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掷地有声,让依上云顿住,抬手拍了拍阿洛脑门,怪她“你有底气与朕讨价还价吗”
“自然该有的”穆湘洛强撑着说了一句,扬起脑袋,看着不为所动的人,再次以商讨的口吻开口“我感觉在您这里面子都丢尽了”
依上云忍不住莞尔,却又带着几分冷戾,“三殿下要面子,何不自己乖顺些,你脑子里的那些算计筹谋,朕都知道,你如今将朕这里当作避难之所,若有朝一日,你不再被太一门追杀之时,朕猜想你跑得比兔子都快,不会乖顺地随朕回宫。”
帝王不傻,太一门被寒羽掌控,而她手中有莫九鸢这个天凤血脉之人,助力大增,显然这个少司命就不让人看好了,与其这样,不如杀她,以绝后患。
不过,如今的太一门真的成了一盘散沙,想要去剿灭,就容易多了。
但这些,依上云不会对穆湘洛说实话,她需要的是一个身在北周、心亦在北周的三殿下,而不是所谓的少司命。
穆湘洛感觉抚在她肩胛处的手陡然用力,她几乎听到了骨骼相错的声响,努力平复自己心内的波澜,陛下似在等着她的保证,可有了寂笙的临死嘱咐,她的保证真的一文不值了。
她垂首,刻意忽略陛下的问话,须臾间,她的外袍被褪去。
她从出阵的那刻起,就在算计筹谋,陛下说的很对,她自觉回来,不是因为她与太一门断了,而是想利用北周皇族的身份来隐藏自己,得一时安宁。
她终究还是会选择夺回太一门的。
炭火灼热的热气传来,内室并不冷,可当风声擦在耳边时,她还是没忍住瑟缩了一下,这样的疼痛并不是极致的,可却是让她最害怕的。
忍住身上的疼痛,她捏紧了拳头,趁着空隙喘了几口气,不知挨了多少下时,她终于忍不住,整个身体砸在了厚软的地毯上,内室传来一缕清澈的幽香,她吸了吸脖子,抬眸看着眼前的裙摆,赌气道“你何不直接打死我了事。”
头顶上方传来幽幽叹息声,“比起忘川反噬,这些肌肤之痛,并未伤筋动骨,并未耗你灵力,这就忍不住了”
不知是热的还是痛的,额间滑落大颗汗水,穆湘洛忍了忍,实在不想起来,修长的指尖紧紧攥紧了地毯,扭头道“陛下力气如何,自己心里清楚。”
“朕可无辜,未曾动用灵力,不然你眼下怎会还有力气与朕耍嘴皮子。”依上云站在那里,看着耍赖的孩子,颇为好笑,反问道“真疼”
闻言,穆湘洛青涩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恼怒,自己爬起来,又不敢起身,只好干瞪了会,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找回了思绪,眼睫上染了湿气,朦胧了视线,喃喃道“陛下说地都对。”
殿外淡淡的光晕镀在了依上云不被光阴侵蚀的容颜上,穆湘洛到底没敢太放肆,不敢再拿话去激她。
“朕对朕说的哪句话你听着,你有苦衷,朕知晓,你明知朕寻你心急,你就算不回来,平安信也该回来,看朕焦急,你是不是很开心”
站在高处久了,权势与她,固然重要,可身边几个孩子唯独她在自己膝下长大,秉性如何,她自清楚,正因为信任,才不会信她是自己不愿归来。
穆湘洛顿住,她确实存着几分报复心思,她也曾见到执着她画像的暗卫,给他们指路,但是越长大,这份心思就淡了,只想着振兴太一门,想着她若知晓自己身份后,会是如何震怒。渐渐的,回来的心思就淡却了。
她不说话,脸色白了白,修长翻卷的眼睫下涌动着微微涟漪,于子女而言,她确实错了。
“你气朕,朕也不与你计较。”依上云看着她苍白地神色,下唇咬出深痕,背上散着青紫的痕迹,凝玉的肌肤上有些狰狞,她终是不忍,口中依旧道“起来,别装可怜了,收收你的泪水。”
穆湘洛惊了惊,指尖拂过脸颊,湿意渗透指尖薄薄的肌肤,让她怔忪。
她不记得上次落泪是何时了。
依上云抬脚欲走,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误以为将人打伤了,又折回去,探了探她额间,并无热意,怪道“你怎么了,丢了魂魄似的。”
“我的魂魄在多年前就已经丢了,现在你看到的不过是一俱行尸走肉而已。”穆湘洛垂眸,指尖的湿意已散去,目光落在衣袍之上,自己伸手去捡,眼前的人影屹立不动。
她抬眸未曾注意到依上云的神色,如同蒙尘染垢,显露出些许灰败,不过不属于帝王的神色转瞬即逝,又是沉定自若,淡淡道“哪怕是行尸走肉,朕也让你留在北周。”
又是格外霸道的话,穆湘洛并未吃惊,穿好自己的衣裳,衣料蹭到伤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宫内的时光太过缓慢,她等了许久才等到日暮降临。
广袤无垠的夜色中,星河遥灿,多年未改的,只有这些温默的星辰,任人间沧海桑田,都不曾改动。
宁静的寝殿太过华美,让人心绪愈发浮躁。人更是如置云端之上,终是无法安定下来。
外室角落里搁置着一盘棋,穆湘洛找到后,一人摆上,对弈。
月色朦胧间,一团火红的影子蹿了进来,瞬间跳上了穆湘洛对面的椅子上,爪子蹭了蹭,看着眼前淡定的少女,殿内笼着炭火,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看到了细密的汗水,怪道“三殿下是冷还是热热了就该将炭火去了,你一个修炼的人竟也怕冷你若是很冷,你头上的汗,都能洗脸了。”
穆湘洛抬眸看它一眼,眼角眉梢笼着淡淡哀愁,显然没有心思与她计较这些,只道“你进宫数日,到底可有办法解忘川反噬”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但她知道,老狐狸肯定有办法。
枫糖眼珠子翻了翻,才道“在你儿时的寝殿里,就不能不说这些烦心事,我也甚为忧愁。”
穆湘洛不动声色地落下一子,指尖捏着白玉棋子,几乎融为一体,她眼中一片焦灼,“灵狐前辈不愿想也可以,我现在没有灵力,不过殿外婢女侍卫很多,抓你一只狐狸很容易,将你毛拔了,洗净再剁碎,一盘狐狸肉也很滋补。”
“三殿下真是周帝的亲女儿,威胁人的话都是一样的,办法只有一个,废你灵力,或许你是天凤血脉,可以从头修炼,目前再无他法。”
穆湘洛放下棋子,脸色沉了沉,声音无波无澜,“我若被废灵力,第一件事就是烤了你,灵狐前辈可以试试,不用想着蛊惑陛下。我废灵力,你也讨不了好。”
枫糖语塞,半晌不语。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怪道“周帝封了你的灵力,以她灵力帮你抵御反噬,按理你短时间内不会有损伤,我怎么看你脸色差得很,在寒羽那里受伤了”
提及寒羽,穆湘洛面色清冷,轻轻挑唇,露出几分讥讽“灵狐前辈十多年都未曾发觉,大祭司就是寒羽,你竟还称自己是圣狐,你的脸皮也真厚。”
枫糖被她骂习惯了,也没脸没皮,直言道“大祭司的幻术乃是无人能及,自然无法识破,三殿下如今被逐出太一门,就算辜负寂笙的嘱咐,也是寒羽的错,与你无关。你就不想着与周帝修复关系,争一争这个储君之位”
穆湘洛瞪它一眼,起身的动作快了些,触到伤处,抿紧了苍白的唇角,扶着桌沿,努力站直身子,不让这个老狐狸看出端倪,冷声道“一个连自己还能活几日都不知道的人,去争那个位置,有意义吗”
“周帝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去死的,且放心。”
枫糖对于太一门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由着大祭司去折腾,与它无关。穆湘洛不知这个老狐狸打什么鬼主意,只是懒得再听它废话。
走过去,提溜着它的脖子,走出寝殿,直接将它丢出去,叉腰看着它灰头土脸的模样,才道“下次见你,你如果还是没有办法,我就将你烤了,烤鸡怎么做的,烤狐狸就如何去做。”
枫糖爬起来,看着廊下尽处那个模糊的影子,不待穆湘洛自己发话,迈着肥胖的小短腿,消失在殿前。
对于枫糖的识趣,穆湘洛心中怪异,回身看着那个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心中叹息,境界高,来去无影,就连这么近的距离,她都无法发现。
不过此地处于中宫,数步之遥,只要她想来,自己就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权利。
一日间见了两次,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穆湘洛镇定后,秉着宫廷礼仪,抬袖一礼,笑道“陛下,可有事”
“朕的寝宫,难道朕不可以随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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