的威信就会在人民的心里越来越低!这你们想过吗?”

    出现暂时的沉默。

    郦懿双手叉腰伫立窗前,凝视着窗外江面上的风帆只影。其他人都一个劲地抽烟。郝局长见郦懿倏地转过身,便沮丧地仰靠在沙上,用拳头轻轻捶着额头,然后站起,问郦懿:

    “你是想叫我们接受起诉,严厉审判他们,对吗?”

    “对。”

    “老郦,我知道你言出法随,可我还是要恳求你,我只有一个儿子,难道你也要把他送上死刑?”

    郝局长清楚,按照检察长的起诉,他的儿子将判什么刑。“人总有点感情,如果枪毙我五个女儿中的任何一个我都毫无怨言。可我只有一个儿子,中国人的传统是儿子传种接代。”

    “你显然是吓昏了头,说出这种话!老郝!你只考虑你一个人伤感情,可你考虑过被害者的感情吗?你感到痛苦,她们就不痛苦吗?你有血肉情,他们就没有血肉情吗?我放过了你的儿子,他出狱后还会为非作歹,那还将会有多少人遭殃?老郝,你清醒清醒!”郦懿猛扳住郝局长的肩膀摇晃着。郝局长已没有愤怒,只有沮丧。

    郦懿这一摇,把郝局长摇醒了。他震惊了,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他怎么办?他转向法院院长。法院院长也一个劲地抽烟,脸气得铁青,极力压制着要爆的怒火。他有什么理由反驳郦懿?郦懿这么直言不讳地训斥他们,就因为他有一个当英雄的女儿。法院院长意识到他的儿子、郝局长的儿子都将走上死刑的法场。

    “检察长,我作为公安局长,本该懂法。但我也是人,总也有点骨肉情,这你理解。我服从任何公正的判决。”他先是愧疚,接着是冷冷的凝视,足有一分钟,变得坚定果敢,然后转身走出玻璃门。

    法院院长也以一种沉痛的心情对郦懿说:“我们之间的争论是无用的,应该在法庭上受公正的裁判。”他坚毅地略一点头,跟上了公安局长。

    公判大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朗日子里举行。市体育场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这儿已变头攒动的海洋,一张张扬起的脸向审判台眺望着。人数还在不断增加,渐渐地体育场已经容纳不下了。新赶来的人,象虫子似的蠕动着,溶入了快要膨胀的人群中。人言声简直可以把天也翻个仰面朝天。当罪犯押上时,全场掌声雷动,猛烈地震撼着天空。大地在颤抖。过后,鸦雀无声,倾听判决书:“判处主犯褚轩死刑,缓期二年……判处主犯韩鹏飞死刑……判处犯郝二虎死刑,立即执行!”

    当刑车开往刑场时,沿路数十万群众看着这群平时谈虎色变的歹徒,情不自禁鼓起掌,呼喊“法律万岁!”

    郦懿疲倦地回到家里,真想蒙头大睡,但他不能躺下,晚上他将参加市公安战线表彰大会,会上象彩虹般横跨、象教皇般受虔诚者膜拜、象红宝石般闪耀的将是他的女儿。他又想起公判大会的情景,想起法院院长妻子对他的哭诉,想起古希腊索福克勒斯的话:“如果法律没有威严支撑,它绝不能生效。”不久,他便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做了许多恶梦……

    第八章天下奇闻

    市人民大会堂气氛一片活跃,与任何次别的会议都大相径庭,参加会议者都用一种焦急的目光搜索主席台,他们的兴趣并不亚于观看一场轰动全球的影片人们争先恐后前来参加表彰大会,目的都在于饱福一眼被誉为“美神”的女公安战士郦红的名字家喻户晓,人人都怀着崇敬的目光,赞誉她的才华与功劳,但很少有人见过她。她象幽灵似的想见的人见不着,不想见的人却冤家路窄,几乎人们都把她传神了,成为圣人。

    一个绝美姑娘令凶残的罪犯个个望风而逃,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好奇。有些罪犯闻郦红之美貌,怀着寻刺激的凶残与她较量,结果不是被锒铛入狱就是被驯服得象只绵羊,表示悔改。

    专爱猎取奇闻轶事的新闻记者不时把镜头对准亘古未有的狂热会场。气氛了的会场,一直持续着它的激动。郦红终于出现了。千万双眼睛刹时聚向一个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郦红,个个神魂颠倒,就象久旱禾苗逢甘露似的……掌声、呼喊声响成一片,似乎要震掀大会堂的拱型屋顶。

    郦红出现的须臾间,立即引起几个人的心潮澎湃。

    法院院长的心情很不佳,公判大会的情景一直死皮赖脸地盘缠在他烫昏乱的大脑里。他怎有喜悦的心情对褒奖者投过赞扬微笑的目光呢?他实在装不出这虚伪的笑脸。儿子被依法惩办,他虽有情绪,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满和怨怼,但不至于丧失原则,也不会糊涂到妻子那样象泼妇似的啼哭谩骂。“她真给我丢尽了脸,这傲慢之见的女人!”法院院长对妻子的行为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反感,但她泼妇的形象却始终百般纠缠在他的脑海,使他无法定下神,与会场的充满赞扬的气氛相融洽。

    他特别惆怅,象一个失恋者那样瞧着对对情侣情醉意融,心里怪不是滋味。参加今晚的表彰大会对他来说是一幕极妙的讽刺:郦懿的女儿将成为英雄,而他的儿子已成了死囚。这是命运对他的无情讽刺。他受得了吗?实在受不了!

    当全场轰动,掌声、呼喊声形成罕见的情景时,他也惊愕了:郦红以天使般的纯洁、美丽出现在主席台上……

    “郦懿是值得自豪,有权指责我,判我儿子死刑……我无法与他抗争。”法院院长看着微笑的郦懿想。他多么希望他也有一个象郦红这样口碑载道值得骄傲的子女。

    他鬼使神差般的把目光投向主席台,突然,他的神经敏感地一跳,盯住台面不动了。

    郝局长坐在主席台上也为这异常的热烈场面惊讶了。人们蜂拥般地自觉涌进大会堂开会,这不能不算是一件稀罕事!平时人们都讨厌开会,即使开会也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他看着郦红神情幽雅地走上领奖台,心里不禁“格噔”一声,郦红虽是公安战线奉为楷模的英雄,但他这个局长也未曾见过几面。他觉得郦红对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疏远感,这使他对她感到稍许的不舒感、懊恼感,尤其在郦懿出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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