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记忆被那味道,全部都勾了出来。
最后的那个脑袋,没了脑袋的爹娘,那最后的呼唤自己快逃的嘶嚎声音,那个哭嚎求那个女人放过的亲娘的声音,一丝不落地在她的脑子里面,突然炸了开来。
赤莲狠狠摇了摇头,脑仁里头一遍又一遍地开始发疼,大有朝外散开的势头,她妄图将那些回忆甩去。
知晓了这些事情之后,赤莲这才明白过来她其实是像罂粟一样,太多太多承受不得的记忆,都被慕清言抹去了。
让一个九岁的小孩子记着那些东西,终究是太过于罪恶了些,所以慕清言宁愿让他自己一并背负上了莫家的仇,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了,多么残忍,又多么慈悲。
脑尖子搅着混疼之中,她终于又是回忆起了下面的事情。
当年,其实慕清言并没有来迟。
落在她脚跟前不是亲娘的脑袋,挡住了那一切不能去承担的,正是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
当她亲娘咕噜的脑袋快落在她脚跟前的时候,就被慕清言就用剑挡住了,又挑开了那头颅,横剑而向那个女人。
慕清言看也没有看后头,镇定着叫着她的乳娘赶紧带着她逃。而乳娘依旧是昏死了过去,是她那时候将她一边拖着一边拍打醒了乳娘,一起往外头逃。
当时也不知道那时候哪儿来的勇气,全然没法去思考那掉在眼前的两个人头的事情,因为背后有人在截杀着,她只能一刻不停歇地逃,已经忘了那时候的恐惧。
再是后来,便是慕清言给自己接上去的那一段记忆,当他再一次落下了他高大的身影,削去了三个脑袋,还装模作样地来了一个初识。
那是慕清言口中的英雄救美,也是他口中的粉饰太平。
只是她自己那时候人小,被带着回宫时候没多久就因为又惊又怕,晕了过去。(((
醒来时候,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迷迷糊糊地丢了很多记忆,而后来慢慢想起来的,还多半还是慕清言告诉她的,所以就渐渐成了落在她脑子里头的“真实”的记忆。
那些被抹去了的,还有那些埋在深处的,她直到今日才能记起。
同里莫家老宅厘米那个女人的脸,与眼前这个模糊的脸逐渐重合,成了一个人。
是她!
没有错,总算是让她找到了那个女人,赤莲看着下面的女人,又冷又讽地笑着。
不过这么一个女人,竟然能毁了莫成非,慕明昭,雪千湫三代家主,还有许许多多她不知道的小门家主呢。
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够轻易毁了三家,究其原因,竟然因为她不过是一个怪物罢了!不会死的怪物啊!
赤莲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她从来都只是在深夜动手,因为她这个怪物根本就见不得光,所以夜里回雪家莫家烧了纸钱,在夜里去自己下榻的客栈,从神庙底下走地道……
可是,赤莲依旧想不明白,为何慕清言早在那时候就已经见过了她,却无事相安地活了下来呢?慕家的人,那个女人,为何不赶尽杀绝?
不仅如此,慕清言没死,那个女人也没死,还留下了那时候的小女娃,这么说来,她是故意留下人的。
她故意要留下那一个小女娃活着的,为的,恐怕就是如今这个时候了!
从奉都时候掷过来的那张无字信条,到回雪家时候出现的那一遭。重新回莫家,再是走到滇区,每一步都像是她一早就安排好的一样,而自己不过是个来安安心心入了这个套子的人。
陡然间,她忽然觉得无力,觉得自己这个像是事事都在反算计的人,原来一开始就被这个女人死死地限定在了该有的框子里头,从来都没有走出去。
这一个框子,是从自己不过只是个几岁稚女就已经架好了,一个框了十多年的架子啊。
自己原来一直都活在算计当中!
赤莲抓紧了雪衣的胳膊,才没能腿脚软下去,眼睛跃过那个女人的身子,见到了后头一座石墙,满是惑然,那上头,竟然是有七座石棺。
七座!
她没来得及去想个透这七座棺木是个何缘由,就见到女人突然间睁了开眼来,像是一把钝刀划在石头上的声音,走得却是极为妖娆的音调,“可算是等来了呀。”
很是刺耳,饶是不舒服,就像是在心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灰砂石,压得心里头一个个的坑子。
这是赤莲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除了那被算计了这么多年的恨,这些个月被她一步步牵着鼻子走的,父母的仇,一下子像是地下养着的猛兽一下子放了出来,跳出来挣脱了锁链。
雪衣紧紧地握紧了赤莲的手,给她支持着。
她那一直在强逼着不去表示出一场毒恨的心情,却终是瞒不住雪衣的。他这在帮她隐藏下情绪来,以免落出把柄让别人瞧在眼里。
“来了。”像是老朋友叙旧一般,赤莲像是坦然地入了那藏着七座棺木的墓室去。
“居然没想到,你比你爹有能耐呢,竟然能活着走到这里来呀,不错不错,这个时候下手,确实比你小时候就杀了,来得有乐趣多了呀。”
女人笑得声音又哑又砂,半是男,半会儿又是女。
她这一句总算是将那些事情落了出来,她果真是故意放了慕清言的,否则依着清言的习惯,怎么可能让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就走了。
否则她就算是无辜的人,出现在了死尸遍地的同里莫家宅子里,慕清言身为玄冥宫主,他也肯定宁愿是把她丢进地牢,也绝对不会放走的。
除非,她的功夫比起清言要高,而且高上多少,没别的原因。
“那可谢谢你嘞,”赤莲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本想使不尽的脸子与她看,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冷静过。
“却不知道你是谁呢?你这么说,定当是认识我爹的,却不知道是哪位夫人?”
女人一挣衣衫,那一身破破烂烂的妃色衣裳给抖开,显然是能见到那些在湿林子里面弄出来的破洞,“伶牙俐齿,是个好孩子,要是我的女儿,可就好了。”
这一出,玩得赤莲有些看不明白,话里看不明白,便要将人看明白了去。
精目凝足了眼力劲儿,她看清楚了那妃色衣裳上头,勾着一个金线雕饰的凤头。
凤头,那这件衣裳上是一凤凰了,她醒悟过来,这么破破朽朽的东西竟然会是女子出嫁时候的是一身艳丽嫁衣。
竟然被糟蹋成了这个模样了,她这身衣裳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艳红丽色来了,血迹,湿泥,红,黄,黑几种颜色混在一件衣服上头,杂乱的颜色,就是抹在布上的一团污渍一样让人无端地厌恶透了。
红嫁衣,一个女怪物躲在不见得天日的山中墓室里头,身着着红嫁衣,守着七具石棺,这……究竟是有什么别样的深意吗?
赤莲面上依旧先与这个摸不准底细的人嘴上晃着圈儿,“夫人这话儿,说得有些意思,你这是要是把亲手杀了的人的遗孤拿来做自己的孩子,这下半生,你还能安心地睡一个觉么?”
那个女人刹那间停了那蹩足的笑,粗粝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阴淬了起来了。
“所以你就该去代替他死了!”
赤莲浑身一抖震这个声音,居然是一个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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