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令她说出这番决绝的话语,定是受了强烈刺激,副官怕钱明绍听到此话产生反效果,木然劝她:“夫人,您何必与将军置气,这么多年下来,将军都是看不惯秋山家的,不过……”
他内心似在艰难抉择,无法言表,但忍了忍,最终仍是说:“不过将军这回……当真过分了。”
生烟意外,却因为他这句话悲从心来,眼眶中流转的泪水再度落下,她背过身,不叫他看见自己凄然的一面,哽声说:“连你都这般说,无法劝阻他的决定,那事情便是定了,再也无法更改。”
副官上前一步,又止步于此,眼中情绪翻涌万分,化作了一句话:“您有什么打算?”
“既然此事板上钉钉,再无翻转的机会,我又有什么打算,不过是听他吩咐,却无力挽回。”生烟恍惚,虚无缥缈道,“刚刚是我激进了,你也不必再叫我夫人,我……根本配不上这个称呼,我早就该想明白的,真正的夫人,应当是秋山加奈,是我鸠占鹊巢了这么久,也该清醒了。”
她的言语自我否定,大有自暴自弃的意味,副官一时忘却了身份立场,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臂:“不是这样的。”
生烟回眸看他,凄楚在笑,睫毛沾了一点莹然泪花,这幕绝美的画面刻在了他的心底,受了巨大震动,情感作祟,终吞噬了理智,他脱口而出:“您何必如此!”
生烟哀哀注视着他,一双妙目中死寂冷沉,如古井枯木,再不复往日流光溢彩,副官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臂,灼灼看向她,问出自己心里的话:“您现在拥有的一切,难道就舍得拱手相让?”
生烟笑容牵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绍爷给的,他若要收回去,我自无话可说。”
“那么抛开这一切,你就舍得将这个孩子交给秋山家?万一他们将这些年的怨恨发泄在孩子身上,怎么办?”副官用言语迫她,全然抛去了自己与她的阶层差异,不再尊称。
生烟眼神闪了闪,泛出一丝苦涩:“我人微言轻,就算有心护住这个孩子,也无法与他们抗衡,那你说,以我的身份应该如何,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她依附钱明绍而生,却并非和他站在同一地位的妻子,除却爱情,便只能无条件信任依赖,以他的所作所为当作自己的准则,若他将来哪一日弃了自己,也是作茧自缚。
毫不值得同情。
她看清了局势,副官痛惜不忍,他跟随钱明绍多年,见惯各色女子,唯独生烟是其中佼佼,身上具有一种魅力,如烟似雾,浮在空中氤氲渺然,却永远无法触碰,具备极致吸引。
他亦无法违抗钱明绍的吩咐,去帮她出谋划策,乱了身份。
生烟轻轻拂下他的手,嗓音低落:“我还是要谢谢你,将这一切告诉我,不至于到了那个时候再哭,惹他不快。”
“你放心吧,我会假装不知道这一切,不会将你供出来的,他们要孩子……就让他们带走吧,大不了……等到绍爷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便可以离开了。”
她的手指冰凉脆弱,肩膀更是单薄无力,副官见她魂不守舍地转过身,步伐不稳,差点撞上茶几的腿柱,他只按照第一个反应,眼疾手快地握住了生烟的手,避免了她的受伤。
这是他第一次握到生烟的手,两人皆颤了一下,生烟眼底蕴着泪,将手慢慢收了回来,反应并不激烈:“多谢。”
副官垂眸望向她纤细秀美的手,默然无声,待到生烟礼数周全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前,他忽然开口:“夫人,如果您今后遇见难事不方便与人言说,只管找我,我必……遵照您的吩咐行事。”
生烟脚步停顿了一下,却只当是句好心安慰的话,并未应下,径直上了楼梯。
在副官看不见的转角,她卸下了面上的惨淡表情,唇角牵引起一缕醉人微笑,看似美艳绝伦,却如罂粟般致命,她回到了房间,婴孩还没有睡,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她,咧嘴在笑,他出生还不到一月,长相五官随了钱明绍,而没有一丝像她。
这样也好,能够令她彻底冷下心肠,在自己的立场去疏远冷落这个孩子。
幼子无辜,而她也是牺牲品,能否在这场杀戮场中保住性命犹未可知,何必再连累孩子和她一起置身危险。
从她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心底分明,知晓终究是留不住的。
秋山家不可能白白受了这样的耻辱,令这个孩子养在她的身边,迟早是要夺走,不过早晚。
而钱明绍果然与秋山家做了一笔交易,没有令她失望。
这一切局面尽在掌控,她又有什么悲伤失意,眼泪不过是打动男人的武器,令那些怀有异心的人怜悯垂爱,她向来如此。
副官走后,生烟当作无事发生,继续拿了线球,去为孩子织补衣裳。
她从前穷苦时常为别人缝缝补补,在针线活上的手艺突出,后来离了长沙,身份发生变化,便再也没有碰过,时隔多年再次拿起针线,那些技巧存在她的脑海里,毫不生疏,生烟却故意缝得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