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神弄鬼反而有礼收。”子产哭笑不得,带着一大堆礼物回郑国了。
——装神弄鬼
子产和良霄的关系一直不错,而且他知道如果不是良霄的爷爷子良当年的力争,整个穆族早就不存在了,看到良家破败,总觉得心中有点不是滋味,总想着要想个什么办法帮一帮良霄的家族。
从晋国回来,子产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什么办法?鬼办法。
因为生前比较专横,良霄死后,郑国人经常用良霄的鬼魂来互相吓唬。有的时候天晚之后大家在一起说笑,有人说一声“良霄来了”,大家就赶紧各自逃命而去。
其实,谁也没有见过良霄的鬼魂。
去年,驷带死了;今年年初,子石又死了。这两位都是良霄的仇人,因此民间流传说这两位都是被良霄的鬼魂所杀的。
从晋国回来,子产把良霄的儿子良止立为大夫,顺便把子孔的儿子公孙泄立为大夫。这样,穆族所有兄弟的后代都算有了着落。
“我们已经立了良霄的儿子良止为大夫,良霄有人祭祀了,再也不会出来兴妖作怪了,大家安心吧。”子产通告了全国,从那之后,真的再也没有听说过良霄闹鬼的事情。
世间本无鬼,心中才有鬼。有的时候,驱鬼的办法恰恰是装神弄鬼。
说起来,子产是个很重亲情的人,他希望所有的叔伯兄弟都有饭吃。现在,他做到了。
对于子产的做法,很多人有疑问,可是,他们不问。只有一个人,有疑问一定会问。
“叔啊,为什么立了良止,良霄的鬼魂就不闹事了?”游吉来问子产,他跟子产的关系最好,但是从来不会拍子产的马屁,有什么看法都当面提出来。
“历来呢,到处游荡闹事的都是孤魂野鬼,如果他有了归宿,就不会闹事了。良止作了大夫,可以祭祀良霄了,也就是他的鬼魂有了归宿了,当然就不闹事了。”子产一本正经地说,忽悠人也要有理论才行。
“那,为什么还要立公孙泄为大夫呢?”游吉又问,说起来,子孔可是所有家族的仇人。
“嗨,再怎么说,子孔也是我叔叔你叔爷啊。良霄闹事,他儿子就做了大夫;子孔不闹事,儿子就当老农民,这不公平啊。如果这样的话,子孔的鬼魂又该出来了。所以啊,干脆俩人一块当大夫吧。”子产说,其实他只是不忍心让子孔的后人混得太惨。
——拆迁问题
拆迁问题,自古就有。
来看看子产怎样对待拆迁问题。
郑简公三十六年(前530年),郑简公薨了。
葬礼确定了,葬地在郑国的祖坟。于是,有一个问题出来,从宫室到墓地怎么走法。确定了走哪条路之后,就要把这条路上的所有建筑拆除。
首先确定了最近捷的走法,可是,游吉家的宗庙就在这条路上。
拆,还是不拆?
这一天,子产沿路考察,看看要拆哪些房子。游吉命令家里的人拿着工具在自己的宗庙周围,但是不要真的去拆。
“这是谁家的?怎么不拆?”子产到了这里,问道。
“这是游吉家的宗庙,我们实在不忍心拆毁。不过我家主人说了,如果您一定要我们拆,我们就拆。”游吉的家人这么回答,都是游吉教好了的。
“那别拆了,另外选一条道。”子产说,他不愿意拆别人的房子。
于是,另外选了一条道。
这条道上又碰上了新问题。
一个掌管公墓的大夫的家就在这条路上,拆了他家,那么上午就能把棺木运到墓地;不拆绕道的话,要到中午才能到。
“拆吧,否则那么多外国宾客要在墓地等到中午。”游吉建议拆,拆自己家的不愿意,拆别人家的不犹豫。
“不拆,绕道走。”子产瞪了游吉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外国使者们不远千里来到郑国,一两个月都走了,还在乎等到中午?不拆这房子对外国宾客没什么影响,又能不马蚤扰百姓,为什么要拆?”
于是,子产没有拆一家的房子,葬礼当天,所有人在墓地等到了中午,也没有人有怨言。外国宾客不仅没有表示不满,而且对子产不损害本国百姓利益的做法大为赞赏。
对此,《左传》中君子说道:子产于是乎知礼。礼,无毁人以自成也。
子产是个懂得礼的人,礼,是不允许损人利己的。
后世有许多当国者为了取悦老外而损害本国百姓的利益,不仅本国百姓愤慨,就是老外也瞧不起你。在这个问题上,真的需要向子产学习。
子产懂得一个简单的道理,国家靠的是百姓,而不是老外,所以取悦百姓比取悦老外更重要。
可惜,不是所有的当国者都明白这个道理。
郑简公去世的第二年,子皮也去世了。
听到子皮去世的消息,子产哭了。没有子皮的支持,他就当不上郑国的执政;没有子皮的力挺,他的执政方针就无法实行下去。所以尽管子皮是自己的侄子辈,子产对子皮非常尊重。
“完了完了,只有子皮最了解我啊,你走了,谁来帮我呢?”子产哭着说,他是真的悲痛。
没有子皮的信任和无条件的支持,子产就不会成为一代名相。子皮能够为了国家的利益任用贤能,放弃权力,的确难能可贵。
——无神论者
子产不信鬼神,不信卜筮,也不信星象,他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
郑简公去世之后,郑定公继位,郑定公五年(前525年),这一年发生了两个天文现象。夏天的时候,发生了日食;到了冬天,彗星扫过大火星,尾巴一直到了银河。
天象异常,于是,当时著名的几位天文学家,也就是星象学者纷纷发出警报。
鲁国的申须和梓慎都是著名天文学家,两人在一起讨论了一番。
“慧,所以除旧布新也。”申须首先发言,为大家贡献了一个成语:除旧布新。申须得出结论:明年要发生火灾了。
梓慎作了进一步的推演,得出更加精准的结论:“宋国、卫国、郑国和陈国将要发生火灾。”
郑国人裨灶也是著名天文学家,一测算,也得出了结论。
“相国,我夜观天象,发现明年陈卫郑宋四国会同日发生火灾,不过如果我们用瓘斝玉瓒来祭祀神灵,郑国就能躲过去。”裨灶把自己预测的结果向子产作了汇报,满怀希望能够得到表扬。
“嘿嘿,天上的事情跟地上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别扯了。”出乎裨灶的意料,子产拒绝了。
“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好人当恶人,哼。”裨灶心头不满,没敢说出来,走了。
第二年五月七日,中原一带刮起了大风,梓慎再次给出预测:“这个风就是火神祝融刮起来的,预示着七天之后要发生火灾。”
五月九日,风越刮越大。
五月十四日这一天,预言应验了。宋国、卫国、陈国和郑国四个国家同时发生大火。
这一天,郑国首都大火。
“看见没有,不听我的,不听我的,火神来了吧,唉。”裨灶叹着气,到处说。
子产才不相信什么火神,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如果这是敌对国家的破坏怎么办?谁是敌对国家?表面看上去是宋国,实际上是晋国。
基于这样的担心,我们来看看子产怎样应对这场大火。
“传我的命令,所有晋国人严禁进入首都。”子产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这样,要严防晋国人。与此同时,所有前来郑国访问的外国客人全部送到城外,名义上是保护他们,实际上是提防他们;所有旅居郑国的外国人,不许走出住所。
“发放武器,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子产不仅安排了首都的城防,同时派人前往边境通知边防部队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准备迎击外国侵略者。
“叔啊,这样做,会不会让晋国人不满啊?会不会反而激怒他们,来进攻我们呢?”游吉又来质疑了。
“小国一旦忘记了防守就会灭亡,更何况我们正处于灾难时期。小国要想不让人轻视,就必须常备不懈。不跟你说了,下面的事情该你去做了。”子产解释了几句,又给游吉布置任务。
国家安全事务安排完毕,紧接着,子产命令游吉率人巡视祭祀场所和宗庙,严令仓库管理人员坚持岗位,作防火准备。
再之后,派人前往国君的宫室,把先国君的妃芓宫女们安排到安全的地方。
“司马司寇,你们率领军队救火。”最后,安排救火。
大火在当天被扑灭,子产令人在城外修建祭坛,祭祀水神火神。子产虽然不信这一套,可是他知道,这是安抚民心的手段,一定要做。
烧毁的房屋都作了登记,受灾的人家全部免除税赋,按户发放木材重新建设。
郑国停市三天,全力帮助受灾群众。
一切安排妥当,子产派人前往各诸侯国通报火灾情况,告诉各国郑国已经一切恢复正常,让友邦放心,当然,也提醒不怀好意的国家不要轻举妄动。
最后,开始调查起火原因。原因很快查明,最早起火是因为一群小孩玩火造成的。
受灾的四国中,卫国、宋国和郑国采取了同样的措施,只有陈国没有采取救火措施,陈国君臣各自保护自己的家,至于屁民们的死活,完全没有人去管。其他诸侯国中,只有许国没有派人往受灾四国慰问。所以,《左传》中君子说道: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
火灾刚刚过去,又来事了。
裨灶第一个来了。
“相国啊,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上天的旨意不能违背吧?我告你吧,赶紧按我的建议去做,否则还要发生大火。”裨灶很得意,因为他的预测是准的。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的建议我不会采纳。”子产直接给顶回去了。
“嘿,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啊,唉。”裨灶很恼火,叹着气走了。
等裨灶走了,游吉又质疑起来。
“叔啊,这国家的宝物本来就是用来保护百姓的。如果再发生火灾,国家就濒临完蛋的边缘了,既然有人提出了办法,怎么舍不得那点宝物呢?”游吉有些不满。
“哎,你说宝物是用来保护百姓的,这话我喜欢听。但是,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左传》)自然界的规律远不可测,人世间的道理则近在眼前,二者之间互不相干,他怎么看着星星就知道有小孩子玩火?别听他的瞎忽悠。”子产笑了,他很喜欢游吉的为人,憨直而善良,不过,有点太憨了。
“那,人家上一次不是都说中了?”
“说中什么啊?说得多了,当然有中的时候。你想想,他预测过多少回?中的多还是不中的多?偶尔中了一回,他就到处去说,弄得大家以为他很灵。”
游吉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裨灶的预测还真是时灵时不灵。
“可是,那就按照他的去做,不是也能安定人心吗?”游吉还不甘心。
“安定人心是要看时候的,当初火灾的时候,人心惶惶,需要安定,所以那时候就要祭祀。而现在人心已经安定下来,但是天气依然干燥,需要的是小心谨慎防火。这个时候如果按照他的说法去做,反而让大家松懈,更容易引起火灾。”子产分析。
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情况下,有时要做,有时不要做。
结果,郑国在子产的领导下,防火措施到位,再也没有发生火灾。
“还是叔比较牛。”游吉打心眼里佩服子产。
第二个来的是晋国人,游吉的担心成了现实,晋国人前来责问,说是大家友好邻邦,怎么动不动搞一级战备,在边境制造紧张空气,是不是对我们晋国不满意?是不是不信任我们晋国?请贵国一定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
“你们遭受了火灾,我们也很关心啊,我们的国君亲自祭祀,为你们祈祷。可是你们呢?把我们当敌人,让我们边境的百姓非常惶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晋国使者的语气很强硬,看上去很愤怒。
“多谢多谢,贵使者您说对了,我们的灾难就是贵国国君的忧患啊。我们自己做得不好,所以上天给我们降祸下来,我们要救灾,还要防范犯罪分子趁火打劫,然后越境潜逃,成为贵国的祸患。再者说了,我们侥幸没有灭亡,今天还有机会辩解;要是我们灭亡了,即便贵国国君再为我们担忧,也是无济于事了。郑国的周边还有很多国家,我们没有时间分辨谁更危险谁更应该提防,但是我们知道一点,郑国一旦受到攻击,我们能够投奔的就只有晋国了。既然我们已经奉晋国为盟主了,怎么可能背叛晋国呢?”子产一番话,说得使者没话说,只得说些今后注意之类的话,走了。
对大国,很多事情摊开了说,反而能够得到他们的尊重和谅解。
——对付晋国人
第二年,驷带的儿子驷偃死了。驷偃的老婆是晋国范家的人,给他生了个儿子叫做驷丝。驷偃死的时候,驷丝还很小,驷家的人一商量,说是这么个小屁孩当了家长的话,家族肯定要完蛋。所以,驷家一致决定,让驷偃的弟弟驷乞接班。
按着规矩,确定了接班人后,要向相国汇报,请求批准。驷家于是向子产提交了报告,子产一向很讨厌驷乞这个人,可是,人家驷家都这样决定了,自己似乎也不好干预。所以,子产干脆装聋作哑,压了报告,也不说批准,也不说不批准。
驷家一看,你不批就算了,反正我们就这样了。
子产不批,驷家倒不是太害怕,毕竟子产也没说不批。
可是,驷丝的老娘不干了,派人去了娘家,请娘家的人为自己出头。于是,范家的人从晋国来了。来人叫范统,是驷丝的舅舅。
“怎么回事?怎么把我外甥给废了?啊?胆肥了?不想过日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范统很蛮横,到了驷家,把驷乞大骂一顿。
驷乞被骂得狗血喷头,可是惹不起晋国人啊,怎么办?流亡去吧。
驷乞派人给子产传了话,说是自己要流亡了,这家长还是给驷丝吧。
“流亡?流什么亡?把他给我叫来。”子产当时就火了,派人把驷乞给找来了。
驷乞战战兢兢惶惶恐恐来了,他不知道子产要怎样对待他。自己当初没有经过组织程序就继承了哥哥的产业,组织上是不是要追究自己?
“相国,那什么,您找我?”驷乞弱弱地问。
“听说你要流亡,是吗?”
“是,是,那,晋国人。”
“打住,说起来,你现在也是郑国的卿,你流不流亡也该郑国人决定啊。”子产很生气地对他说。
“那,晋国人来了,咱,咱惹不起啊。”
“惹不起,你怎么不来找我?”子产喝斥他,然后叫手下:“去,把范统给我找来。”
不一会,范统来了。
“相国,您找我?”范统看见子产,老实了很多,因为晋国人提起子产都很敬佩。
“客人请坐。”子产对他也很客气,等他坐下,子产接着说了:“我们郑国这些年来比较不顺,六卿接连去世,这不,驷偃也走了。因为他的儿子还小,所以几个叔叔一商量,怕他承担不起家族的重担,导致家族中落,所以就让他叔叔驷乞继承了驷偃的位置。这件事情,我们国君和我们几个老臣商量过,觉得这是老天要破坏继承的规矩,既然是天意,那就不要靠人力去阻止了。俗话说:无过乱门。哪家要是乱了,大家都尽量躲远点。有打架斗殴的,大家都避之犹恐不及。如今你来问驷家是怎么回事,我们国君都不敢说谁对谁错,我们怎么能说。所以这事情,我一直都没管,因为不该管。平丘盟会的时候,贵国国君也说了‘不要放弃自己的职责,也不要干涉别人的事务’。如果我国的大夫去世了,都要由晋国人来干涉继承人的问题,那我们还算是个独立国家吗?”子产一番话,滴水不了,范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想想看,就是赵武、韩起和叔向都被子产说得无言以对,何况这个范统?
“行了,驷乞,说起来,你们也是亲戚。回去好好款待款待,带着亲戚去转转街,今后也常常走动走动,到晋国出使的时候也有个亲戚能串串。”子产打发驷乞和范统走了。
范统没办法,在郑国呆了几天,又劝了劝姐姐,回晋国了。
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全世界,全世界齐声赞叹:子产,牛。
以晋国人的专横跋扈,全世界都感到头痛,只有子产几次三番不给他们面子,而且让他们口服心服,确实不是一般的牛。
第二二八章正直是正直者的耗子药
郑定公七年(前523年),郑国发了大水,人们在荥阳南门外的大水坑里发现两条龙在打架。
郑国人民马上产生了联想:发大水,是不是因为这两条龙打架的原因?于是,人们纷纷提出要求,希望政府祭祀这两条龙以便消灾。
“祭个屁,救灾还来不及呢。”子产断然拒绝,还说了一段很有名的话:“我斗,龙不我觌(音敌,看的意思)也;龙斗,我独何觌焉?禳,则彼其室也。吾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左传》)”
简单翻译:我们人打架,龙从来也没来劝过。龙打架,凭什么我们要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再者说,水坑就是人家的家,咱们祭祀就能让他们离开?我们没什么求到龙的地方,龙也没什么求到我们的地方,管他们干什么?
子产,是真的牛。
——裸葬
郑定公八年(前522年),子产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去世之前,子产认真考虑了接班人的问题。综合考虑之后,他认为游吉是最合适的人选,尽管游吉常常质疑自己的做法,可是他正直无私。
于是,子产确定了游吉接班,经过郑定公同意之后,子产派人把游吉请到了家里。这个时候,子产已经卧床不起了。
“游吉,看这样子我是不中了,郑国今后就交给你了。”子产尽量说得直截了当。
“叔,那您有什么吩咐?”游吉是个实在人,并没有假装推托做高风亮节状。
“我知道你个性宽和,对我的严厉管理方法始终有意见。不过我要告诉你,只有具备高尚德行的人才能够用宽松的管理让老百姓顺从,我们这样的才能必须用严厉的政策才行。就像火,就因为炽热而让人畏惧远离,因此很少有人被烧死;而水很柔顺,人们就喜欢玩水,所以就经常有人淹死。所以,宽松的管理是很难的。”子产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游吉点点头,不过很迟疑的样子,子产知道,游吉并不认同自己的看法。
“你有什么疑问?”子产问游吉。
“我想问问,该怎样对待邓析?”
“邓析?你按照你的方式就好了。”子产回答。
邓析是谁?为什么游吉专门要提出这个人来?
几个月之后,子产去世了。
子产家里很穷,去世的时候家无余财,无法按照卿的规格下葬。郑国人于是纷纷捐赠财物,子产的儿子很有骨气,按照父亲的遗嘱,一概不收。不过郑国人不管这些,都放在子产家的院子里,金银珠宝熠熠生辉。子产的儿子将这些金银财宝都扔进了河里,河水因此金光闪闪,这就是郑州市金水河的来历。
最终,子产的儿子用牛车将子产的遗体送至陉山,挖坑垒石埋葬,除了生前衣物,没有任何陪葬品。用个时髦名词,这就是裸葬。
一个官员是贪是廉,看看他的葬礼就知道了。
如今,在新郑市与长葛市交界处的陉山山顶有一座子产庙,庙前,有一个不高的土堆,这就是子产的墓。几千年来,无人盗墓,不知道是太佩服子产还是因为知道盗墓也盗不到财宝。
文革时期,墓碑被毁。
公元2010年3月,墓上出现大洞,有人盗墓未遂。
——继任者游吉
游吉担任了执政,没有人反对。
果然,游吉采取了宽松的管理。可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宽松的管理使得犯罪率迅速上升,强盗开始兴起,短短几个月过去,强盗们竟然在崔苻这个地方啸聚,为害一方。
到了这个时候,游吉才不得不承认子产的高明。
“叔啊,我要是早听你的,怎么会这样呢?”游吉彻底服了子产,于是出兵讨伐崔苻的强盗,这一次没有心慈手软,把强盗们全部杀死。随后,恢复子产的严厉管理方式。
对于这件事,孔子有一段著名的论述。
“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讫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母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达,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竟不俅,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左传》)
这段话翻译过来是这样的:好啊!施政宽和,百姓就怠慢,百姓怠慢就用严厉措施来纠正;施政严厉,百姓就会受到伤害,百姓受到伤害就用宽和的方法来舒缓。宽和用来调节严厉,严厉用来调节宽和,政事因此而和谐。《诗&8226;大雅&8226;民劳》中说;“民众辛苦又勤劳,企盼稍稍得安康;京城之中施仁政,四方诸侯能安抚。’这是施政宽和。‘不能放纵欺诈者,管束心存不良者;制止抢夺残暴者,他们从不惧法度。’这是用严厉的方法来纠正。‘安抚远方和近邻,用此安定我王室。’这是用和睦来安定国家。又说:‘既不急躁也不慢,既不刚猛也不柔,施政温和又宽厚,百种福禄全聚拢。’这就是和谐社会啊。
成语“宽猛相济”,出于这里。
有了这个教训,游吉转而完全按照子产的思路来治理郑国,也按照子产的方式来处理国际事务。
在外交上,游吉像子产一样坚持国家原则。
郑献公二年(前512年),这一年晋顷公薨了。盟主薨了,小弟国家们自然要来送葬。郑献公刚刚断奶,自然不能前去,于是游吉自己去了,先吊唁后送葬。
这个时候晋国的中军元帅已经是魏舒,早就想找机会教训郑国人,总算有了机会。为什么魏舒对郑国人这么大意见呢?因为在晋国,赵家和韩家是世代结盟,魏家与这两家关系都不好,而此前子产和赵武关系很好,游吉和韩起也很莫逆,魏舒就感觉到郑国人跟赵韩两家是一伙,因此对他们很不满意。
游吉来到晋国,魏舒拒绝接待他,反而派了士景伯去质问他。
“当年我们悼公薨的时候,你们是来了子西吊唁,子乔送葬,怎么这次只来你一个人一勺烩了?瞧不起我们晋国人是吗?不给魏元帅面子是吗?”士景伯劈头盖脸喝斥游吉,按说,游吉是郑国上卿,士景伯不过是晋国的上大夫,怎么说,士景伯也没有资格这样说话。
这个时候,游吉的脑海里闪过子产的高大形象,子产与晋国人斗争的一幕一幕在他的眼前闪过。“狗日的晋国人,纸老虎,老子不怕你们。”游吉暗暗骂道,同时激励自己对晋国人不能低三下四。
“诸侯之所以归顺晋国,是因为晋国讲究礼法。礼法呢,就是小国事奉大国,大国爱护小国。小国事奉大国呢,就是要随时听从大国的命令;大国爱护小国呢,就是要多多体恤小国的难处。像这样的葬礼,我们郑国怎么不会不知道怎样去做呢?先王的规矩是:诸侯的葬礼,士来吊唁,大夫来送葬。只有朝会、聘问、宴享和战争才会派出卿。从前晋国遇到丧事的时候,只要郑国国内安定,我们的国君都会来吊唁送葬;但是如果恰逢国内有事,那可能就连大夫和士都派不出来。大国对与小国的爱护就表现在,如果小国在立法上偶尔不周,大国也能够体谅,只要大体具备礼仪,不可求具体的数目和级别,就认为是合乎礼数了。周灵王去世的时候,我们的国君和上卿恰好在楚国,于是我们只能派出少卿印段,人家王室也没有责备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只能做到这一点。如今呢,你们非要说我们怎么不按从前的规矩办,那我问你,从前我们有高于常礼的时候,也有低于常礼的时候,我们该比照哪一种?现在我们的国君刚刚断奶,无法前来,那么我来了还不够吗?”游吉说话也没有客气,一通话下来把士景伯说得哑口无言。
士景伯回去,把这番话学给魏舒听。魏舒一听,这游吉分明是得了子产的真传,算了,还是放过他算了。
就这样,魏舒再也没有为难游吉。
总的来说,游吉做得不错,在历史上的名声也很不错。他尽管没有子产那样的开拓力和远见,但是很勤奋而且很无私,因此基本上能够守住子产的改革成果。
——古之遗爱
《史记》中子产被列入“循吏列传”,这样记载:为相一年,竖子不戏狎,斑白不提挈,僮子不儣畔。二年,市不豫贾。三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四年,田器不归。五年,士无尺籍,丧期不令而治。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曰:“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尽管对子产的评价不低,可是太史公对子产对中国历史的贡献还是低估了,严重低估了。
子产铸刑鼎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公开的成文法,在中国乃至世界法律史上都是一件大事,子产因此被奉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法家之一,在他之前的仅仅有管仲一人而已。
历史上,甚至有一些人将子产称为“春秋第一人”。
子产与管仲一脉相承,都属于法家的先驱。不过子产比管仲要不容易得多,毕竟郑国的国内国际形势都比当初齐国要恶劣得多。
我们不妨按照韩非子对一国首相的评价标准来看子产,按韩非子的理论,一个合格的首相,要懂得运用“法术势”三种手段。
子产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法家之一,铸刑鼎就已经奠定了他的地位,在法的运用上无懈可击。
与管仲受到齐桓公无限信任一样,子产之所以能够施展自己的抱负,与郑国的内阁制分不开。当国者子皮确定了子产执政之后,宣布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子产,子皮的支持可以说是子产执政的基础。而郑简公同样对子产表态:朝廷的祭祀礼仪由我管,国家内政外交给你管,各司其责,不得互相干预。
内阁制,是子产能够实行法治的基础。
子产的权术玩得炉火纯青,在法治之外,运用权术扫除改革障碍,心黑手狠,并不亚于赵盾。不过,子产的权术都是为了改革铺路,为了国家,与赵盾的权力欲完全不同。
当法和术解决所有问题之后,子产已经不需要用势这个手段了。在韩非子的理论中,子产就是一个完美的政治家和执政者。
在国际事务中,子产坚持一个“守礼”的原则,真正做到不卑不亢。所以,即便晋楚两个大国的国君和权臣也都对他敬佩有加,其个人魅力无与伦比。
能够让郑国在恶劣的国内国际环境下活得有滋有味有尊严,子产堪称伟大。翻看中国历史,有几个人能和子产比肩的?
孔子和叔向一样强烈反对子产铸刑鼎,但是,这不影响孔子对子产的崇拜之情。
《孔子家语&8226;辩政篇》里孔子说道:“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民为忠臣,于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孔子认为子产博学而爱民,自己把他看成兄长。
《论语&8226;公冶长》中记载: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到子产去世的时候,孔子在鲁国听到消息,潸然泪下,说道:“古之遗爱也。”
能让孔子落泪的人并不多,更何况孔子与子产的政见不同。大致,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君子和而不同”了。
——循吏列传
在《史记&8226;循吏列传》中,除了孙叔敖和子产之外,还有三个人,都是春秋时人,顺便作一介绍。
公仪休是鲁国的博士,也就是儒学研究比较高明的人。由于才学优异做了鲁国国相,至于那时候谁是国君,太史公也没有说,我们也就不知道。
公仪休这人奉公守法,他命令当官的不许和百姓争夺利益,做大官的不许跟小官争利。
有一次,有人给公仪休送鱼来了,因为这人听说公仪休爱吃鱼,特地来巴结。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公仪休拒绝了。
“听说您爱吃鱼啊,嫌我这鱼死了?没有啊。”送鱼的当然不肯就这么拿回去。
“正因为我爱吃鱼,才不能接受啊。现在我做国相,自己还买得起鱼吃;如果因为今天收下你的鱼而被免官,今后谁还肯给我送鱼?所以我决不能收。”公仪休说了自己的道理。
说来也奇怪,春秋时期公仪休讲的道理,后来再也没有人讲过了。看来,《史记》的这段记载很失败。
公仪休吃了家里中的蔬菜,感觉味道很好,于是就把自家园中的菜都拔下来扔掉了。他看见自家织的布好,就立刻把妻子赶出去旅游了,自己在家里把织机给砸了。
“爹,你这是干什么啊?”儿子觉得奇怪,于是来问。
“干什么?我都说了,当官的不要跟老百姓争利。你说当官的家里如果都种好菜织好布,人家农民和织妇把他们的产品卖给谁啊?”公仪休的自我要求非常严格,而且很自觉。
石奢是楚昭王的相国,为人非常正直。
有一天在路上发生了一次斗殴杀人事件,恰好石奢路过,于是驾着车去追赶凶手。眼看追上了,石奢跳下车来,拦在凶手的面前。
“大胆凶手,还不束手就擒?”石奢大喝一声。
“嘿嘿嘿黑,你敢抓我?”凶手一点也不害怕,笑呵呵地说。
石奢抓他了吗?还真没抓他,让他走了。这是什么人?石奢他爹。
放走了凶手老爹,石奢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那一刻,他想起了孙叔敖,想起了子产,又想起了公仪休,他感到惭愧。
于是,石奢让人把自己绑了起来,前去见楚昭王。
“相国,这是干什么?”楚昭王大吃一惊,这个国家,除了自己,谁这么大胆敢绑石奢啊?
“我爹杀了人了,要是杀我爹吧,那是不孝;不杀我爹吧,那又是不忠。所以啊,我放了我爹,自己就犯了死罪。”敢情石奢来认罪来了。
“算了算了,这不能怪你啊,你还当你的相国。”楚昭王一听,这不是小事一桩吗?“来人,给相国松绑。”
松了绑,楚昭王又发了话,石奢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可是,他没有。
“大王宽赦我,是大王的恩典;可是,我要伏罪,那是我的职责。”石奢说完,拔出剑来,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一挥剑,一道血光。
石奢就这么自杀了。
正直的人往往死于正直,不是被杀就是自杀。所以,正直又被称为死亡性格。
李离是晋文公的大理,也就是法院院长。
有一次,因为偏信了一面之词,杀错了人。李离十分懊恼自责,于是判了自己死罪,让人把自己拘留起来,等待处死。
早有人向晋文公报告了,晋文公一听,这李离一向很正直,就算错了,也不至于就判自己死罪啊。就凭这一点,也不能处死他啊。
晋文公亲自前来看望他,宣布赦免他。
“算了,这事不怪你,都是你手下工作不细。就当交了一次学费吧。”晋文公安慰。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长官,权力没有分给手下,薪水也没有分给手下,如今犯了错误,怎么就让手下承担呢?这不是太不要脸了吗?”李离拒绝赦免,坚持认为自己有罪。
“你这么说,那我不是也有罪了?”晋文公还要劝。
“按照我们的法律,法官判罚不当,必须承担责任,用错了刑,则自己要受这个刑;杀错了人,那就要偿命。这是法律,跟主公您有什么关系?您别劝我了。”李离不为所动。
“那我就命令谁也不能杀你。”晋文公很爱惜他,要来硬的。
“既然这样,我自己来吧。”李离抽出剑来,也是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一挥剑,一道血光。
李离就这么自杀了。
正直的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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