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不欢迎你还不是都来了。
心中淡笑,拾七连眼皮子都没抬。
她不喜欢这个钟慧娴。
除开过继一事不提,这个少女一进来，头一眼看的是钟慧云的裙子,第二眼看的是她的脸,准确的说,是看她脸上的胎记。
前者是故意流露出的一闪而过的轻蔑,后者却隐藏着一种含义莫名的自得。
七叔公那一家子打的什么主意，拾七大概也能猜到，估计是自己不好出面,故而才派了钟慧娴带着小孩子上门,让朱氏不好意思拒绝接待。
“无忧”钟慧娴笑着又喊了声。
“欢不欢迎你不事都来了。”钟慧云插嘴进来，“无忧不喜欢说话，你不是知道么”
拾七听得不禁心下一笑，这个钟慧云,倒把她心里想的话说得半分不差。
“我同无忧说话，干你何事”钟慧娴瞬间变脸,看着钟慧云冷笑,“我还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四处讨好卖乖，方才还在嫌弃自个儿嫁妆少,怎了嫌我来挡着你哭穷碍着你打秋风了”
“我打秋风我打什么秋风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打秋风了”钟慧云也冷笑回敬回去,“我的嫁妆是少,可我也没眼巴巴地带着亲弟弟硬要贴到人家家里来。”
“你懂什么,我带宝山来是探望夫人的，夫人就无忧一个女儿，侯府里也没多的孩子，眼下无忧定亲，夫人心里定是舍不得。我带宝山来添个热闹，也给夫人解解闷。”钟慧娴转头看向拾七，嫣然一笑，“无忧你还别说，夫人同我家宝山还怪投缘的，方才被宝山逗乐了好几回。后来我说带宝山过来，夫人还舍不得，非让人带他去园子里玩。”
闻言，钟慧云先是翻了一个大白眼，而后隔着钟慧娴的后脑勺，对着拾七无声做口型“别信她。”
立在拾七身后的一春“噗嗤”一声。
钟慧娴蓦地转首过去，钟慧云已经镇定如常，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见钟慧娴狐疑看来，钟慧云朝她假模假样一笑“看我做什么不是在说你们家宝山么，你倒是继续说啊。宝山有五岁了吧，好似比宝成小九岁今日怎没一起把宝成也带过来啊。对了，无忧，宝成你该还记得吧”
将视线投转向拾七，钟慧云掩口一笑“想起来就好笑，宝成当年才六岁，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话，说什么鹿山侯府日后是他的，把无忧都给气哭了。无忧那年好像也才七岁吧，后来再不肯上你们家的门了，无忧可还记得”
“钟慧云，你什么意思”钟慧娴沉下脸打断。
“没什么，听见你夸宝山，这不就想起宝成了。”钟慧云做出一副无辜脸，“你方才来的时候不是说小时候的事儿，我以为你说的就是这桩，难道不是我记得那回也有你的份儿，你说无忧”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无忧都不同我计较，你倒一直没完了。”钟慧娴口气淡淡，瞟钟慧云一眼，讽刺凉凉，“你一口一个我们家的人，怎不说说你们家呢我们家宝成那是年纪小，你娘可是自个儿亲口同夫人说，要把你二哥宝辉给夫人当儿子，那会儿你二哥都十一了吧，呵，你娘也够舍得的。”
这下却轮到钟慧云变了脸色。
她忐忑不安地看一眼，见拾七端着茶盏神色毫无变化，这才心下一安。
一春见状忍不住又是一笑，她之前看钟慧云很是不顺眼，经今日这么一遭，发现这姑娘还是有可取之处。相比之下，这个钟慧娴就让人真讨厌了。
拾七端着茶盏，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头一次对鹿山候生出了些同情。
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实在是超出她的想象。
堂堂鹿山候，就因为没有儿子，旁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打着名号过来觊觎财产，哪怕这些财产是鹿山候靠自己的努力换取的。
而且听这些人的口气，钟家族人的这些行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社会风气许可的。
简直不可思议。
在拾七看来，这种行为比真正的强取豪夺还要令人恶心。
拾七突然觉得鹿山候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不管这个世界是否允许这种事，她之前是不知道也不懂，但现在，拾七心里笑了笑，她并不贪图鹿山侯府的东西，但只要她做钟无忧一日，谁也别想算计属于鹿山侯府的东西
一春不经意瞟一眼，下一刻蓦地顿住，微微一怔
再定神一看，郡主依然是那副垂眸淡然的模样，方才唇角的那一丝冷笑似乎是错觉。
难道眼花了
一春暗忖，不过方才那一瞬，她真从郡主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名杀气。可她家郡主虽说有时候是有些怪，可杀气一定是她眼花产生的错觉。
面对一直缄默不语的拾七，钟慧云和钟慧娴对视一眼，一瞬间，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看看我们，老是说这些。无忧听烦了吧”钟慧云道。
“是啊，都是无趣的旧事。”钟慧娴也接口，看了拾七一眼，转头看向钟慧云，“对了，你可听说了，北狄如今出了个女王。”
北狄女王
拾七诧异抬起头“女的”
“可不就是女的，好似是老北狄王的一个公主。”钟慧云立时连连点头，自个儿也一脸新奇感概，“先前就想同你说，给忘了。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女人也能当王，你们说那些个北狄男人也能愿意”
她最是喜欢各种小道消息，今日来本来就是想说这个，结果被钟慧娴一打岔差点给忘了，此刻一听才想起来，马上兴致大起就同拾七分享起来。
“你懂什么，北狄原本就出过女王，只不过是许久前的事儿了。”钟慧娴语带鄙夷，“可要我说，这女王也没什么可做的，那地方冰天雪地，一到冬天几尺厚都雪，地上连根草都寻不着，听说北狄人连生肉都吃。”
钟慧娴露出嫌恶表情。
“也没你说得那般吓人吧，人家是女王还能吃生肉”钟慧云抬杠道，“我倒是觉得人家有本事，做女王多好啊，自个儿就是最大的，想作甚就作甚。哪儿像我们，没定亲的时候怕自个儿嫁不出去被人笑话，定了亲又怕嫁过去日子不好过唉，都是女子，同人不同命。”
钟慧云露出几分羡慕，唏嘘叹了口气。
“无忧，你的婚期可定下了”钟慧娴问。
拾七看她一眼“没有。”
“那也快了吧，长孙大公子都二十二，想必也着急呢。”钟慧娴笑着道，“长孙府还没同侯爷商议婚期”
“这婚期也不是无忧能管的事儿，你老问这个干嘛”钟慧云插口。
“我这不是关心无忧么”钟慧娴瞥钟慧云一眼，“你一天到晚操心自个儿嫁妆，也不替无忧操心操心，这圣旨下了，若是婚期定得急，也不知道嫁妆来不来得及准备齐全。”
听得钟慧娴提到拾七的嫁妆，钟慧云目光闪了闪，看她一眼，抿着嘴却没有接腔。
“无忧，你的嫁妆准备得如何，夫人可有同你提过”钟慧娴偏身过来，不经意般笑问。
拾七撩起眼皮“没有。”
“那你也不问问，这可是大事。”钟慧娴看着拾七，莞尔一笑，“不过侯爷和夫人这么疼你，肯定少不了，说好了，等下回来，也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说完，钟慧娴噙笑转头“慧云你说”
“不成了。”钟慧云忽地捂嘴打着哈欠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没睡好，老觉着犯困。无忧，我不坐了，改日再来。”
拾七朝她一笑，颔首“好。”
“我看你也累了，我们就不叨扰了。”说着，钟慧云转头看钟慧娴，“人家无忧都累了，咱们就告辞吧。”
钟慧娴瞪她。
钟慧云只当没看见，把人拉起来就朝外走，嘴里还念叨“你们家宝山估计也该饿了，你这当姐姐当也别只顾着自个儿啊，走，去看看去。”
钟慧娴一把甩开她的手“我自个儿会走。”
回头看了拾七主仆一眼，也不理钟慧云，扭头大步走了。
钟慧云也跟着走了。
一春走到门前，伸着脖子看了会儿，折身回来笑道“这慧云小姐还挺能装的，真把人给弄走了。奴婢看慧娴小姐的脸都黑了，心里指不定多气呢。那匣子香算是没白给。”
正收拾茶具的四冬抬头抿了抿唇，一春如今对四冬态度好多了，一看就知道四冬在笑什么，自个儿也笑了“成成成，就我眼神不好行了吧”
说着，也过去帮四冬一起收拾。
拾七看两个已经学会和睦相处的丫鬟一眼，转头陷入了思量。
今日钟慧云的话倒为她解了个惑，头一回见鹿山候的时候，鹿山候曾提过原身七岁时被七叔公的孙子欺负一事，想必就是今日钟慧云说的宝成那桩。
钟慧娴有两个弟弟，宝成只比她小一岁，今天来的这个宝山是后来才生的。六岁的孩子当年能说出那样的话，显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有被钟慧娴今日带来的这个宝山，包括钟慧娴反击回去提到的宝辉，可见钟家这些族亲由始至终都没放弃过觊觎鹿山候的产业。
而且鹿山侯府不仅有银子，还有一个爵位。
但鹿山候并不是软柿子，这种事情应该也不是旁人想就能成的，要不然七叔公家也不会从宝成换成了如今这个宝山。那回在书房，鹿山候也说了他的回答没有变，虽然不知晓原身问的原话是什么，但应该同宝辉说的那句“庐山侯府以后都是他的”有关，由此可见，对于钟家族亲的谋算，鹿山候根本没打算答应。
照这样看，鹿山候是足够有能力拒绝的。
可是按如此分析，今日钟慧娴带着宝山来的行为就有些奇怪了。明知鹿山候不喜，隔了这么多年，七叔公一家的心思又活络了
难道是因为知道她被赐婚，不可能再招赘女婿上门
“怎么又回来了”
一春走到门口一抬头，发现钟慧云又回来了，不由“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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