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唐门惊变

第127章 风殇(2)

    “你听到这番话后,想了半天,终于不再执拗,开始进食。从这天开始,你便开始跟着门中诸位前辈习武,十年之中,从未离开。你天资极为聪颖,心中更怀着满腔恨意,律己极严,从无一日怠惰,因而进步极快,功力与日俱增。到最后,即使对上蓝星、蓝冰几个师哥师姐也不遑多让。

    “我知道此时你已有小成,再这样闷头闷闹地练下去,长进不会太大了,须得去江湖上历练,于生死激战中印证以往所学,这样才能继续有所提高。于是在被生生软禁十年之后,我下令将你放出。你时时刻刻盼望离去,思母之情非但没有淡化,反而日甚一日,一旦解脱,立刻奔下栖云峰,向荒园急掠而去。但那里纵目所见遍布榛莽,斯人早逝,芳踪杳杳,忍不住悲恸欲绝,当即含泪提剑,复又返回向我质问。

    “我早已料到今日,心中无比凄苦。养你十多年,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能让你知道真相么,能让你知道自己并非亲生,乃是死敌蓝北杉的女儿吗?怎么可能!我宁愿让你恨我一辈子,也不要你从此与我背离,便冷笑道:‘你娘把你养大,已是最大的功劳,再活下去又有何用?’

    “你又惊又怒,悲愤填膺,挺剑便向我刺来,招数狠厉,完全没有一丝顾及我是你的父亲。我知道越要让你恨我,就越要将你摧垮,于是空手对战,以雷霆之势将你击退。你技艺不精,虽然学了不少招数,却毫无对敌经验,只能含恨败北。心灰之下,知道此刻报仇无望,极其痛恨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那时,我正在研习宝术,分身不暇,不免将谷中事务荒废下来。蓝星蓝冰为了日后能夺得掌门之位,趁机内讧,争斗不息,阴阳谷渐渐乱作一团。蓝星为笼络人心,延揽强援,派人四处搜刮财资。你不愿继续待下去,便借了这个由头,出谷去了,从此再未回来。但我知道为了报杀母之仇,有朝一日你定会返回谷中。”

    王祁停下来,道:“这就是你去彭州的缘由了。”

    兰霖点头道:“那时我因母亲横死,心中一片死寂,与蓝北寒对斗时浑然不顾自己安危,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可惜即便如此,也没在他手下走了几合,最后悻悻败北。当时我还以为他修为高绝,若想复仇,只能另寻他法。因此便暂时离开这炎凉之地,暗暗等待机会。现在想来,或许真如他所说,虽然所学招数庞杂无比,但缺乏实战,未能融会贯通,举手投足间拘泥太紧。到了彭州后,不时与他人接战,这才对所学所练渐有所感,杀人避敌恣肆挥洒,境界日高。若换做现在的我与当时的他对敌,即便不胜,也不会败得太难看。”

    王祁点头道:“不错,无论多厉害的招数,只有在对敌之际才能显现出来,如果只是一味死练,闭门造车,眼界就未免太过局限。所谓高手,除去招数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在不断在生死之间徘徊,将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经验化作与生俱来的直觉。人们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换做习武也一样适用。”

    兰霖讶异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本来依稀有些感觉,现在倒豁然开朗了。你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却忒老气横秋,好像自己死了多少回似的。”

    王祁尴尬道:“师父教我的,我又能有什么高见了。”

    兰霖一愣,随即叹道:“还是你师父的境界高啊,不比教我的那些人,整日间一副死板面孔,只晓得告知口诀后,然后往复喂招,教会后便匆匆离开,什么经验、要点之类的一概不谈,所有的东西都得自己慢慢体会,想不学死也难哪。”

    王祁道:“他们奉蓝北寒命令前去,不过是敷衍了事而已,况且你又没有行拜师之礼,若真的将心得体会一股脑儿掏给你,万一日后你与蓝北寒分庭相抗,蓝北寒追究起来,还不是他们的罪过。”

    兰霖自嘲道:“所以他们就做足表面功夫,既将阴阳谷的一应招数填塞给我,又对蓝北寒有了交代。嘿嘿,物以类聚,他的身边果然尽是些见风使舵,耍足小聪明的奸诈之徒。”

    王祁道:“这伎俩漏洞百出,蓝北寒心机过人,岂会看不出来。想来他本就不怀好意,因而从不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糊弄罢了。看来他费尽心机将你软禁起来,并非只是习武那么简单。”

    兰霖冷笑道:“我早知此贼城府极深,怎会对我那么好心。所有人,包括我母亲,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无用即弃,毫不可惜。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王祁摇头道:“我越来越觉得咱们的一举一动仍在他的算计之中,这一切极可能是他做下的局。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想通其中的一些关节后,语气愈发笃定起来,随即有些惘然道:“就不知他所图为何?”说着,眼睛看向兰霖手中的忘川神剑。

    兰霖道:“我仔细看过了,这剑的确是真的,不会有假。”

    王祁道:“他想要钓到大鱼,自然要放出足够分量的饵料,否则的话对手怎能上钩。”想了一想,又道:“自我进门后,一直觉得这里所有的布置太过巧合,而且杀伤力最大的‘回’字诀,刚刚解开一半后,居然自行运转起来,最难过的关卡反而易如反掌。‘回’字一诀,除去它状似‘回’字之外,更有与地府争命,起死回生之意,而我所见却有‘生’无‘死’,看似惊险,不过是装样唬人。若说没人动过手脚,打死我都不信。”

    兰霖愣了半晌,忽然喜道:“这么说来,老贼可能还活着。”

    王祁道:“一定还活着。”

    兰霖快慰大笑,含泪指天道:“娘,你就在天上看着,霖儿定要替你手刃此贼。”

    王祁百感交集,心底却兀然多了些阴影,暗忖:“蓝北寒老奸巨猾,算无遗策,仿似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看来阴阳谷今天的局面,未始不是他一手操纵的。他到底在做什么,至于以身为饵,诈死相诱?”低头看看手中信笺,心道:“先前还以为是他死前忏悔所留,现在看来,其中真真假假,其实难辨,似也是要让兰霖钻入他早已设计好的圈套吧。”一时间脑中纷乱如麻,疑窦丛生。

    定了定神,又想:“这信写到最后,他若有所图,一定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神思一震,向下迅速扫了扫,继续念道:“阴阳星耀术精深奥微,晦涩难懂,我本以为只要孜孜不倦地考究研习,时日一长,自会水滴水穿,慢慢学成。于是强行入手,深陷其中。可惜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阴阳谷除去祖师之外,历代掌门均未掌握星耀术,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但那时我已隐约预知若将宝术练成,放眼整个武林,都不会有人是我的对手。于是头脑昏热之下,便心存侥幸,整日幻想万一自己有机会呢。日子越长,越觉希望就在前方不远处,只要再稍微坚持一下,就可拨云见日了。

    “一天,我正沉浸在这种空幻之中,忽然密室中闯入一人,惊觉之下,没时间思忖外面护卫森严,怎么没人出声示警,立刻拔出宝剑,向他攻去。那人黑巾遮面,冷笑一声,挥剑格挡,叮的一声,二剑急促相交,我只觉得胸中一片烦躁,蓦然一惊,原来不知何时,气海之中已是一片瘀滞,经脉壅塞不通。这时,对方内力猛然撞至,胸口如遭雷击,‘哇’一声吐出血来。刹那间头昏脑涨,跌坐在地。

    “那人也未料到我竟然如此不堪,愣了一下,错愕大笑。也不废话,立即在密室中翻箱倒柜,一气乱找,直到把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一遍,连墙壁的暗格都发现了,还是一无所获。这才定住身形,阴狠狠地逼问我星耀术藏在何处。我惨笑一声,摇头不答。

    “那人威胁道:‘如果死撑着不说,小心你的狗头不保。’又上下打量我一番,戏弄道:‘我说你怎么躲在密室中,多少日子也不露头,原来是练功走火,把自己弄残了。哈哈,堂堂阴阳谷的掌门,原来是废物一个。’我一惊非小,他没有搭脉,便对我的经脉状况一目了然,他是怎么办到的,难道仅凭一双眼睛就可断定?看他黑巾外露出头发乌黑,脸皮白皙,嗓音也极清亮,看来年纪不大,并非什么江湖老怪,心中疑惑更甚,有气无力地摇头说道:‘并没什么星耀术,要我怎么给你。’”

    二人相视,不约而同道:“李奇凌。”他们都想到,那日在彭州狙杀李奇凌时,他曾言自己将掌门击伤,搜掠宝术而不得,即使以死相逼,蓝北寒也不肯吐露分毫。这才退而求其次,改作支持蓝星上位,待蓝北寒死后便可将宝术威逼到手。

    王祁道:“定然是他没错,此人隶属圣水宗门下,以他们的秘功,若想探查一个人的经脉底细,的确不须搭脉。”心中急于知道当时情状,继续念道:“那人怒道:‘放屁,若没十足把握,我怎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穷山恶水,故弄玄虚,还有一帮坐井观天的蠢货。’

    “我渐渐明白过来,因为胡乱参研星耀术,体中经脉间搅成一团乱麻,神志也随之麻木,堕入迷幻深渊而毫不觉察。若非今日被此人打断,最终结果只会是走火入魔,糊涂横死。不由得哀叹连连,懊悔不迭,有心将星耀术交出去,保命同时,也祸害了对方,可是终究不甘心,而且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说道:‘你的把握从何而来,能从几座大阵中安然穿度,且不被人发现,是蓝星,还是蓝冰?这两个逆徒,为了一己私欲,居然引狼入室,把外人带入谷内。’

    《唐门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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