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唐门惊变

第126章 风殇(1)

    “凤鸣冷冷地看着我,枯声道:‘你不能这样——’

    “我立马打断她的话头,傲然冷笑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有何不能。当我突然发现霖儿不是自己的女儿时,一颗心瞬间摔得粉碎,那滋味你可知道?哦,对了,你肯定知道的,因为你远在彭州的家中还有一个女儿,三四年没见,不,以后再无机会相见,就和死了一样。也不知道那个小孽种是不是你和孟伯霆生下的,难道也便宜他做了回老乌龟?’我毫不客气地讥刺着她,像是将伤疤生生揭掉,想让她疼痛难忍。

    “凤鸣似是想到从前,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回忆当中,嘴角浅笑,令人心妒。但片刻间她便醒过神来,神伤不已,喃喃道:‘霖儿三岁,那年庭岚才一岁,都离开了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似乎因心存愧疚而自责不已。

    “我见她终于被我的话刺伤,心中毫不怜悯,反而生出一股快意,讥刺道:‘想来老天也看你不过,要让你受尽生离死别的痛苦。贱人,这是你咎由自取,别怪我心狠。’说罢,抬腿向外走去。

    “凤鸣疯也似的趔趄追来,哭喊道:‘放下霖儿,放下霖儿,你想做什么我都随你——’

    “我哪会听她的废话,跨过园子门槛,长袖一拂,将门带上。凤鸣步子迈得甚急,没收住脚,猛地撞在木门上,‘砰’的一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动,顿时头上血流如注,犹自*的身上遍布淤青,血迹斑斑。昏厥倒地,委顿不醒。

    “我止住步子,刚想回头搭救,转念间又一狠心,跺脚走了。这时你在我怀中已然哭得极累,只是干睁着双眼,怔怔地盯着一切,小身子瑟瑟发抖。

    “吴柳枝见我将你带回,极为惊诧,忙问何故。我心中正自烦闷,不愿将这件丑事说出,便道:‘我去看望霖儿,被那贱人阻拦,心生不快,便将她一把推开,强行把霖儿带了回来。’

    “吴柳枝自是不愿凤鸣如意,一听这话,乐得喜上眉梢,道:‘早该如此,堂堂掌门骨血,岂能让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养在身旁,还不把霖儿也跟着带坏了。’说着,从我手中将你接过,欢喜无限地揉捏你的小手小脸,俨然一副慈母模样。只是趁我不注意时,马上将手缩回,眉头紧皱,用力挥甩,脸上满是厌恶神情,又假惺惺说道:‘这样也好,今后就让霖儿跟着我吧’,忽然脸生柔媚之色,娇羞道:‘我先学着怎么给霖儿做娘亲,待日后咱们生下儿子,就会很顺手了,不是吗?’

    “我知她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对凤鸣恨得要命,若真的把你推出去,指不定几天功夫就能要了你的小命。而且,离开小园,一路踱步走上栖云峰顶,看着你在我怀中累得酣睡过去,小嘴嘬着指头,不时叹声惊厥,虽在梦中依旧惊魂未散,心中渐生内疚。又想到几年来一直对凤鸣抱愧,礼敬有加,今天却被恶念夺去神志,以至于干出那神人共愤的禽兽之举,最后更将她弄得遍体鳞伤,生死不知,不禁冷汗涔涔,悔恨不已。有心回去忏悔,却知一定不会被原谅,更何况,我哪有脸再去面对她。

    “又想到,你虽不是我的骨肉,但又有何妨,你只要是凤鸣所生便足够了。只要是她的关切所在,我都要护好,以偿赎自己犯下的罪孽。便对吴柳枝说道:‘不必了,你的身子本来就很弱,不要因为抚养霖儿再落下其他毛病。霖儿已经三岁,到了启蒙的年龄,就让她跟着我早些习武吧。’

    “吴柳枝娇嗔道:‘老爷还是信不过我,霖儿这么小的年纪,习什么武?等过两年长大一些了再教也不迟嘛。难道你要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也跟你一样练得五大三粗吗?’

    “我道:‘你别多想,若是连我夫人也信不过,我还能信谁。习武趁早,三岁看老。你看蓝星、蓝冰这些弟子,哪一个不是早早地便跟着我了,若是都跟你一样宠溺不放,他们岂能有今天的成就。慈母多败儿,你听我的没错。’

    “吴柳枝装腔作势地笑道:‘好吧,我听老爷的,只是可怜了霖儿’,说着,眼角还挤出几滴泪珠。

    “自此之后,你便被我带了出去,让门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教你习武。吴柳枝见我不仅将你从凤鸣手中夺回,还将她打成重伤,从此再未踏足那座荒园,虽然不知何故,却因此而得意起来。更暗地授意下人,到处散步谣言,说凤鸣本是掌门从外面买回来的丫鬟,趁着老爷酒醉,服侍他上床就寝,因此有机会得到宠幸,怀了老爷的骨肉。可她心术不正,恃宠而骄,连夫人都看不在眼里,甚至撺掇老爷休妻,妄想取而代之。老爷不堪她的下作行径,一怒之下,想要出手狠狠教训一番。夫人百般求情,这才网开一面,将她赶下栖云峰,撵在一所废园之中,让她闭门思过。可是她毫不感恩,待产下少主后,居然因怨生恨,转而出手虐待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孩。或踢或拧,或刺或摔,手段残忍,令人心寒。老天开眼,她的恶行终于被人觉察,掌门惊怒之下,出手将其打伤,并把少主夺回,带回身边好生教导。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恶妇最终自食恶果,囚废荒园。

    “我听到这些流言,心中着实打了个冷战,吴柳枝心如蛇蝎,幸亏没将你交给她,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我再未踏足荒园,凤鸣积思成疾,神志愈发恍惚,加之旧伤未愈,终于一病不起,形容枯槁,日益消瘦下去。不到一年光景,便溘然逝去。”

    兰霖幽幽吁叹一声,涩声道:“十多年来,我的身周便一直充斥着这个谣言,驱之不散,如蛆附骨。虽然名义上我是阴阳谷的少主,可是暗地里又有谁拿正眼看过我。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侍婢生的贱种,蓝北寒也从未过问,任人诋毁。可怜母亲生前受尽折磨,死后还被人乱嚼舌头,芳魂难安。”

    王祁安慰道:“世事因果往还,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我还想过,若没有蓝北寒将你母亲带入谷中,恐怕她早在鲸湖帮山脚就已自刎而死,那样你也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了。”

    兰霖摇头道:“我活不活着有什么打紧,她历尽磨难将我生下来,辛苦抚育三年,那时我懵懂不知,不能体会她为我所承受的一切;待长大成人,能够在她身边尽孝后,她却早已去世,连最后的时日都没能见我一面。她的残生都给了我,而我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折磨,甚至是无情的毁灭。你看看谷中这些人,哪怕有一个对她好一点的,也不会这么早便草草了结一生。”

    王祁疼惜道:“可是你的性命终归是她拼死受难给予的,为了她做的一切,你也不能自怨自艾,只有好好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交代。否则的话,她何苦受人诋毁而不争,*加身而不怒,甘心情愿承受重重厄难。她虽然闭上眼睛,可是死不瞑目,心中始终记挂着你的安危。霖儿,你不能辜负伯母的心愿,令她九泉之下还魂魄难安。”

    兰霖勉强一笑,道:“没想到连你都会劝人了。放心吧,我既然发誓要将老贼找出,岂肯任性涉险。”

    王祁心中稍安,心道既然叶凤鸣已死,接下来的事情再坏不到哪里去了,便重新展信,念道:“吴柳枝也并未得意多久,她从娘胎里便带了些暗疾,本就身体孱弱,吴金泰夫妇又一味宠溺,自小骄纵异常,稍有拂逆,便心生不快,非得将对方死死整治一番才得罢休,长此以往,经脉中瘀滞渐多,脏腑不通,伤损日重。后来又见凤鸣生女,以为你是我的骨血,心中更是嫉恨,恨不得自己也立刻怀胎。但她天生弱质,虽然能勉强怀上,却不能长久,最多不过三月定会流产。如此试过几次,终因失血过多,气血严重失和,没过几年,也就呜呼哀哉了。可怜她爹千算万算,也没能料到自己的宝贝闺女会是如此下场。

    “这十年中,你一直被我困在栖云峰顶。刚开始时,你虽然年纪尚幼,心中却极有主意,这一点像极了你母亲。无论下人送来什么吃食,你一概不理,整日干坐,一连三天粒米未进。彼时我心中仍有些芥蒂,只觉你像极了蓝北杉,一颦一笑皆有他的影子,难道要我养虎为患,最终自食其果吗?便有意冷落于你,还自欺欺人地想道,只要将你顺利养大,便算对凤鸣有了交代。人生在世,忧患实多,早些经历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一个小孩子,甫离母亲身边,觉得不适,因而耍耍性子罢了,又能捱得了多长时间。下人们不时过来禀报,说你精神愈发萎靡,若是一直不肯吃饭,极有可能昏死过去。我只是不管,吩咐他们只要死不了就行,由你去折腾,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主动妥协的。

    “但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你的坚韧。三日过后,才三岁的你,晕厥不醒。我听到下人慌张禀报后心中剧震,心中怅恨:‘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是凤鸣的魂魄死而不散,住进了你的体中,前来寻我的晦气不成?如果不是的话,你的性子怎会跟她一样倔强,看似柔弱却悍不畏死?’我赶忙命人撬开你的小嘴强行灌了些水,又伸掌小心度些护体真气过去,忙活了一夜,这才堪堪将你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你悠悠转醒,脸上毫无感激之色,仍旧不发一语,还要无比固执地摧残自己,直到再度毫无知觉。我看不下去,便道:‘我知道你非常恨我,想要替你母亲出气。可是现在你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又怎能找我报仇,我弄死你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所以如果想替你娘雪恨的话,就要学好功夫,这样将来才有机会。’我明白,若想让你回心转意,不能硬来,只能顺着你的心思迂回解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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