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白玉神龟

1

    ()【关于更新变慢】-

    因为我去了北京4日,住的地方没有网络(平谷啊平谷!!)实在没有时间更新。今日晚上的火车回家,下午匆忙在一茶一坐更新了一点文字,晚上会继续更新,明日发表。争取两天之内补齐。感谢大家的支持!!

    再次承诺:绝不太监!

    -【第一章神龟虽寿】-

    太湖岸边,城湾山下,昔日吴王阖闾的宫阙如今成了仅剩断壁残垣的斑驳遗迹。青草葱翠,野花芬芳,红日映霞,茫茫湖水波光粼粼,渔家儿女朝暮辛劳也不过求个温饱,哪管他改了朝换了代。

    离太湖湾十里处,有一座蓼莪禅寺,是观音得道前尽孝的地方,十分地灵验。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附近村子赶集的日子。蓼莪禅寺也是人声鼎沸忙碌了一天。入夜,大家伙都早早歇了,只有方丈还打坐在佛像之前。

    此时,黑色的天幕似乎揭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微微的红光直投在大雄宝殿。方丈甫一抬眼,那红光似乎幻作了模糊的人形,随后便有声音入耳。

    “上青,你在这里做方丈,有五十年了吧?”人形缓缓道。

    “不错。”上青方丈又闭上了眼。

    “白玉龟可还在否?”人形又道。

    “白玉龟镇守淹君陵寝,淹君陵寝自在淹城,又怎会在我处?”上青依旧紧闭双目。

    那红光瞬间变得耀眼无比,如同一团火焰,将上青包裹在了其中。上青眉头深蹙,脸色煞白,额头发出幽幽白光。

    “当年淹君殁,三界争夺白玉龟,死伤无数,方才立下盟誓,若是白玉龟通体白润,则留人间,人间出圣君,百姓得安乐;若泛金光,则属天界,天神享之,其运永昌;若泛红光,就是我酆都大门开启之日,群鬼出关,免却地狱轮回之苦。淹君真陵就在寺庙之下,淹城不过是个假冢罢了。你蓼莪禅寺世代守护白玉龟,今日白玉龟红光乍现,我酆都群鬼就要出鬼门关,你速速将拿白玉龟交于我!”红光愈发刺眼。

    上青暗运真气,用白光护住全身,咬牙道:“没有白玉龟,你鬼界如何能擅自闯关?犯了三界之约,永世不得超生!”

    只听轰然一声,红光万丈,整个蓼莪禅寺如同着了火一般。那红光气急道:“上青,你违背三界盟誓,不交出白玉龟,妄图人间永享安乐,你死后则魂飞魄散,你可要想清楚了。”

    上青死命持住真气道:“白玉龟虽在人间千年,但人间战乱不休,如今百姓安定了不到十年,若是让你们这群恶鬼出关,生灵又遭涂炭,纵是要了我的性命,让我不容于三界,也不会将白玉龟交给你。”

    红光怒发长啸,狂风大作,阴气逼人。上青决心已定,将全身气力迸发而出,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将红光逼得顿时微弱。

    红光怒道:“上青,你为保人间,触犯千年之约,待我阎罗殿鬼卒无常前来,便没有了你这蓼莪禅寺。”说罢便消失无踪。

    上青精疲力竭,瘫倒在蒲团之上,半晌,方才缓缓醒来。他摸了摸胸口,果然,白玉龟还在。只是,那红光今日强取不成,明晚必定还会再来。自己纵然当得了一时,也决计挡不住万千穿梭于阴阳二界的鬼卒无常。

    他从怀中掏出白玉龟,捧在手心,细细端详。记得师傅圆寂之前,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白玉龟的来历。

    女娲补天,用了神龟四肢,感恩老龟一片丹心,便依着造人的法儿用泥土替老龟捏了四只脚安上。老龟得了神通,也得了万年寿命,逝去之时便在淹国化作了白玉龟,自然到了淹君手中,奉为国宝,淹国由此逐渐强盛,修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掘三道护城河,养兵富民,抗衡吴国。淹君之女百花公主听信驸马留国太子谗言,盗出白玉龟,淹君大怒,将百花公主戮为三截,分别埋葬。随后淹、留二国相互征伐,淹君计杀驸马,夺回白玉龟,从此不离身,死后随身陪葬,白玉龟埋入地下,淹、留二国为吴所有。周天子无道,三界失序,天界、鬼界晓得白玉龟的来历,一齐来到人间争夺,是以春秋天下大乱。幸而吴王阖闾梦得白玉龟,急命干将莫邪铸件,三年不就,莫邪殉炉,双剑乃成。阖闾遂执双剑击退天鬼二界,三界立下盟誓,以神龟通灵,不可强求,约白、金、红三色为记,白属人间,金属天界,红属鬼界,违誓者三界不容。自此天下渐统,战国之后暴秦旋亡,汉出文景,唐有贞观。白玉龟千载白光,人间终无大恙。天、人、鬼三界各自相安无事。

    “只是,如今,这白玉龟怎会泛红,莫非地狱厉鬼时期已到,天道要改了不成么?”上青疑惑万分,又坚定万分,“百姓方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我不能在我手中将人间运程断送!”

    想到这里,上青急将白玉龟藏回怀中,持起禅杖往浒庄村奔去。

    夜空如镜,繁星点点,睡熟中的凡人谁也不会感觉到方才在蓼莪禅寺的那一幕,浒庄村的刘员外亦不例外。

    刘员外本名刘烨,是当地富户,乡绅名望,素日与上青交好,生有四个子女:长子易知,次女易成,三子易行,四子易文。

    夜半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刘员外还带着几分倦容。庄客早已把上青引到了书房。见上青脸色凝重,刘员外睡意全无,急忙问道:“大师深夜造访,不知道所为何事?”

    上青惨笑一下,从怀中掏出匣子打开:“员外请看。”

    刘烨定睛一看,是一只白玉龟。但见此龟有拳头般大小,似用整块白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温润细腻,只是原本应洁白无瑕的它如今却果然泛着阴惨惨的红光。刘烨只看将了一眼,就觉得心中如火在烧,头晕目眩,差些跌倒。

    “这?……”刘烨侧过脸,扶住桌角,愕然道。

    “员外不必惊慌。这便是传说中的白玉龟。”上青道,言罢又将白玉龟收起放回怀中。

    “大师,此乃上古之物,都言随淹君陪葬在地下,传说能护佑我地方平安,却不知……”

    “员外,形势紧迫,来不及与你一一说明。只能说,若是此物落入邪道,那么便是我人间的大劫数了。今日来访,是要借府上之人一用。”上青目光如炬凝视着刘烨。

    “大师!”刘烨回答得十分肯定,“我知道,不到情急万分,你是不会夜访寒舍的。刘家上上下下,大师但凡有所差遣,绝无二话!”

    “谢刘员外。我也就不客套了。令郎易知,忠厚可靠,我想让他带着白玉龟连夜赶往茅山去乾元观找潘兴慧天师。”

    “此事不难。”刘烨不禁问道,“只是我看了一眼,便周身如焚,力不能支,犬子易知年未及弱冠,怎能经得出此宝的法力?”

    上青摇摇头:“不然。令郎虽是凡胎肉躯,但是秉性最是纯良,心无杂念,反倒受得住白玉龟之力。方圆数十里,除了我与易知,找不出第三人能堪此任。只是我须护蓼莪禅寺,分身乏术。员外大可放心,我是看着易知长大的,绝不会加害于他。”

    “好!难得大师如此抬爱犬子。”刘烨点头,随即差人将刘易知叫到书房。只见他睡眼惺忪,连续地打着呵欠,见到父亲,急忙硬生生把下一个呵欠憋了回去。

    “见过爹爹,见过上青大师。”刘易知行礼。

    “免了。”刘烨一挥手,“易知,大师让你送一样东西去茅山乾元观,这是件至关重要的东西。你切记要亲手交到潘兴慧天师手中!”

    “易知,此事有些难为你,但非你不可。你带些干粮,骑我寺中白马上路,马就在门外。此马脚力甚佳,早一刻见到潘天师,便是救了大伙的性命。”

    刘易知睡梦中被叫醒,突然就被交付重任,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表情甚是懵懂。

    “也罢,让你瞧一眼你护送的是何物。”上青重又掏出白玉龟,刘烨急忙躲在一侧扭头不看。

    白玉龟精巧可爱,刘易知不由得伸手抚摸,只觉得此龟温热,甚是滑腻。

    “员外。”上青收起白玉龟,对刘烨道,“你方才也见到了,令郎是不惧此宝的。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就请令郎带上干粮速速上路吧。我还须赶回寺庙,以防万一。”

    说也奇怪,方才还懵懵懂懂的刘易知,如今却如同开了窍一般,也不多问,接过白玉龟盒,又多裹了一层布,仔细藏于怀中,接过刘烨给的菜团,系在腰间,大步流星走到门外,纵身上马,直奔西而去。

    -【第二章劫数难逃】-

    分明是黑夜,也看不清背影,可刘烨依然极力眺望目送儿子。上青见此情景,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劝慰道:“员外不必过于操心,此去二百余里,易知也是熟悉的,不过两天功夫就回来了。老衲我还要赶回寺中,请刘员外放宽心,多保重。白玉龟之事,员外一定保密!”说罢辞别刘烨往蓼莪禅寺而来。

    等赶回寺中,天尚未亮,上青虽为通灵之躯、修仙之体,毕竟方经一战,心中又是焦急,不由得有些支撑不住。急忙打坐入定,均匀气息,吐纳百余下,人轻盈了许多。

    所幸一夜过去,那鬼界红光未再前来。白日阳气兴盛,鬼界自然不会出动。上青不禁略一宽慰,却仍是不敢懈怠,心中惦记着刘易知是否到了茅山,直到晌午,依然独自一人在禅房内,眉头紧锁。弟子通泽看出有些不对,便叩门轻声问道:“师父……”

    在这蓼莪禅寺之中,通泽最为聪慧,跟随上青时间最久,年约四十,日后承袭上青衣钵的也定然是他。

    上青听得是通泽,便道:“进来吧。”

    “是,师父。”通泽推门而入,转身又把门关上。

    “通泽,你可是见为师怏怏不乐,前来问候?”

    “正是。不知师父为何愁眉不展?”通泽道。

    上青道:“你跟随我足三十年,不如猜一猜为师有何心事?”

    通泽沉吟片刻,道:“师父,弟子昨夜安睡中,忽觉阴风四起,片刻皆散,莫不是有鬼卒前来?”

    上青示意他打住,点头道:“不错。你果然天资聪慧,一猜就中。只是,来的不是鬼卒,是鬼将!”

    通泽大惊:“师父,鬼界十将,平日里均在鬼界坐镇一方,不管人间事。往返阴阳两届锁人魂魄的都是些鬼卒和无常。怎么会突然来我蓼莪禅寺?”

    上青叹道:“你是我衣钵弟子,本该是坐化前说与你听。如今形势危机,也顾不得祖训了。”便将昨夜鬼界红光来袭的情景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去浒庄村刘家之事。

    通泽听罢即道:“师父,你为人间福祉,甘愿魂飞魄散不容于三界,弟子理当死命追随。只是,所谓天道循环不可更改,既是当年三界盟誓约定,师父你单凭一己之力又怎能违抗?照此说,白玉龟在人间气数已尽,运转鬼界,他们自然不肯相让。更何况此上古宝物,天界觊觎已久也未可知。若是两界联手来夺,岂非又是春秋战国?届时生灵涂炭恐怕甚于群鬼出关。”

    上青摇头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人间战祸不断,治乱相随,分合接踵。天下百姓方才过了十年太平日子,生活有所起色,人主励精图治,正是大好前程。倘若将白玉龟交给了鬼界,鬼门关一开,魑魅魍魉呼啸而出,轻则扰乱民生索取供养,重则摄人精魄害人性命,人间必然大乱。我现今拖得一天,百姓便能多过一天的好日子。实在支撑不住,我也竭尽全力死而无憾。倘若能横空出世当年阖闾那样的不世之才,神兵利器在手,定能击退鬼界来犯。”

    “可是天界岂能袖手旁观?师父公然违背盟誓,不但不容于地,亦不容于天。”通泽接着问道。

    “唉!”上青长叹一声,“或许真是劫数难逃。天界貌似高贵,受我黎民膜拜,哪个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鬼界阴森,酷刑种种,等级森严,更有万劫不复之地,诸鬼久罹难于地府,急于出关,或情有可原。天界诸神,自诩上仙,渺视人间,一旦不遂心意,供奉或有不至,轻则大旱大涝,重则山崩地裂。若是白玉龟属了他们,更是随心所欲,肆无忌惮,怕是要役使人间,从此天下子民千年万年世世代代为奴役。”

    通泽道:“师父,如此说来,唯有我人界力量最是微薄,有了这白玉龟,才能护住了人间太平。方才听师父说天界受我人间供奉,或许天界会助我?不会坐视鬼界坐大?又或天界本想奴役人间,若是鬼界得了白玉龟,鬼界独享好处,天界怎肯应允?”

    “哈!”上青突地笑道,“通泽,你怎会有如此妄想?洪荒之前,世间本无人,神鬼二界互有争斗,大致相安无事耳。女娲造人,凭空多出一个人间,混混沌沌,为神鬼捉弄。岂料千万年后,圣人频出,三皇五帝教民爱民,人界渐强,后仓颉作书,破了天机,人心从此豁然,民智为之开化,天雨粟,鬼夜哭,神上天而鬼入地,而我人界自此立足于天地间,繁衍生息至今。如今鬼界要得了白玉龟,于天界无损,天界得了白玉龟,于鬼界无损。无论他们哪边得了,另一边可分一杯羹,却都只会祸害人间,我人间要为二界所共同驱使啊!”

    “那师父为何不将白玉龟毁去?当年无白玉龟,我人类不也抗衡了两界么?”通泽仍是不解。

    “白玉龟乃通灵圣物,四足鼎立于四方,若是毁去白玉龟,天塌地陷,如何了得?”上青无奈道。

    “那早知白玉龟是人间至宝,不可为其他二界得去,当年吴王阖闾当年定下盟誓,岂非缓兵之计??”通泽豁然开朗。

    上青颔首:“正是如此。吴王阖闾有干将莫邪如此圣物在手,天界鬼界联手也胜他不得,只好勉强盟誓。白玉龟通体洁白,质朴自然,阖闾死后魂魄不入鬼界守护神龟,你的历代祖师亦是以魂魄护之。数十代以来,白玉龟早已集聚了诸人的精气法力,强大无比,故能始终白光熠熠。现今突泛红光,单凭鬼界之力,或难成此事,就怕是天鬼两届已然联手,鬼界当先锋,天界随后也会前来抢夺。”

    “那么,弟子愿跟随师父守护神龟,万死不辞。”通泽一脸坚定。

    夜路难行,山路崎岖。刘易知深知责任重大,从太湖湾一路向西北马不停蹄,天亮时分已是疲惫不堪。虽说平日里庄稼活没少干,可他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哪里经受得住这一路的颠簸。心中有事,愈发紧张,菜团子早已吃完,腹中空空,迷迷糊糊“哎呀”一声,跌下马来。

    所幸,没有摔断骨头。马儿倒也乖巧,低头用嘴拱刘易知。刘易知躺了半天才爬将起来,环顾四周,已然是进了茅山了。绵延不断的山脉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林木,飞鸟掠天,山泉奔流,手搭凉棚往前看去,山腰上隐约露出道观一角,那便是乾元观了。

    可“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远,若是一鼓作气跑过去,也得好一阵子。刘易知把马栓在树边,手掬山泉,好好洗了把脸,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气,灌了个水饱。他靠着马儿歇息了好一会,方才牵马上山。

    走着走着,怀中的白玉龟渐渐烫了起来,已然完全不是在家里抚摸时那般温暖。刘易知低头看胸口,数道红光从衣服里透出。他赶忙将白玉龟从怀中掏出。

    “哇!”盒子突然变得滚烫,刘易知抓不住,一松手,盒子掉在了地上,白玉龟滚到了小溪中。还好溪水很浅,刘易知赶忙去捞。

    但眼前的一幕将他惊呆了。白玉龟,不,确切地讲,现在它已经是一直通体鲜红的红玉龟了。玉龟的红色在水中瞬间荡漾开来,只眨眼间的工夫,整条溪流居然化作了一条“红河”,而这红河似乎要开始沸腾起来。

    “这,这……”刘易知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伸出右手手去抓白玉龟。虽然烫得钻心疼,可刘易知一咬牙,还是将白玉龟捞了上来。

    瞬间,整条溪流又恢复了清冽。

    刘易知将白玉龟甩入盒中,再一看右手掌,被烫出了水泡。他顾不得许多,脱下外套,浸透溪水,将盒子裹了好几层,打成包袱拎在手中,牵马继续前行,心中只想着快些见到潘天师,将这神奇而可怕的东西交给他,自己早些返回家中和爹爹、弟弟妹妹们团聚。

    走了一个时辰不到,便来到了乾元观外,早有道童在门口相迎:“来的可是浒庄村的刘易知公子?”

    刘易知心道潘天师果然神通了得,我还没进门,就知道来者是谁,心中想着,口中答道:“正是。烦劳仙童通报潘天师。”

    仙童替刘易知栓好马,说道:“天师已然知晓你要来,请速速随我进去。”既然如此,刘易知便随他进了观。

    这道观,刘易知也来过几回。茅山香火,实在旺盛,可偏偏这乾元观破旧不堪。只因天师潘兴慧性喜清净,总将那香火钱散于地方做些善事,却未将一分一毫用作修缮殿堂。自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天下道观甚多,敢称天师的,恐只有他一个。

    一直走到道观后门,道童说道:“天师正在门外等你,你自己推门出去见他便是。”说罢转身回去了。

    刘易知心中好生蹊跷:既是见我,怎地不在房内,为何偏偏跑到后门外面?也不多想,推门便出。

    只见潘天师正对自己,微笑道:“刘易知,你来了?”

    刘易知作揖道:“正是在下。拜见潘天师。蓼莪禅寺上青方丈让我连夜送白玉龟给天师。”

    潘天师摆摆手:“我已知道。你将那白玉龟取出我看。”

    刘易知解开包袱,打开盒子,一道冲天红光映得院墙皆红。

    潘天师大叫一声:“不好!”手挥拂尘,袍袖带风,腾空而起三丈。但见他口吐真言,右手不断舞动拂尘,左手向空中一抓,凭空抓住一张咒符。那拂尘舞动之处,射出七彩霞光,罩住了白玉龟的红光。潘天师左手向白玉龟处就势一扬,那张咒符飞冲下来,不偏不倚贴在了白玉龟上,红光渐渐暗弱下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三界无必生之祸。道法所及,诸恶莫作!”潘天师缓缓落地,念念有词,从口中吐出一颗金丹,嵌入白玉龟口中。

    刘易知已是目瞪口呆。他虽然知晓张天师的神通,却从未亲见有人飞升。

    “刘易知,先歇息吧。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等你休息好了,我一一解答。”说罢,潘天师袍袖一挥,收起拂尘,捧着白玉龟进观去了。

    刘易知在道观匆忙吞了几口饭,又哪里睡得着。潘天师腾空而起的架势完全把他惊呆了。他顾不上休息,问了下道童,就直奔潘天师房间而去。

    房门并没有锁,刘易知轻轻推门进去,又是惊呆了。

    -【第三章鬼神二将】-

    方才鹤发童颜的潘天师,仿佛苍老了一百岁一样,也瘦了几十斤,他满脸皱纹,须发蓬松,佝偻着背,坐在蒲团之上。若不是那身道袍,简直都要认不出了。即便是那身道袍,也一下子宽大了许多,罩在潘天师萎缩的身躯之上。

    “天师,你!”刘易知不知怎地,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潘天师还是微微一笑:“不妨事,不妨事。你起来,坐到我身边来。

    “是。”刘易知爬将过去,在潘天师身边坐定。

    “你可是惊讶我为何突然变了模样?”潘天师声音有些微弱。

    “是的。弟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转眼间天师就……”刘易知有些怯生生。

    “唉,方才你可看到我口中吐出的金丹?那是我两百年的修为炼出的内丹啊。”潘天师一声长叹。

    “天师,你,你已经活了两百岁了?”刘易知惊讶道。

    “正是。修仙修道,有灵性者,体内结成内丹。内丹不灭,人可活数百年。那你又可知,这白玉龟的来历?”潘天师抬起无力的手指了指白玉龟。

    白玉龟周身已不泛红,恢复了本色。

    “弟子不知,只晓得此物是当年淹君留下,十分重要。”

    “呵呵,那我就把它的来历一五一十说给你听。”潘天师娓娓道来。

    入夜了,上青和通泽一起守在大殿之内。

    “师父,今夜鬼将若是再来,弟子先与他斗法。”通泽打着坐,用腹语道。

    “也好。你随我修炼三十载,法力虽然差些,但是悟性极高。为师一生也没有结出内丹,你区区二十年就炼出来了。当年真应送你至潘天师处,他法术胜我十倍。是我耽误了你啊。”上青有些愧疚。

    “师父!”通泽突然俯首磕头,“请师父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弟子是师父捡回来养的,师父就如同弟子的父亲,只要能日日陪伴在师父身边,弟子又怎会在意法术的修为深浅呢?是弟子自己不愿意跟从潘天师,和师父不相干。”

    “咳咳,通泽,快起来。为师只是有些感怀罢了。临此大难,倘若你跟了潘天师,如今道行高深,岂不能更好地保人间太平?此劫若得过,我定央求潘天师传你《太上心经》,助你功力大成。”说到此,上青不由得严肃起来。是啊,刘易知不知到了乾元观没有。

    正想着,一阵阴风吹起,红光依旧投在了大殿中央。

    “师父,来了。”通泽腹语道。

    “莫要惊慌,你我见机行事。白玉龟若是送到了潘天师处,鬼将也无可奈何。”上青收定心神。

    红光又幻作了人的轮廓,声音入耳,比昨夜更为凄厉。

    “上青老儿,你违背三界盟誓,天界也已知晓,恐你人间大难将至。”

    “哼!白玉龟还是上古神兽,今之圣物,尔等魑魅魍魉妄图强取豪夺,真是痴心妄想。”通泽大怒,挺身而出。

    红光一闪,略有微弱:“原来是个修仙之体,不俗之辈,结出了内丹。只可惜修为尚浅,区区二十年功力,在我鬼将婆娑的眼中,无异于蝼蚁!今日不能放过尔等无耻之辈。”

    鬼界十将,婆娑为上。

    他三界赫赫有名的鬼将婆娑!

    当年鬼界最为孔武有力与吴王阖闾死战的悍将!

    红光穿堂,阴风透骨,那婆娑的红光顿时化作千百只红色利箭向师徒二人射来。通泽口念咒语,将袈裟抛将过去,立在了二人之前挡住利箭。红光越发亮得刺眼,利箭源源不断射来,袈裟虽是法器,却渐渐被红光穿透。通泽再念咒语,将佛珠打向婆娑,但见红光一收,佛珠打了个空又飞回通泽手中。此时婆娑再放利箭,通泽一咬牙,周身白光微微,劈开两掌,便扑了过去,用内丹之力挡住了婆娑的利箭。

    上青见势不妙,呼啸而起,一道白光从掌中挥出,婆娑躲避不及,又来不及收回法术,硬生生受了一掌。红光立刻黯淡下去,通泽跌落在地,气喘不已。上青急忙问道:“徒儿要紧否?”

    “呃,不碍事,皮外伤。”通泽虽是如此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有内丹护着,没有打坏。”

    这时,庙门外传来马嘶声,听到刘易知高呼:“上青大师,我回来了。

    上青大喜,知道大事已成,急对婆娑道:“白玉龟已送去了潘天师那里。再来讨要,又有何用?”

    婆娑大惊,怒道:“休要来诓我。今日若不交出白玉龟,我焚你寺庙,杀你僧侣。”

    上青大笑道:“你已经吃我一掌,若不速速回酆都,等日出阳气集聚,你的阴魂就散了。若是不信,招无常一问便知。”

    三界无常甚多,婆娑默念法咒,一无常旋至,一问,果然。

    若无白玉龟,鬼关门不开,诸鬼放不出,往返两界的仍是锁死人魂魄的鬼卒无常。即便是鬼将婆娑之辈,凭着千年修为来往两界,也是昼伏夜出,法力大减。

    婆娑心中哪里肯依,却也知道打他不过,凄厉嘶叫道:“三界盟誓,你人界偏偏独占神龟,人心狡诈反复,最为无耻。”

    上青心中已安,便道:“纵是无耻,吾九死不悔。背信弃义的恶名我上青一人承担。神龟红霞已褪,皎皎白光,三界共见,也算天意人心,纠缠无益,不如退回你的阎罗殿,待千年之后再说罢。”

    鬼将婆娑虽为厉鬼,但心智不及人类,被上青一席话气得狂风大作,方要说话,却见又是一道金光投在了大殿,飘飘然现出一位金甲神将,手持金锏,面有愠色。

    那金甲神将道:“婆娑休再开口,你说他不过。”

    婆娑不服气道:“大力金锏圣王,当年你我皆是阖闾手下败将,不分上下,今日敢对我直呼其名?”

    金锏圣王高举金锏道:“你耗掉九成法力强行穿越两界,我只耗掉八成,还胜你一筹。直呼你名,又能如何?即便如此,此处已无人与我抗衡。”转而又对上青道,“上青,你背信弃义,为保人间私利,串通妖道潘兴慧,强用内丹镇住白玉龟,逆天、人、鬼三道而行,死后魂飞魄散,你认是不认?”

    上青大声道:“既是劫数,我在劫难逃,能换得人间千年太平,莫说魂飞魄散,便是万年深陷地狱,我亦不后悔。”

    通泽大叫:“师父,不可,万万不可。”挣扎着想爬起身,却倒地不起。

    金锏圣王又道:“千年?凭潘兴慧的内丹,不过能换取人间十年光景罢了。十年之后,三界大乱。”

    “什么?只有十年?!”上青怔住了,继而惨然一笑,“十年内,多少人会享受快活的日子。我尽力了,葛天师也不会怨恨我的。你来吧。”

    毕竟天神,亦不再说什么,一锏就朝上青额头打来。

    “住手!!!”通泽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泪珠夺眶而出,金锏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架势。

    突然,一个身影纵跃而出,扑到了上青的身上,金锏圣王收不住势,一下打在了他的后脑,登时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是刘易知!

    他不知何时翻墙进来,又不知为何能看得见这天神地鬼,竟然如此奋不顾身来救上青。

    “易知!!”上青抱住刘易知哭喊道。

    刘易知的魂魄飘然离了肉身,朝着上青作揖:“大师,十年之内,一定找到吴王阖闾的传人和干将莫邪那样的神器,护我人间。”

    言罢,魂魄开始散落。上青伸手去拉,却哪里拉得住?

    金锏圣王失手错杀了人,叹道:“好一个慧根深厚的通灵之躯,却换了你这样一条残命。也罢,留你十年。”说罢金光一闪,消失不见。

    婆娑见大局已定,不得不再等十年,只得凄厉长嘶,一阵阴风飞去。

    连同刘易知的魂魄,吹得无影无踪。

    -【第四章修仙路短】-

    十年,顽童长成少年,耄耋驾鹤西去,邻家女儿已为人妇,健硕汉子腰背已经弯。

    这人间仅剩的十年方才过了一半,刘烨就明显地苍老了。

    从五年前得知长子易知遇难的消息,刘烨在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如今的他,走稍微远些的路,就要拄根拐杖,十步就得歇一会。

    上青在易知的丧事之后,便与通泽不知去向。刘烨有时候真后悔让儿子去送那要命的白玉龟。

    “爹爹,王金良和董正明家的租子方才挑来了,已经收进仓。”次女刘易成款款近前,递上一杯热茶。

    “唉!成儿,还好你这么懂事,爹爹我心里也有宽慰。行儿和文儿呢?”刘烨接过茶杯。

    “三弟和小弟去赶集了,说了傍晚回来。”刘易成道。

    “不好好读书,去赶什么集?家里的活那么多,也不帮把手,就知道耍!两个畜生是不是又要惹祸了?”刘烨有些不高兴。

    “爹爹,不要生气嘛。”刘易成娟秀的鹅蛋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女儿知道爹爹是不放心弟弟。可他们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已经半大小子,漕桥镇子又不大。你若让他们不是读书就是干活,岂不把他们闷坏了。”说罢,刘易成走到刘烨身后,替他捶起了肩膀。

    “唉,成儿,自从你大哥他……唉,我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你娘得知你大哥噩耗之后,悲痛难当,不久撒手人寰。我可怜行儿和文儿无兄无母,一味溺爱,如今为祸乡里。这家里里外外,全靠你姑娘家一人支撑。却是耽误你的青春年华啊。”说着,刘烨老泪纵横。

    “爹爹。”刘易成侧过脸,偷偷拭了拭眼角的泪,“大哥为了造福百姓而去,想必一定是上了天当了神。你就不要太过悲伤了。行弟、文弟只是年轻贪玩,长大自然就好。有我们姐弟服侍您老人家,一定会安享晚年的。”

    “好好,乖孩子!”刘烨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背,“真是好孩子。希望上青大师和通泽师父这快些寻到那圣人和神器,我儿易知也就死得其所了。”

    漕桥街头,集市熙攘。刘易行和刘易文东窜西窜,这个大姑娘肩上拍一下,那个小媳妇头上蹭一把,从街东到街西,顺手牵羊收获颇丰。乡亲们见怪不怪,这可是刘员外家的两个活宝啊!况且,刘烨也晓得两个小崽子不成器,早就布告乡里,但凡被儿子白拿东西的,加倍赔偿,大家还巴不得他们多拿一些哩。只是那被调戏的女眷可就气鼓鼓的,却也碍于面子,不得发作。

    兄弟二人个个满载而归,得意洋洋回到家。方要从后门溜进屋,冷不防刘烨大喝一声:“忤逆的畜生,还不快快跪下!”

    易行易文吓得魂飞魄散,逃却是来不及了,只得乖乖就地下跪。

    刘烨气得止不住地咳嗽:“畜生,畜生!你兄长在世的时候,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读书聪明,干活卖力,乡亲们谁不交口称赞?你二人那时不也要学你大哥么?怎么,如今偷鸡摸狗扰乱乡里,我刘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爹爹思念大哥,拿我们撒什么气?我们无非拿了些东西,又不值甚钱。”小儿易文恃宠而骄,当下就顶撞起来。

    “混账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刘烨大怒,举起拐棍劈头盖脸就要打。

    “爹!万万不可!小弟年纪小身子弱,经不得打。”老三易行央求道父亲。

    “打,今天非打死他不可!你也是不孝子!你们还没进家门,人家要账的就上门了,你怎么带你弟弟的?”刘烨大发雷霆,一棍挥下去,易行抱住易文,拐棍打在自己身上,火辣辣地疼。

    “爹!若是把我们都打死了,您可就没有儿子了!”易行哭叫道。

    “反正大哥也是他害死的,不如打死我算了!”易文大嚷起来,“与其在这个家里挨打挨骂,我宁可去跟潘天师修仙!”

    “好好好,你要去找潘天师,你现在就去,不要再回来。”刘烨气得浑身发抖。

    “我从小不爱读书,只想修仙,你却因大哥之死而不让我去。现在我十三岁了,我要去茅山找潘天师。”易文蹭地站起。

    “小弟,不要说了,我们好好在家,修什么仙?快快认错,不要再惹爹爹生气了。”易成听得后院吵闹,连忙赶来劝阻。

    “二姐,我读书笨,干活又没力气,就喜欢跟和尚道士在一起。在家整日无所事事,还要惹出祸来,不如遂了我的愿罢!”易文道。

    “混账逆子,你不学无术还要去修仙,潘天师也不收你。”刘烨怒火又烧,举起拐棍仍是要打。

    “员外住手!”

    就听得洪钟般的声音传来,通泽和尚穿墙而入,一把拦住刘烨。

    “通泽师父,是你?”刘烨又惊又喜,怒气顿消,“你们回来了?莫不是找到圣人神器了?”

    易成趁机向两个弟弟使了使眼色,易行易文立马开溜了出去。

    “这个,唉,我和上青师父找了足足五年,足迹北至塞外,南到岭南,探遍了帝王陵墓、将相坟茔,也访遍名山大川、古刹幽观,却是一无所获。此次回来,是上青师父得知潘天师有恙,特令我回来前去探望,也是问问有何线索。”通泽不由叹道。

    “通泽师父辛苦了。方才一幕,皆是家丑,让通泽师父见笑了。”刘烨不觉赧颜。

    “员外何须介怀。谁人年少不轻狂?我看令郎易文,桀骜不驯,若是略加修炼,或许能静一静他的心神,收一收他的性子。”通泽道,“只是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唉,通泽师父,你何尝不知道我的心思。小儿易知活生生地去了乾元观,就再也没能活着回来。我又怎放心把幺儿送去潘天师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把老骨头,如何经受得住?”刘烨摆摆手,“此事,还是作罢。小儿不懂事,师父何须当真。”

    通泽劝道:“员外此言差矣。十年之约,已逾一半。届时三界大乱,人间必遭屠戮。凡人庸碌,既无慧根,又无机缘,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任凭天鬼二界奴役。如今令郎易文既是有心修仙,则是极好的机缘,何不让其上山,学些法术,将来用以自保。否则,纵然能承欢膝下数载,却要受那天鬼之苦,员外又如何忍心?”

    刘烨沉吟半晌,方开口道:“即使如此,那师父何不将法术授与众生,人人修仙,人人自保?”

    通泽叹道:“我等何尝不想如此?无奈修仙之事,不可强求,凡人若无此心,则是没有机缘,我等纵然强劝,也是徒劳无益。白玉龟之事,又不得散布人间,否则三界未乱,人间自乱,岂不悲哉?”

    “也罢!可照师父所说,我家易成、易行便是无机缘的了?”刘烨问道。

    通泽点点头道:“恐怕正是如此。灵性不开,又怎能强求?员外也莫要焦急。毕竟还有五年之久,我和上青师父会勤加寻访,圣人神器,定在人间!”

    刘易文得知父亲答应让自己上乾元观修仙,兴奋不已。第二日一大早便打点好行装,要随通泽上山。

    “通泽师父,小儿就交给你了。千万、千万,莫要再碰上什么……”刘烨欲言又止。

    “员外放心。其实比起人界,天鬼单纯了许多,不会不守誓言。唉,如此说来,此次是我人间背弃盟誓,可人间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们又如何晓得?”通泽道。

    刘烨将易文唤至客厅叮嘱道:“文儿,以后爹就不管你了。你要好自为之。”

    易成看着自己的小弟,颇是不舍,也不明白为何爹爹突然改变了主意,可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她取出一身新衣,递与易文:“小弟,这是姐姐给你做的新衣,原想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如今你去茅山,虽离家不远,到底不在身边,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说罢,留下几滴泪来。

    “二姐……”易文哽咽道,“二姐莫要伤心,待我学了本事就回来和你们团聚。”

    “小弟,”易行摸出一只小铜虎,对他道,“这是你一直闹着问我要的玩具,今天送给你。”

    “谢谢三哥。”易文流泪满面。

    “走吧易文。”通泽向刘烨施了礼,牵着易文,念起符咒,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通泽师父,怎么你走得这么快?”易文只觉得脚下生风。

    “这是缩地法,等你修了仙,你也会。”通泽笑道。

    “真的?那我一定勤加修炼!”易文拽紧了通泽的手。

    茅山,又在近前了。

    -【第五章铜虎有灵】-

    潘天师是在两位道童的搀扶下到到大殿迎接通泽与刘易文的。他已不能独立行走,老得风烛残年,老得气息奄奄。

    大家坐定,通泽道:“天师,我上青师父让我前来拜望您,往您保重身体。”

    潘天师气若游丝:“我离大去之期不远矣,感谢上青师父还记挂着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说罢,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刘易文,“这位是?怎么如此像那刘易知?”

    通泽答道:“正是刘易知的四弟,刘员外家的幺儿。只因他一心求仙,机缘之下,在下便擅自将他带来,拜入天师门下。来,易文,拜见天师。”

    刘易文倒地便拜:“天师在上,请收易文为徒!”

    潘天师道:“易知为人界捐躯,我内疚不已。如今见了你,心中十分地欢喜。只是我内丹已失,法力全无,不久于人世,又如何教得了你呢?”

    易文道:“天师,不求天师身体力行,但求天师指点一二。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定然刻苦修炼,不负众望。”

    天师呵呵一笑,对通泽道:“这个娃儿甚是有趣。也罢,我先教你几句控制法器的口诀。你可有什么宝物带在身上么?”

    易文摸了摸脑袋,眼睛一亮:“有!”两手伸进包裹里摸索了好一会,把易行给自己的小铜虎掏了出来。

    通泽不禁莞尔:“易文,这就是你宝物?”

    “当然!”易文答道,“这是去年我和我哥凑了五钱银子在老蒋的当铺里买的,说是秦朝古董!”

    通泽心中暗笑:秦朝古董怎么会只值五钱银子,这家当铺也忒黑心了,赚孩童的零花钱。

    天师却未动容,只是唤道:“你附耳过来,我传你四清口诀。”

    易文听罢,又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好几遍,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紧张。

    “试试,莫要紧张乱了心神,均匀呼吸,就想这你对这铜虎的喜爱,默念口诀。”潘天师像是提起了些精神。他也想看看这个毛头小娃是否有些许灵性。

    “一气化三清,三清终归一……”易文捧起铜虎,默念口诀。

    “起!”易文大喝一声。

    那铜虎略微晃了晃,原来是刘易文的手抖了。

    那铜虎又晃了晃,这次,易文的手没有抖。

    铜虎竟然缓缓从掌心升起,泛出幽幽铜光。易文大喜,收起双手,再念口诀。铜虎越升越高,竟要撞到房梁。

    “让它下来吧。”潘天师微笑道。

    “收!”刘易文再喝一声,那铜虎唰地掉下来,却是收不住势,易文躲避不及,砸在了自己脚上。

    “哦哟!”易文疼得大叫起来。

    通泽起身,向潘天师行礼道:“天师,易文既有灵性,是否可收下为徒?”

    潘天师点了点头。

    通泽急对易文道:“刘易文,还不拜见师父!”

    易文本疼得龇牙咧嘴,听他如此一说,心下欢喜,顾不得疼,再次倒地跪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潘天师喜道:“未曾想到垂垂老矣,还能收到一个不笨的徒儿,也算天不负我。”

    “既是如此,我就赶去与上青师父会合了。还望天师多多保重。”说罢,通泽就要走。潘天师叫住了他,问道:“你与你师父寻遍九州,可有何线索?”

    通泽怅然摇头:“未有线索,唯有苦苦搜寻。师父心忧天下生灵命运,憔悴得很。”

    潘天师示意道童扶自己起来,刘易文却抢先搀起天师。潘天师点点头,继而对通泽道:“我坐下弟子不多,修为最高者,是大弟子秦风,我让他随你们去,也好助你们一臂之力。”

    通泽感。”说罢,一抬手,罴蒙便从灼泉中飞出,稳稳落地。

    “将无忧锁给我。”婆娑道。

    “是,义父。”罴蒙从腰间摸出无忧锁,恭恭敬敬递上。

    婆娑接过无忧锁。这无忧锁,名字唤作锁,其实是一块锁形令牌,上刻“身后无忧”四个字,凭此便可通行阴阳两界。

    “你安心将息,不要乱了魂魄。”说罢,婆娑幻作一道红光而去。

    甪离正在赤炎西州鬼将殿等候婆娑,眼见红光一闪,婆娑已经坐在令台。

    “将军!”甪离行礼。

    “免了。”婆娑摆了摆手,“让你去阴幽西州找曼罗将军,她怎么说。”

    且说鬼界共分十州,东南西北中各两州,由十大鬼将镇守。

    赤炎西州,鬼将婆娑;

    阴幽西州,鬼将曼罗;

    暮寒东州,鬼将方颌;

    奔雷东州,鬼将金铎;

    瘴厉南州,鬼将释璜;

    千刃南州,鬼将鸿殇;

    恶崖北州,鬼将枭良;

    苦海北州,鬼将杜昌;

    阎罗中州,鬼将吾疆;

    太岁中州,鬼将逢亢。

    此十将,乃鬼界中流,洪荒至今,未曾更改。其中当数婆娑修为最深,所领赤炎西州势力最为强盛。春秋战乱,鬼界侵扰人间,十鬼将与吴王阖闾鏖战于鬼门关前,阖闾连败九将,未损分毫。婆娑炼赤炎灼泉水为刀,与阖闾战了百余回合,伤了他左臂,自己亦被干将莫邪刺散了魂魄。此后修炼了百年才又汇聚成形,重塑鬼躯。

    甪离道:“曼罗将军同意让属下前去凄风谷修炼驯兽。”

    婆娑点点头道:“你在中州、北州和我赤炎西州各自修炼一载,修为大进。如今去凄风谷,更是要明白此机会来之不易。纵观自有我鬼界以来,尚未有第二位有你这样的机会,各将也是卖我当年苦战阖闾的面子。自然,你是万载难逢的慧根,天赋通灵,我对你期望极大。五年后,你要替我打头阵,直扑人间,夺那白玉龟,万万不可落入天界之手!”

    甪离拜谢道:“属下本是孤魂野鬼,散渺无形,唯存一气,幸而将军救了属下,助属下修炼,提拔属下当了副将,如此大恩,属下唯有竭力相报。”

    婆娑满意地笑道:“你悟性是极好的,虽是散魂,却天生有千年的修为,略一点化,便自能融会贯通。鬼界有你这样的栋梁,何愁不傲立三界?”

    甪离再拜:“谢将军谬赞。方才看见罴蒙公子跌入灼泉,不知所为何事?”

    婆娑顿时失了笑容,正色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只须安心修炼,好生辅佐我。至于我的家事,你就不要管了。此地离凄风谷颇有些路程,你速速去吧。”

    甪离怔了怔,随即道:“是,将军。”言罢,化作红光而去。

    婆娑却暗自忖道:“那十几岁的小娃是何方神圣,居然有如此法器,险些要了罴蒙的魂魄。若是长成,岂非我鬼界大敌?”看着手中的无忧锁,不禁有了主意。

    赤炎西州距离阴幽西州万里之遥,鬼界亦无日夜之分,甪离驱风为驾,行了颇久,风尘仆仆赶到阴幽西州鬼将殿,将红光一收,现出本躯。

    鬼将曼罗,为十将中唯一女身。见她头戴红色珊瑚珠帽,身穿百花碎步裙,胸佩蓝色璎珞带,将颈下肌肤衬得愈发雪白细腻,手腕上戴着虬蛟金镯,眉眼尽处,风情万种,唇齿之间,温柔自生。曼罗见甪离到了,吃吃一笑:“甪离副将来得辛苦,我已替你僻出住处,随我来吧。”说罢,将甪离左手牵起,往后廊而去。

    甪离大为不适,想把手抽回,无奈被曼罗牢牢抓住。曼罗回头又是一笑:“怎么?甪离副将怕了我不成?我又不是那吃人的恶鬼,也不是索命的冤魂,便是牵了你的手,又怎会加害于你?”说罢径直往前走。

    甪离无奈,只得紧紧跟随。这后廊百花齐放,鹊鸟群啾,彩蝶扑蕊,涓流潺潺,雕栏画柱,飞檐斗拱,分明是精巧园林,毫无半分鬼界气息。甪离只觉胸中无比畅快,不由得深吸一气。

    不一会,便到了住处。屋内轻纱透缦,香炉袅袅,一应铺陈,极尽奢华。曼罗回望甪离道:“怎地?甪离副将可是颇喜欢这住处?”

    甪离有些赧然,却也不得不据实道:“不错。末将在中州、北州的鬼将殿也呆过些时日,均是暮气沉沉,或是炽热,或是透寒,满眼均是恶状,此处却叫我心旷神怡,满园春色。屋内又是温馨精巧,心似沉醉。曼罗将军真是有心。”

    曼罗嘻嘻一笑,转身竟搂住了甪离的脖子,甪离但觉香气扑鼻,暖入肺腑,有些晕眩。

    曼罗轻启檀口,附耳道:“甪离副将军喜欢,我是十分地高兴。副将伟岸俊朗,倒是与这四处的温柔色相映成趣呢。”

    甪离周身便灼热起来,心烦意乱,神思飘摇,急忙定了定心智,想要挣开,曼罗搂得极紧,自己又不敢用强,只得求道:“久闻曼罗将军摄魂术高明,却为何用在末将身上。还请将军放开末将,末将身负使命而来,求将军成全。”

    曼罗咯咯笑道:“你傻也不傻。凄风谷阴气漫卷,鬼兽遍地,不死不灭。你若修我这摄魂术,无须斗杀,直取心智,事半功倍岂不甚好?鬼界想习我这摄魂术的比比皆是,包括你那婆娑将军——可我,”曼罗脸上泛起红晕,“却偏偏要教你。”说罢,竟将头前凑,咬住了甪离的嘴唇。

    一股暖流自口中飞流直下到达全身,甪离气喘不定,心神已乱,唯有任其摆布。曼罗抚摸着甪离的铠甲,只轻轻一弹,铠甲全部散落在地。她一头埋在甪离胸前,轻解罗裳,褪尽薄衫。

    甪离站立不住,轰然倒向牙床。曼罗伏于甪离身上,纤纤十指游走在甪离全身,两道气息交融相汇,就听得风流声息,云呼雨唤,男欢女爱,春意无边。

    待甪离缓缓醒来,曼罗正躺在身边,鼻息微微,似在梦中,娇容粉嫩,如雨后桃花。甪离禁不住有几分怜爱,却猛然惊醒:“我此番前来是要去凄风谷聚阴气,炼鬼兽,怎地着了她的道儿。”当下跃下牙床,披上铠甲,念起咒语,往凄风谷而去。

    凄风谷地处鬼界最西端,鬼兽遍地。鬼界大小将领均是在此炼兽。炼就之后,鬼兽永久相随其主,忠诚无二。征杀之时,辅以鬼兽,威力大增。鬼兽有强有弱,修为深厚者取强,浅薄者驯其弱。婆娑的鬼兽,乃是朱色火纹大蟒,为炼此兽,婆娑当年足足花了一年功夫,日日不敢懈怠,方压住了它的野性,得了它的神通。

    凄风谷口,悬崖峭壁高耸千丈,深不见底,怪石嶙峋,乌云盖顶,狂风呼号,黑压压一片,偶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不是灯火,却是鬼兽的眼睛。甪离心中有些不定,只得慢慢前行。

    -【第七章鬼兽雷灵】-

    刚走了几步,眼前两道亮光一闪,一头独角兽便扑了上来。甪离一个纵身躲过,空中又有大雕扑扇着利翅直冲而下,疾风扫面,刮得生疼。甪离再跃,窜得比大雕还高,右脚猛地踏在了大雕背面,大雕一声嘶叫,跌落下去。几头独角兽立刻上前,将大雕撕成几片吞入腹中。甪离看得暗暗心惊,掌心聚起赤焰,拍向独角兽,独角兽再是勇猛,哪里经得住如此强击,登时毙命。却又有一群白色毒豺奔来争食尸体。原来这谷中的飞禽走兽,本就是弱肉强食,相互撕咬。平日里觅食不易,现今有了现成尸体便纷至沓来。转眼,独角兽的尸体又被分食殆尽。毒豺盯着甪离,目光若鬼火一般阴森,张开血盆大口,喷出阵阵毒气,向甪离袭去。

    甪离闭住气息,抽出佩剑“离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毒豺死尽,却引来了数十条大蟒,游走快如闪电,张口便将整头毒豺吞下,甪离挥剑,左右冲杀,将几十条大蟒斩为数百截。方才杀光,又聚来百头五色飞龙,顿时眼前一片夺命的华丽色彩。飞龙分食完大蟒尸体,又像甪离扑来。眼见这鬼兽越杀越多,甪离虽法力高强,竟也慌张起来。

    就在此时,甪离想起曼罗摄魂时所说之话,情急之下,暂且一试。于是周身暗调气息,照着曼罗方才传给自己的法子,将那至柔至和之气徐徐散出。可真是立竿见影,那原本凶狠的五色飞龙,立刻都没了杀气,反倒是嬉戏起来。甪离大喜,便发摄魂术不收,一路竟是通行无阻,直奔凄风谷深处。

    却说曼罗之鬼兽,是一只碧额独目隼,展翅震天,目光所到,如刀割斧斫,山破石碎。此兽乃是凄风谷难得的猛兽,深居谷底,性格狂暴,只因她擅摄魂之术,一月便炼成。得此鬼兽,曼罗一跃而位居鬼将第二。如今甪离依样前行。鬼兽群居,愈往深处愈是凶狠,数量愈是稀少,亦是愈难炼。甪离均觉不称心,便再往深处去。

    又行了数百里,鼓膜突胀,啸声刺耳,飞沙走石,似是要天崩地裂。甪离抬头看去,竟翱翔着三只碧额独目隼,心中大喜,知是距离珍兽不远,便加快前行。不料碧额独目隼目中闪光,似要俯冲下来,甪离催动气息,再度摄魂,碧额独目隼盘旋了数圈,终是没有落地。甪离快行数十里,忽感全身灼热,双目被热浪袭得有些睁不开,眯眼一看,山腰盘着两条朱色火纹大蟒,口吐信子,燃烧如火线。这分明是婆娑的鬼兽。甪离心说:“婆娑将军凭此兽威震三界,我若觅得一只极品珍兽,岂非令他如虎添翼?青出于蓝,也不负他拔擢栽培之意。”于是再要前行,冷不防一条朱色火纹大蟒倏地游下山来,巨尾扫向甪离。

    甪离大惊,心说这摄魂术怎地无用了?连连躲开,再要发摄魂术,另一条朱色火纹大蟒张开如门大口,一股烈火就势烧来。甪离在赤炎西州灼泉里修炼一年,倒也不惧火,当下抽出“离欢”,剑光如盾,挡住烈火。然后默念口诀,化作红光飞腾而去。

    哪知道朱色火纹大蟒果然厉害,居然也幻作火光紧紧相随。只见前一道红光后两团火光斗杀不止,山头震落,巨岩崩塌,飓风席卷,一片汪洋火海。甪离回头一看,两条大蟒仍是紧追不舍,心说婆娑将军果然了得,炼成此兽,我不及也,如今恐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正哀叹中,一道闪电劈下,一头紫色四足兽纵跃到半空,两只前爪各一抓,就将朱色火纹大蟒擒住,四足兽俯冲下地,几口把那两条大蟒生生嚼进腹中。

    甪离定睛一看,那兽通身紫色,目如灯笼,头顶长着两只尖角,狮形而马蹄,却生着尖锐利爪,四蹄和尾末五处火焰熊熊,火光发紫。一声嘶吼,就是一道闪电。甪离看得心惊肉跳,心说此何物也?怎如此威猛,连那朱色火纹大蟒都敌它不过。真是方离蟒口,又进狮窝,出师未捷,要葬身在这凄风谷深处了。

    谁知那狮兽竟懒洋洋地躺下歇息起来,一眼也不瞧甪离。甪离不解道:“莫非是两条大蟒塞饱了这兽的胃,等下拿我当点心不成?”按理,值此良机,甪离当速速离去。怎奈他亲见了狮兽的威力,既怕更爱,有了要炼此兽的心思。

    既然如此,便要一试了。自有意识以来,甪离第一遭如此心无旁骛,万念俱无,唯有炼兽一事,全身气息如江河奔腾,汇聚剑尖。甪离蓄杀气不发,不让对方察觉,耗了许久,趁那狮兽打盹的片刻,千钧之力一剑挥出,重重击中了狮兽。

    狮兽“嗷”地一吼,全身毛发根根直立,盯着甪离扑了上来。甪离化身红光往来路逃去。狮吼震天,几道电光劈下,狮兽化作一团紫气紧紧跟随甪离。甪离一跃上了山头,催发掌力,斩破乱石往狮兽打去。狮兽嘶吼,电光火石之间,乱石化为齑粉,竟有破天之势。甪离舞动“离欢”,挡住电光,提气狂奔,忽上忽下,故意耗其体力,狮兽穷追不舍。眼见前方到了碧额独目隼之地,甪离摄魂术发,将三只独目隼感召而来,直扑狮兽,六只翅膀如天罗地网将狮兽团团围住。独目隼扇风如刃,目光似刀,狮兽全身竟被划破了数处。狮兽怒,弓身箭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落一只,咬落一只,雷劈一只。恰恰是这片刻的功夫,甪离一道剑气又刺将过去,中了狮兽的额头。狮兽痛得摇头摆尾,向下跌落。

    甪离大喜,趁胜追击,挑起无数剑花,如网般罩住狮兽。狮兽果然神力了得,四蹄踏火,长尾燃焰,周身紫气氤氲,尖牙寒光一闪,利爪刨起土石,数十条闪电铺天盖地劈来。甪离顶着满头的霹雳,化作红光,一剑刺在了狮兽胸口,狮兽大痛,挥抓一拍,将甪离拍出了数十丈远。但见甪离猛地撞在了崖壁之上,摔落在地,头盔飞得不知去向,披头散发,浑身被闪电击中不知道多少处,遍体鳞伤,站立不起,只得趴在地上,远远看着狮兽。狮兽要害中了一剑,痛楚万分,满地打滚,震得那山头的落石如雨点般砸下来。挣扎多时,狮兽累得喘气低吼,似是筋疲力尽。

    甪离见势,疑是时机已到,拼起最后的一丝气力,急急催起炼兽咒,要以意念之力逼去狮兽野性。剧痛不已的狮兽通体难受不堪,野性又起,似要冲破炼兽咒的困囿。奋力一搏,破石而出,伸出双爪,扑到甪离肩头,仿佛要把甪离硬生生撕成两半。甪离猝不及防,心中大叫不好!亏得铠甲坚固,狮兽乏力,用力一撕,双肩铠甲应声而碎,肩骨咔嚓一声碎裂,肩头如火烧般灼痛。甪离素来在灼泉呆惯了的,并不惧火,此刻却第一次尝到灼烫之苦,痛深达骨髓,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几欲晕厥。

    那狮兽使尽了气力,未将甪离撕碎,像是受到了极大羞辱,恼怒不已,想要再攻,提不起劲,长啸一声,横躺在地。甪离浑身已经动弹不得,仅存最后意念,仍是催动炼兽咒,只觉那炼兽咒之法力飘然间飞入狮兽全身。狮兽想要舞爪,丝毫没有气力,要想将炼兽咒之力逼出体内,野性却渐渐消退。突然间,一阵红光笼罩狮兽,大功成了!

    甪离脑内一片清明,通体舒畅,方才周身的痛楚全部消失殆尽,力气如泉涌,充沛到了每一处,如同重生。那狮兽竟也兀地立起,奔到甪离身边,摇头晃脑,异常驯服,目光中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凶狠。

    甪离一跃而起,心中欢喜至极,在这一片漆黑中仰天长啸,旋即向谷口冲去。

    他已迫不及待,路也仿佛近了许多。脚下生风,快过风雷。

    甪离携一团紫气来到曼罗鬼将殿外,狮兽在那阴冷谷底呆了不知道多少年月,今获重生,亦禁不住怒吼。骇得鬼卒兵将们四下逃窜,屋顶的瓦纷纷震落下来。

    甪离挥手示意,狮兽登时安静。此时,曼罗款步出迎,人未到,声先至。

    “甪离副将去了半载,竟是回来了?!”

    甪离大惊,自己分明在深谷中三日左右,怎地鬼界已经过了这么多时日。

    曼罗走出大门,一眼便看到了甪离的狮兽,立刻止住脚步,瞪大眼睛盯着看了许久,眼珠都要掉落下来。

    “这……这……”曼罗惊道,“这不是紫焰雷灵兽么?!”

    甪离大喜:“曼罗将军识得此兽?”

    曼罗答道:“正是……此乃传闻中的鬼界兽王,凄风谷上兽——紫焰雷灵兽!”

    -【第八章天界金印】-

    却说那日婆娑送走甪离,手中捏着无忧锁,思忖再三,心下一横,便偷偷潜入人界去了。无忧锁果然灵验,过那鬼门关是不费吹灰之力,功力无丝毫的减损。婆娑暗喜,化作红光直奔茅山。

    刘易文被打伤后,许久方缓缓醒来,却见众师兄围坐身边,自己已然躺在了竹榻上,铜虎被紧紧攥在手心。

    “醒了,师父,易文师弟醒了!”众人惊呼,急忙前去报讯。

    片刻,两道童扶着潘天师来到床头。潘天师伸出一指,探了探刘易文的鼻息,凝重之色有所缓解,却还是眉头微蹙:“醒来是好,性命保住了。你看他面如金纸,气色极差,分明是被鬼所袭,恐怕是从今往后体质极为羸弱,使不得力气,施不得法了。”

    易文听潘天师一说,顿觉天旋地转,支撑不住,一头倒在榻上,两行热泪缓缓淌出。

    潘天师又宽慰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你且将那日情形细细道来,若是知晓了是谁所为,或许能解救。天地之间并断无一定之事,你莫要沮丧。”

    易文强打起精神,便那那日如何下山、如何遇到“野牛”,铜虎如何通灵、红光如何搭救“野牛”之事细细说了。潘天师听罢,略一思索,便道:“是了!那红光一定是鬼将婆娑,‘野牛’也定然是其麾下一员。鬼界赤炎西州诸冰刃皆是取灼泉水淬炼,故而带着极强的气焰。如此火毒,若为师内丹尚在,要驱逐它不在话下,又或是秦风在此,亦非难事。如今,却颇得费一番周折了。”

    易文见有希望,立刻央求道:“师父,但凡有一线希望,弟子也要一试。若是弟子从今往后不得修仙,宁愿一死!”说罢,嚎啕大哭起来,惹得众师兄感触不已,纷纷掉泪。

    “唉!”潘天师长叹一声,“你悟性是极好的,铜虎有灵,真是天赐佳徒与我。罢了,为师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一定救你。”随即吩咐二十名修为最上弟子在后山摆案焚香,列宣天阵作法。

    潘天师由两名道童搀扶着在宣天阵中坐定,披发跣足,一心求告。刘易文对面而坐,闭目养神,修定心身。诸位弟子一齐发力,二十道白光聚在一处,朝天指去。

    易文睡意大起,恍惚间身处云端,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见一金甲天神手持金锏迎面而来,潘天师在一旁若隐若现,对金甲天神道:“大力金锏圣王,别来无恙否?”

    金锏圣王道:“潘天师,你耗尽自己最后几年的阳寿、费了一干徒弟许多功力与我会面,就为了此人?”

    潘天师一点头:“正是。他被赤炎西州的鬼将所袭,中了灼泉火毒,修为尽失。贫道气息奄奄,救他不得,徒儿秦风又不在身旁,故而劳烦圣王替他祛毒。”

    金锏圣王面露难色:“我堂堂神将,替一凡人祛毒疗伤,此亘古未有之事也,不但有辱天界声誉,更是与天规不符。”

    潘天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女娲尚且造人,你救人一场,又谈得上什么屈尊纡贵?再者,你我相交百年,此事纯私谊,又何干天规呢?”

    金锏圣王拒绝道:“天人相隔,两界不得通。你百年前修得仙身,自然与凡人不同。我与这小娃娃又有何私人情谊?事不可为,潘天师请勿复言。”

    潘天师惨然一笑:“当年你我皆有负于此人兄长,如今还个人情便了。”

    金锏圣王定睛一看,惊道:“此人是——”

    “正是刘易知之弟刘易文。他天赋极好,还请圣王出手相助。”

    金锏圣王思忖再三道:“虽说天人合一不无先例,然据那十年之约,白玉龟在人界时日无多,这刘易文若修得通灵,效仿于你,岂非我天界大敌?”

    潘天师哈哈大笑:“白玉龟归属何界,乃是劫数。你堂堂天界大将,居然忌惮一个垂髫小童,你天界无人矣!即便是得了白玉龟,又有何用?”

    金锏圣王勃然大怒:“天界百万兵将,你敢笑我无人?”

    潘天师大呼:“圣王不允便罢了,何须借口,想必天界才俊凋零,我人界自有能者,定能救得易文!”

    金锏圣王喝住潘天师:“天师不必。”说罢举起金锏,如雨点般打在刘易文全身,丝丝清凉之意渗入体内。易文好不舒畅,体内炽热渐渐消退。

    不多时,圣王收起金锏,对潘天师道:“火毒去了,你尽可放心。不过,你的阳寿所剩无几,也就是今日了。”

    潘天师笑道:“你还了人情,我也还了人情,无恨无憾,快哉快哉。”

    刘易文醒来,周身已无疼痛,潘天师瘫软一旁,由道童扶着,不住地喘气。

    “师父!”易文扑地大哭,“为了徒儿,您损尽阳寿,是我害了您!”

    “傻孩子。”潘天师安抚道,“我内丹早无,修为尽失,活着无非是拖日子,能帮你一把,是为师的福气。徒儿不必介怀。倒是诸位师兄为你摆下这宣天阵,倒真是耗损了不少修为,你日后要敬重他们,不可再淘气。”

    “是,师父,徒儿都记下了。”易文泪如泉涌。

    “我方才见到金锏圣王不仅替你祛了火毒,还打了一方金印记在你腰间。此为天界印记,从此你承天启地,气息奔腾,绵绵不绝,经络畅通,修为大进。想来是他抱愧于你刘家,便有心弥补。”

    “是,师父。但听师父和金锏圣王提及亡兄名讳,不知道所谓人情是何事?”易文不解道。

    “唉,当时你年方八岁,恐怕记不得了。令兄为护上青法师而捐躯,却正是被金锏圣王击中了头颅。”潘天师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这!师父!他既是仇人,却又是我的恩人,徒儿如何是好?”刘易文浑身发抖,心中煎熬万分。

    “三界自有定数,随心行事吧。今日你想报仇,来日见得面,恐怕是报恩;今日你想报恩,来日却恐报仇……”潘天师话未讲完,一口气长长呼出,溘然辞世。

    “师父!”一干弟子齐跪下。

    “你师父为你而死,你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就在刘易文悲痛欲绝之际,一道熟悉的红光闪过。

    “是你,鬼将婆娑!!!”刘易文怒道。其他弟子亦围拢过来,护住潘天师尸身。

    “正是本将。”婆娑现身道。但见他深目高鼻,美髯及胸,一身红甲,如烈焰般刺目。声音洪亮,威风凛凛,立于这青山翠微之间,也称得上相得益彰。看似人间英雄汉,谁料鬼界猛将军。

    “你根基虽浅,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如弃了肉身,跟我去鬼界,大有用武之地。”婆娑狞笑道。

    “就是你手下野牛鬼打伤了我,才致使先师西去。婆娑,这债,你偿也不偿?”易文虽年少力弱,胆色并不输人。

    “住口!休得胡言。打伤你的,是我的义子,鬼界鼎鼎有名的勇士罴蒙。”婆娑大怒。

    “哈哈哈,鬼界不过如此。一个鼎鼎有名的勇士居然被我方才学了些皮毛的十三岁少年击成重伤。若不是你出手相救,你那鬼儿,恐怕早死了吧?”说到此,易文自觉不对,便又道,“人有生死,不知道鬼死变作什么?难不成是灰飞烟灭或是沦为猪狗牛马?”

    “放肆!无知小儿信口雌黄,本将不与你多逞口舌之快。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婆娑怒不可遏,蓄起内力,一掌推出,红光如箭密密麻麻射来。

    刘易文早已暗念口诀,待光箭飞至,铜虎化作一股强大的白光,护住了众人。

    “快带师父遗体走!”刘易文大喊道。十位师兄护着潘天师遗体急急进观,剩下的连素日里服侍潘天师的两位道童一共十二人围拢到婆娑周围。

    “师弟,既然鬼将前来,我们乾元观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贪生怕死。其他师兄弟随即赶来,我们同生共死!”二师兄萧杰道。

    “正是如此!”众人齐喝。

    十二人摆起鬼哭阵,团团围住婆娑。易文顿感血脉亢奋,腰间真气如泉涌,信心大增,催起法术,山风凛冽,虎啸回荡山谷。

    婆娑不屑道:“如此雕虫小技,我婆娑还从未放在眼里!”一语之间,周身烈火熊熊,轰然一声,火圈向外扩散,烧向诸人。

    众人见状,一齐出剑,挑起剑花,天罗地网扑向婆娑。婆娑一哼,挣破剑网一飞冲天,火焰如雨,大块火团从天纷纷落下,众人急用剑挡拨。刘易文用尽力气,催动法术,虎形白光张开巨口朝婆娑奔去,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婆娑挥手甩出一道红光,红白二光相击,震得山头为之一摇。白光不敌,散落开来。刘易文与铜虎心意相通,身亦如遭重击,所幸无碍。

    婆娑见状道:“乾元观果然人才济济,你倒也能捱得住我灼泉刀。既然如此,本将就不客气了!”婆娑哪里知道,刘易文腰间受了神界金印,周身真气如同活水一般奔流不息,比起数日前那毛头小孩,已是天壤之别。

    十二名师兄不敢懈怠,一齐纵上半空,以真气内力围住婆娑。婆娑不耐烦道:“尔等这是什么阵法,怎么如此纠缠不休?”

    萧杰道:“这是先师所创的鬼哭阵,专为擒杀鬼兵鬼将。你纵然修为高深,法力强大,也无法将我等尽数斩杀。”

    婆娑失笑道:“区区杂鱼,费得了多大功夫?若是做了刀下鬼,我在阴曹地府恭候各位。”

    -【第九章起死回生】-

    说罢,婆娑扬起灼泉刀,朝萧杰杀来。

    灼泉刀通体透明无色,杀气却是极强。

    萧杰和左右二人提剑相迎,刀剑相交,真气震荡,其余九人趁机一起刺向婆娑,婆娑反手挥刀,发出数道红色光圈,凌厉之气直逼众人。众人不由得跳出圈子,落下地来。婆娑化身红光刺向众人,听得数声惨叫,竟是有两位师兄直坠下地。

    刘易文大惊,一脚蹬地,身体轻盈无比,竟然跃起丈许。他的膂力仿佛强了许多,硬是接住了两位师兄,缓缓着地。随即抢过师兄手中剑,怒道:“恶鬼,今日与你同归于尽!”说罢冲向婆娑。

    萧杰见状急叫道:“师弟不可!你不会剑法!”却哪里来得及。刘易文已近至婆娑跟前,也不管什么剑法,一心要杀婆娑为师父报仇,真气翻涌,全部要通过这柄宝剑刺出。他只是向着婆娑胡乱挥剑,真气道道迸发,杀念四起。

    婆娑哪里料到易文如此搏命,连连阻挡。哪知刘易文却如同疯了般不停挥剑,直挥得飞沙走石,花叶漫天。易文虽然勇敢,剑却舞得乱无章法,婆娑不愧身经百战,瞅准破绽拍出一掌,易文便跌落下地。萧杰急忙跃起抱住易文。易文虽受了这一掌,却极其要强,不顾萧杰劝阻,催起铜虎,死战婆娑。

    铜虎白光乍起。此时虽为白昼,铜虎白光却亮过了烈日,刺得诸人皆睁不开双眼。刘易文却瞪大炯炯双目,双手交叉于胸,口中念念有词,满脸通红,汗出如浆,连指尖都要胀出血来。众人只觉得周围一片滚烫,不敢睁开双目。

    “杀!”刘易文大喝。

    铜虎倏地化身虎形白光,却大过了方才数倍,也快过了方才数倍,白光之外,金光莹莹,婆娑顿觉不妙,惊道:“好小子,竟有天界修为??”心随意转,一条朱色火纹大蟒从腰间鬼兽笼飞出,直扑虎形白光。

    大蟒一个甩尾,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大蟒周身泛红,随即死死缠住白光,居然飞向对面山头直撞过去。

    刘易文催动心念,想要挣脱,奈何被缠得紧迫不堪,气息不畅,只得眼睁睁看着大蟒缠卷着白光撞向山头。

    这天崩地裂的一击,对面的山头顿化碎石,升腾起遮云蔽日的滚滚滚烟尘。刘易文已经不觉得疼,脑海之内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烂面团一般缓缓倒地。

    虎形白光轰然消散,朱色火纹大蟒飞身回来,仍旧收于婆娑鬼兽笼内,不禁颓然道:“人才难得,可惜可惜。刘易文,你既然已死,便转世投胎去罢。”径直化作红光而去。

    萧杰等师兄弟这才一齐上前,抱着易文急奔向观内。

    婆娑不知,若无起死回生之术,潘兴慧如何称得天师?

    众人将刘易文置于竹榻,萧杰取来回转金丹,撬开易文牙关,将金丹塞了进去。

    “万幸,只是一时丢了性命,却未散魂魄。有师父的回转金丹,易文师弟一定吉人天相。”萧杰道,“那么,各位师弟,我们各自让渡两年阳寿于小师弟,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常言道生死有命,可潘天师偏偏不满人命天定,苦苦探求百年,终得阳寿让渡之术。虽不能延年益寿,却能将此人阳寿让渡至彼人。只是此术有违三界定理,故而对人损伤极大,让渡一年阳寿给他人,自己却要折去十年寿命,这天底下,有几人肯做这样的牺牲,又有几人肯接受这样的牺牲?不过是为救至亲至爱之人于濒死,万不得已为之罢了。再者,天底下有这样决心的人,也不能一一尽赶到乾元观。而此法若要成功,却还须依着最为要紧的一条,便是受渡之人,须是年纪不满三十六全寿之人,若是大过此岁,则让渡不得。因而这乾元观至上秘法,百年内也未施展几次。

    众人皆道:“但凭二师兄吩咐!”

    “恩!”萧杰点点头,“我乾元观内现有师兄弟三十八人,亦真、亦如,你二人年龄尚小,剩余三十六人,可有不愿意的?”

    座下鸦雀无声。亦真、亦如叫道:“我等也要为救易文小师弟出力!”

    萧杰摇头道:“二位师弟就请去看守师父遗体。有三十六人,易文师弟便得了七十二年的性命。凭他的天赋,五十年足已修得半仙之躯,再不济,七十年也足够了。”亦真、亦如无奈,只得出去。

    三十六位师兄弟摆八卦图形坐定,诸人面前都焚了一支三清香,屋内烟雾袅袅,祥光四起……

    亦真、亦如守了三天三夜。

    刘易文再次醒来,候在床头的,仍是这班师兄们,只是面容,为何苍老了许多?

    “列位师兄,我这是怎么了?那婆娑走了么?你们要紧么?师父遗体呢?”易文张嘴便问出了一串问题。

    萧杰轻声道:“小师弟,你被震晕了过去,一天一夜才醒过来。没事了,那婆娑跑了。师父遗体在大殿。”

    “师兄,怎么才一天一夜的功夫,你们都像是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刘易文急忙问道。

    “我们与那婆娑斗了一场,大家真气耗损不少,所以看起来有些憔悴。休息几日便好。小师弟,你下床走动走动看看。”说罢,萧杰便扶刘易文下床。

    易文站起身,感觉浑身上下不像是受过伤,无一处疼痛,心内欢喜,道:“谢谢师兄们照顾我。各位师兄为了救我折去许多功力修为,易文此生难报,一定勤加修炼,早日寻那婆娑为师父报仇!”

    “只是,小师弟,有一事,师兄们不得瞒你。”萧杰面露难色道。

    “是什么?师兄请讲。”刘易文欣然道。

    萧杰不做声,另一位师兄递过一面铜镜。

    刘易文大惑不解,接过铜镜便照,顿时脸色煞白,铜镜从手中掉落。

    “我我我,我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刘易文惊叫道!

    方才他在镜子看到自己的容貌,分明是是十岁的模样,全然不再是童真未消的自己,再看自己个头,竟与萧杰齐肩了。

    只因萧杰道行毕竟不够深,阳寿让渡术施了三天三夜,最后关头,未能将那剩余五年阳寿续在命牒之中,直接附了在了易文身上,硬生生将他催长了五岁,如此一来,易文便是只多了六十七年阳寿。众人一心要将阳寿让渡之事瞒过易文,免得小师弟内疚自责,可脸长在刘易文自己身上,迟早是要发现,只得找由头宽慰。

    “小师弟,这恐怕是那鬼将婆娑的什么妖术,”萧杰道,“世间有易容术,恐鬼界有类似之法,致人早衰,用以催命。”

    “想不到鬼界如此狠毒!我有朝一日定要将这些恶鬼消灭殆尽!”刘易文切齿道。他身形虽然长成十八岁,但心智未熟,仍旧年少气盛。

    “小师弟,你的法器铜虎丢在了山间,这莽莽群山,师兄寻它不得,还须你心灵相通,将其收回。”

    “师兄费心了。”刘易文谢过各位师兄,匆匆奔向后山。

    放眼望去,对面原本青翠巍峨的山头平了一大截,树木断干翻根不计其数,山壁仍不时有巨石剥落坠下。脚下乱石堆积,被烧得焦黑一片。原本清净的茅山此刻面目凄凉,露出破败之相。乾元观与婆娑一战,不知道害了多少户山民。易文心中悲伤,催起法力,召唤那铜虎。

    许久,幽幽白光冉冉升起,铜虎飞落在刘易文手中,虎身斑驳,破了好几处缺口。易文万分心疼,连忙用衣袖擦拭灰尘。一擦之下,发现这虎原来是外表包了一层厚铜,内里大有文章。易文在地上挑了片尖石,仔细将那包裹在外的铜衣慢慢撬去,里胎还是一只铜虎,分为左右两半,均刻有文字。易文认不全那古字,急忙赶回观众与众师兄参详。

    萧杰随潘天师日久,却是认得的,喜道:“哎呀,这是秦朝虎符,你看错金十二字——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会稽。这是咱们这里会稽郡的兵符啊。秦朝末年,项羽杀会稽郡守殷通起事,后项羽兵败自刎,虎符不知去向,原来竟是流落民间,被包了厚铜当做赝品假古董买卖。”

    刘易文道:“原来是秦始皇的东西。我只听说书先生讲当年魏国无忌公子私通魏王妃子,盗了半边虎符,杀了大将晋鄙,救了赵国。”

    萧杰笑道:“你知道的虽不齐全,也不离十。五钱银子买得如此宝物,那开当铺的老蒋若是知道了,岂不悔青了肠子?可即便是落入方家之手,也不过是收藏把玩,又怎能如在小师弟你手中一般,修了神通,护卫人界呢?”

    刘易文却皱眉道:“若还包着铜衣,这虎符倒是完整;如今成了两半,日后若是被人抢去一半,便催不了真气法力,可就坏事了。”

    萧杰道:“虎符本就一体,和你心意相通。你不如以信念合二为一,看是否可行?”

    刘易文点点头:“那么,我就权且一试。”

    -【第十章西津古渡】-

    刘易文来到冶室,将虎符请在了炼炉内,烧起炉火。

    萧杰道:“咱们的兵刃都是在这炼炉里炼得的。你尽力而为,若是内力不济,师兄可助你。记住,一定要坚持。”

    易文点头,便盘腿而坐,闭目念咒。意念之间,气息奔流向前。先是一路奔腾,接着便感受到两股强力,各自分散而去。易文强用心念要把两道强力合于一处,怎奈这两股力道异常强大,比起以往以咒法真气催起虎符的时候强了许多,意念一时竟是控制不了。易文运气周身真气,口中不停默念。真气与虎符的强力势均力敌,此消彼长,两股力量相互交织,与易文的真气针锋相对,斗得凶狠,就是不肯合成一起。

    萧杰看那炼炉内,炉火烧得极其旺盛,道道白光从缝隙里透出,再看易文,汗流涔涔,脸颊通红,气息还算均匀,并无大碍。

    三股气流斗得愈发凶狠,刘易文有些支撑不住,心道:“你这虎符,本就是我的法器,怎地分成两半就不认我为主了?”念头刚过,意见之间似乎有人声传来:“虎符天子之物,集帝王之气,岂是你凡夫俗子能驾驭的?”

    易文大怒,心道:“什么天子帝王,不过是白骨一堆!你何方宵小,敢蔑视我刘易文么?我今天定要收了你!”怒气成火,烧向那两股强力。

    人声又起:“我便是你心中的意念,是你将我施入这虎符之中。如今,你又要强行炼符。你为何总要一意孤行?”

    易文咬牙坚持,又道:“既是我的意念,为何不听我的号令?速速将两股强力合并了,将那虎符熔成一个!”

    人声道:“要想炼器,若不能战胜自己意念,又如何赢得了他人?”易文听了此话,心说我即便不胜,也不能认输,便不断运气,死死纠缠。

    斗了许久,易文感到两股强力有些衰退,心中暗喜,真气直追过去,死死缠住两道强力,要将它们拧在一起。两股强力如同两条无首无尾的千里长蛇,在意念浩瀚中翻腾跌宕,真气如锁,紧紧锁住两股强力。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两条“长蛇”逐渐无力,真气越战越勇,越锁越紧。只听得炼炉内当啷一声响,炉火尽熄,意念内两股强力霎时消退。

    刘易文不知何事,连忙回过神,睁开双眼,见一枚完好的虎符静躺在地上,熠熠生辉。易文大喜过望,伸手要去抓,被萧杰一把拉住:“炉火余温还在,烫得很!”易文回头,才看到萧杰也是满头大汗。

    “二师兄,方才是你帮我斗败了虎符之力么?”

    萧杰摇摇头道:“我原本想帮你,但你的意念之界太过深邃浩瀚,我完全迷失方向。”

    “虎符之力强大极了。我原本斗它不过,只好死命拖延纠缠,没想到居然炼成了。”刘易文十分高兴。

    萧杰拍拍这位小师弟的肩膀,认真地说:“你不是纠缠,是坚持。师父以前常说,天下事贵在持之以恒。我们求道修仙也不例外。小师弟,在这点上,你要胜过许多师兄。”

    易文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哪里,师兄过奖。我只是年轻气盛,不肯服输罢了,却刚好契合了师父说要坚持的法旨。对了,师兄,师父的后事如何料理?我一定要出力!”

    萧杰道:“我们打算护送师父的灵柩回四川老家安葬。”

    刘易文道:“师父不是一直都说处处青山,何须桑梓么?”

    萧杰摇头,目光有些湿润:“师父虽然修得仙身,但是人情并未泯灭。在他内心,一直没有忘记老家,一直想回去看看,但他终日救世济民,积德行善,事无大小,都有求必应,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易文你想,我们即便修得了仙身,但是根子上还是个人,倘若没了人情,那和天界的冷酷自大、鬼界的穷凶极恶还有什么区别?”

    易文点点头,心中也想起了父亲、姐姐易成、哥哥易行,想起往日自己种种的淘气。亲人必定是牵挂自己,自己一直觉得逃离了家好不快活逍遥。懊悔难过涌上心头,抽泣着对萧杰道:“我懂了,二师兄。我和你们一齐去四川。”他此刻虽然恨不得能立刻飞回家中,但师父为救自己而死,这趟是非去不可。

    萧杰道:“这样也好。师父对你关爱备至,你此行也是应该。再者,你虽然身形长大,但见识不够,一路上多多历练,我们师兄弟共同切磋修为,对你大有好处。”

    “那师兄,不知道师父老家是四川哪里?”

    “酆都。”

    “啊?酆都?鬼城?”易文甚是惊讶。

    “不错。酆都通着鬼门关,阴气重重。可到底是人界之地,倘若撇去鬼城一说,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镇子,当地人世世代代在那居住,和你漕桥也没什么区别。”萧杰说着,又拍了拍易文的肩膀。

    易文抚摸着虎符,心中暗道:“虎符啊虎符,此番入川千里迢迢,你一定要竭力保护师父的灵柩。”

    第二日,二师兄萧杰、四师兄冷伟、五师兄顾方、亦真、亦如和刘易文六人一行,护送着潘天师的灵柩下山,留下三师兄陈晔领着其余师弟看守乾元观,帮扶周围村民。

    行到山下,看到乡亲们携老扶幼立于路旁,约莫有一百人。二师兄萧杰连忙上去问道:“乡亲们,怎么了?大家怎么都聚在这里?”

    山下村里的张大爷声带哭腔:“我们听说潘天师坐化了,今日灵柩就要送回老家,特来送一程。潘天师功德无量,得道成仙,怎么说没就没了?”说罢,老泪纵横。

    身旁张大婶也哭道:“这些年,潘天师治病救人,我们都感念他的恩德,今天他要走了,我们实在是舍不得呀!”

    这百余位村民接二连三哭起来,顿时哭声震天,萧杰等人无不落泪,刘易文心中最为难受。

    萧杰流泪对大家道:“乡亲们,谢谢你们今天来送天师。时辰不早,我们要赶路,大家都回去罢。有什么难处,就上乾元观,留守的师弟们会帮你们的。”

    乡亲们哪里肯让,纷纷跪倒在地,不放他们过去。

    萧杰等人只得跪下相求:“乡亲们,求大家让天师过去吧,这是天师最后的一点心愿啊。”

    乡亲们又哭了一阵,方才陆续有人起身,渐渐让出了一条道。刘易文牵马走前头,萧杰等人护在灵柩周围,缓缓前行。走了许久,还能听到哭声。

    刘易文走得十分沉重,低头不语。

    萧杰劝慰道:“小师弟,师父行善多年,受人爱戴。我们不要再难过了。只要我们像他老人家那样帮扶他人,相信师父一定会欣慰的。这一路上,我们正好多行些善事。”

    一行人快步赶路,第三日一早便来到镇江京口的西津渡,想要雇舟沿长江西上。

    渡口人声鼎沸,商旅云集,货物、车马熙来攘往,倒是热闹非凡。萧杰让众人看护灵柩,自己去找船家说雇船之事。

    刘易文见惯了太湖,却是第一次见到长江。放眼望去,浪涛滚滚,碧波万顷,水天一色,帆桅如织,舟船徐行,比起太湖的烟波浩渺,别有一番风情。

    不多时,萧杰回来了,一脸沮丧:“价钱是谈妥了,可船家说这几日风浪太大,要等天。”

    四师兄冷伟道:“既是如此,也没有法子。即便是等几天,也比走旱路快多了。二师兄把心放宽些。”

    大家无奈,只得扶了灵柩返回镇江城中,找客栈住下。店家不许灵柩进正门,便把后院三间偏房租给他们,价钱却高了一倍。

    萧杰是日日去渡口问询,连去了三日,还是浪大风急,心中焦急,也静不下心修炼。等到第四天一早,刘易文自告奋勇道:“各位师兄,渡口我认识,不如让我去问问。二师兄你就在客栈休息。”萧杰听了,也就应允。

    刘易文赶到渡口,见风平浪静,心中大喜,四处寻那船家,找了半天,却瞅见那船家胡老大蹲在饭铺墙边,一筹莫展的样子。

    刘易文跑到胡老大跟前,大喝道:“你个船家,叫我好找。今天风平浪静,你不来客栈找我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胡老大愁眉苦脸道:“这位仙人,你怎么就来了?我还正想着怎么和你们说哟!”

    刘易文道:“别仙人凡人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说与我听?莫不是想坐地起价么?”

    胡老大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哪里有这个胆子。只是,你们的船,雇不得了。就连别家的船,你也雇不得了。”

    刘易文奇道:“这是什么道理?你胡说些什么?我可没功夫和你消遣!”

    胡老大指指江边道:“看见那亭子里的人了么?镇江城里的张大公子。只因前几日风浪大,翻了他一船货,便勃然大怒,封了码头,不许船只出入。”

    刘易文心中火烧,啐了一口道:“什么张大公子,仗势欺人。我正要行善除恶,你却找上门来了。”

    -【第十一章人间恶人】-

    刘易文起身就要冲向凉亭,却被胡老大一把拽住。刘易文怒道:“胡老大,你拽我作什么?我去收拾那恶人,咱们也好开船。”

    胡老大示意小声,急急低声道:“我的仙人仙爷爷,你们就再耐心等几日。等张大公子消了火,出了气,我们再开船也使得。惹了他,怕是你年纪轻轻就没机会娶媳妇了。哦,是我说错话了,你们修仙问道的不娶媳妇。”

    刘易文哪里肯听,大声道:“你等得,我们等不得,我不管他有多大来头,便是鬼神,今日也要给我让路!”

    胡老大死死拽住刘易文的衣角,哀求道:“慢说你未必是他对手,即便你收拾了他,事后你们一走,他卷土重来,我们还不是要遭殃。求仙爷权且收起怒气,也算是为我上百位船家积德了。”

    刘易文一听,也是有理,便又问胡老大道:“这张大官人是什么来头?为何如此横行霸道?地方官府就治不了他?”

    胡老大叹了口气道:“张大官人,真名唤作张恒,原本是个泼皮无赖,几年前不知怎地学了一套拳脚,镇江城内竟是无人能敌。他仗着功夫,纠集了一群市井无赖,四处作恶,见富户便抢,见穷人便欺,霸占集市,商铺无论大小每月都要交纳例钱,不然便要遭受毒打,打死不管。他和那官府关系又是极好,时时孝敬。如今他势力熏天,俨然镇江王,我等小老百姓,无不咬牙切齿,却都无可奈何。”

    刘易文听得拳头发痒,气血上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胡老大又道:“仙爷,你久在深山修炼,不晓得民间事情。镇江如此,全天下哪个地方不是如此?只是我们不晓得罢了。你也无法尽数除了。仙爷听我一言,快快回去,过了几日,保管把你们平安送到四川。”

    刘易文心说如此恶霸,我怎能放过,便假意骗胡老大道:“你放心,我自回客栈去了。”说罢转身就走。走出了数百米,七拐八弯又悄悄绕了回来,混在人群中挪到长亭边。只见围了不少人,群情方才暗算我的就是你?”

    刘易文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就要爆裂。他缓缓转过身,用尽平生最大的仇恨死死盯着张恒,目光如兽,要把张恒活生生撕碎一般。

    张恒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一时也忘了出手。

    “我—要—杀—了—你!!!”刘易文突然咆哮起来,纵身而起,赤手空拳扑向张恒。他要把这杀人的恶魔活生生掐死,撕碎,咬成一块一块。

    张恒恍然醒悟过来,急忙抽出腰间佩剑,便向刘易文刺去。那剑长三尺,青光莹莹,刘易文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张恒斜里又是一剑,易文躲闪不及,小腿被划伤,鲜血溢出。

    “就凭你,也想杀我?第三剑就要你的命。”张恒冷冷一笑,又送出一剑。这一剑大不相同,一股阴气扑面而来。刘易文急忙驱起真气,护住心神。果然,剑未至而杀气已到。

    易文反手一弹,真气从指尖发出,将那杀气挡了回去。

    张恒大叫:“好身手!”左手袍袖一扬,阴气大盛,扑向刘易文。易文心随意转,暗暗催起虎符,微微一道白光冲出,冲破阴气,击中了张恒。

    张大公子趔趄几下,站稳脚跟道:“狗日的,你居然会使法器!!”

    刘易文再念咒法,虎符化作一道强大的白光冲天而起。

    白光如箭,飞也似的击向张恒。

    张恒挑起剑花,一道青色剑气迎着白光冲去。

    围观人群只觉得狂风钻心,刮在脸上痛如刀割,眼睛都要睁不开,纷纷四下逃窜。

    二人均感到来自对方的强大气势。

    二气交会,一道巨震,青色剑气失了形,消散开去。张恒哇呀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很恨道:“好小子,你有种。”吹起口哨,一匹黑马应声来到他身边,张恒翻身上马,向城内逃去。

    刘易文哪里肯放,也抢过一匹马,一跃而上,奋蹄直追。

    张恒策马狂奔,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左转右拐,进了巷弄。刘易文道路不熟,转了不一会,竟是跟丢了。易文甚是着急,顾不得身在闹市,纵身跳上了屋顶,四下张望。果然,张恒奔到了一座深宅门前,急急下马,跌跌撞撞闯进屋。

    刘易文瞅准了方向,不再骑马,催起缩地法,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张宅门口,只见大门紧锁,刘易文盛怒之下,一拳打碎铁锁,冲将进去。来到院中,只见古树参天,绿草遍地,庭院深深,房间上百,竟是难以搜寻张恒的踪迹。刘易文气得大吼:“张恒,你出来。否则,我将你这宅子尽数毁掉!”回声如雷,久久不消。

    张恒喊了数遍,依旧无人应答,冲进一间屋子,见东西就砸,将门窗尽数毁坏。继而大喊:“张恒,快快出来受死!”

    如此毁了十多间屋子,终于,有个工匠蹑手蹑脚从里屋跑出来,战战兢兢道:“仙爷,不要拆了。我们好容易才建了这宅子,你若毁了,我们还得费工夫重建,求仙爷手下留情。”

    “那你知道张恒在哪里?”刘易文怒道。

    “我在这里!”张恒脸色惨白,提着剑从后院奔了出来。

    “好,那你受死!”刘易文心中默念四清口诀,虎符在怀中蠢蠢欲动。

    张恒哼哼一笑,全然不像受伤的样子。他举剑指天,大喝道:“苦海无边,回头无岸。”四下里阴风刮起,方才明明是艳阳高照,此刻却如同黑夜。那参天古木被刮得左摇右晃,树枝折断,树叶乱卷。刘易文心中隐隐有些发寒。

    张恒将手中剑抛出,那剑化作一道青光,刺破黑色天空,如同一道青色闪电,劈向刘易文。刘易文催起虎符,白光复起,笼住易文全身。

    闪电越聚越是强大,易文不断涌起真气,催起虎符之力,白光渐强,将青色闪电斥回半空。

    -【第十二章梁家有女】-

    张恒的脸色白得可怕,宛如死人一般,眼中发出幽幽绿光,切齿道:“好得很。你的真力竟然如此雄厚,难怪张恒打你不过。”

    刘易文听得此言,大起疑惑,怎地此人不是张恒?就在此刻,张恒背后黑影一闪,身边多了一人。此人披青色铠甲,面目瘦削,身形矮小,一副痨病鬼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壮汉被突然抽干了精力后全身萎缩的样子。他双目如蛇信,幽幽地看着易文,黑暗中鬼气漫卷,这人间豪宅霎时成了阴曹地府般地可怕。

    张恒如梦初醒般大吼道:“杜昌将军,就是此人杀我!”

    原来此人,不,此鬼,居然是苦海北州的鬼将杜昌。

    刘易文道:“好,又是一个鬼将。你们这般恶鬼一个个来到人间作乱,我今天就收拾了你。”

    杜昌发出阴阳怪气地笑声,这笑声传入耳中,顿觉周身如同万千只蚂蚁在爬一样,奇痒难当。

    刘易文急忙运气,闭目塞听,但凭意念感受鬼气最重之处,便将虎符之力发了出去。

    杜昌手一抬,从袍袖之中飞出一只鬼兽,形如飞鸟,九头十八目,通体红色,翅尖泛蓝,尾羽金黄,双翼张开约莫一丈,暗哑嘶叫,号声凄厉。那鸟双翅一振,扑向虎符白光,用铁一样的喙将白光瞬间啄破,虎形一乱,余力散开,喀喀喀数声,震断了几颗大树,倒将过去,压在屋檐,房顶轰然坍塌。

    刘易文力不能敌,亦被震得从破损的大门飞了出去。

    张恒吓得伏地不起,声音颤抖道:“将军,这,这是何物?为何如此骇人?”

    杜昌道:“你怕什么。这是本将的鬼兽,金尾九头鸟。”说罢收起鬼兽,化作黑影。

    刘易文飞身出屋,却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那人飞身跃起,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空复亮,树静风止,宅内恢复平和。

    刘易文抬眼一看,好一张俏丽的脸,深邃的眸子乌亮乌亮,挺拔的鼻梁,薄薄的鼻翼,两片小巧的嘴唇,十七八岁模样,真是个漂亮的姐姐。这姑娘气息如兰,带着丝丝甜味,胸口温暖,刘易文顿时忘却了伤痛,也忘记了自己是十八岁的男儿身躯,仍把自己当做十三岁的小娃,伸手便搂住了姑娘的脖子,头往前凑,竟是要去亲吻姑娘的粉嫩脸蛋。

    那姑娘惊得花容失色,大叫道:“淫贼!”两手一松,刘易文勾不住脖子,跌落在地上,疼得哎哟一声,嘴角渗出鲜血来。

    那姑娘眉头一皱,一咬嘴唇,一跺地,对刘易文道:“我好心救你,你怎么如此轻薄?你莫要再乱来,否则,我便撇下你不管了。”

    刘易文道:“好,好,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不敢了。”

    那姑娘蹲下身子,将刘易文背在后背,行了数里路,到了一间旧屋外,推门便进去,将刘易文平放在床上,又盖上一条薄被。

    刘易文顿觉温馨无比,仿佛回到家中,眼前女子也恍若亲姐易成,禁不住轻声叫唤道:“姐姐……”

    那姑娘哼了一声,说道:“做什么?你给我放规矩些。我看你敢斗张恒,以为你是条好汉,谁知道是个淫贼,和那张恒又有何区别?真是枉为修真之人。”

    刘易文听她屡次三番说自己是淫贼,有些明白过来了,自己方才忘记已是十八岁身躯,做出了非礼之举,不由得羞愧万分,满脸通红,拉起被角蒙住头,不再说话。

    那姑娘见他如此,扑哧一声笑道:“亏你是个男儿,怎么如此不经说,还做这样小孩子气的事情。”

    刘易文在被窝中低吼道:“是我不对,你就不要再奚落我了。”

    那姑娘又笑道:“敢作敢当,倒也是大丈夫所谓。你快快把头伸出来,不然,憋气憋坏了,你的伤就治不得了。”

    刘易文连忙将头伸出,苦笑道:“多些姐姐相救,不知道姐姐尊姓大名?”

    “别尊姓大名了,江湖人哪来那么多说辞。我叫梁婕,栋梁的梁,班婕妤的婕,你晓得班婕妤么?”那姑娘问道。

    “晓得晓得,”刘易文生怕她瞧不起自己,连忙道,“她和赵飞燕都是汉朝皇帝的妃子嘛。赵飞燕的故事,我自然晓得。”

    “哼!”梁婕不屑道,“天下人都先知赵飞燕而后晓班婕妤,却不知班婕妤秀外慧中,才色俱佳,是难得的人物。那飞燕合德只晓得迷惑皇帝,秽乱宫闱,如何能与班婕妤相提并论?”

    刘易文心说,只因你名字里有个“婕”,便要大家都晓得班婕妤,也是不讲道理,便不吱声。

    梁婕又道:“那你又是何人?看你年纪不大,勇气倒是可嘉,敢独闯张府。”说罢,伸出素手,在刘易文鼻下探他气息。

    刘易文嗅得阵阵淡香,心中极为舒畅,回答道:“我叫刘易文,容易的易,文采的文,在乾元观学修仙。”

    “你眉心被那九头鸟啄破,灵慧魄已被鬼气损伤。”梁婕皱起眉头。

    人带三魂七魄,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灵慧魄在眉心脉伦,主智慧。刘易文修仙半载,大致晓得这些。

    “什么?灵慧魄?那你是说我变得又蠢又笨了?我怎么分明觉得自己依然聪慧得很。”刘易文不满道。

    梁婕笑了笑道:“亏你还是修真之人,居然如此不明白事理。你试试运行真气。”

    刘易文暗运真气,竟是一片杂乱涣散,聚不起形,眉心处一阵剧痛。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易文急忙问道。

    “你体内既然有了鬼气,便冲散了你的真气,须慢慢将鬼气尽数逼出。若不其然,任由鬼气留在体内,伤的就不止是灵慧魄,而是你的三魂七魄,你今日不痴傻,明日不但变得痴傻,还不能言语,继而行动不得,最后魂魄尽散,你性命不保。你切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梁婕表情有些凝重。

    “那,那须得多少时日才能驱除鬼气呢?”刘易文面露愁色。他想起萧杰等一干师兄还在客栈等自己。自己许久不归,他们一定异常焦急。

    “依我目前的功力,至少三月。”梁婕道。

    “什么?三个月?”刘易文差些跳起来,“不行不行,我得赶回客栈和师兄们会合。他们此刻一定在找我了。”

    “你定然是走动不得。修仙之人,真气贯流全身,你一旦匆匆赶路,真气便会在体内运行,那鬼气自然也四处流动,于你大有损伤。你师兄在什么客栈,我去替你找他们罢。”梁婕道,继而脸一红,十分不满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却是个登徒子,现在又要替你跑腿,真是没有天理!”

    刘易文一时情急,连忙解释道:“我其实才十四岁不到。当日大战鬼将婆娑,被他朱色火纹大蟒所伤,施以毒术,等醒过来,形体却硬生生长了五岁,心智方小。方才见是漂亮姐姐,一时忘情,所以失态,并非什么登徒子!”

    “哈!”梁婕怒道,“你做就做了,先前不已经认了错?这其实也没什么,敢作敢当才是男儿气概。你如今又编出这样的鬼话来诓我,你以为我三岁娃儿么?我梁婕也是习得法术,晓得三界,行走江湖有些年头,还从没听说有这样的咒法。方才你不是还说自己聪慧得很么?怎地借口如此拙劣?莫非是真的昏了头么?呸!像你这般推诿,本姑娘倒是有些瞧不起你了。”说罢头一偏,不理刘易文。

    “这……”刘易文大为窘迫,晓得无法解释,只好扮作大人口气,央告道,“梁姑娘,我急于表明我并非登徒子,我,我,我求你不要生气,或许真是灵慧魄受了损伤,脑子有些糊涂了。哎哟!!!”说罢,佯装疼痛无比,一头倒在床上。

    “怎么?”梁婕急忙转回身。

    “梁姑娘,我,我头疼欲裂,若是不幸死了,还请梁姑娘代为向我师兄们报丧。也求梁姑娘不要再责怪我,我就死而无憾了。”刘易文说罢,假意十分痛苦,在床上瑟瑟发抖,眼中竟是要流出泪来。

    梁婕也不答话,伸出羊脂一般地纤纤玉手,轻轻按在刘易文眉心,顿时,一股暖流自眉心伦涌入,刘易文觉得舒畅极了。许久,梁婕方将手收回,柔声问道:“你好些了么?”

    刘易文点点头,口气有些虚弱道:“谢谢梁姑娘。你,你不怪我了么?”

    梁婕双颊飞红,面带羞涩,略一点头:“罢啦。我不怪你了,你快告诉我你师兄身在何处,我去替你找他们。”

    “好,谢谢梁姑娘。”刘易文刚要说话,梁婕又道:“你不用叫我梁姑娘,听着怪别扭的,你叫我婕儿吧。”脸又飞红。

    刘易文要管这比自己大几岁的姑娘叫婕儿,颇是不好意思,可自己又不能再行少年顽痴之举,只得从牙缝里硬挤出道:“婕儿,我、我、我师兄在、在城北的同元客栈。”

    -【第十三章是伤是情】-

    张恒匆匆赶回到密室之内。密室不大,陈设简单,靠墙摆着一张几案,上有香炉,青烟袅袅,香炉左侧是瓜果三牲,香炉右侧,则赫然是一副人的心肝。悬于墙上的,正是鬼将杜昌的画像。

    张恒跪倒在案前,虔心祷告道:“将军神威,三界无双。愿将军护佑我张恒,张恒愿效犬马之劳。”

    杜昌道:“你怕什么!那修仙小子不是已经被打败了么?”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是啊,是啊。将军说得对,我只是怕、怕……”张恒心怯声小,已经全然没有了在西津渡口那飞扬跋扈凶神恶煞的模样。

    “笑话!你供奉我五载有余,可曾见到经我手还能活下来的?”杜昌怒道,“怎么,你自己吃了败仗,却怀疑本将的手段?你莫非也活得不耐烦了么?”

    “不不不!!”张恒匍匐于地,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小的小的心悦诚服。是小的多虑了

    “不必再啰嗦!你的伤我也替你治好了,你仍安心做你的镇江王。三日内速速再替我取一副活人心肝来。本将回鬼界去了。如遇着什么大难,你依旧焚香便是,我自回来。”接着声息全无。

    “是是是,一定办到。”张恒磕头如捣蒜,汗流浃背。

    依着刘易文说的地方,梁婕找到了萧杰一行。她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

    “如此说来,我小师弟是去不得四川了。”萧杰显得颇为懊恼,“我就不该让他去的,唉!”

    “二师兄也不用太操心,既然梁姑娘有法子替小师弟疗伤,我们也就敬候佳音吧。换作是你去,你也一定忍不住要动手的。小师弟之事自然要劳烦梁姑娘,”说到此,四师兄冷伟朝梁婕瞧了瞧,面露感爱之事呢?再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太好吧?”

    “诶,二师兄此言差矣。”冷伟不以为然道,“你出来之时,就打算让小师弟多多历练。这情事最能动人,小师弟又非草木,怎能无情?让他经历一番,速速成熟起来,也是好事。你我乃修仙之人,又怎能听信那些凡夫俗子的道德礼教,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生米煮成熟饭,也是喜事!你我只是没有遇上缘分罢了,如今天赐良缘给小师弟,我看那梁姑娘是极其心善的,断断不会害了他。我们做师兄的,理当玉成此事。”

    “好好好,你总是在理,我说不过你,但愿如此吧。”萧杰也笑了,又道,“可我若离得远了,倘若有事,一时接应不及可如何是好呢?”

    “二师兄不必担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