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要说欲望,也就那么些。你这就是缺的厉害了,才闹得整日不痛快的,回头精神好些了,赶紧一拍两散,一别两宽,都趁着年轻各寻所爱去。”
“这万丈红尘里,芸芸众生中,总有个能不猜忌不怨毒的好好跟你过日子的,何必非得把家里弄成阴谋算计、剑拔弩张、血淋淋的地狱呢。”
“只要一个就好了,一夫一妻,别弄那些什么三妻四妾的,男女都公正平和的相处,平等尊重,自然就没那么大怨气,女人多了,一眼看不到,她们就能彼此戕害,弄出人命来,多?得慌啊。”
“在外边舍生忘死,回了家还处处阴谋血影,就不膈应不恶心吗”
“瞧瞧你们成的都是什么亲,男不情女不愿的,人生就那么几十年,是非得给自己添堵才能过吗”
天子纯属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在那儿也不知道是哄人还是气人。
西宁王搂着狗有一下没一下的梳毛,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反正不搭理他。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要过一辈子日子的男女,对跟自己过日子的那个人,大多是没有选择权的。”
陶梧实在听不下去了。
“现在不就有了,赶紧该离婚离婚,该成亲成亲去啊谁敢横加干涉,朕削他”
天子理直气壮道。
“陛下的意思是,看我们没饭吃好可怜,所以觉得,何不食肉糜”
西宁王也终于听不下去了,横了他一眼。
“朕觉得你们简直了”天子不满道,“禁苑那边儿,朕都把禁卫和宫女给搁在一起了,不少日子了吧,太后那里连个请旨赐婚的都没有,都年纪轻轻的,连个情火上头的都没有吗”
“陛下,他们之间,不合适。”
陶梧解释道。
“只要男未婚女未嫁,看对眼了,哪里不合适一个识字又一手好针线,一个身强力壮学了好些耕作养殖的本事,哪里不合适还想怎么合适”
“一旦成亲,就算不顾虑家里反对,也总是要过日子的。”
陶梧无奈道。
门不当户不对,父母还反对,那日子怎么过
“喜欢还不够吗喜欢就够了两个人都大好年华有手有脚的,男的戍卫不给发钱还是女的出宫时不给安家费遣散费还是京兆府上不给工作”
“就端着吧,都好好儿端着,等看上的人都错过了,下半辈子做梦时候,梦里都是泪哭都没人耐烦听你哭活该活该自找”
天子看着这两个拘谨的家伙,无奈道。
“陛下说起这个来,还真是颇为真挚啊,有感而发”
西宁王忍不住笑他。
“人被甩的次数多了,内心就比较沧桑,就容易心生感慨,没办法。”
天子翻了个白眼,开始自己吐槽自己。
“以陛下在那边儿的地位”
“忙呗,我有什么办法”
“我们也忙,所以,也没什么办法,勉强成亲,也是误人终身。”西宁王低声道,“且陛下不是说,这个世界是圆球形状么,大得很,以后有的是远涉的事,何必非得留个大好年华的女子枯守终生”
和离,他是肯定离的。
再来一次,就算了。
算了吧。
红尘纵有万丈深,他也看透过够了。
以前自己忍耐些,甩手不理,当看不见,也就那么回事儿。
现在,他也不想再找个人来委屈他的猫了。
所以他的猫找到了吗
西宁王看向陶梧。
“宫里没找到,宫门关了之后,已经让各处值宿的留意,且已经发了图给京兆府和金吾卫,夜巡时贴上。”
陶梧本来就是为这事儿进来的,说完就出去了。
“老实点儿睡觉,别闹腾啊。明天早上还找不到,就搜宫,实在不行,大搜长安,朕大小也是个皇帝,别的事儿可能办不了,一只猫而已,十六卫那么多人,十几万禁军呢,没有找不到的猫”
天子昏君范儿十足的安抚他。
西宁王一脸糟多无口的样子看着他。
你多少要点儿脸吧
“没猫睡不着吗朕留下来陪你”天子懒洋洋的躺下,突发奇想道,“要么朕亲亲你怎么样你们这地方儿的人啊,就是缺乏亲密关系,都端着,然后个个都寂寞的拧巴”
其实拧巴的人也就只有西宁王。
人家陶梧早就是有猫的人。
陶梧说什么,禹诏复就听什么。
哪天陶梧要是真不想过了,禹诏复陪他一起弑君造反掉脑袋,那都是不会迟疑的。
居怀恩是爹娘的宝贝,大长公主和居仲颖,就这么一个娃,人家两口子当年一见钟情的缘分,百般恩爱,疼儿子疼的厉害。
狄鹏恺这么多年,绝色的美人一个走了一个又来,艳福无边,他年长功高,自然能张开羽翼,荫蔽着狄鹏恪和身边的兄弟们。
就西宁王,家里家里呆不下,外边外边儿连个说话的人都缺。
人生那么多沟沟坎坎的,几经生死,一个人,多煎熬啊。
人得学会在同类中寻找慰藉和理解,寻找兄弟和朋友,寻找爱人和知己。
所以说不定亲亲就好了
想到就干,天子爬起来就要伸手搂他,西宁王抱着狗往后躲,君臣两个正闹着,狄鹏恺就进来了。
干这事儿之前,好歹让禁卫看好了门行不行
狄鹏恺无语的看着两个人一只狗在床上纠缠。
如果不是实在有事想问,他是不想来讨人嫌的。
“陛下,太上皇怎么说他承认没有”
“你等会儿,朕今日一定得亲到他”天子察觉到西宁王本来优哉游哉的跟他拆招,听到狄鹏恺这话,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故意打岔道,“老子活了三十多年,无论男女,不管是谁,从来还没有抱不到亲不到的陶梧昨晚上,说什么都不让抱,你今天再不让亲,就都别过了”
长这么大从来没被拒绝过
接连被嫌弃两回,他不要面子的呀
西宁王僵在那里,不防备被天子一口亲在额上,仿佛被惊醒了多年迷乱的梦魇一般,恍然的看向狄鹏恺,不觉间已然落泪。
“陛下”狄鹏恺盯着天子。
“他没否认。”天子顺手给西宁王把眼泪抹了,转过脸来说正事,“你要是走得开,就去一趟潼关,亲自跟鹏恪说去,这些日子都忙,这事儿反正你们也追查这么多年了,千头万绪的,也不急于一时。等年底也该有空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动手,慢慢彻查。通敌叛国,内外勾结,截杀眷属这种事,一个都不能放过,一个都不能活。背叛这种事,不可饶恕,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不配活在这片土地上。”
“至于太上皇,就让他在绝望里慢慢熬吧。”
一国之君,要是真的干出,别人为他的国土和百姓、为他的皇权富贵拼命,他派人截杀人家家眷的事,那他真的要七灾八难长命百岁才好。
一国之君,干这事儿,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这事怎么也得查清楚了。否则今后跟北狄动手,身边还有这种通敌的祸害,那就麻烦了。”
天子一句话说完,狄鹏恺就转身出去了。
丝毫没有继续围观的打算。
“说起来当初还是鹏恪一个半大孩子护着你的王妃和孩子呢,差点儿命都没了,怎么反倒为这事儿,你跟鹏恺他们兄弟两个,生分成这样了”
天子看没人了,忍不住问道。
“我不想再连累他们兄弟了。”
西宁王恍惚着,解释道。
人家两兄弟活得也不容易。
何必为他这个已经被君主猜忌的人所牵连,白白搭上性命。
“能派出人手,且干的过你跟鹏恺的那么多亲卫的,普天之下,也就那么一两只手就数的过来的。会这么干的,就更少了。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都已经动这个手了,也就无所谓谁死谁活了。”
天子凛然道。
既然对家眷动手,说白了就是死仇了。
没有什么和解的余地。
这种仇死都得报
否则人生一世,还为什么活
西宁王摇了摇头,转身缩到窗边,不肯吭声了。
能跟他和狄鹏恺的亲卫动手的,确实不多。
能知道护送路线的,就更少了。
如果当初知道护送路线的,没有西宁王太妃的亲信,就好了
他迟迟不跟继妃做个了断,就是顾忌着,这里边尚未查实的某些线索。
究竟是该和离了事
还是说太妃和继妃,还有太妃娘家那些人,有人得给那些枉死的将士抵命
他到现在还没查清楚。
既然天子要大家一起动手查,也许很快就会清楚了。
“别想这事了,早些睡,明日好有精神找你的猫去。”
天子劝道。
“陛下很喜欢亲人吗”
“我们那地界儿吧,跟你们不大一样,你们这里,我瞅着有不少跟同性暧昧的。”
“我们那里,兄弟和暧昧是不一样的。”
“跟女人谈情说爱,跟男人谈情说爱,跟女人有过命的交情,跟男人有过命的交情,这都不是一回事。”
“你们这地界儿,糟心,真的,对男人暧昧了吧,还不负责,对媳妇不爱,这也不算负责吧。”
“我去亲男人,可能是为了爱或者安抚、亲近,诸如此类的理由。”
“去亲女人,可能是为了爱或者安抚、友善诸如此类的理由。”
“这都不一样。”
“你就好像都不亲谁也不抱谁。”
“人是社会的群居的需要同类来爱的。”
“当然有人可能还需要猫爱。”
也可能养只猫后发现,只会被猫虐。
“所以从我的感觉来讲,我觉得鹏恺最好理解,美人在怀,重权在手,有兄弟,有酒有肉还特有钱,这就是好年景啊如此一生,足矣。”
“那要是跟猫过呢”
“那你得想好,猫命就十几年。”
天子认真道。
第二日,那边儿猫狗监得了信儿,匆匆的就赶去昭德殿。
紧赶慢赶,就这还是赶在了西宁王后边。
黛玉正上着课呢。
今日要讲白居易的长诗,新丰折臂翁。
黛玉拿了一串花椒,在给宫女们讲岭南的物候。
大猫正摊成一张猫饼,趴在正殿门口紫鹃特意给它铺好的毯子上晒太阳。
西宁王看着安然无恙的猫,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众人匆匆忙忙起身行礼,西宁王抱着猫,冲黛玉点点头,道谢过后,就匆匆离去了。
身后一串儿猫狗监的太监们,紧赶慢赶的追过来,又跟着走了。
黛玉看着西宁王的背影,一时间怅然若失。
别人的猫啊。
一时回过神来,终于开始认真地盘算起养猫的事了。
她一定要有猫。
索性这会儿就开始踅摸着,看猫狗监里有没有繁育着的,过三两个月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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