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鸟事?
可是……她的视线落到他苍白又带青的脸上,不知怎地,胸口确实有些沉闷。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疑惑地看着他,再摸摸沉甸甸的胸口,似乎、仿佛有些事正发生,而她暂时还搞不清楚原因。
她并不喜欢这种迷惘的滋味,过去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肯定非弄个明白不可。
但今天……她有些慌乱地要离开长榻,确实不敢再看他,好想多看几眼,就会出什么麻烦事似的。
她离了长榻,还来不及站好,突然他又翻身了,这回他动作太大了点,整个身子都翻到榻边,差一点点就要掉下来。
而他的一双手臂则横着落下,恰巧搁在她半蹲的肩膀上。
“啊……唔!”白灵君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把半声惊呼给捂回肚子里。这会儿叫出声,还不吵醒他?他如此疲倦了,实在不宜再受惊扰。
她也没想到,刚才板撞上长榻,那么大的声响都没吵醒他,她小小叫几声,他哪里会知晓?
但她就是很为他担心,担心到一向精明的脑子都有些犯傻了。
因此,她蹲在那里,站也不是、走的不是,整个人就这么被绊住了。
她蹲得脚有点麻,他搁在她肩上的手又重,让她不舒服,可她还是强撑着,没吵醒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蹲得眼前都有些模糊了,只能感觉他的体温好热,暖暖的,她的心怦怦、怦怦怦、怦……跳得乱七八糟,害她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生病了?
直到柱头儿端着早点走进来,看见白灵君的模样,好奇问道:“小姐,你准备这样吃饭吗?”好像不太舒服耶!
“笨蛋!”白灵君很小声地骂了句,还是怕吵醒华少阳。“你没见华先生快要掉下来了吗?我这是在帮他撑着。”
“那怎么不把他推回去?”好难得柱头儿比她聪明了一回。
白灵君这才想到,对喔,她可以把他的手放回去嘛!何必在这里自讨苦吃?
但她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误,总觉得这已不是对错问题,而是认了,便是她没脸皮了。
至于为何会这样?她还在迷糊中,暂时想不出答案。
第2章(2)
“小姐,你若没力气推他,我帮你。”柱头儿自告奋勇要帮白灵君解决难题。
她却是不乐意了。“不必了,你粗手粗脚的,万一吵醒华先生就不好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她下意识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柱头儿觉得挺委屈的,这华先生到底有啥本事,怎么小姐开口、闭口,总是为他想?
他跟着小姐十几年,小姐对他的温柔还没有今天向着华先生的多,小姐难道不晓得,他一直很仰慕她,甚至可以为她去死……
他满怀羡慕,又带着一丝嫉妒看着白灵君小心翼翼帮华少阳翻身,又拿来一条锦被替他盖上,让他可以睡得好一些。
华少阳就算再文弱,好歹也是名男子,总有些重量的。等她将他安顿好,已经累得四肢发软,浑身香汗淋漓。
柱头儿只觉得好不舍,早说了让他来嘛!他力气大,一双手就可以摆平华少阳,何必累坏小姐?
他难得机灵,把早点端到茶几上放好,再过来扶白灵君坐在案边。
“小姐,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打水,让你清洗手脚。”
“谢了!”她颔首,嫣然一笑,差点迷晕了柱头儿。
他晕呼呼的走出书房,一路上撞到了两棵树,还被三粒石子绊得差点跌成狗吃屎。
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着小姐的笑,真的好美好美,天上的仙子肯定也不如小姐好看。
真希望小姐能这样每天都对他笑,那么,要他立刻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房里,白灵君本想等柱头儿打水来,洗漱完毕,再用早点。
但她实在太饿了,华少阳是昨儿个傍晚来的,那时,她也刚进家门没多久,还来不及用晚餐,两人便在书房里又吵又算地忙了一夜。
她等于两餐没吃了,现在闻到小米粥的香气,真是快受不了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一身肮脏,先盛了一碗粥,准备开动。
这时,一把沙哑、好像砂纸磨石地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那个……小姐,小生……”
白灵君吓了一跳,差点把粥都洒了。
“华先生,你……怎么醒了?”
“小生……”华少阳红着脸,一手摸肚皮,眼角看着满桌佳肴,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饭菜香给勾醒的。
白灵君一见他模样,便觉熟悉,仔细一想,不正是刚才她饥肠辘辘,看着早点流口水的德行吗?
呵呵,他们两个这要算什么?性情相投还是有难同当?不管怎样,她都觉得有趣。
“先生若不嫌弃,一起用膳如何?”她笑问。
“不嫌弃,不嫌弃……”他急不可待地说完,脸色更红了。
白灵君完全无法把这害羞腼腆的他,跟昨夜与她争执、那顽固又聪明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此刻的他比一只兔子还要无害,这个人真是……非常有意思啊!
她忍不住又多瞧了他几眼,见他举手投足风流文雅,仪态风度皆不俗,却又几分谪仙姿态。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这个书生带给她很多惊喜,倒是令她起了欣赏之情。
“先生慢用。”她为他添粥布菜。
看得出来他很饿了,所以吃得很快,但举止依然优雅,没有那种狼吞虎咽的粗鲁。
她不喜欢人家用餐时发出一堆唏哩呼噜的怪声音,或者把杯盘敲得铿铿响,而他,很不错。
她不禁更仔细地观察他,看他的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干净,尽管熬了一夜,两人脸上都难掩疲色,可他只是眼睛红了点,下巴倒是没有半点胡髭,依然一片清爽。
啧,这人……怎么似乎越看越有意思?她竟有点看不足的感受。
却不知他被瞧得很不自在,本就通红的脸,更添一层绯色。
“小姐不用餐吗?”他说,希望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别再看他了。
“我……喔,当然要。”她可是饿得肚皮都扁了,怎么可能不吃。
只是……刚才她似乎有种错觉,华少阳比这些美味的早点,更加“秀色可餐”一些。
这念头真蠢,瞧他怎么会饱?她八成是算帐算太久,脑子发晕了。
但不晓得为什么,她有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要飘向他身上。
也许看他不会饱,却会令她心里很愉快。
尤其看着他脸上的红越来越深、越来越鲜艳……白灵君怀疑自己疯了,竟觉得他容颜倾城,那宛若带笑的唇透着春风的暖意,熏人欲醉。
可他明明是个男人啊,倾城?这形容实在太诡异了,但她想不出其他的字句。
华少阳被看得脸都要烧起来了,飞快地吃晚饭,便想告辞。
谁知他一站起来,双脚就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砰一声,又摔下去了。
他摇头,奇怪,怎么觉得好晕?
“喂,你还好吧?”白灵君赶紧放下碗,赶到他身边。“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再睡一会儿再回去?”
“不用了,我没事。”他一手撑着几案,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白灵君发现他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明显了,简直像要滴出血来。
这只是单纯的害臊吗?她有些怀疑,不自禁的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哇!”她吓一大跳,也太热了吧?“你在发热耶!”
“有吗?”他摸头。“还好吧?”
白灵君将手搁在他掌上,大掌的温度一样炽热。
“你全身都发热,当然察觉不出自己病了。”
畏怯他浑身热得能烫人手掌,她急忙喊来家丁,让人去请大夫。
“华先生,你先不要回去,我安排客房给你住,你且在府里养病,待得痊愈,再行返家。”
“可是……”他低头,一脸羞愧。“我没有钱付诊金和药费。”
“又不用你付,我自然会处理妥当。”
他忽地愤怒一拍桌,借着这股气势,终于站起来了。
“小姐,小生虽家贫,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恕小生无法接受小姐的好意。”说着,他就想走。
但以他现在的身体,怎么走得了?才不过两步,他又砰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所以说书生迂腐,就是这样。她使劲又把他扛回长榻上安顿好之后,方道:“我是说,霓裳坊的员工若有生计问题,都可已预支薪酬,况且商行也应该保证员工身体健康,因此你不必太介怀诊金和药费的事。”
“真的?”他虽然虚弱,还是反复与她确认了三回,才安下心来,同意留在白府内养病。
而高提至半空的心思一旦落下,他再也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喂?”白灵君又吃了一惊。好端端地,他怎么说到一半就没声没息了,不会出问题吧?“华先生,华先生……”她摇了他几下,一点动静也没有。“你出个声啊!不会熬一夜就要死了吧?华先生……”
“来人啊、开来人──”白灵君大叫。她真是慌了,这书生的身体怎么如此虚弱?
白府的家丁们被她指使得团团转,个个心里都很纳闷,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小姐,今天是怎么了?竟为了一名新来的小帐房,把白府上下弄的鸡飞狗跳?
白灵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她就是好紧张,从昨晚到今天,她被华少阳又惊又吓得简直快去了半条命了。
这个人是她的克星吗?为何一遇到他,她就啥事都不对劲了──
第3章(1)
华少阳这一病就是三天,烧烧退退、退退烧烧,病情总是反复,也让白灵君担心得不得了。
她差点就把老大夫的白胡子揪下来,问他:“到底会不会医?倘若无能,白府立刻再请新大夫,哪怕花多少钱,也要请来名医治好华先生!”
老大夫很委屈,想白府上至已逝的老祖宗到现在的大小姐白灵君,人人有个头疼脑热,不是他一手诊治,什么时候出过差错?结果大小姐……
唉,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还是女孩向外呢?
不过白灵君异常在乎华少阳的事,倒是传得白府人尽皆知了。
这当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高兴,向来一心只管事业的大小姐,终于也有了情动的迹象,看来白府的喜事不远。
至于发愁的……当然是柱头儿了,他死活都搞不懂,自己跟白灵君多年情谊,怎会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病书生?是因为白灵君心肠特别软,最爱照顾病人吗?那他也病看看吧!
他去冲冷水澡,晚上睡觉也不盖被,可是……默默无语泪两行,自己身体太好,不管怎么折腾都不病,实在好可怜。
但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白灵君对华少阳确实是不一样的。
比如她从不下厨,却愿意为他熬药、炖汤。
比如她一辈子没侍候过人,如今却天天为华少阳亲侍汤药。
比如她为他坐立难安,一日几乎有十个时辰都待在客房看护他,他病倒这几天,她连霓裳坊都很少去了,更别提去找那些贪污的帐房算帐。
比如她一向注重耸,手段圆滑,八面玲珑,可这几天,虢国夫人数度相请,她连应付也没有便直接拒绝,完全违背了她的原则。
比如……
反正她的反常是十根手指也数不完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华少阳清醒为止。
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还有点迷糊,身下睡的床好软,身上盖的锦被也好软,他什么时候睡过这样的好床榻?
八成是在做梦,他摇摇头,转过身,又想继续睡。
突然,他双眼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他他他……她她……不对,为什么他床边会有一个女人?
难道他酒后乱性……神经病,他根本不喝酒。
所以,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仔细看了看她,越瞧越是眼熟,好像……
“小姐!”这不是白灵君吗?她怎会在这里?
慢着,他回想自己为何进白府?
对了,他发现霓裳坊的帐目有问题,来找她告发其他帐房贪污事件。
他们为了帐簿的问题,争吵、计算了一整夜,隔日,他在白府用餐,然后……他记忆有点乱,似乎自己病了?
可他怎会没回家,而是留在白府养病?这不像他,自从清风被自己的亲徒弟害死后,他对人性便有了怀疑。
他不排斥与人交往,尤其是有钱赚的时候。
但他绝对不与人深交,或者有些较亲近的行为,只怕步了师父的后尘,也死得凄惨委屈。
偏偏,他在她面前毫无防备地倒下了。
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又细细看了白灵君一会儿,不得不说,这柳眉桃腮、艳胜牡丹的女子,有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佳容颜。
她约是十七到十九岁吧,他目测绝对不超过二十,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待她再长几年,真正成熟,便会散发女人最有风韵的气质,那时的她才是真正动人。
到那一刻,恐怕杨家四姐妹,包括权倾六宫的杨贵妃都比不上她风华绝代。
那时……嗯嗯嗯,绝对不能让李隆基那个连儿子的妃子都接收的色鬼皇帝见到她,否则她麻烦就大了。
不过李隆基活得到那时吗?也难说,李家人如果不是遇到意外或互相残杀,一般寿数都满长的。
万一他再做十年皇帝,又突然脑筋秀逗,想选秀女填充后宫──
慢着、慢着,他到底在想什么?连明天的事他都不知道,还十年后咧!他脑子是不是打结束了?
他摇摇头,果然还有点晕。
崔大少这笔钱不好赚啊!看看他,先要耗尽心力整理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帐册,接着又要熬夜和白灵君又吵又骂地对帐,然后再服下事先准备好的丹药,做出生病的假象……不好意思,练武人身体好,不做点手脚,实在很难病倒。
只是他没想到这回买的药效果这么好,真让他病到浑身无力,连抬根手指都难。
唉,不知道药效什么时候退?他很不习惯这样软弱。
不过他现在吃的苦头越多,将来跟崔大少敲的竹杠就越大笔,反正他总会赚回来,蚀不了本就是。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着,不晓得什么时候,趴在他床边休息的白灵君突然张开眼,也学他,很认真地观察他。
这人病了也很自制,不吵不闹,给他喂药,他虽睡着,但药汤倾入他嘴里,他便能自动吞下,如此本事实在神奇。
老大夫笑说,这人肯定辛苦过,所以对于任何能够入腹的东西都强迫自己要吃进去。
这是他的福气,因为很多病人搞到最后,小病变大病,除了自身体质不好外,更多的是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才会闹得病情加重,最后药石罔效。
白灵君不知道老大夫所谓的辛苦是严重到什么程度,她只晓得,听见这番话的时候,心口是一抽一抽地疼。
原来他不只是一个迂书生、呆书生,还是个穷书生。
难得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学得一身算术的好本事,可见他付出的努力一定比别人多出好几倍。
不过……她心里也隐隐有一些疑惑,像他这种苦出身的人,如何培养出那身斯文儒雅的气质?
难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如此管用?
她不明白,就想多看看他、多了解他一点。
至于为什么要看得这般仔细……对啊!为什么?
她想了又想,没有答案。也罢,干么凡事都要追根究底,很烦耶!
老娘就是喜欢看着他,不行吗?她心里霸道地想着。
华少阳察觉到她的目光,微低的视线抬起,与她对上。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然后,各自感觉心底一震。
见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都忽然滋生一种奇异的感受,但要清楚说出口又无能为力,最后,只好各自尴尬地转开头。
良久,还是白灵君先打破沉默。
她想,她是主人,总不好将客人晾着,便道:“华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生一切安好,多谢小姐挂怀,我──咳咳咳──”真糗,才说自己没事,怎么就咳了,还咳得停不下来,像要把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似的。
华少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买到伪药了,怎会弄到如此严重?
他没有听到老大夫对他的诊治,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过度操劳,才会病来如山倒。
别看他这份“无忧公子”事业似乎干得很轻松,其实非常辛苦,况且他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开销,所以赚得多但花得也多,自然没太多钱留下来调养自己。
他若不吃那损害身体的丹药,仗着武人的强健体魄,年轻时或许没事,老了,就难说了。
偏偏他又吃了药,两害齐发,还不病得头晕脑胀?
白灵君赶紧帮他拍背。“先生何苦勉强自己?”
“小──”华少阳咳得更严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白灵君有些紧张,便道:“我给先生倒杯温水润润喉,若能缓解便罢,否则还是请大夫过门查看,比较安心。”
华少阳一边咳,一边无力地点头,他其实是想说:“小姐,给人拍背顺气不是这样的,手掌要呈微微弓起,不是实打实敲,你又这么大力,拍得我都快内伤了。”
可白灵君哪里知道这些,当年她救回柱头儿时,也是交由下人照顾,她三不五时去探望而已。
只有华少阳,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别人太亲近他,她喜欢帮他做任何有关他的事。
但她一辈子没服侍过人,头一回的经验就贡献给华少阳了,难免出错,只能请他多多包涵。
白灵君倒来水,喂他喝下,华少阳又半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终于舒服多了。
“小姐。”这回,他有点中气了。“你练过武吧?”
“我母亲姓李,代代以武传家,到我这一辈,虽仅我一女,这传统仍未间断,所以我三岁便开始练武,至今日日无休。”所以她不是普通剽悍。
难怪崔大少看见她像老鼠看见猫,吓得半死,不惜重金请他出马,破坏崔、白两家的婚事。
“这就对了。”他说。“小姐武艺不凡,手头力道也大,因此帮人拍背时,且收七分力,用三分力道即可,否则恐怕……”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句比较不伤人的话。“好心办坏事。”
白灵君脸庞不禁红了。她没想到,原来他的剧咳是她的失误带来的。
华少阳看她娇颜绯红,心底蓦地一震。
搞什么?他心跳得好快,像要蹦出胸膛似的。
然后,他看到她的耳朵、脖子……几乎露在衣衫外的肌肤都染上一层娇艳的红色。
他整个人傻住,一个旖旎的念头便在脑海里浮起──她衣服下的身子是不是也一样红,一样那么艳丽……
他突然口干口燥,一般热流从下半身直窜上来。
紧接着,他再也没办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他想看她,一直看着她,直到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这感受会不会有厌腻的一天,但他晓得,自己恐怕有一点麻烦了,他似乎对白灵君有了兴趣。
不,兴趣不足以形容他对她这种强烈的感觉,它们更像是一种欣赏,一种……喜欢……
“喜欢”二字浮上心头,他像被雷打到一样,怔住了。
不是吧?他喜欢上当事人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如此一来,他“无忧公子”的名号还有公信力吗?以后还有人敢请他做事吗?
不行,他不能喜欢她,得趁着感情未深时,挥慧剑斩情丝才行。
他用力咬了咬牙,心有点痛,却下定了决心,要与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床边,白灵君想,还幸亏她没替他拍背太多,不然……她不敢想像后果,胸口揪得好难受。
她暗下决定,要找老大夫学一点看护病人的技巧,她不想某天一个失手,将这脆弱书生给害死了。
她不知道,她这决定吓坏多少人,一向只会做生意、周旋于人际,剽悍又精明的白家大小姐也有温柔的一面?
很多人猜她八成是坠落情网了,而这谣言让崔大少开心了好久。华少阳果然厉害,才几天便偷到白灵君的芳心,让他不必娶母老虎,婚后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谢天谢地!
但这也勾起了虢国夫人的注意。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打动白灵君芳心?虢国夫人很好奇,那男子肯定很特殊,说不得她要先品尝一番,顶多事后再还给白灵君即可。
第3章(2)
可现在,白灵君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很努力又很笨拙地付出心力照顾华少阳。
当然,她更不晓得,因为她笨拙的努力,让他好几回真的差点进了鬼门关。
比如她热心亲熬汤药,却不小心弄错分量。
比如她给他炖补汤,却弄出了一碗比臭水沟的水更可怕的东西,让他喝完连拉三天肚子,病情再重三分。
比如她帮他更衣穿鞋,几度失败,失了耐心,便拉扯他的四肢,把他的手臂给弄得脱臼了。
总之……斑斑劣迹,族繁不及备载。
偶尔,华少阳会想,他到底还有没有命中走出白府,还是要英年早逝在她笨拙的关心下?
可她那么认真,全心全意照顾着他,他真的说不出──小姐,你没有服侍人的天分,可不可以麻烦你,为了我的性命着想,另外请人负责我的三餐、汤药和一些生活琐事?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祈祷,自己的病快点好,又或者她看护的本事能稍微进步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把盐和糖弄清楚也好,他便可以少受很多罪。
今天老大夫又来为他看诊,发现他在一日四回药汤、三餐饭食、两顿点心、加上两回补汤的情况下,仍日渐削瘦,不禁同情地看着他。
“大夫,你看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毛病没检查出来?否则怎么休养了如此久,还是一副病病殃殃的样子?”白灵君满脸忧虑。
老大夫和华少阳对望一眼,很想说:“只要你离开病人远一点,病人自然会快速痊愈。”但看着白灵君诚挚的脸庞,他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哼哼唧唧地随口敷衍她。“快好了,快好了,再过几日便能康复。”
至于是几日……他们谁也不能保证。
白灵君有些恼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好是坏,也就一句话的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打什么机锋?”
华少阳毕竟年轻,反应快一些,立刻装头痛,又躺回枕上闭目休憩。
老大夫暗骂一声,j诈!但白灵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看得他背后都流出冷汗了。这问题……该怎么说呢?讲实话?未免太伤白灵君的心;说谎?唉,只怕挨过这一回,待下回复诊,如此难关,还要再闯一次。
老大夫万分为难,只好偷扯华少阳的衣袖,让他想办法帮忙。
老大夫也看出来了,白灵君待华少阳确实不一般,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瞧她的紧张模样,华少阳说的话她肯定买帐,老大夫也就脱离苦海了。
但华少阳坚持装死。第一,他不想伤白灵君的心,第二,这年头好人都不会有好报,做太多好事,还要小心死得凄惨,比如他那倒楣的师父清风道士。
所以华少阳只做对自己有利、且能让他开心的事,至于别人的麻烦……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才不管咧!
而今,他觉得让白灵君高兴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与他无关、与他无关……就算老大夫扯断他的袖子,他还是只有一个答案──与他无关。
“喂──”白灵君正要必雌威,砰,一声巨响,柱头儿突然急匆匆地撞开门跑了进来,两扇门板当下四分五裂,碎裂的木片带着巨大的力道飞向房内众人。
华少阳正欲起身抵挡,忽地,白灵君窈窕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将他护得严密周全。
他一时有种错觉,这是白灵君吗?还是他那个傻气、却很好心,很有本事、很善良,待他比亲生爹爹更好的师父?
“师父……”他低声呢喃着。自清风死后,至今他没掉半滴眼泪,他只恨老天没眼,好人完全没好报。
可此刻看着白灵君的背影,他的心口却忽然有些热了。
她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好?他是来骗她的啊!
傻姑娘,你知不知道?善有善报是骗人的,这年头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填尸骸。你这样毫无保留地为人付出,早晚要吃大亏的……他暗暗想着,心里为她好疼,好疼。
在白灵君的周全护卫下,华少阳别说受伤了,连根头发都没掉。
倒是老大夫倒楣,被碎门板砸到手臂,登时红肿一片。其实他受的伤应该更重,是华少阳暗地时以指风弹飞了袭向他身体要害的碎门板,否则明年的今天恐怕就是老大夫的忌日了。
在白灵君的努力和华少阳的暗中相助下,一场祸事总算迅速落幕。
她一腔怒火转向柱头儿。“跟你说过几次了,进来前要敲门、要敲门,你完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不是的……”柱头儿第一次见白灵君发这么大火,彻底慌乱了。“小姐,我真的有事……小姐,对不起……我我我……她她她……那个……老爷……”
“柱头儿,小姐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你且放宽心,将事情慢慢道来,我相信你的急迫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一定可以让小姐消火。”一把温润的男声响起,却是华少阳开口为他开脱。
他看见柱头儿撞破门板的刹那,脸上满是惊慌,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而柱头儿的脑筋本来就不太好,再被白灵君一骂,还怎么说得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出言替其缓颊。
闻言,柱头儿怔怔地看着他。华先生……他为何要替他求情?他一点都不想领受他的好意。
柱头儿最近好委屈。因为华少阳的关系,他和小姐之间突然疏远了好多。
大家都说小姐是喜欢上华少阳了,但柱头儿不信,他才是跟小姐最久的人。小姐就算要喜欢,也应该是喜欢他才对,怎么可能喜欢那个认识没几日的华少阳?
可小姐花在陪伴华少阳的时间确实非常多,多到……
憨实的柱头儿很少会思考,羡慕或者嫉妒某些东西。
但这回,他是真真正正地讨厌华少阳了。
都是他,是他破坏了自己与小姐的关系,这世上若没有华少阳该有多好──
华少阳注意到他眼里闪过的锐芒,心头一凛,不记得自己几时得罪过他,怎么替他说话,反招了他的怨恨?
真是……呸!华少阳暗自咒骂一声,好人果然都是做不得的。
白灵君却是在华少阳的提醒下,才记起要问柱头儿,究竟是什么事惹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你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若真是要事,我便饶了你这回的错误,否则……你给我抄一百遍论语去!”说到最后,白灵君是用力吼出来的。
这是柱头儿第二次差点伤到华少阳,万一自己的反应慢一点,华少阳会有什么下场?头破血流?还是骨断筋折?
不!光是想象华少阳已病弱的身躯又要添上新伤,她心里的怒火就像浇了火油似的。
“小姐,我──”柱头儿口才本来就不便给,这一紧张,更讲不清了。“她……是老爷叫我来的……”
“老爷为什么叫你来?”
“因为虢国夫人来了。”在白灵君的徐徐相问下,柱头儿终于说出让他紧张的真正原因了。
“她来干什么?”这会儿不只柱头儿着急,连白灵君的脸色也都变了。
“说是来找小姐的。”
“我当然知道她是来找我的。”整个白家,也就她跟虢国夫人有些交情。
“不知道,我没问。”而且在老爷和虢国夫人面前,也没有他开口的余地啊!“不过……她会不会又想打马球?”
“不可能。”马球对虢国夫人而言只是一种消遣,还没重要到让她登堂入室找白灵君的地步。她一定有别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白灵君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半点理由,只好先去见虢国夫人,再见机行事。
“柱头儿,你留下来保护华先生和老大夫,我去见虢国夫人。你记住了,一定要护得他们周全,知道吗?”
“是!”柱头儿满心不愿地点头,他为什么要保护华少阳?他讨厌他都来不及,却要守护他,真教人心火难平。
“那我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白灵君对柱头儿说完,又细细叮嘱了华少阳半天,无非是让他吃好、穿暖,千万保重身体,小心别受伤了……总之,白痴都听得出她话里的绵绵温情。
老大夫不禁感叹,他从小给白灵君看病到现在,几时见过她如此碎嘴、唠叨?那个果断、强悍不输男儿的白大小姐已经被一个病书生化成绕指揉了。
这真是个奇迹,原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遇上爱情,都要改变。
可老大夫还是很高兴,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但愿未来不久后,他能喝到他们的喜酒。
不过……开心是好,但白灵君已经叨叨絮絮两刻钟了,到底还要讲多久?
爱情啊……唉,果然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东西。
第4章(1)
刚听柱头儿说虢国夫人来访时,白灵君是一头雾水,那位眼高于顶的皇亲国戚,怎会无端降临白府这小小的商人世家?
但看到虢国夫人后,她的心猛地一跳,突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虢国夫人打扮得非常美艳,艳红绵缎缠成牡丹开,露出半抹嫩白如雪的胸脯,外罩同色薄纱。乌发梳成堕马髻,配以凤凰叼明珠的金步摇,耳畔扎了一朵鲜艳欲滴、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来,仍带着清新露珠的红牡丹,恰与衣衫相称,奢华娇丽得教人移不开眼。
虢国夫人向来不喜欢化妆,连李隆基举行御宴,她也只点了胭脂便素颜露面,内侍小声提醒她,这御宴非同小可,夫人不可无礼,她却道:不愿脂粉污颜色。
李隆基知道后,大乐,对于这位特立独行的小姨子越发亲近起来,几年前还花了两百万给她盖房子,屋宅听说造得富丽堂皇,堪比皇宫。
但今天,那不喜“脂粉污颜色”的虢国夫人却薄施淡粉,氤氲水眸仿佛漫着迷蒙的雾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发春。
听说,她只有看中某良家少男、朝中大臣或者有妇之夫时,才会出现这种打扮,而她今天以此等面目出现在白府……为什么?
白家有谁会如此倒霉,被这个如虎似狼又心如蛇蝎的女人看上?
老爷吗?白灵君想一想,摇头。她爹或许风度翩翩,但现已年迈,不像虢国夫人喜欢的那种青春勇猛的男人。
那是……柱头儿?更不可能。她带着柱头儿与虢国夫人打过几次交道,夫人若对柱头儿有兴趣,早下手了,怎会等到现在?
那会是谁?白家没有其他更出色的男子,除非……
白灵君从未如现下这样紧张,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笑,和虢国夫人虚与委蛇,看看能否将她哄走,若有事情,改日待她有了准备再谈。
但她的脸却僵硬不已,只露出一副比哭不要难看的表情。
“稀客、稀客。”她仍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应酬话。“不知夫人降临,白灵君有失远迎,请夫人恕罪。”
“我又没有通知你,我要来,你怎会知道?”虢国夫人把她拉起来,还捏了捏她的手。“咱们什么交情了,还如此多礼?起来,乱七八糟的,还恕罪咧,你别笑死我了。”
白灵君一触到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知道,虢国夫人表现得越亲密,心里打的主意越深沉,这是只标准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啊!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夫人什么身份,别人请都不到,今日却降临白府,难怪喜鹊早上在我窗前叫了大半天,原来是为了这桩喜事。”
“你家的喜鹊叫真是为了我?”虢国夫人笑得万分暧昧。
“除了夫人,谁有这种资格让喜鹊叫?”
“当然有。”虢国夫人笑完,那锐利的牙终于露出来了。“听说你最近收了个不错的面首,迷到连霓裳坊也不去了,想必……过得非常春风得意吧?”
白灵君的双手在袖中悄悄地握紧。她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虢国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华少阳的事,而且对他产生兴趣。
该死,这个滛贱下流的女人,到处勾搭男人就算了,哪怕她搭上自家妹婿,反正那位色鬼皇帝和她正好相配,同样放荡。
可她?br/>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