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永明女帝

127.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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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恒到后见到的就是那样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拿着锄头刚从田里回来的老头,对李严的感官倒是好了些。更新最快┏m.read8.net┛

    “恒,见过李公。”曹恒与李严作一揖,恭敬有礼,李严在看到曹恒一行人时,目光闪闪,待听到一个恒字,李严抬头看了曹恒,微微一怔,“恒?姓氏为何?”

    “曹。”曹恒答曰。李严眼中流露出了惊讶,“大魏公主?”

    “是。”曹恒坦荡地承认自己的身份,李严看着曹恒的神情变幻莫测,曹恒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不着心急地由着李严看着她打量沉思。

    羊祜见曹恒一直不作声,亦不敢作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严问道:“你来寻我一介庶民为何?”

    “为益州。”曹恒答得更是干脆,李严听着一声冷笑,“为益州,你不该来寻我。”

    说完就要往屋里走,曹恒并不心急,只是平静地道:“听闻李公得知诸葛丞相的死讯,言道再无人会启用李公,李公还想起复,是与不是?”

    李严被问到这一点脸更黑了,曹恒似是没有看到,盯着李严再次出声道:“李公当年同为刘备托孤大臣,为权势而做出利魏而损汉之事,李公一直都在等,等着再被起复,如今我来给李公这样的机会,李公不愿?”

    “我说不愿你会信?”李严阴得一张脸都快能滴出水来,曹恒摊手道:“不信。”

    真是够直接的!羊祜也算跟曹恒几回交手,曹恒行事直接干脆,别人不知要拐多少弯的事,她只管直接了当的挑明,道明利惠,再让你决定要不要跟她合作。也不知曹恒这样的行事风格是不是学了女帝?

    “一个为了权势能连大局都不顾的人,既是大局观不够,也是因为看重权势。不过才十余年而已,李公哪怕转了性,为了你的子孙后代,我给了李公机会,李公会舍得放弃?”曹恒瞧着李严,真小人,他就敢认了自己的势利还有识时务。

    “你纵然长得像一个人,行事却与那人全然不同。”李严面对曹恒的直言不讳并无半分异色,他就是这样的人,曹恒在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后还来找他,因为曹恒就需要他喜好权势,那他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但这话之所指,一干人是听不懂的。曹恒心里有数,“李公决定了?”

    李严道:“公主殿下都已经看透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还能不清楚?不过,公主殿下没有任何要求?”

    曹恒知道李严想要什么,也能给了李严他想要的一切,李严不会觉得曹恒利用他会无所求。

    “当然有。李邈此人,李公可知?”知之一字,李严沉吟了半响,曹恒继续说道:“益州如今的局面,李公觉得是谁人造成的?我要李公做的,是借李公的手,将这益州的世族一网打尽。”

    一片倒抽,一网打尽,曹恒是真敢说,李严睁大了眼睛,“公主殿下是不是忘了,我也在益州世族之列。”

    “十余年前,身为刘备亲命的托孤大臣的你是,早在你被贬为庶民后你就什么都不是。想要取而代之,不把这些人拉下来,你要怎么取而代之?”曹恒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有上有下,这是自来不变的真理。益州烂到骨子里的官场曹恒不准备去救,与其费尽心思去补一个漏水的木桶,曹恒更愿意直接造一个新的。

    取而代之。李严听着这四个字,眼睛迸发着精光。当年,他就是想要取诸葛亮而代之,所以才会被魏臣杜子唯撺掇在刘禅耳边进言,于诸葛亮明明有机会挥军北上大败魏军时让刘禅召诸葛亮回成都,因而让彼时旧伤复发唯一能和诸葛亮抗衡的大魏女帝有了喘息的机会,从此,蜀汉再无进军魏地的机会。

    “殿下做得了主?”李严想要权势,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原以为注定无望,曹恒却给他带来希望,李严自然是要牢牢捉住这个机会的。

    “益州之事如今我在都由我做主。”李严意之所指,无非是曹恒要用他能不能通过三省六部乃至女帝的认可。

    李严一听想要挑出曹恒话中的漏洞,曹恒已经道:“至于将来李公能不能在益州站稳脚步,不在我,而在于李公自己。母皇用人,只用做事实的人。机会我给了李公,李公自己把握不住,孰之过?”

    得,将李严想说的话都给堵了。机会曹恒能给,有没有本事让大魏的三省六部认可,曹盼认可,在李严自己,不是曹恒。

    “严明白了。”明白了,对曹恒的态度全然不同了。朝着曹恒作一揖,曹恒道:“那么李公自己看着办,你给出来的东西越多,将来必也会成为你的筹码。”

    所谓筹码就是让大魏三省六部,还有曹盼衡量李严究竟能不能作为大魏官吏的手段,还有本事,甚至是忠心。曹恒既是提醒,自然也是想让李严出更多的力,给到更多她想要的东西。

    李严知曹恒之意,不由再次看了曹恒,这个少女虽然年幼,于人心的把控却非常人可比,用人物尽所用,被利用的人不仅要拼尽力气为她所用,完了还得对她感恩戴德,因为没有她就绝不会有他复出的机会,无论曹恒是为了什么,李严都得认了这一个事实。再次朝曹恒作一揖,李严坚定地道:“殿下放心。”

    “殿下!”这个时候,杨嚣跟夏侯珉一脸焦急地跑来,曹恒一眼看了过去,杨嚣道:“有刺客,殿下快走。”

    ……曹恒听闻却不见任何异色,这个时候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立刻朝着曹恒与李严扬刀冲过来,赤心即刻要护住曹恒,曹恒不慌不忙地从朝天放了一道烟花,吩咐赤心道:“护住李公。阿珉护住滔和。”

    “好!”事发突然,夏侯珉本来是要往曹恒身边靠拢,听到曹恒的吩咐又连忙地往杨嚣的身边靠近,杨嚣忍不住地道:“夏侯啊,殿下武艺高强不会有事,我是真不会武的。”

    “不会武天天带着剑?”夏侯珉一眼扫了杨嚣身上挂着的剑,杨嚣……“世家郎君皆如此。”

    夏侯珉翻了一个白眼,世族这些人就会装模作样,挂着一把剑在腰间不就是为了昭示自己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结果却只是装饰。

    面对冲上来的黑衣人,夏侯珉护着杨嚣的同时从黑衣人的手里夺刀,有了兵刃在手,对付这些黑衣人自是轻松多了。夏侯珉手起刀落的狠劲,杨嚣是第一次见识到,瞧着与夏侯珉平日里文文静静,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的模样截然不同。

    虽然杨嚣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样的明刀明枪的刺杀那也是第一回碰着,杨嚣心里的紧张是不用说的,对比夏侯珉杀人利落而不见半分不适,显然这不是第一次。

    至于那边的曹恒等人,曹恒护着羊祜,赤心护着李严那是护得紧紧的,曹福跟曹茂哪怕武力值比不上曹恒跟夏侯珉,自保是绰绰有余,黑衣人那是将近三十个,杨嚣想着曹恒放出的信号,救兵得什么时候才能到?

    “唆唆唆!”杨嚣正想着,一道道箭风从耳朵飞过,杨嚣大松了一口气,接着便看见魏止带着一群身着铠甲的将士出现,他们皆手持弓箭,一箭一人,绝无虚发。杨嚣自是大松了一口气。

    “留几个活口。”曹恒的剑落在黑衣人的身上,不忘吩咐了一声。

    听到曹恒的话,魏止与将士下令,再不是箭箭要命,而是废了那些黑衣人的手脚,让他们既无法再攻击,也同样逃不掉。

    三十几个黑衣人被杀得只剩零星几人,死的人身中之箭皆是一箭毙命,活下来的又是手脚身中同样的箭。

    杨嚣是听多了女帝亲自训练出来的军队有多厉害,百步穿杨,箭箭直取人性命,但那都是传闻,杨嚣以为都是夸大其谈的,结果今天亲眼看到了,杨嚣一颗心直颤,突然很想有机会见着曹盼一显身手。另有传闻大魏的女帝陛下,文武双全,剑法高超不说,箭术更是了得,迄今未止,陛下训练出来的箭手,无一人能及女帝陛下!

    “殿下无事?”魏止急急地行来,关切地问。

    曹恒身着墨衣,沾了多少血也看不出来,神情嘛,还是那样冷漠,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情绪,简直比登天还难。

    “无事。”曹恒将剑化成鞭收入腰间,羊祜道:“殿下来此,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么多的杀手不仅仅是冲着殿下来,也是冲着李公来的。”

    羊祜脸色一阵阵煞白,这个时候还与曹恒分析一通,曹恒瞥了他一眼却不接他的话。李严也是被唬得不轻,得亏了今日妻儿都一道去了岳家,否则不定如何。

    “殿下,这些人由奴来处置。”想杀曹恒的人,赤心必是要撬开他们的嘴,把主谋揪出来。

    曹恒点点头,却在这时一个与赤心差不多年纪的女郎急行而来,身上穿的是与赤心一般无二,却是暗卫。

    “殿下,关押在益州大牢的那些官员全都死了。”女郎将这个消息丢出,所有的人都不可置信,天上响起一道惊雷,曹恒睁大眼睛问道:“怎么死的?”

    曹恒的计划很老套,曹福跟曹庆两个与魏止这一行慢慢悠悠的走明路,她带着杨修之子杨嚣,墨问之子崔承之还有夏侯珉,赤心轻车从简迅速进入益州,明查暗访。

    计不在老,有用就好,她并不想面对一路层出不穷的计谋,有那时间迅速赶到益州,弄清益州的叛乱因何而起,想到解决的办法,那才是她该做的。

    “殿下的伤?”夏侯珉在要分道之前提了一句曹恒的伤,曹恒回了一句无妨,已经策马而出,余下的人,饶是夏侯珉再想说什么也来不及。

    曹恒就这样一路暗行从洛阳奔往益州,路经南阳郡、襄阳郡、巴东郡,自巴东郡沿长江乘船南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巴县。

    巴县属蜀州兴古郡,临交州,此地山民集聚,多是未教化之民众,原江东周瑜曾引山民下山达两万之数,后江东孙氏被灭,交州尽落于蜀汉诸葛亮之手,诸葛亮再次引山民下山,行以山民自治之法,于诸葛亮在时,山民皆守汉律。

    后诸葛亮逝,曹盼以魏军一统天下,改元乾清,为收拢民心,免赋五年。这是大魏重划十三州众皆如是的政策。

    如今才乾清六年春,赋税都还没开始征收,叛乱即起,要说这里面没事,谁能信?

    不过她这才进了兴古郡却叫人给堵了,堵她的人,夏侯珉一见就连忙见礼,“薇姐!”

    来人正是益州刺使夏侯薇,是为夏侯氏的族人。大魏朝既出了女帝,女相、女官、女侯、女爵,自然也是层出不穷。

    夏侯薇与曹盼的年纪相差无几,辈份差了一辈,谁让曹盼是曹操最小的女儿,是曹操四十方得的嫡女,在曹氏与夏侯氏里属于年纪小辈份高的主儿。

    这位夏侯薇相貌平平但目光如同一潭静水,沉着干练,这是去岁刚晋升为益州刺使的人,刺使这等封疆大吏从来都是曹盼亲点的,绝不徇私,若无本事,如何能当上。夏侯薇……

    “殿下一行辛苦了。”夏侯薇与曹恒作一揖,曹恒与夏侯薇也作一揖道:“刺使怎会知道我今日到兴古郡?”

    “非臣之功,是陛下早来信提醒了臣,让臣估摸这个时候在此迎殿下,免得殿下还是派人去传臣一回。”夏侯薇在曹恒刚离开洛阳的时候就收到了曹盼的密信,那时她心有诧异,但在曹盼说的时间,位置,她还是来迎了,没想到一迎就着。

    夏侯薇虽然不确定曹恒是不是与曹盼商量好的,但是相应要准备的东西,夏侯薇都准备妥当,“殿下接下来是何打算?”

    “不如刺使与我说说,益州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州起了叛乱,刺使亦有过。但曹盼从不提夏侯薇和这件事里有没有干系。然而曹盼早早猜到她的行踪,也将料到她需要什么而让夏侯薇准备下,夏侯薇……

    “益州,是陛下未整肃之地。”夏侯薇这样地说。曹恒看向夏侯薇,夏侯薇再道:“陛下政令若非强制的,益州的世族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一点曹恒早就有所怀疑,否则免赋五年,如何会在这个时候爆发动乱。

    “文书不必给我,来之前我已经找户部吏部查看过了。”曹恒看到夏侯薇身后两个女部捧着的文书,直接表示不需要。

    “臣给殿下安排住宿。”夏侯薇只是将该准备的准备上,曹恒需不需要那是曹恒的事。

    曹恒道:“不必了。姐姐回刺使府吧,有事需要姐姐配合,我会找姐姐的。”

    公事谈完了,曹恒也与夏侯薇叙起私情来,夏侯薇与曹恒作一揖道:“殿下可知,殿下明面一行而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曹恒眼中闪过一道冷意,“自然清楚。”

    不过是层出不众的刺杀罢了,曹恒早就已经料到,否则也不会明面上一拨人走着,她自己带了人急行赶来巴县。既是要避那刺使,也是想在他们没来得及准备前,先一步查个清楚。

    “殿下既然知道,如今殿下入了巴县就更危险了。”夏侯薇忧心忡忡地看着曹恒,生怕曹恒有半点差池。

    “无妨。”曹恒无所谓地说着。

    “殿下。”纵然曹恒不以为意,夏侯薇担心得很。

    曹恒扬手道:“这样的局面,哪怕母皇从来不说,也不代表她心里没数。我从答应这件事开始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有曹盼在身后当靠山她都不敢这些人斗,以后,她又怎么敢。

    “我明日会去见一见庞将军。”曹恒早就打算好。夏侯薇瞧了曹恒身侧才那么几个人,“臣派人保护殿下?”

    “不必。我身边有人。”曹盼给她的一支暗卫由赤心带领,她见过了,心里大致有数。

    夏侯薇待再劝曹恒,曹恒目光沉静地看着夏侯薇,“你得记住,我是大魏女帝之女,女帝能开创一个大魏朝,我若是连区区一个县的叛乱都平不定,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当自己是大魏公主。”

    这些人担心曹恒有意外曹恒能体谅,可是,像曹盼这般由着她成长,看着她不断的变强才是她最喜欢的。

    她很清楚自己将来要承担的是什么,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有曹盼在她的背后撑着,她只需要放心的去做。做错了也没有关系,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有曹盼在,她不用怕。

    夏侯薇见到曹恒这个眼神,迫人的压力自曹恒的身上传来,夏侯薇再也说不出继续劝曹恒只管顾住自己安危的话来。“请殿下保重。”

    夏侯薇终究是再说了这一句,曹恒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夏侯薇道:“臣告退。”

    送走了夏侯薇,曹恒道:“兵分数路,你们去打听打听这一带的百姓近况如何,我去巴县附近看看。”

    “殿下莫要以身犯险。”崔承之一言劝了曹恒,曹恒理所当然地道:“尚未弄清楚巴县的情况,我不会。”

    不会,只是表示这一次不会,至于以后会不会,得看需不需要。

    崔承之皱起了眉,杨嚣算是一行里最年长的了,与曹恒道:“殿下慢行,嚣与承之去打探百姓的的情况。”

    “好!”曹恒一声应下,杨嚣拉着崔承之与曹恒作一揖,杨嚣长得俊美,类似其父,崔承之哪怕算是长得不错,但跟杨嚣站在一块一衬也只能是绿叶。

    赤心守在曹恒的身侧,夏侯珉道:“珉要跟着殿下。”

    曹恒也没打算让夏侯珉一个人去,转身牵过马,想到关于巴县只许出不许进的话来,如今眼看着春种要来了,曹恒往巴县的田地去。

    田地是百姓的命根,除非是战乱不休,否则百姓绝不会荒废田地。

    待见到零零星星在那儿翻土的百姓,曹恒走了过去,与一个老人家道:“老人家有礼。”

    客客气气的作一揖,老人家本来翻着地,诈见曹恒一个标致的小娘子与他见礼,虽说曹恒的脸上并无笑意,不过这真心假意的问候,半只脚都要跨进棺材的人还是能分得清的。

    “小娘子有礼。”老人家学着曹恒还作一揖,只是不习惯,做得有些僵硬。

    “如今都快春种了,怎么就你们这点老人忙活翻土?县里的青壮们呢?”曹恒注意着四下在田地里忙活的都是些老人,不解地询问。老人家摆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听小娘子的口音是外地来的?”

    “是!我自洛阳而来,家中长辈道我年纪不小了,该出来历练历练,一行而来,见着快要春种了却不见青壮,甚是不解。”虽然一般的时候曹恒并不多话,但重要时刻,她同样很会说话。

    “自洛阳而来。小娘子可曾路过上庸?”老人一听曹恒自洛阳而来,竟然第一反应是问起了上庸郡。

    “我自洛阳经南阳,襄阳,不曾路过上庸。”上庸郡那是大魏的传奇,亦是曹盼的发家之地。

    如今大魏所种的两季水稻,名震天下的神箭军利剑,都是自上庸郡曹盼练出来的。当然,上庸郡每一年的粮食产量,也一直都是大魏各郡之首。

    老人听着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声,“真是可惜了。原以为能亲耳听一听上庸郡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叹息中那隐藏的羡慕,曹恒道:“听说大魏女帝自将益州平复后,免赋五年,又在各州推行两季水稻,还派专人教导,百姓的生活应该越过越好。听老人家的意思并不是?”

    “皇帝的推行的政策再好又有什么用,当官的阳奉阴违,我们这里地处偏僻,谁都不会管。旁的地方免赋,我们这里却是赋税一年比一年的重。”老人家说到这里是直抹眼泪。

    曹恒听闻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竟然有如此大胆的人,不免赋也就算了,还敢加赋。

    “什么人竟如此大胆,难道就没人管?”夏侯珉在一旁听着义愤填膺地质问。

    “没人管。我们听说女帝设了鸣冤鼓,我们的人都告到刺使那儿去了,可是一个个都是有去无回。”老人家见着夏侯珉那感同身受的气愤,忍不住继续地诉苦。曹恒道:“你们的人去找过刺使?”

    “可不是。我们听那些外来的人说了女帝免了五年的的赋税,偏偏我们这里不免不说,还加了。大伙一块去找县令要说法,县令不肯解释,只要我们交税。最后我们就想去找刺使,每一个都有去无回。”

    如此消息是令夏侯珉与赤心都为之震惊的,齐刷刷看向曹恒。

    “殿下多乖巧,自小不哭不闹的,懂事知礼,闯出宫去,还是陛下一力撺掇的,如今殿下真闯出去了,那是禁卫无能,陛下该罚的是禁卫,是他们守不住宫,怎么能只打殿下?”

    平娘在宫里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曹恒被打,负责洛阳宫守卫的禁卫将军紫梢可没挨罚。

    “平娘,我饿了。”眼看这情况不对,曹恒张口说了一句。

    正要继续数落曹盼偏着外人专打自己女儿的平娘一听曹恒这话,立刻收了一脸的怒意,与曹恒低声细语地道:“殿下躺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说着已经风风火火地往外去,曹盼见她走了,看了曹恒一眼,曹恒摊手道:“母皇,我帮您解围。”

    “朕得谢谢你?”曹盼问这么一句,曹恒哪敢啊!

    “今日之事,怎么看?”曹盼转了话题,曹恒道:“母皇早年就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今日不过是借儿臣让朝臣再次清楚地牢记到这一点。”

    曹盼笑了笑,曹恒瞧出她笑中之意,这是觉得她所言不全?

    “你说的不过是其一。以你为首的四十人一同闯出宫门,你是主谋,朕给你两个选择让你来选,你知道自己选第二条意味着什么?”曹盼说着已经走到了曹恒的榻前,坐在曹恒的身侧,曹恒道:“知道。”

    曹盼道:“收拢人心。他们是跟着你做事的人,事发了,你愿一人受罚而不让他们因你之故而受责,这就是给他们,乃至朝臣万民都发出了一个信号。”

    “你,曹恒,是个敢担事的人,只要跟着你做事,你就会庇护他们。阿恒,以己度人,想要人心归附,这样一颗心很难得。朕很高兴阿恒做出这样的选择。”曹盼这样的跟曹恒说。

    曹恒的脸上虽然看不出笑意,不过眼角流露出的欢喜可窥她很高兴曹盼的肯定。

    “你要记住,做人做事,都逃不过一句人之常情。今日之事,朕助你收拢了人心,而朕借你警惕朝臣,知法而犯法者,无论是何身份,皆严惩不怠。往后你也可以借此事,警告你身边的人。”曹盼教着曹恒,只是区区一件小事,曹盼想得很长也很远。

    曹恒动了动,“母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打算的?”

    所指何意,曹盼岂会不知,拿曹恒当靶子的事,曹恒想知道自家亲娘什么时候动的心思。曹盼勾勾嘴角,“一开始,不过你用了六年的时间才成功闯出宫门,朕有些失望。”

    刚刚被夸了的曹恒面对曹盼毫不掩饰的失望,立刻敛了神情,睁大眼睛看着曹盼。

    曹盼道:“先掉乱了禁军换值的令牌,这一招有点小聪明,但是你最后却发现这一招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在换值的人没来之前,在值的禁军竟然无一人离开宫门,由此,你可有所得?”

    “儿不解母皇之意。”曹恒确实是没明白曹盼为什么会点明这一点。

    “今日的天不太好,很冷,排值之事是禁军统领与副统领的事。两个时辰一换,这是朕定的。他们早已过了当值的时辰,迟迟不见人来接替,以己度人,换了是你会如何?”

    “儿原以为打乱了排值的令牌,到了时辰他们一定会离开的,没想到……”

    “没想到你等了近半个时辰,哪怕早已过了原定的换值时辰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守在泰安门的侍卫没有一个离开。”曹盼将曹恒所见所闻先一步道来,曹盼一顿,目光转向燕舞。

    曹盼道:“宫中的事,但凡朕想知道的,没有朕不知道的。当日朕与你有言在先,只让你对付宫中的禁军,燕舞所掌之暗卫不会帮禁军拦着你。不拦着,那也不等于你做的一切他们不会看着,不会告诉朕。”

    听着曹盼理所当然的语气,“那母皇为什么每次都让我自己说闯宫的的经历,母皇再每次都针对我的计谋一一抨击,您明明早就知道一切。”

    一指弹在曹恒的额头,痛得曹恒直捂额头,曹盼道:“这是怨朕?怨朕没有干脆让人不动叫你走出宫门?怨朕今日打了你十鞭?”

    连连摇头,曹恒道:“儿臣不怨,儿臣比谁都清楚,在母皇的心里,儿臣是母皇的命。正因为如此,母皇才不能将儿臣庇护于羽翼下,让儿臣无忧无虑的长大。长在温室里的花,连草都不如。”

    “今日母皇打了儿臣,因儿臣有过。无论儿臣究竟为了什么而闯宫,犯了错就是错,错就该罚。母皇心疼儿臣,才偷天换日只让儿臣挨了十鞭。”曹恒心中有数,曹盼听着抚过她的发项,“算是朕没白养了你。”

    曹恒难得煽情一回,被曹盼这一句说得什么情绪都没了。

    还是言归正传,曹恒想要起身,曹盼先一步拦住她,问道:“起来做甚?”

    “请母皇教我。”曹恒虽然被曹盼拦了起身的动作,却还是郑重地与曹盼请求。

    “朝臣也罢,将士也好,要想让他们的大部份人的心在你这里,向着你,时时的为你着想,急你所需,你也得急他们所需,想他们所想。所谓欲取之,必先予之。”

    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七个字看似简单,但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曹恒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曹盼,等着曹盼说下去。

    “宫中禁军不过是大魏军队的一小部份,禁军的前身,是朕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利剑!朕曾经与他们同吃同住,一道沙场冲锋,朕清楚地知道他们所求所为仅仅只是食能果腹,衣能裹体。所以一开始朕就跟他们说过,他们想的好日子,只要他们跟着朕一起好好体系事,朕一定会帮他们达成。”

    “朕说出也做到了。征战立功,不问出身,不问姓氏,只要对朕与大魏百姓忠心,只要为朕与百姓做实事,做好事,朕赏罚分明,从不亏待任何人。朕在他们脑子里刻下,有朕在,就有他们一天的好,朕若有失,损失的也将是他们。而朕给了他们想的,对他们所有人只有一个要求,恪尽职守。”

    “镇守宫门的意义是什么,是护卫朕的安全,是保卫这座宫殿,甚至他们所有的幸福的基础。在他们清楚地知道,一但朕有意外发生,他们也会因此遭遇损失的时候,只是多站一些时间而已,他们虽然心中埋怨,却也会牢牢地忆起朕对他们的要求,恪尽职守。”

    话说到这里,曹恒悟了,“母皇之意还是从前那句话,说清楚讲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对了有赏,做错了要罚。规矩立好了,谁也无话可说。”

    点点头,曹恒悟得不错,曹盼拿着曹恒当例子道:“如你一般不就是挺自觉的?”

    曹恒……这以己度人的,还真是半点不假。曹恒得认了。

    “母皇这是多少年前就算计着儿臣了?”想当初曹盼给曹恒画饼,说什么自己闯出宫门去那是一种成就,曹恒也觉得自己该多练练手,一斗下来,整整六年。

    想想她这六年来是怎么跟禁军斗智斗勇只为闯宫门的?结果刚以为自己胜了曹盼一局,却惊觉从一开始她就落入了曹盼的圈套,亲娘坑起她来丝毫不曾手下留情。

    曹盼伸出慈爱的手,再次揉了揉曹恒的头,“知道当初你祖父开始算计朕时,朕几岁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曹恒顿了半响,“平娘说过,祖父在官渡之战平定北方归来后,欲让祖母和母皇回府,几次三番用计皆以失败告终,彼时母皇三岁有余。”

    某位不要脸的女帝道:“你道朕算计得你太早,当朕被你祖父设计的时候那是比你还早,我能破你祖父的局,你破不了设的局,我之过?”

    不,不,不,曹恒垂下头道:“儿不及母皇。”

    曹盼扫了曹恒一眼,“朕可从来没有未战先认输的。”

    “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远胜于他们。朕记得当年你祖父接二连三的计谋被我识破,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事后也会暗自高兴。阿恒,朕盼着你能将来有一天能算计成功我。”曹盼这大度的表态让曹恒倍觉压力山大。

    “母皇给儿定的目标有些高远。”曹恒还是挺清楚自己的,被曹盼坑,那都坑习惯了,反坑曹盼,虽然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又是没打就认输了,那你是肯定赢不了了。”曹盼给曹恒下了定论。

    “但儿臣会好好跟母皇学,现在不行,以后努力做到。”曹恒肃着一张脸表明她是个有上进心的公主。

    这个态度曹盼是非常满意的,“你都十二岁了,跟那么多的先生纸上谈兵了那么多年,该学以致用了吧。”

    曹恒一下子看向了曹盼,曹盼的笑容很灿烂,“益州,想去看看吗?

    能说不想的吗?

    “你猜猜明天早上会有什么与你有关?”似是牛马不相及的两个问题,曹恒的心思全然被牵制住了。

    “紫梢啊!不知如今意识到禁军的问题没有。”曹盼望着远方幽幽地说。曹恒……

    完全跟不上亲娘的思路。

    好在这个时候平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了,一来见曹盼还在,立刻瞪大了眼睛,“陛下怎么还不回去休息,还想打殿下?”

    曹盼……

    听着曹恒一番话,诸葛瑾凝视曹恒那尚显稚嫩却闪烁着果决的脸庞,千言万语再难以启口。

    想到曾经也有一个人,面对万难而不曾后退一步,斩尽荆棘一往无前,曹恒与他是如此相像。

    “若想把控益州,庞山民帮不上殿下。”诸葛瑾话锋随着曹恒的话说到如此地步,当即一转。曹恒昂头望着前方,“我知道。硬碰硬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

    诸葛瑾道:“李严,昔日是益州的老世族,又曾为蜀汉托孤大臣之一,当年因撺掇刘禅召回孔明,孔明夺其位,贬为庶民。纵为庶民,他也是李家人,可与李邈分庭抗衡。”

    《永明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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