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他对她更无形中产生一种嫉妒——如果挖掘得深一点的话,他有时还承认:他有点儿恨郦红。
看着郦红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接受“反盗窃能手、三八红旗手、优秀员”的光荣称号,郝局长顿感一阵冷飕飕的感觉。他既带着真心佩服的无可奈何的默许,又带着刺心的嫉妒。此时,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真希望,郦红接受的不是功勋,而是在法庭上受审判。
对郦红的出现最感惊讶的还要算徐昭。他接受了采访郦红的任务后,一到会场就寻找郦红,可找遍了会场也没有找到她,询问别人也同样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很想瞧瞧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绝色美女究竟有怎样非凡的才华。
他一走进会场,就被参加会议的人异常的面部表情惊诧了,感染了。他穿行在沉醉于兴奋、喜悦之中的人群中,搜集他们的议论,从议论中得知:他们怀疑被赞誉到完美无缺地步的郦红是凭空臆造出来的英雄。
突然,人们从座位上站起,掌声、呼喊声,象一排巨浪向主席台涌去。她是名副其实的天使!英雄!人们一瞧见她的气度便相信了她是完美无缺的英雄。
徐昭以极其敏捷的动作,还未顾及英雄的面容就已抢到她跟前,举起照相机,但就在他要按快门的瞬间,他好象被蝎子螫了一下,照相机垂下了。
“没错,是她!这是怎么回事?英雄就是那位被他抓住的扒手?”他呆住了,“不!这太难以置信了!”他想否定,但他又相信自己头脑的健全、眼力与记忆力。他绝不会生神经错乱!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能这样解释:她出于某种别有心机的试验。一个“反盗窃能手、三八红旗手、优秀员”绝不会是扒手!更不可能一边当扒手,一边又抓扒手。两者共存简直是水火不相容。那天郦红泰然自若的镇静、洒脱神秘的金口玉言,和浑身透着一股纯洁灵光的神态,以及对身世、姓名的吐而不露又历历在目……渐渐地他走向了一个极端,认为郦红出于别有心机的试验是对的。他也但愿如此!
徐昭出现极为复杂的心情只不过短短几秒钟,但已引起旁边几位记者的注意。他们的嘴角抹上一丝不怀好意的讥笑。作为一个||乳|臭未干的记者,被对方的美貌惊得六神无主,丧魂落魄,也是不足为怪的。
郦红对徐昭投过极为潇洒、神秘的微微一笑,随后迅离开主席台。
奖仪式后是看电影。徐昭趁间歇间去休息室找郦红。记者正团团围住郦红拍照采访。郦红双手交叉胸前,冷冷地面对着象苍蝇般盯着她不放的记者,对他们提出的问题作清一色的回答:“我现在不是你们采访的对象。”
记者们觉得郦红虽像一颗遥挂在天际的星辰,离他们那么辽远,但毕竟散出耀眼的光芒。因此,他们还是死皮赖脸地提出各种问题,纠缠不清。
郦红并不恼怒,略带讥讽地对他们说:
“敬爱的记者们,别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用在我身上。请多去采访那些相貌比我差百倍,岗位比我‘低贱’百倍的平民吧。如果你们对不起眼的小人物也象采访我一样热情、兴趣,那么,我就不会这样讨厌你们了。顺便声明一下,不准任何人把我的照片表在报纸杂志上。如果你们想作个纪念,那尽管留着欣赏。你们是可以利用这个‘合法’的权利,为你们保留一张我的照片。最后,请大家记住:人的行为准则是,维护自己尊严,不要妨碍他人自由。”
记者们象被泼了一瓢冷水,一瓢脏水,脸涨得通红。“有什么好骄傲的!”有人在心里骂道。记者们不欢而散,拖着狼狈的脚步走出休息室。他们与徐昭擦肩而过,当有人认出他就是那个对郦红的美貌失魂落魄无所适从的记者时,便满面讥讽地瞥他一眼,随即从后面传来一阵阵带着恶意、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徐昭知道这阵阵不怀好意的嘲笑声是冲他而来的。他苦笑一声,他也大不了被挖苦一顿轰出足了。
郦红的脸虽还留着讥讽的神情,但对他却彬彬有礼相迎。两人保持着一米距离站定,互相打量着,显然都在默默地猜测对方的内心活动。
“我已准备好,你也象赶他们一样把我轰出。”徐昭说。他并不是装模作样,也不是假惺惺的做戏。他此刻站在郦红面前觉得头脑空空,仿佛蝙蝠把他的脑髓吸光了。当然,他也不知道,他此刻在郦红的心目中也代表着一种质朴无华的态度,一种风华正茂的精神,一种美好动人的体态,一种清秀俗的容貌。
郦红粲然一笑,嘴角边闪过神秘的探索,问:
“你抱有什么希望?”
“这是一个天生统治别人的女人,肯定什么事都一蹴而就。”徐昭想。她投给他这么妩媚幸运的一笑,不过是她与他之间有那么一次神秘的接触。他从她那颇有高傲之气、顽强执着的额上就能看出:在她这张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神明般的肃杀之气——得罪了她是不肯饶恕的。
“我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我想与你谈谈,不是官方的。”
徐昭想:如果他是代表报社采访她的事迹,她肯定会用既不算冷嘲热讽也不算锋利无比的言语,恰如其分地象赶麻雀一样把他赶出。然而他要是为那次不平常的邂逅而作点努力的话,她可能会乐意与他谈几分钟。这点徐昭想对了。郦红历来反感记者采访,认为他们都是一帮油腔滑调搞小动作表里不一的赖皮狗。她问徐昭“抱有什么希望”用意就在于试试他是否与其他记者一样。徐昭却不然,他诚实,自知之明,没有那种死皮赖脸的纠缠,说得确实一些,他尊重被采访者的一切权利,决没有那种建筑在别人肩上自己往上爬的做法。更不赞同有些同事对新闻工作的座右铭:不是因为有些事情难以做到,我们才失去自信;而是因为我们失去了自信,有些事情才显得难以做到。
郦红从徐昭镇静自若的神态中好象忽然接通了一种使她震颤的电流。她大吃一惊,过去的某一个意识在她的脑海中又一闪……她捉住了,原来是天意还在安排着她的命运,她的人生之路并没有踏上康庄大道,而且还在那崎岖的羊间小道行走,布满各种陷阱。由此同时,已不存希望的那个“幻印中的人”又在她的心里重新升起,并预感到他的精灵在这个世上翱翔,说不定那天就会飞翔进她生活的空间。
徐昭对郦红表面平静、内心却思绪万千的复杂心理活动自然不知,他惊讶她那出奇平静运筹帷幄然而谨慎节制的态度和那坚忍不拔、自信执拗的神情,赋予她的举止以一种特别的雍容大方和端庄温雅,极其鲜明地衬托出她令人倾倒的温柔俏丽的丰姿。
“我欢迎你,”郦红向徐昭伸出手,出于礼节地轻轻地一握,“不过,不在这儿谈,到外面去谈。”
两人走出大会堂时,又碰见那班狼狈不堪的记者,他们见徐昭与郦红上了一辆吉普车,惊讶得出阵阵嘘声:
吉普车在豫河桥头下的那片树林里停下。徐昭跟着郦红默默走进夜色笼罩的白桦树林。幢幢树影,游移不定,伸展着她柔软无比的手臂,轻轻地拂着郦红、徐昭此时象白桦树一般忧郁的面孔。林子里静极了,几对紧挨在一起的情侣,并不在乎这偏静的地方可能会遭到什么危险,只是忘乎所以地浸沉在爱情的幸福之中。难怪有人说:“恋人总找那些越偏僻、人越不敢去的地方去谈情说爱。”
两人在石彻的河岸上停住脚步,目光投向溟濛的河面。他们从步入白桦树后就一直各有所思地沉默着,但并不感到难堪。徐昭希望彼此间最好不要开口,就这样走它一段时间,让他的心平静下来,然后告别,把这件事忘掉。可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巨大的谜,不管出现他希望的还是不希望的他都得解开这个谜。只不过,他觉得郦红是个不同凡响的人,他不敢冒昧开口。他必须小心慎重,才能有所收获。
“郦红,我请你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头脑好象懵了,魔鬼钻进了我的灵魂。”徐昭把目光从河面收回,勇敢地凝视着郦红。
郦红现她有生以来还没有一双真诚的眼睛这么勇敢地凝视过她(除伙伴外)。她觉得这双眼睛在悄悄地刺激着她的灵魂,有一股使她并不反感的复杂的魅力。她理解徐昭的心情——认为他目睹的事实是一场梦。谁都会奇怪,都会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昭见郦红回视他的是一种既似讽刺又似一种难言的模棱两可的笑而不答,不由得心为之一动:这是一个理智的皇后,一个不可捉摸的好象天究竟有多大多高谁也不知道似的莫测的女性。
“你为什么要作这种莫名其妙的游戏?为什么又不愿告诉我真实情况?难道捉弄人是你的天性?”徐昭对郦红的怪癖行为感到稍许的恼怒。
郦红明白徐昭问话的用意,他此时留给她的印象是:气度轩昂。
“我从不做纯属无聊、笨蛋做的游戏!”郦红说。她平静的面部变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神色。
徐昭以为世上的女子不会用脑,只会用心,只会爱;而男子汉不仅有勇气,而且有创造的勇气,有哲理的头脑。然而眼前这位女子不仅会用脑,而且有越男子的勇气和哲理的头脑,只可惜在朦胧的夜色中她那张神秘的脸隐约流露着一种他还不敢肯定的忧郁和难言的凄苦、惆怅。
“可你是个‘反盗窃能手、三八红旗手、优秀员’。这样的人是扒手连白痴也不会相信。也许我那天误会了,你根本没有偷我的钱包,是我的幻觉在作怪。而你可能想我是个不正派的人,特意来捉弄我?”
显然,徐昭被激怒了,两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仿佛告诉别人:他的尊严不可辱!他不愿自己的自尊心被人当作玩物一样在游戏中亮相,也不容许别人把他当作牺牲品,哪怕是误会。
郦红的心里不由一惊,在她遇见的被认为是姣姣者的男性中,唯有他这个敢于揭她伤疤的脸相压倒一切而巍然独显,并且一转念就透入她的内心深处。她现这位身材健美但容貌一般的记者的气质有点象“幻印中的人”。不过,这种念头象电火一样一闪便消失了。她还不愿让他来代替她的那个可以充当上帝的“幻印中的人”。
“你知道,荣誉这东西,就象某些格外鲜艳的花朵,里边总带点毒素。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与眼光。我确实偷了你的钱包。”
郦红说话的坚定语气,彻底消除了徐昭猜疑的云雾。
“一个公安战线上的‘反盗窃能手’不可能同时是个扒手,这说了恐怕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相信。我还是保持自己的看法,你是不是在搞别出心裁的试验?如果是,我得告辞了。”
徐昭尽管说的斩钉截铁,但还是持怀疑态度。他明白,象郦红这么运筹帷幄的人,在搞某项试验时,肯定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她的秘密。
郦红既不挽留,也不告辞,绽开鲜花般的面容,用充满诙谐的口吻说:
“把一个简单的道理极深奥地阐述一遍会引起人们的敬佩。把一个复杂的道理极简单地挑明,会引起人们的惊奇。难道你不想与我这个美人多呆一会儿,交个朋友吗?”
“你是很美,但我还没有精力与美貌打交道,也不感兴趣。”徐昭对郦红的轻佻调侃严厉反击。
“我是一个扒手,千真万确。我不想骗人,特别是一个真诚的敢于怒视我的人。”
郦红这会儿严肃了。她不是开玩笑,也不想开玩笑,蹙紧的双眉下,那张坚毅明亮的眼睛无可置疑地肯定她就是一个扒手。徐昭不由吸了口冷气,反复自问:“难道世界上真有如此的怪人?如此的怪事吗?”
“倘若是事实,那我只能想象你是一个有不平凡经历的人……我是说,你的犯罪经历肯定有别人无法了解的复杂原因,否则绝不会出现一个‘反盗窃能手、三八红旗手、优秀员’的公安战士是扒手。”
“我不否认,因为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我的灵魂。”
“灵魂?”徐昭的心里猛地一惊,闪过一个很大的问号。记者的职业反应使他捕捉到它的涵义。他决定通过一切努力来了解她的灵魂,把它写成一篇会轰动中外的报告文学。
“我是记者,这我理解。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经历?灵魂应该撕去遮掩,痛痛快快地袒露着瑕疵和瘢痕!”
“你想成名?”郦红猛一脚,把一块石头踢进江里。
徐昭望着石块溅起的水花与慢慢扩散开的涟漪,心里不由一动,假如他是想成名,他也会象石头一样被踢进江里淹死。
“成名是一方面,但比起它可能产生的社会效果那就微不足道了。”徐昭说。
他是一个怎样的记者,郦红并不知道。但从他的言谈与要求中她猜测出他几乎也带点“质”的味道。他想的可能不是成名,而是想通过她的事例来探索社会问题。“这样的记者并不多。”郦红想。不过,她还是对他焦渴等待回答的眼光还过冷漠的神情,说:
“我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徐昭睁大眼睛问,神情有点失望。
“机不成熟。”
“更主要的是你不相信我。”徐昭猜测出郦红的顾忌。她既渴望能够打开心扉把那些辛酸、不堪回的往事统统倾倒出来,同时又是警惕地守护自己的内心怕被人窥视。
郦红点头同意。
“不愿意告诉我是你的权利。可我得对你说,报道你的经历,可能对社会有用。我们国家度过了段不寻常的时期,造成了许多社会的不幸。我的意愿就是追查社会弊病,唤醒社会某些制度的觉醒,唤醒官僚的觉醒,唤醒人民的觉悟。另外,我也觉得我国的某些犯罪原因与社会的政治制度分不开。难道我们没有责任通过一些事例来唤醒社会吗?
“你充满幻想,这做不到。记者们总是想入非非。不过,你说的倒是事实。”
“我相信做得到。你没有现社会在变吗?我猜想十年的动乱给你留下了心灵创伤。你不想忏悔,所以一边在治案,一边又在犯罪。”
“被他猜着了。”郦红惊讶地想。他的思想与她有相似之处,与那个“幻印中的人”有相似之处。如果她愿意承认的话,观点完全一致。她追求的正是这样的人。“不,这太可怕啦!”郦红立即否定了他,把他从心里赶走,并用有点厌恶、恼怒的口吻揶揄他:
“你相信社会在变,可你相信一个法官或社会会承认良心吗?会对那些真正忏悔但有复杂犯罪经历的人宽大吗?不,事实告诉我:这不可能!真正有良心的罪犯还是从此洗手不干为好。”
“可这会鄙吝复萌。人很难停止去做一件做了大半辈子的事情。你不是做到了吗?这是悲剧!”
郦红被徐昭这种丝丝入扣的逻辑推论弄得痛苦如煎,就犹如被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入胸膛。她还未被人象今天这样刺伤过心灵。她真想向徐昭剖析自己,让他理解她,可她不愿把犯罪经历告诉他。
“你戳中了我的创伤,但这是偶尔一次。你并不理解,所以我用灵魂与你说话,可惜你听不见。”
郦红说的闪烁其词。徐昭自然不明白郦红的“用灵魂与你说话”暗示的是什么?但他从郦红的脸上察出了她悲哀的略带委屈的神情。
“我想,你的过去谁也不知道。但我猜想,你有某种原因,不敢向社会自来赎你犯罪的灵魂。你觉得你背着污秽的灵魂生活在这世上能心安理得吗?我想不会,我从你的隐讳中可以看出。我想你应该去自。”当两人朝树林深处走去时,徐昭说。
“你能懂什么?!”郦红忽然恼火地冲他喊道,语气咄咄逼人,“你嗜谈什么自!我的灵魂没有污秽!良心为我作证!请你立即从我身边走开!”
“除非你拿出你的职业本领把我打倒,否则我要说,你是有罪的!应该自!应该让自来剖析你的灵魂!”徐昭针锋相对地大声说道,神情激昂。“假如你真的有良心可言,那么你提供给我材料,由我写成报告文学来让人民理解你。”他期待着,想把这美好然而自知渺茫的希望灌输给她。
“别当傻瓜啦!报纸的威信有多高,你不是不知道?老百姓都认为:报纸是肩负着特殊使命的宣传工具,其程度是谎话连篇。”郦红尖酸地讽刺道。
“有这种倾向,但不能包括全部。我还是这样认为:你是一个罪犯!一个真正的罪犯!”徐昭寸步不让。
“一个真正的罪犯?”郦红恼怒了。有谁骂过她是一个真正的罪犯?良心与上帝也承认她是一个有良心、有情可愿的万不得己犯罪的人。他说她是罪犯,她真恨不得一拳揍扁他那张嘴脸。但她抑制住了自己的暴怒,用藐视、激人的口吻对他说:
“谁也不能说我是罪犯。没有一个人现我犯过罪,除了你。假如你在法官面前说我是罪犯,那法官一定会说,你是疯了,诬陷人,而不会说我是罪犯。”
“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你有一张很好的言语无法表达的伪装网,谁都会相信你。”
郦红从他的仪表言谈中,现了他坚忍不拔、锲而不舍的刚强性格。他不亢不卑,并没有被她的美貌迷得失去原则,违心地逢迎、迁就她。他敢于说,她是罪犯,希望她自。
“我想我们应该结束谈话了。”
“是的,尽管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我能与你再次相见吗?你能告诉我地址吗?”
“不告诉你也是白搭。你会逼根究底了解到我的住址与借口找到见面的机会。”
郦红直言不讳,使人无法隐藏住内心的秘密,好象任何人的思想在她的眼里就是一眼望到底的清潭。
两人都觉得彼此间的谈话毫无结果,也整理不出头绪,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
起雾了,树林里缭绕着灰濛濛的缕缕烟云,然后是灰茫茫的一片,吞去了两个走向吉普车的人影。
第九章公理何在
翌日,郦红去外省执行一个任务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的心身在起着潜移默化的变化,这种变化促使她去探索去思考。
想探索自身朦胧的奥秘,真比心理学家想了解自己心理还难。她透过这个大千世界,透过事物的量变、质变,透过人生的种种隐秘,才现:她正面临一个伟大的忏悔时期——喜剧或悲剧。
命途多舛者不可能意料自己的人生结果。但郦红却理清了邂逅徐昭的惊奇现——他与“幻印中的人”有相似之处——拯救她的灵魂。他不同于闵毓的看破红尘的犯罪意志,希望她相信社会,相信自一定会得到宽恕、赦免。他相信崇高无比的法律,就象闵毓不相信社会、法律一样。
她的心第一次有了抗争、犹豫,为它而把握不定,一忽儿是闵毓的观点压倒徐昭,一忽儿是徐昭的声音压倒闵毓。
郦红意识到了重新复燃的自之心在她的心里萌芽蠕动,不知不觉中引导她对这个问题作全面慎重的思考。男性在郦红的印象中除了“幻印中的人”和闵毓外,没有一个人钻进过她的感情禁区与理智禁区。徐昭的记者职业本领胜过戚胜龙,但却没有他精明。两人的思想、生活方式截然不同:一个堕落;一个极力反对堕落。
徐昭的才能可能不及闵毓,但他的气质,作为一个公民活在世上的气质却过闵毓。他能与郦红正视对抗,敢于揭示她的灵魂,指出她是真正的罪犯,引导她自。而闵毓却不能,他没有一丝杂念地赞佩她,把她立为完美无缺的神。
一个少女的心骄傲得了不得了,如果你一味恭维她,能得到她的好感,但绝不会留下什么深的印象;相反一个人敢于对抗她的骄傲心,虽会给她留下棒捅心脏般的疼痛,但会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
郦红目前正处于这样的心理状态,徐昭给她一定的刺激作用,但并没有留下可以制裁命运的影响。她希望中所能出现拯救她灵魂、引导她忏悔自、能使她得到法官人民承认的还是那个“幻印中的人”。
事也凑巧,她刚完成任务回到s市,就听同事讲述了一桩令她再也不能抽空想自的案子。
“邻居杀人案”是一桩骇人听闻却又令人深思的案子,生在一个院子里的二户人家。臧家凭借手中的武力、权力,蔑视居委会的调解,故意把一个臭气熏天的泔水缸放在隔壁佟家的窗下,并蛮横地推倒前来评理的佟赓,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斥骂叫嚣道:“幸亏你是老头,否则非生吞活剥你不可!”
在征服者面前,有的是骄傲和冷酷;在被征服者方面有的是凄苦的忍耐和憎恨。佟赓妻女目睹亲人被欺凌,忍不住据理力争,立即引起柔茹刚出的臧家母女的嫉妒与邪念。这位并不算难看但气量褊狭、见识短浅的臧家女儿瞧着亭亭玉立的佟家女儿,回想平日左邻右舍对她的美貌赞扬,不由升起一股被冷落的疯狂忌恨。坏念头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坏心眼的人很快就和那些坏念头习惯了。她伙同会意的牙齿咬得恶狠狠的粲粲光的母亲,象狼一样揪住对方的头毒打,然后撕碎她的上衣,上体裸露后,又撕掉她的裤子,露出了腹部……她们惊奇地现,佟家女儿的腹部隆起,便对被儿子用尖刀逼住的左邻右舍高叫:“瞧,这臭表子!还没结婚就有孽种啦!……”
她们洋洋得意,可卑地认为自己愚弄了某个人而感到喜形于色,陶醉于那种纯粹由于自身内部燃烧而引起的爆炸的危险之中。
目睹这惨不忍睹的场面,刚下班回家的臧家户主不仅不劝阻,反而幸灾乐祸地看着愤怒的群众把羞耻难当的佟家女儿架进屋。
一个清白无瑕的人即使低声下气也不能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是纯洁的,那么她会感到绝望的委屈。当夜,佟家女儿服毒自杀。她死后,法医验尸证明:她患有腹水,生前没有生过性行为。
对亲如手足的女儿惨死,对这切肤之痛的仇恨,佟赓向法院上诉,然而不顶事。他感叹这渺茫人世间为什么这样邪恶?他受不了精神的打击,在烧酒的懵懂壮胆下,失去了理智,冲进臧家砸了大橱的玻璃镜,但臧家还给他的是全堂家具被砸。
是可忍,孰不可忍,佟赓再次向有关部门寻理,但犹如与虎谋皮,一气之下,一命呜呼。佟赓妻子吞不下这口冤气,给外地的儿子写了一封信,自缢在臧家窗下。
“这多么可怕!”郦红在去市检察院的路上想。
悲哀与仇恨是一对孪生姐妹,在失败的哀伤中,仇恨的烈火燃烧起来了。儿子目睹了亲人遭此凌虐惨死,一失党性,邪恶的复仇念头就象毒菌一样从地上冒了出来。当夜,他携刀潜进臧家,砍断臧妻一条手臂,割掉臧家女儿半截舌头,把臧家父子也砍伤,然后向公安局自。
法院判佟家儿子死刑,立即执行。臧家安然无恙。
郦红顾不得回家,从分局长那儿得到支持后,立即进行了调查,获得了众多证据。她惊讶地现了逼死三条人命案的臧家为什么还能逍遥法外的原因。
她找到区检察长。检察长一见到郦红就立刻变得谨小慎微,殷勤地请她坐下,然后摘下高度近视眼镜,抹去从茶杯上蒙上的雾气。此时,他近视者的眼睛由于失去镜片的保护,使脸庞变得干巴巴的,特别疲劳憔悴。
“我为‘邻居凶杀案’而来。二个问题:一、‘邻居凶杀案’判得不公正;二、臧家逼死三条人命案为什么不能成立?”
“因互相争吵引起的自杀不能说是逼死人命案。”区检察长说。
“臧家母女当众毒打佟家女儿,并在光天化日之下,撕掉她衣服,大耍流氓手段,造谣惑众,逼死她,难道这还不构成起诉的条件吗?”
“我们说了。可裁判得是法院。”
“但你还是没有起诉。臧某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的妻舅又是区长,还是你的老上级,这些因素是否会对起诉起到什么微妙的作用?”
郦红最疾蹙额的就是那些舞文弄法为鬼为蜮的执法者网漏吞舟。
“不,这没有关系。报恩也好,亲属也好,对法律的公正裁判都没有关系。”
他明白混迹于官场,即使是背地里想杀的人,面上也要和颜悦色过得去。他把眼镜摘下又擦了擦,十分谦虚而又殷勤地谈起法律、道德、良心的关系,意图很清楚:不吝求教。
假装谦虚往往信口开河,有时简直是拐弯抹角的自夸,这是再卑鄙不过的事了!郦红清楚这位检察长的二张脸:有时对人,他的咆哮使他象一条穷途未路的狗;而有时,他的城府则使他象一只老于世故的猫。她愤然走出这宽敞舒适、飘着幽香的办公室。
太阳高高地悬挂在黛青色的山峦上空,向白色的节日般的城市,向绿茵如织的大地,倾泻着明亮蛋黄|色的光辉。但心情沉重的郦红却觉得这座欢乐的城市笼罩着一种凄怆的沉默。
她加快步伐,在路上想:一个检察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糟的聊以塞责呢?难道他不知法?不,他知法,也清楚自己这样做,可他却丝毫也不在乎人民赋予他执法官的神圣职责。他对公众的观点总是弃之如敝屣。
原先的愤世嫉俗、厌恶尘世的观点又在郦红的心里故态复萌。
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权力。而人民几乎没有了应有的权力,又胆小地不敢争取权力,这样他们就永远没有权力。
她极力为社会解释,认为粉碎“四人帮”之后社会在变,可事实又使她觉得社会的变化仍大同小异。她无法阻止她已复苏的心灵被故态复萌的厌恶社会官僚的憎恶所腐蚀。
她看着面貌生巨变的繁华市容,总觉得城市还笼罩着一种不纯的空气。她无论行走、乘车都有这种感觉;坏的人越来越坏,而且开始腐蚀周围的人,不出几年,社会风气就会被彻底腐蚀,人会变得越来越自私,、新的犯罪会接踵而来。某些执法者会成为有钱人、有权人豢养闪狗。
穿过繁华喧嚣的街道,绕过一块绿茵如毯的草坪,矗立在豫河边的市检察院赫然跃入眼前。
这是一座雄伟的现代化建筑。郦红快步跑上三楼,推进检察长办公室的门。
郦懿绝想不到女儿会突然出现。他拍着女儿的肩膀,仔细打量着她风尘仆仆的绝妙风姿。
“出差刚回来,没有去见你妈?”郦懿问。
郦红清楚父亲明知道自己还拎着出差旅行包,却明知故犯问,不由对父亲的诙谐感到由衷的喜悦。
“你明知道,爸爸。我有事找你。”
郦懿见女儿面容严肃,便请她坐下。他知道女儿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认为‘邻居杀人案’判得不公正。臧家有违法行为,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她的声音是急促愤怒的,一向红晕的脸庞出现稍许的苍白,这增添了她难于掩饰愤慨和难于抑制忿怒的表情。
“请你把具体的案情告诉我。”现在,郦懿才感到诧异,他专注地听着女儿讲述这幕触目惊心的案情与表见解。他一边聆听,一边思忖:假如案情真象女儿所说的那样,那就是一桩严重的错案。豫河区检察长的为人他是有所闻,诌上欺下,但没有想到他会知法犯法。区委书记也参预这犯法的行为,真不可思议!
他待女儿说完后,思考良久,问:“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我把调查到的材料给你,你去作一次核实,但要保护好证人。臧家狗彘不如。豫河区检察长留给我的印象是:他对法律几乎没什么兴趣,但他却有两条重要的长处:威严的外貌和处世道德上的灵活态度。他的哲学是把法律当作一条脆弱的量杆,根据当事人的需要任意弯曲。爸爸,我为我们国家有这样的败类感到羞耻!也为我们国家的干部制度不健全感到担忧。爸爸,你呢?”郦红忧心忡忡地问。
“你对社会问题总是锋芒毕露,但败类毕竟是少数。在任何国家都会有败类,只是多少区别。你放心,会有人j擿伏。我也会奉定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任何坏人的原则。”
“我想,人人都知道或听说过法律的尊严,法律是国家政权用以调控各政治团体、维护文明社会生存展而拥有的权威。如果没有法律的约束,我们就会陷入一片混乱。但对某些人来说,法律也不过就是些狗屎。他们对法律的态度就象拉皮条的对他们的妓女一样,法官出售法律,法院出卖法律。”
“红儿,你的话耐人寻味,容我好好想想。”郦懿轻拍一下女儿的肩膀,眉宇间皱起二条深深竖纹。
“再见!爸爸。”郦红向父亲告辞。
一个月后,“邻居杀人案”重新审理,但这对死者来说已没有多大意义了。法律不管是否判错,也不可能自己审判自己;法官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审判,因为他们有属于“判错”的正常范围。
臧家虽受到了法律的严厉制裁,但这样的一个彰明较著的案子竟要经历那么复杂的斗争之后才得到合理的审判结果,实在令人痛心!郦红知道这种现象不仅今天生,以前生过,将来还会生。
重审“邻居杀人案”之后,郦红为父亲举行庆功宴。
席上父女俩一连干了数杯。郦懿第一次现女儿有很高的酒量。如果他能承认的话,女儿一定在其他方面,不管什么方面都胜过他。她的一句话值得深思:“世上再糟不过的就是一帮正人君子凑在一起空牢马蚤。”
郦红呢,那晚的心情却不好,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与矛盾的现在。她毕竟是一个罪犯,一旦她自,父亲怎么办?会受到怎样的打击?这是难以预料的。
第九章魅力伙伴
原〈〈四十一章惊世见解〉〉郦红不愿除了“幻印中的人”外的人来主宰她的灵魂,给她灌输道理她对徐昭的劝导她自不屑一顾。她并非在徐昭的启下才萌忏悔自之心。忏悔自之心她早就形成了,并且一刻也没有泯灭过。良心总是不痛不痒地时刻地搔扰着她的灵魂。她想自,不过碍着社会因素;而这种对社会持重新怀疑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的。社会的转变得有个过程,出现复原倒退也是有情可愿的,是暂时的现象。一个人如果由于看到一点阴暗面就心灰意懒,丧失去奋斗的精神,那她的灵魂何时才能得到修正呢?
郦红一旦冷静下来,她就意识到了她的心一直在燃烧着自之心。她也只有走这条路,才能死而瞑目。否则,她即使死了进天堂,也会象进了炼狱一般经受煎熬。
不过,想叫理性过于强实际上过于怀疑的郦红目前接受徐昭的意见是不可能的。她对社会需要进一步的探本溯源的探索与考查,那个“社会,如太阳,还象它出生的那天一样照耀”的观点还象阴影似的盘踞在她的脑海里。
为平息心灵的不安,她可能履行的第一步是萌以前的向一个人忏悔自己罪行的做法,叫他代表良心与法律来承认她的人性——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罪犯——就是说法律在良心监督下可以宽恕她。假如她,能恢复到一个公民的人性,她就不用再向社会忏悔自了。因为她相信,既然他们已解散了集团,不再犯罪,就不会有触犯法律被人现的危险。以前的犯罪历史没有人会知道,这点郦红深信无疑。
她想到穆淑静,她还在监狱中,可能会坦白。可不知为什么她相信穆淑静会遵守以前的信条,死也不会出卖他们。郦红在良心得到宽恕之后,就努力为她辩解,想通过种种可能的国家容许的途径为她早日释放出狱,比如,国家特殊部门可能会用到她的犯罪技能与美貌。
由于郦红在经过一段清醒时期的理智考虑之后,她接受了徐昭的再次邀请相见。她对徐昭并没有留下很愉快的印象,因为他老象一根草似的在她的耳朵里捻,很不是滋味;有时也感到他象一枚针刺横在心窝,钻心的痛。不管郦红有多强的理智可以自控,也无法忍受自尊心被挫伤。
这次相约见面,从此可怕地把他们今后的命运结合在一起,也为他们一生的命运敲下了决定性的琴键:悲剧。以下删去
原四十二章〈〈警界败类〉〉删去
徐昭在去郦红家的路上,满脑想的都是具有奇魔力一刻也没有从他记忆中消失过的郦红。他邂逅得是一个曾经沧海、具有传奇色彩的罪犯——从她口中引出了一个要用特殊天平来秤的犯罪集团。她在讲述自己的遭遇时,对他这样说:“我不能讲述一件象万紫千红的地毯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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