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会议结束,利威尔留在了埃尔文的办公室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从最近新兵的训练情况聊到玛利亚之墙里有多少令人怀念的特产,正当埃尔文感慨着还想再尝一尝某个地区出产的杜松子酒时,利威尔突然不自然的想到了什么。
“那个小鬼…我是说莉拉,”他皱着眉发问道,“最近有没有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问题?”提到这个,埃尔文扬了扬眉,“说实话在我看来,她提到的每个问题都相当奇怪,比方说军官证上的身体数据是不是可以谎报。”
她大概是查阅了利威尔的个人信息吧。
“……”沙发上的男人脸色黑了一半,他像是玩小刀一样转动了一下手上的茶匙,“看来那家伙背地里的小动作还真不少。”
想知道什么,怎么不直接来问他?
“啊,说起来,她还问过兵团里有没有人追求你呢,利威尔,”金发的男人难得露出了一丝戏谑的表情,“自从去年情人节你开始拒绝部下的巧克力,我还以为不会再听到这样的问题了。”
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那份被你摆在桌上的神秘巧克力,就是莉拉送的吧。”
整个兵团不知道有多少暗暗爱慕他的女孩子,在那天被那份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和利威尔的一句‘今年已经收到了’给伤透了心。
提起过去的事情,黑发的男人面色稍缓,他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嫌弃的意味说道:“啊,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糖,那个小鬼净跟别人学些无聊的东西。”
本来只是陈述收到巧克力的事实,没想到用来当做拒绝的借口却异常好使,不过那时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隐晦的心思,还只当是图个方便。
说起来她会突然做巧克力送给他,应该是跟佩特拉学的吧,地下街那种地方没有甜食,她不知道好吃的巧克力应该是什么味道,一味地觉得多加点糖就会好吃。
结果那一块巧克力让利威尔灌了两大壶红茶。
男人沉默了半晌,复又犹豫的问道:“……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嗯?”埃尔文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了然的回答道,“我说你以前可是很有人气的,想下手要趁早。”
“嘛…不过她说她没有那个意思就是了。”他坏心眼的加上了句似是而非的补充。
果然,对面本来放缓了神色的男人又一次沉默了下来,他盯着面前的茶杯半晌不语,随即又纠起了眉头,肉眼可见的烦躁了起来。
她没有那个意思?那她看着他的时候眼里的闪光又算什么,就算记忆清零的现在也一天三次的晃到他面前算什么,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她那热切的态度又算什么。
那些…那些扰乱人心神的话语,又都算什么呢。
真想把那狡猾的小鬼绑起来,有时候利威尔会这样恶狠狠的想一下,想把那家伙绑起来狠狠地欺负,逼她张开那张殷红的小嘴,向他坦白所有隐秘的心思,高举着双手对他投降。
观察着男人变幻莫测的神色,埃尔文弯起了嘴角:“其实事情没这么复杂,利威尔,你对她也太小心了。”
就算她本人没有明确的意识,利威尔这个三十岁以上了的男人难道还不明白吗,他不是那种情商低下的愣头青,却还是在这因为无聊的问题而露出纠结的表情,这正是他本人也一脚深陷进去了的证明。
利威尔抬头,脸上似乎划过了一丝怔忪,就在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冲进来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新兵,扎克顾不上向两位长官行军礼,一进门就慌张的大喊道:“不好了,埃尔文团长,莉、莉芙小姐被人绑架了!!”
“?!”
刚刚还翘着二郎腿缩在沙发里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扎克的领子:“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她人在哪里?”
“不、不知道…我刚刚在大街上看到,对方架着马车我追不上,就马上回来报告了,看马车是往西边的郊外去……”
利威尔回忆了一下西郊的地形,一把将人扔到了旁边,抬脚就打算冲出去。
没想到身后的埃尔文叫住了他:“利威尔,穿上披风去。”
金发的男人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让那些人知道一下,她背后站着的是谁。”
————
被打包扔进马车的时候,莉芙的脑海中已经迅速构建了几套逃跑的方案,但她没有动作。
她喝下的茶水不多,在被绑起来的时候麻痹的感觉就差不多消散了,这些人是从隔壁领主的领土逃出来的流民,敢对她下手,背后说不定有什么势力的支撑。
那个持刀的男人满脸涕泗横流,手上的武器都拿不稳:“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推行到我们领地的提案,我的妹妹就不会……”
她为调查军团办事的时候,只称自己是与军团有着合作关系的商人,想来那些本地的商人联盟觉得她背后没有靠山,将她卖给了这段时间兴起的农民反叛组织。
将她一人卖出去,平息反叛者的怒火,她出手栽赃的两个商会如果没有后手的挽救,大把的利益将会重新涌入市场,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她有一肚子的说辞能化解眼前的危机,但是看着那人过度悲伤的脸,莉芙没有说什么,任由他们抓住了她。
她想知道在这些人眼里,她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足够偿还那些罪孽,她无疑是有罪的,在她处心积虑想从百姓贵族的口袋中榨出更多一点的粮食,转头自己却还拿珍贵的白面包喂猫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今后无论再遭遇什么,都只是报应。
就是内心有点空落落的,一想到这可能是一趟有来无回的出走,她就有些后悔刚刚在军团总部,怎么就没跟那个男人多说两句话呢。
她想摸摸他的脸颊,再说点轻松的话题逗他开心一点,被叫成‘蠢货’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能够不那样紧皱着眉头。
可她对他说过最掏心的话都半真半假,不是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有点糟糕,而是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有点糟糕,她害怕与人缔结联系,宁愿深夜蹲在街角一个人喂猫,也不跟人多说一句心里话,每当面对过于亲切的笑容时,她总是用同样亲切的笑容武装起自己,生怕对方多追问一句什么。
这样的她像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正因为格格不入,所以她才能心无旁骛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沿路的一切全都是不值一提的绊脚石,她连忏悔都像是悲悯,是高高在上的神对于凡人的不屑一顾。
只有利威尔是不同的,那个男人是沉默的倾听者,他什么都不多问,只是用那双沉静的眸子回以注视,他就像是自己与人情之间的纽带,一切真实的情感经过他传递到自己身上,于是她在他的注视下感受到了痛苦。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当她注视着利威尔的时候,总想要流泪的原因吧。
马车在土路上跌跌撞撞,她听着主谋的男人哭泣着对她讲述他的妹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为什么这副表情,你有在听我讲话吗,你这个恶魔!”男人将她揪着领子抓了起来,失控的咆哮道,“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无法理解艾琳娜的痛苦,只有让你感受到与她一样的痛苦,你才能露出罪人该有的表情吧!”
男人说着开始撕扯她的衣领,莉芙只是皱眉望着他,不知道这一举动包含了怎样的企图。
就在她的过分冷静让男人再度怒吼起来的时候,一道尖锐而急促的破空声响起,立体机动装置的铁索一下穿透了他的掌心!
“立体机动装置…兵团,是调查兵团!”
“你们这些猪猡…想对她做什么啊!!”
整个马车的棚子突然被掀翻开来,男人俯冲过来一脚踢飞了那个主谋,手中两柄钢刀寒光砺砾,他用的是刀背,但杀气几乎要凝聚成实体,墨绿色的短披风在那身后飘扬,蓝白的自由之翼纹章在夜色下仍旧无比耀眼。
马车被强行停在了路边,农民反叛组织的人没有几秒就被他全部放倒,在人类对巨人最强兵器的面前,没有人能支撑超过一秒,利威尔一把抓起领头那个男人的衣领,眼中的凶光还未散去。
“你这家伙刚刚是哪只脏手竟敢碰她…不想要了吧,”一阵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响起,在他手下的男人发出杀猪似的哀嚎,利威尔狠狠皱紧了眉头,“给我闭嘴,蠢猪!”
一时间四处倒着的全是再无还手之力的家伙们,这些人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仗着对方是个弱气的小姑娘才敢出手,此时全都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少女在他身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虽然知道利威尔平素‘人类最强’之名,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动手,比起士兵来说…现在怒意满满的利威尔更像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帮大佬。
而那个黑帮大佬此时也侧过了头来,瞪向自己身后的家伙,锐气未消的眉眼中有着慑人的寒光:“还有你,小鬼,限你十个字以内解释,为什么没有反抗!”
这种程度的鼠辈在地下街实属常见,按照她的水平来说几乎是不可能被抓,这家伙失忆难道连身体本能都忘记了吗,她怎么没忘了路该怎么走?!
他身后的莉芙却在此时缓缓睁大了眼,那背影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骤然重合,像是缺失的齿轮终于归位,她脑袋中那个生锈上锁的盒子,被撬开了一角。
是了,这样的场景过去也曾发生过,一个充斥着痛苦与血腥的夜晚,一个充斥着混乱与绝望的夜晚,那个人的背影代表着迟来的救赎。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挡在她面前,侧过头来皱紧了眉,不耐烦的问着:
‘喂,小鬼,限你十个字以内解释一下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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