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道尊返老还童以后

73.落难(四)

    《道尊返老还童以后》

    谢鸣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的头被一只手托着,只要稍微偏移一点,就会被重新按回那个怀抱,如此反复。┏m.read8.net┛于是他的喉结无意识地动了动,开始吞咽嘴里的鲜血。

    不知是不是被十三夜折磨得昏了头,他竟真的觉得血的味道也不是那么惹人厌。

    须臾,薛殳抬起了头,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地将谢鸣脖颈处被汗水淋得湿漉漉的发丝轻轻捋开,看着那四片花瓣。其中一片似乎本来要凋落,却因他的血凋零到一半便停驻在了那片皮肤上。

    看来他的血是真的有作用。

    薛殳垂眸看了看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却仍在昏睡的谢鸣,用手指抹去了他唇边的血迹,将他重新放到了沙地上。

    然后他才放任自己,浑身仿若失了全部力气一般瘫坐在了谢鸣身旁,用仅剩的一点灵力让手背上的伤口止了血,又撕下外袍的一点布料,将手背包扎了起来。从头到尾,他的神情都很麻木,看不出过多的关心担忧,也看不出得知灵血可以救谢鸣之后的欣喜,只剩下近乎冷酷的麻木。

    因为他忽然想起红莲要他把血给楚吝的时候,事后还会给他喝一些补血的药汤,一日三次,不得有缺。

    但其实他怕疼,也怕苦。

    后来他每次看到那碗药汤,都会吐个天昏地暗。

    薛殳微微合上眼睛,唇上的血被他自己舔干净后,又变得苍白起来。

    他不知自己怎么又睡过去了,但他醒来时,却不是在那片沙漠里躺着,而是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下的木质感,睁开眼,顶上是四四方方的。

    他此刻,似乎躺在一辆马车上。

    意识到这点后,薛殳立即坐了起来,先是目光沉静地扫了扫马车内的摆设,只看到一个小几上摆着茶壶和茶杯。然后,他把一只手搭在阴阳刀上,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掀开了车帘,却突然与车帘外那只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对个正着,他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已有个脆脆的声音道,“阿爹!他醒了!”

    “醒了?”这次是个汉子的声音,闻言他似乎要来马车前看看,薛殳却已经自己走了出来。

    眼前的一对父女皆穿着异族服饰,女儿看起来才**岁,梳着两个麻花辫,头发间串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上还吊着几只精巧的蝴蝶。

    “央央,去把那个哥哥叫来,就说他朋友醒了。”那父亲拍拍女儿的头,语气轻快地道。

    “好嘞!”央央很听话,蹦蹦跳跳地去了。

    薛殳皱了一下眉头,见小姑娘似乎是往马车后面去了,才转头对这人道,“敢问阁下是?”

    男子笑道,“兄弟叫我阿索就好,那是我女儿央央。我们是南疆的商人,每次运货去中原都要穿过那片沙漠,恰好看到你们两个昏倒在那里,就顺手带了回来。”

    说是顺手,也是救命之恩。

    薛殳郑重道,“多谢。”

    那男子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有一个声音急匆匆地打断了他的话,“薛殳!”

    薛殳还没来得及把此刻专门摆给外人看的严肃表情变换一下,就看到了谢鸣那张俊秀瘦削的脸。

    谢鸣真的瘦了太多,嘴唇也还是很苍白,但脸色倒是还可以,看来在他昏迷的时候,这对父女把他照顾得不错。他脑海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些猜想来。然而眨了眨眼睛,却是只说出一句,“哎,在这儿呢。”

    “……”谢鸣沉默着看了他半晌,就在薛殳要笑着打趣他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抱住了薛殳的脖颈。薛殳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就被这个拥抱堵了回去。他半跪在马车上,耳畔就是谢鸣柔软的发丝,心中只觉万分诧异。因为在他看来,谢鸣从不喜欢同人亲近,更别提主动拥抱某个人了。退一步说,就算他会主动拥抱某个人,那个人也不该是他。

    阿索和央央父女俩站在一边,倒是没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抱着有什么不对,只是薛殳被这两人这样看着,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拍了拍谢鸣的背,笑道,“好了好了,还有旁人在呢,想抱待会儿给你慢慢抱。”

    他刚说完这话,便觉得谢鸣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缓缓放下了手臂,在薛殳看清他的神色前,迅速转过了身,道,“抱歉。”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刚才那声急切的“薛殳”只是薛殳自己幻听了。

    阿索忙不迭摆手,“没事没事,理解理解。”央央也学着他摆手,娇声娇气地道,“理解理解。”这小姑娘随后就被自己阿爹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头。

    “好了,”阿索看着薛殳笑道,“你才刚醒,这几天都没吃什么,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薛殳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实在饿得不行,当即道,“多谢。”

    阿索便带着央央往车队后面去了。他们刚走,薛殳便将谢鸣拉上了马车。

    谢鸣显然同他有一样的想法,极为配合,根本没让他使多大力气,还顾得上提醒一句,“我自己上来,你手上有伤。”

    薛殳闻言,低下头看了看手上那两条已经结痂的伤疤,淡淡道,“都不流血了,听你这么一说,我还以为有多严重。”

    谢鸣却毫不留情地拆了他的台,“不严重你会昏睡整整三天?”

    薛殳眉毛一扬,抬眸道,“三天?”

    “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你的手背一直在流血。”谢鸣的眉头死死皱着,那天醒来时看到身旁的沙漠被血浸红的情形对于他而言简直有如噩梦,因此他提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了。

    薛殳闻言却只是道,“看来是灵力没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如今三天过去了,灵力该回来了。”

    他说完便使了个明火符,果真恢复如常。

    谢鸣却忽然一挥袖,将那明火符毁了。

    薛殳怔了怔,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不可随意耗费灵力。”谢鸣一字一句地道。

    “哦?”薛殳抱着手臂,笑眯眯地,慢悠悠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说起来,那对父女似乎是好人,可我怎么觉得你对他们冷冰冰的?”

    谢鸣闻言一震,虽然没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却微微一颤。这个细节自然没有逃过薛殳的眼睛。但他还没决定好该不该继续问下去,谢鸣已恢复了往日油盐不进的模样,道,“我没有。”

    但紧接着,没等薛殳接话,他又道,“他们的吃食我已经试过,应当没有问题,你放心吃吧。”

    薛殳挑眉道,“谢公子好大胆啊,以身试毒吗这是?”

    “比起饿死,我宁愿被毒死。”谢公子无比坦然地回应道,“薛道长要是觉得饿死的死法更好看些,也可以选择不吃。”

    “……”长进了,薛殳觉得死里逃生的谢鸣在嘴巴上真是长进了。

    他用手支着下颌,眯着眼睛,另一只手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与谢鸣之间隔着的小几,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话回击,车帘就被掀开了。阿索递上来一碗粥和一块看起来就硬巴巴的饼。见薛殳一直望着那快其貌不扬的饼,这个汉子挠了挠头,笑道,“咱们常年在外,风餐露宿的,干粮带着不容易坏。不过怕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好消化,又给你盛了碗粥,趁热喝吧。”

    薛殳颔首又道,“多谢。”除了这两个字,他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犹豫,低下头,迅速地将这些东西吃完了,方才觉得身体恢复了点力气。

    车队似乎只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又要继续前进,因为薛殳听见外头有别人同阿索说话,问他什么时候出发。果然,片刻后,他便感觉到了一阵颠簸。

    那是马车又重新上路了。

    薛殳将视线从闭着的车帘移开,转而看向对面正捧着茶杯喝茶的谢鸣,道,“你和他们待了三天,知道他们运的什么货吗?”

    谢鸣垂着眼睫道,“这支车队,有四匹骆驼,五辆马车,二十几个人,除了那小姑娘外都是男人。最后三辆货运马车就有十几个人守着,我便是靠近一点,也会被支走。”

    “这样神秘?”薛殳笑道,“老实说,我本一点也不怀疑这对父女的。可你方才的神色让我觉得他们仿佛是人贩子。”他说着,凑近了一点,越过那张小几望着谢鸣的眼睛,“好像只要我一同他们说话,你就莫名紧张?”

    谢鸣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眸光一动,道,“他们……”

    “我知道他们不是,就算是,也不会把我们怎样,因为能怎么样的话早就怎么样了。”薛殳悠悠打断了他,随后又像是安抚他似的微笑了一下,“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既然他们有古怪,那我们一找到机会,跑就是了。”

    谢鸣微微颔首,继续低头喝杯里的茶。

    他其实很想问薛殳几时走,可又怕问出来显得自己太过心急,只好闭口不言。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谢鸣才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嗯。”薛殳揉了揉额头,淡淡应了一声。

    之后的大半天,马车内都是寂静无声。

    到了夜晚,车队便又停了下来,薛殳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下来同他们一起吃干粮,发觉这次歇息的地方,是片森林。

    “穿过这片森林,再往前面一点,就是我们南疆的送月城,二位可以到我家住一段时间,等我们下一次运货,再送你们回中原。”阿索道,可能是因为即将到家的缘故,他看起来比白天兴致高得多,晚上点起篝火的时候,他甚至还让央央小姑娘跳了支舞给大家看。

    大家都十分捧场地喝起彩来。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谢鸣,也一直微笑着看完了全场。

    月色渐渐被挡在了密林后,商队的人同薛谢二人打过招呼后便各自去休息了。但因为密林可能有野兽,所以商队必须派出一个人值夜,那个人便是阿索,只是央央并不想独自一个人睡,因此也决定陪着阿爹值夜,于是值夜的就变成了这父女二人。

    阿索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只是容貌不显得,看起来和刚到三十差不多,他脸型轮廓十分鲜明,眼眶微微凹陷,总是挂着笑容,看起来很好说话。他的女儿央央长得并不算太像他,却继承了他的笑,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至少,大部分人这么觉得。

    值夜是件格外累人的事,因此央央没撑多久便趴在阿索的膝头睡了过去。父亲阿索慈爱地看着她,一只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防止这碎发扰了她的睡眠。

    可真正扰了央央睡眠的,并不是她的碎发,而是一把闪着利落光芒的匕首。

    玄色的刀柄,套着绯红的珠串,刀刃极薄,却削铁如泥。

    对付这对不会玄术的父女,其实没必要用什么匕首,灵力一挥,便是两具尸体。只是那容易留下痕迹,会在那个人面前暴露自己,因此谢鸣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最笨的办法。

    拿起匕首时,他忽而叹息了一声。

    薛临渊,为了你,我竟连杀人的方式都迁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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