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清辉冷雪，夜晚的天山比起白天来更显得冷清。天池西南面的一处山坳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陆宽背靠山壁，坐在山洞前静静地望着天池。山风吹过，黑发随风而起，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竟挡去了他大半张面孔。
不知何时，老头子竟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陆宽身旁。看到又在发呆的陆宽，老头皱了皱眉，最终解下腰间的葫芦递给他道：“喝点酒去去寒吧！”
陆宽将贴在唇上的头发拨回耳后，也不说话，伸出有些僵硬地断臂将葫芦接过，拔开木塞猛灌了一口，酒液如喉化做一股热流而下，身上立刻舒服了不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已经是第二十五天了！”陆宽放下酒葫芦，缓缓地抬手将沾在胡渣上的酒液拭去。
老头子笑了笑，月夜下，那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过了一会，老头子才叹道：“放心吧，师傅绝对会将血莲弄到手的！现在，先进洞让师傅帮你运气疗伤！”
陆宽抬头看了看老头子，这些天来，老头子每日都要耗费大量的真元来为自己稳定伤势。此刻，那张枯槁的脸上已经再也找不出一丝血色，气色一天不如一天。
“师傅……”陆宽只觉得双眼一阵酸涩，喊了一声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陆宽，你变了！”老头子在陆宽的对面坐了下来，昏黄地双眼紧紧地盯着陆宽道，“我记得以前的你，不管面对多大的困难，都不会轻言放弃。但现在，你却想放弃了……”
陆宽微微一愕，正要说话，却被老头子挥手打断。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老头子轻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又沉声喝道，“如果还当我是你师傅的话，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说今天才到第二十四天，就算最后真的拿不到血莲，你也必须要坚强地去面对！”
老头子看着陆宽，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为师之所以要带你下山历练，是希望你能变得开朗起来，不是让你去学怎么软弱，怎么放弃！你明白吗？
陆宽闻言身子一震，抬头道：“徒儿明白了！”
老头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许久才道：“进去吧！”说完便起身入洞。
直到无色真气在陆宽的经脉内运行了整整三个大周天，老头子才收手而立。静立片刻后，忽然开口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现在就去取血莲！”
陆宽缓缓地站起身，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也要去？”
老头子点点头道：“血莲是种非常奇特的植物，花朵一旦被摘下，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便会自行枯萎，功效全失。除非有传说中的神农鼎，否则根本无法保存，正因如此，我才会带着你一起来天山。”
“连根带土一块挖走也不行吗？”陆宽想了想道。
“血莲乃是应地底万载玄冰而生，其根之深，不下百丈；其根之坚韧，犹胜金铁，如何一并带走？”老头子摇头笑道，“花朵被摘，只需数十年，便又能再生，若是连根挖出，血莲将再无存活的可能，如此糟蹋天地灵物之事，非是我辈所为！”
从天池到天山派，只有十多里山路。老头子一路提着陆宽，不过片刻时间，两人便已潜到了天山派前。
“这个门派原来这么小啊？”陆宽从雪丘后探头打量着，远远望去，整个天山派内除了一个还算显眼的大殿外，其它的建筑实在称得上是简陋。真要说起来，这门派的规模连当年陆家大宅的四分之一都比不上。
老头子伸手在陆宽头上敲了一下道：“你小子可别小看了天山派！虽然这个门派不大，所有弟子加起来也不到百名，但是掌门上官鹤可不是吃素的！”
“上官鹤很厉害吗？”陆宽柔了柔额头问道。
“嘿嘿！”老头子笑了笑才道，“上官鹤这个老匹夫职掌天山派已经快两百年了，处事向来低调，真正见过他出手的人可不多！两百年前，我在西昆仑历练时与他交过手，这家伙绝不好对付！”
陆宽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你和他交过手？那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提到当年的战绩，老头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当年年轻气盛，我们为了争夺一株‘龙涎草’，几句话不对付，便大打出手，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为师才胜了他一招！”
“行！没丢徒弟我的脸！”陆宽听到是老头子赢了，心中大感舒服，伸手拍了拍老头子的肩膀道。
老头子面色一黑，咬牙切齿地道：“你小子说什么？”
陆宽讪讪一笑，不敢再接话。
“虽然当年能赢他，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哎……”老头子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宽知道老头子最近这一百多年来，修为一直停顿不前。此刻见他情绪失落，忍不住安慰道：“老家伙，别想太多了，只要徒弟我一天不死，就绝不会放过那些欠我们的人！我要让他们知道，欠我们师徒俩的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老头子侧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这些事还是等你好起来了再说吧！走吧，该做正经事了！”说完提起陆宽便朝天山派的后院绕去。
绕到了雪山派后院，老头子才轻轻地将陆宽放下，伸出右手食指对着墙壁缓缓地画了一个圆圈。一层晶莹似水地光芒从他的指尖上透出，渐渐地在墙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两尺左右的‘镜子’，在这面‘镜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后院内的景物。
这种道法名为‘镜光术’，需要凝霞小成境界的修为才可使用。神识越强，‘镜光术’就能看的越远，镜面也越是清晰！此法虽妙，但有个很大的缺点，若是用‘镜光术’来探察他人的话，只能在修为比自己低很多的人身上使用。若是对方的修为与自己相若，或者更强的话，此法便没有什么效果了。而且一旦被对方发现并加以反击的话，施术者必然会遭受重创。神识强悍者，甚至可以借机秒杀施术者。
“看见没有，血莲就在这里！”老头子指着镜子道。
陆宽仔细地看去，在‘镜子’里有一座雕刻精美地玉圃，一朵血红如火的花在其中寂寞地开放着，清冷的月华洒落在花瓣上，折射出莹白色的光辉，仿佛为它罩上了一层寒霜！
好孤傲的花！陆宽看着那玉圃中唯一地植物，双眼微微一缩。
老头子的右手慢慢地移动着，‘镜子’的视角也随之不断地变换，不多时，已将整个后园看了个遍。在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老头子才挥手停止了‘镜光术’。
“守护在后院的四名雪山派弟子到是不难对付。只是那玉圃上所设的禁制似乎很厉害啊，就算我们能够强行破除，也肯定会惊动设下禁制的人……”陆宽转头看着老头子，压低声音道。
老头子喝了口酒，接口道：“上官鹤因为所修功法的缘故，对这血莲可说是视若珍宝！一但感觉到禁制松动，必定会立刻赶来，估计我们能够拥有的时间不会超过十息！”
“十息？”陆宽苦笑了一下，别说现在有自己这个累赘在场，就算老头子是一个人来的，在短短十息的时间里，也绝对不可能逃得无影无踪，最终结果估计又是一场千里大追杀。
有自己拖累，也许，连百里也难以逃出吧……
想到那严重的后果，陆宽低头道：“师傅，天山派除了上官鹤，还有数十名弟子，想要硬拼是绝对行不通的！我们还是再想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老头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那圆润如盘的明月，摇头道：“错过了今天，就更没有希望了！天山派有一门奇特的功法‘寒玉诀’。虽然威力不凡，但在未至大成前有个缺点，那便是每逢月圆之夜，修练这种法诀的人受阴寒之气地影响，一身修为会下降三层左右。”
“修为跌落三层？这缺点也太大了点吧，若是被厉害的仇家盯上了，那可是要命的啊，上官鹤还练它来做什么！”陆宽奇怪地问道。
“所谓有得必有失，有优点当然也会有缺点！”老头不屑地笑了笑，道：“上官鹤这老匹夫到是很会做人，决不会轻易跟人撕破脸皮，这些年来也没有结下什么厉害的仇家，况且知道‘寒玉诀’缺点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以早些年的情况来看，此人绝不简单，这些年窝在天山不出头，少有跟其他门派打交道，想必是‘寒玉诀’尚未大成吧……”
陆宽抬头看了眼圆月，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月初，难怪师傅会选择今天动手，原来是有准备的。
“可是……”
陆宽刚一开口，就被老头挥手打断：“没时间让你可是了，今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血莲拿到手！你听清楚了，一会儿我破开禁制后，你立刻将血莲吞下……”
老头子将自己的部署详细地讲了一遍，见陆宽依旧沉呤不语，当下皱眉喝斥道：“别乱想了，记住按我说的去做！只要能熬过三天，你就可以重聚消散地真元，甚至还会更上一层，所以不管有多么痛苦，你都一定要坚持住，知道吗？”
痛苦？陆宽忽然想起被深埋在山腹的日子，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嘴角微微一抽：“我知道了！”
老头子忽然仰头喝了一酒，微眯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天空，眼中光芒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老头子仿佛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咬牙从衣襟内掏出一把精巧地乌鞘匕首和一根长约三寸拇指粗细的竹筒塞到陆宽手中。
“师傅，这是什么东西？”陆宽将匕首插在腰带上后，低头看着手中的红漆竹筒道，说着便欲将竹筒打开。
“不要打开！”老头子出声阻止了陆宽，随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些天师傅无法在一旁帮你，所有的痛苦都只能是你一个人去承受。血莲火毒太过猛烈，若是你实在受不了，就用匕首刺破自己胸前的膻中，鸠尾，巨阙，或中，期门，中脘，日月这七处穴道，将毒血放出，然后再学竹筒里的东西。不过，一但你学了竹筒中的功法，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所以，不到万不得以的地步，绝对不能走这条路！”说到最后，老头子的声音益发的凌厉，那严肃的面容，让陆宽心中一颤。
“我明白了！”陆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头子像现在这样认真了，可见此物绝对非同小可，他不敢有丝毫地大意，小心翼翼地将竹筒收起来贴身放好。
老头子点点头道：“若是你恢复之后为师还没有回来找你，你就自行回落霞峰。记住，一定要小心！”话刚说完，老头子一把抓住陆宽，脚尖一点，两人已无声无息的跃墙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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