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今夜我们颂扬爱情

今夜我们颂扬爱情第8部分阅读

    觉他贪慕女色,性格颇有点像《水浒传》里的“矮脚虎”王英。他尤其喜欢在大街上频繁地扭头“打望”(重庆话,即欣赏美女的意思),有时还表现得很露骨。记得他刚认识罗儿不久,有一次他们两人去渣滓洞、白公馆游玩,罗儿强行拉我一道去作陪。在走马观花地看完当年英烈们遭受软硬兼施、残酷迫害的革命斗争史迹后,童飞故意开玩笑地说道:“其实我觉得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最不可怕的就是美人计!”他这句话尽管颇具冷幽默的味道,但仍然让我怀疑他过去的生活经历,甚至猜想他会不会是个猎艳高手。

    即使就在此刻当我们四人一道坐在磁器口那家烤鱼店里时,他也忙里偷闲,眼光四处漂流。他对那些打扮得像村姑一样玲珑乖巧的服务小姐显然很感兴趣。他情不自禁地用赞赏的语气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错,重庆的美女真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确名不虚传嘛!”他是用上海口音讲的这句话,语速相当快,然而我们大家都听得很明白。罗儿愣住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艾家明大概觉察到罗儿有点不高兴,于是赶紧伸手拍了一下童飞的肩膀,故意笑着转移目标说:“童飞,以前在上大读书的时候,你是学计算机的,外语成绩好像还可以,现在讲几句重庆话干吗就这么难啊?这说明你在爱情方面还没认真地花费心思。”童飞顿时醒悟过来,他将目光迅速地收拢,笑着对艾家明敷衍地回答:“噢,重庆话吗,我听得懂,只是不会说。”罗儿在一旁负气地埋怨道:“光听得懂有啥子用嘛?我还要你开口讲!”艾家明听了急忙频频点头,赶紧随声附和着说道:“就是,就是,你又不是哑巴。”

    看着艾家明诚恳地维护两人关系的样子,我颇觉好笑,同时又有点感动,想不到这个将来注定要成为大律师的法学硕士,在撮合朋友感情的方面表现得如此热心。我偷偷地打量着他,他穿一件浅栗色西服,里面配着黑色的衬衣,花色淡雅的领带熨烫得工工整整。我平时最看不惯衣冠不整的男士,不禁对他凭空增添了一点好感。就在这时艾家明忽然转头问我:“思杭,能否讲一下你的小说发表在哪家网站,id是什么,我回去抽空浏览一下,也好替你顶一顶帖子。”

    (五十)

    我笑着摇头回答:“算了嘛,你是大学者。西政和川外仅一墙之隔,我早就听说过法学硕士相当难考。像我这类信手涂鸦的文字,只能赚取那些多愁善感的少男少女的眼泪,你最好别看了,以免浪费你宝贵的光阴!”

    他听了迷惑不解地问道:“干吗这样说啊?学者也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嘛!我是做法律的,今后少不了替人写状子,因此一向重视中文。我常常在网上看年轻无名作者的小说,我认为他们的文笔尽管稚嫩,但由于没有名家那种潜在的功利心,在细节描写的方面往往特别注重真实,也更容易贴近大众读者。”

    这时罗儿忍不住了,在一旁打断他说:“家明,你莫要小看我的朋友嘛!她的小说虽然还没写完,但在网络上早已铺天盖地。不少公共网站和私人博客未经许可就将她的作品拿去连载,借以提高自身的点击率。前不久一家门户网站的文化论坛为了炒作自己,还故意找枪手写了篇文章,将她的作品拿来与《红楼梦》媲美,结果惹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罗儿对我一阵狂热地吹捧,令我感到极不自在。我在桌子底下用力掐她的大腿,好不容易才让她安静下来。艾家明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他万分惊讶地说道:“难怪我一见面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你就是那个正在川外读书的美女作家啊!我不但在网站和报纸上看到过有关你个人的许多报道,而且还特地去百度搜读过你的大作。思杭,我是你不折不扣的粉丝,网名叫做‘穿过我的岁月你的歌!’”

    第二十五章

    哈,我是网络写手!据某些权威媒体公布,目前推崇我作品的粉丝人数已超过了10万。不过无论我的想象力如何丰富,也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面对面地巧遇我真心喜爱的读者。这个“穿过我的岁月你的歌”,在几大门户网站的论坛以及我的博客里曾与我有过多次互动交流。记得他申请加我为qq好友之后,就对我说过一句睿智而深刻的话:“从不在网络上虚耗感情,因为这同样要付出代价,那就是短暂生命里一段宝贵的光阴。”

    这句话深深打动了我,令我对他格外好奇。后来他多次私下找我聊天。非常痛苦地谈到自己如风一般逝去的初恋,谈到曾经对爱情那种既执着又困惑的心态。他就像个兄长一样真诚地告诫我,慎对生活中的追求者,切莫草率,一定要在人生最优秀的阶段作出最正确的选择。这句话一度被我奉为经典,后来在接受广东那家晚报记者的采访时,我还特地引用过它。

    说来可笑,由于好奇,和这个‘穿过我的岁月你的歌’认识后,我曾去查阅过他的个人资料,大概是由于粗心或其它缘故,他在填写性别的时候出现了文字纰漏,竟使我将他误以为是女孩。我在qq里用欣喜的语气给他留言,邀请他加入我新建的读者qq群。我在那里被大伙儿亲切地称为群主小殿下。群友大部分是男的,女的成了稀有保护动物。那些男的普遍学历较高,不但有大量本科生和硕士,还有不少在读的出国留学生。记得有一次为了查找台湾一家报纸刊载的有关我小说的报道,我还特地拜托过一个远在法国留学的群友,因为大陆无法打开那个网站。

    (五十一)

    那些群友尽管对女人青睐有加,甚至虎视眈眈,其实都是些纸老虎。即便如此我也仍然提醒他要多长个心眼。记得我曾对他沾沾自喜地炫耀道:“由于糠帖已发至鸡肋部分,不得不涉及敏感。心想既然是80后新新人类颂扬爱情,无论如何都该有点叛逆文字吧!不然总感觉这爱情表现得太传统,太平淡,可是又担心挨骂,无奈之下便去群内发了求援公告。没想到大有一呼百应之功效,大伙儿纷纷前去顶帖支持。这些男人有时表现得真慷慨啊!”

    过了一天见到他的回复,说道:“哈哈,有点乱了!群主一个回帖将我粘上女性的标签,我爸妈可不答应了。他们一直都以我这个学法律的儿子为荣,是家里的骄傲呢!不过确是我的博客误导了你,因此还可以谅解。很欣赏你自然风格的文笔,就像山涧石缝中流出的涓涓清泉。我现在就预订你的小说,出版之后别忘了寄给我啊!我和你一样,也是个书呆子,今天刚去王府井买了一本海明威的小说《永别了武器》,感觉写得真不错!不知你读过没有?”

    我很感动地回答他:“海明威的书吗?当然读过啦!尤其难忘是他描写的那段亲眼目睹战友被炮弹炸断手脚之后的情景,那人一连喊了n个圣母玛利亚打死我,简直疼得让人锥心,眼泪都止不住滚下来了!你是北京人吗?或是在北京念书吧?望常来聊,顺便也帮我顶一顶帖子。”

    过了两天又见到他的回话:“呵呵,我不是北京人,只是陪导师来这儿出差,查阅一个案子的资料。我目前与你同在一个城市读书,并且是相邻的两个学校,一衣带‘路’,说不定哪天能有幸和你擦肩而过地认识呢!楼主其实可以从我经常变化的ip中看出我是哪儿的人,中国有几个大城市既依江又傍海呢?猜到了吗?”

    我感觉有趣,便给他回复:“哈,啥子叫一衣带‘路’嘛?是一衣带水的成语新编吧?离川外最近的只有西政,难道你就在那儿读书?至于擦肩而过地认识,我看不大可能,两所学校那么大,我的脸上又没刻字,即使在路上偶然相遇,恐怕也无缘认识啊!先生,很抱歉,在创作这部小书之前,我就曾预先定下三条规矩:一不视频,二不电话,三不见面。没得办法,网络凶险哪!里面还潜伏着层出不穷的暴力,一切都等写完之后再说吧!”

    我接着又说:“我现在最苦恼的是努力摆脱真人真事的羁绊,尽量让文字骑上思想的快马,鞭策着它朝主题飞奔而去。正因为如此,才舍弃了许多看似精彩实则无用的细节。哎,写作真是件力气活啊!你要我猜你究竟是哪儿的人,我恐怕猜不好。我从小生长在内地,离海边非常远,去的地方不多,实在孤陋寡闻。想了半天,中国依江傍海的大城市好像只有上海,不知我猜得对吗?”

    我们后来还有过多次礼尚往来的交谈。他持之以恒地替我在论坛上顶帖,经常在博客里给我留言,不断地鼓励我。当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攻击我时,他也总是挺身而出地保护我。记得当时有许多人不吝心智地写长篇大论的文章批判我,其用意不言自明,完全是为了自我作秀。后来在我的博客里,连办假证和做网上婚介的人都闻讯跑来打广告。

    尤其令人发指的是,有几个变态的网民不仅在一家门户网站的论坛里破口大骂我,甚至还不辞辛苦,在那儿写了一篇粗鄙恶搞的文字,洋洋数千言,指名点姓把我和小说中的亿万富翁强晖联系起来,幻想成xg爱场面的女主角,企图在精神上彻底击溃我。仿佛我是他们的世仇,与他们不共戴天。我气得暗自落泪,却又无可奈何,也正是这位‘穿过我的岁月你的歌’,策动qq群里的朋友去那里及时声援我,让我感到贴心的温暖。

    (五十二)

    去年圣诞平安夜,他在qq群里贴了一幅照片,画面的内容是一个光着膀子的俄罗斯美男子,旁若无人地站在雪花纷飞、人流如潮的莫斯科大街上,正在仰头微笑,弹着吉他忘情地唱歌。照片下面的题词是:“群主小殿下,你灼热优雅的文字使人忘却呼啸的北风和凛冽的冰雪,让我们在天寒地冻的世界里快乐一整天。”当时这幅照片和题词深深打动了我。我那天就像痴迷了一般,总是忍不住点开网页去反复查看,连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后来我为了感谢他,特地去群里回了几句发自肺腑的话:“群是我的家,群友似亲人。家是港湾可以停泊;家是爱巢可以倾诉;家是医院可以疗伤。”这几句话后来被许多群友广泛传诵。没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真的如同他过去所预料的那样,我们竟在如此巧合的情形下面对面地相遇认识。我不禁感到有几分迷乱,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人们常提起的所谓缘分。

    吃过饭,临近黄昏,我们四人一道漫步在古镇的青石板街道上。艾家明性格沉稳,个子很高,走在旁边令我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街边有许多具有民族传统风情的小店铺,那些琳琅满目的小饰品不断牵扯着我和罗儿的眼球。我们不时在里面穿行驻留。这些小店铺为沉闷的古镇注入了一股生机勃勃的时尚元素。

    我们一直走到街道尽头,脚下是波光粼粼,闪烁着夕阳金辉的嘉陵江。江边码头上,停泊着几只装点得花花绿绿的趸船,这些趸船现在已改装成为经营餐饮的酒楼,不再具有交通运输的功能。退水后的河坝上,散乱地摆放着一些大型娱乐设施。由于天色渐晚,超过了游玩时间,宽阔无人的沙滩看上去分外寂寥,撂在那儿的只有杂乱无章的脚印和贪玩游客忘记带走的心吧!

    第二十六章

    有一天我正在上班,忽然接到姐夫的电话,说是有事想要拜托我,让我下班之后到他公司办公室去一趟,并说夏穆也在那里等着我。

    那天“鹦鹉”不在商场,因此大家的心绪不错,见不到那双成天凶巴巴的眼睛和故意拉长的面孔,似乎还不大习惯,真的有点想念她。莫小熙和罗洛更是犹如脱缰的野马,不停地在卖场里疯来疯去。不知她们从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说商场里有人为了讨好“鹦鹉”,主动充当红娘,为她介绍了个在郊区小学教书的眼镜,所以“鹦鹉”迫不及待地飞去筑爱巢了。哎!真为那只目光短浅的雄性鹦鹉感到悲哀啊!

    终于找机会单独和小熙谈了强晖的事,我将那天去鲁滨逊小岛上的离奇见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我对她提到美丽而淘气的燕子姐,天台上贪吃而不爱卫生的猩猩,甚至还讲了灯光昏暗的包房里的真人秀。原以为小熙听了会感兴趣,谁知她沉吟了半天,俊俏的面庞上流露出犹豫的神情。我对此大惑不解,仔细打量着她,这才发觉小熙精致的鼻梁附近有几粒淡褐色的雀斑,看上去尤其亲近而顽皮。

    我还记得那句“鱼易得熊掌难求”的比喻就是我和她刚认识的时候,她伶牙利齿地亲口对我讲的。我当时就感到她和身边的同龄女孩不一样,对爱情的看法客观、冷静,有与众不同的见解。难道她的想法最近又有了改变?或者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她的心上人?

    (五十三)

    我正在胡思乱想地猜测着,小熙忽然开口说道:“思杭,你大概还不晓得吧,强晖身边其实有女人,就是他的前妻,名字叫做萧莹莹。她是个大官的女儿,强晖就是靠她发起来的。他们早已离了婚,然而女人一直不肯搬出去,所以至今仍然共同生活在一幢大房子里。”

    我不禁万分惊奇,心想小熙怎么会了解得比我还要详细。小熙见我满脸困惑,似乎有点得意,于是对我格格地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早已从孟尧姐那里打听到强晖过去的全部经历。他各方面条件还不错,若不是他身边那个始终不肯撒手的女人,说不定我真的会答应他。你和罗儿都不清楚我的过去。我的性格看起来张扬,其实从没交过男朋友,因为我根本不相信所谓爱情。我很小就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里,我是由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我的父母年轻时感情非常好,也曾经海誓山盟,后来父亲却因为另外漂亮的女人变了心。他成天和母亲在家中争吵,完全忽略我年少稚嫩的感受。记得当初为了唤起他的悔意,我甚至还产生过从家中高楼的阳台上飞下去的念头。由于亲眼目睹了他们二人的婚变,因此对我影响特别大。我认为爱情就像男女间一种儿戏,尽管有时表现得很动人,很无私,但实际上只是双方某个阶段的彼此需要而已。”

    我听了十分感慨,想不到平时看似无忧无虑的小熙,竟有如此不幸的一面。听她谈起父母离婚对自己的影响时,更觉得她尤其可怜。她对爱情的见解虽然偏激,但从人类成长的过程以及某种生理、心理的角度来分析,似乎也不无道理。我正想对她说点什么,挎包里的手机急切地振动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姐姐在里面说道:“妹妹,还没下班呀?快点嘛,我正在底楼商场里等着你呢!”

    姐姐的语气有点焦急。我才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是我们每周去瑜伽房健身的日子。我看了看表,下班时间早已过了,赶紧跑下楼去。刚到一楼商场,正在东张西望,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我转过身,看见“美丽的独裁者”正在柜台上仔细挑选那些包装艳丽的化妆品,手里还捏着一支欧莱雅双头睫毛膏。哎!她可真会见缝插针地利用时间啊!

    姐姐今天穿着一款宝蓝色吊带衫,下面是宽松型黑色灯笼裤,清秀的面庞,白皙的皮肤,体态非常匀称。她这身打扮显然是为去瑜伽房而准备的。我每次和姐姐一道去那里,总爱事先询问姐姐穿什么衣服,我好选择和她的色彩互相映衬的着装。姐姐差不多比我大七岁,但看起来依旧很年轻。我们俩在瑜伽房里是有名的姊妹花。那位体胖而热情的女老板每次见了我们,总是满脸笑容,毫不掩饰地说是我们姐妹俩给她聚集了旺盛的人气。

    姐姐终于把那支外壳晶亮的睫毛膏买了下来。我忽然想到得给姐夫打个电话啊!他上午的时候还叫我下班之后去他办公室,他正和夏总在那儿等着我呢。我打开挎包,正在手忙脚乱地翻着电话,姐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我拨通了电话,姐夫好像很着急似地对我说:“瑜伽改日再练吧,今天真的有事啊!”我只好不情愿地同意了。姐姐听了在一旁抢过电话问道:“高翔,究竟啥子事这么十万火急嘛?妹妹今天要陪我练瑜伽。”姐姐一出马,我就知道肯定有救了,姐夫什么话也没再解释,只得答应下来。

    (五十四)

    我和姐姐一起来到了瑜伽房。这里装修得十分清爽,室内用大量类似印度莎丽的白色丝织物作为主要点缀,给人一种轻盈飘逸的感觉。我最喜欢的是练习室小水槽里那两只褐色的小乌龟,一点也不怕人,常有健身的顾客将它们取出来玩,看这两个小家伙谁跑得快。这地方备有常温、高温两种瑜伽设备,教练也相当卖力。今天我们练习的是常温瑜伽,教练是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女人。她站在台上,做着舒展、柔和的瑜伽体位法,妖媚的姿势分外迷人。

    练完瑜伽后去洗了个澡,感觉全身毛孔疏通,神清气爽。姐姐动作慢,我出来站在服务台前等候,手里拿着姐姐的皮包和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老板娘见了,赶紧拉我进去坐下。就在这时我接到小熙从她家里打来的电话,嘻嘻哈哈地要找我聊天,还不准我岔断她。

    小熙不知为什么,最近老是对我表现出格外的依赖。她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心事重重。有一天我们正在商场上班的时候,那位自称是某影视公司的矮个子男人国总打电话来找她,请她下班之后去酒吧里喝酒。小熙当时用眼神征询了我的意见,毫不含糊地推辞了。

    好久没见过夏穆先生。今天他穿了一件鹅黄的t恤,米色的休闲西裤,头发梳理得光亮整齐,外表看起来神采飞扬,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当我和姐姐在瑜伽房外面分手,独自打车来到嘉滨路上风格奇特的洪崖洞食街时,他正潇洒地斜倚在自己的6“奥迪”上,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路边和姐夫悠闲地聊着天。见我乘坐的出租车到了,赶紧走过来躬身替我拉开车门,满脸浮现出殷勤的神态,“嗬嗬”地笑着,那表情就像是在迎接什么达官贵人。

    第二十七章

    洪崖洞是最近才由开发商个人投资打造起来的民俗商业街,就在小什字沧白路的旁边,地理位置比较低洼,离两江交汇的朝天门仅咫尺之隔。它的天上是横贯南北两岸的空中吊篮缆车,脚下是波光粼粼的嘉陵江。据年纪大一点的人回忆,这条街过去曾是有名的情侣路,每天晚上总有不少恋人从城市的各个地方赶到这儿来约会,喁喁情话不时从临江码头的林荫道上飘来。但某天夜里突然来了个中年男疯子,他沿着马路旁边的石栏杆转悠了一圈之后,不问青红皂白,也不分男女,依照顺序逐一拍打那些正在躬身俯瞰江面的情侣们的屁股,顿时惹得一条街上嘻嘻哈哈,不得安宁。眼下改造后的沧白路已变成了洪崖洞美食广场,环境舒适,风景优美,是中外旅客喜欢观光游览的好地方。

    我是再次接到姐夫的电话后直奔这里来的。他叫我不用再去他公司的办公室,并说夏总已在洪崖洞一家餐厅里定好了座位,他们就在那儿等着我。我去的时候已临近黄昏,是金风送爽的晴朗天气,暮色苍茫中,浩如烟海的城市在不远处临江门高冈上发出轰隆巨响,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大智若愚的嘉陵江蜿蜒曲折地流淌着,在夕阳金晖的点染下泛出轻微的波浪,就像悠悠岁月里一首旋律深沉而古老的歌。

    (五十五)

    洪崖洞的建筑风格异常奇特,依山傍水,因地制宜。整幢大厦由许多具有巴蜀文化特色的吊脚群楼组合而成,远远望去,嵯峨耸峙,气势磅礴,颇像一座历史悠久的古代庙宇群落。大厦错落不齐的楼宇伴随着山丘地表参差起伏地矗立着,里面宛如璀璨的明珠般堆积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商铺、酒吧和餐厅。一条铺着青石板路面的仿古街道悠然地横卧其中,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游客都在那儿兴致勃勃地闲逛购物,往来穿梭。街道两旁是旌旗飞扬的各色风味小吃店,带着浓郁乡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时有“椒盐普通话”从店堂深处幽幽地传来,那腔调令人倍感亲切而幽默。

    我们去的餐厅是一家名叫洪鼎美人美的高档火锅店,里边人声鼎沸,生意兴隆。我们选择了临江的窗口坐下来。由于夏穆和姐夫都要开车,因此他们没有要酒。等待服务生上菜的时候,夏穆和姐夫不断闲聊着洪崖洞创建的历史。据他们讲,这幢大厦的开发商二十年前只是解放碑好吃街上一家火锅店老板。那家店铺开张时规模极小,仅安得下三张桌子。由于他们夫妇二人坚持不懈的共同努力,现在早已成为坐拥数亿产业的商界巨贾,是重庆资本市场上运作得比较成功的典范人物。后来夏穆见我一直不参与谈话,担心我受到冷落,于是便笑吟吟地回头问姐夫:“高总,你说我和思杭有多久没见面了?”姐夫望着他,一时竟想不起来,苍白清瘦的面颊上流露出迷惑的表情。

    夏穆哈哈地笑道:“你这家伙,修房子忙傻了吧?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两人去思杭她们店里买衣服的事吗?”姐夫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说:“记得,记得!”夏穆感慨地说:“其实仔细回忆起来,也不过才两三个月之间的事,怎么我竟觉得恍如隔世?”姐夫故作迂腐之态,摇头晃脑地回答:“就是啊,难怪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我什么话也没说,心中暗自好笑,不知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们继续演着双簧,我总感觉他们有事求我,一时恐怕又不便开口。我很想询问夏先生什么时候再开始讲述他的故事,想告诉他网上众多读者仍在热切地期盼着。然而见他和姐夫一直闭口不提,猜想其中必有缘故,于是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这时餐厅的服务生将餐车推了过来,除了常见的火锅荤素菜肴,其中还包括几只||乳|白色的生蚝和一大碟金黄|色的螃蟹,夏穆见了皱着眉头问我:“思杭,你爱吃海鲜吗?”我笑着回答:“海鲜只适合清淡的吃法,才能保持它的本色,火锅的底料太辣了,可能要不得吧?”夏穆听了,急忙叫服务生撤下去。他转头对我解释道:“点菜的时候没看,只顾打勾,所以弄错了。我的心脏不大好,医生本来就劝我少吃海鲜。”

    吃饭的中途,夏穆一本正经地问我:“思杭,你知道我为啥子这么久不找你,不再继续讲述我故事的原因吗?”我迷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他沮丧地说:“辛婕最近有了新欢,恐怕就要彻底离开我了。听说那人是东南亚有名的华商,名字叫潘荣,50多岁了,是做运动服饰的,非常富有,在全球许多大城市都设立了他的品牌专卖店。”我听了大为惊讶,一时竟不知如何表示才好。夏穆接着解释道:“故事已有了新的开篇,我还在这儿一厢情愿地期待,对你津津乐道地描述旧的章节,甚至还生怕讲得不仔细,影响了创作质量。现在看来这一切是多么愚蠢可笑啊!”

    这时坐在一旁始终没再开口的姐夫忽然很理解地对夏穆提议喝点酒,并说如果需要的话,等一会儿可以由我来开车。夏穆回头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我,我不好表示反对,于是他招手叫服务生拿了瓶酒上来。

    (五十六)

    这酒的包装十分精美,纸盒里边是一个造型古朴典雅的白瓷坛子,上面绘着五彩缤纷的图案。我感到很新奇。夏穆对我解释说这是绍兴花雕,又名“女儿红”,是黄酒,喝起来饶有韵味。他要我也品尝一点,我推辞了,开玩笑地对他们说道:“要是你们两个喝醉了,我先叫‘棒棒’把你们扛到嘉陵江里头去浸一下,洗一洗脑,免得我开车的时候尽听你们讲胡话!”

    吃完饭天已黑了,嘉陵江两岸燃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火,白天由于雾气笼罩,显得灰蒙蒙无精打采的城市,一到夜里就像个不甘寂寞的漂亮女人,总是打扮得珠光宝气,浓妆艳抹。此刻的洪崖洞更像一座仙云飘渺的宫殿,五光十色,玲珑剔透。我们在那条刻意复古的街道上漫步,两旁大大小小的店铺里酒旗猎猎,笙歌激荡,令人感觉仿佛乘上了时光倒流的快车,忽然返回到上世纪30年代的重庆陪都,到处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夏穆兴致勃勃,替我买了一大把烧烤和糖葫芦等小吃。那黄酒的度数看来并不高,他和姐夫一点醉意也没有。直到分手前,夏穆才对我坦言想请我陪他一块儿去见辛婕,上次境外“水公司”雇佣的那几个黑帮来重庆收钱,他曾向别人借了50万元替她抵债,现在辛婕准备把钱还给他。

    回家路上是我开的车。家很近,不过姐夫提出第二天要出差走长途,因此要我绕道去大溪沟轻轨站附近加油。我回想起夏穆刚才离开之前说话的表情,总觉得他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话不便说。我很奇怪夏居然提出要我陪他一道去见辛婕,弄不懂他究竟打算干什么。在加油站里排队等候时,我坐在车内一边听音乐,一边漫不经心地向姐夫打听。想不到他闪烁其词,有意顾左右而言它,迟迟不愿正面回答我,那神态十分蹊跷。

    我满怀狐疑地盯着他,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便很生气地问:“难道这就是你给夏总出的馊主意,想通过我去刺激辛婕,让她产生妒忌,从而回心转意。这个办法倒不错,说不定也很有效果!可是你替我想过没得,那女人要是见了我,突然说一些难听的话,又啷个办呢?”姐夫面露迟疑之色,一直不知如何解释,显然他这样做也完全是迫不得已。我想到他平时在家对姐姐言听计从的态度,不由得有点可怜他,便放缓了语气说道:“好吧,我去。但不能介绍我是夏穆的啥子人,那样真的很难堪。你虽然是医生,替他开了处方,但我并不是药!”这么说着,连我自己都忍俊不禁。

    城市美丽的夜晚总是充满无尽的魅力,黄花园大桥在熠熠灯光照射下,就像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工艺品,看上去轻盈而透明。夜色深邃而迷茫,嘉陵江在黑暗中沉默不语,仿佛在独自思考亘古千年的哲学命题。快到家时接到罗儿的电话,说是周末艾家明打算邀请她和我一道去合川钓鱼城游玩,问我愿不愿意。罗儿在电话里朗声笑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请我是走过场,请你这个美女作家才是真呢!思杭,你晓得吗?”

    (五十七)

    第二十八章

    去见辛婕那天落着淅淅沥沥的雨,天气有几分寒冷。重庆就是这样,冬夏漫长难熬,春秋特别短暂,令人舒适怀念的日子总是不多,时光往往在不经意间就偷偷溜走了。打开我的衣橱,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两种极端季节的服装几乎占据了大半壁河山,而那几件令我深爱的色彩不俗且光怪陆离的春秋裙衫,却只能委屈地呆在角落里,极少有抛头露面的机会。

    辛婕的家在铁山坪,离城区很远。那天夏穆很早就将车子停到我家楼下,姐夫陪我一道上了车。他只在车内坐了一小会儿,和夏穆简单寒暄了几句,就下去了,他最近的事特别多,整天忙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夏穆一路上悠闲地开着车。去铁山坪的路况很好,视线清晰,马路宽阔而空旷。汽车轮胎与潮湿光滑的路面不断地摩擦着,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声响。夏穆小心翼翼地待我,生怕我感到拘束。他见我不爱说话,便有意投其所好地对我提到了辛婕,尽管从他的语气听来,他似乎并不情愿再涉及到这个话题。

    “思杭,恐怕你无论如何都猜不到我这段时间是如何煎熬过来的吧?”夏穆故意以一种轻松的语调开始说道,就像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我仍能体会到他内心深处潜藏着的那种巨大的忧伤,“和辛婕刚分手时,我差点痛不欲生,生怕会控制不住干傻事,于是便想到了邀请你们写书。一来是要争取挽回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二来还可以一厢情愿地对旁人倾诉,也不管对方爱不爱听。

    “我这样做的目的原本只是为了宣泄和释放,谁知到了后来却痛苦愈甚,这样不断强迫自己回忆是一种残酷,我实在无力继续下去。听高总说这一度让你很为难,浪费了你的创作精力,真是对不起啊!我前不久抽空为辛婕写了一点东西,其中有散文也有诗歌,原本打算用电邮传给她看,不过自从晓得她另有新欢之后,突然就心灰意冷了。我今天早上出门之前还特地将这些文字用优盘拷下来,等一会儿交给你带回去参考一下。你也可以将它原封不动放进你的小说里,我没得任何意见。我今后恐怕将不再参与这部书的创作,它实际上对我来说,早已变得毫无意义。

    “铁山坪的别墅是辛婕和她丈夫田仁义有钱时买的,以前他们只是每年盛夏来这儿来消遣几周,其余的季节就基本上闲置着。他们在城区的住宅虽然同样豪华,但知道的人太多,自从田仁义去赌场输钱逃跑后,境外‘水公司’的债主就频繁登门。那些人凶神恶煞,动不动就举刀拿枪威胁。有一次辛婕甚至还被他们堵在家里,整整两天都不准出门。她当时迫于无奈,只得忍痛将城区的房产统统折价卖了,也仅够偿还高利贷的利息。宝马车还是好说歹说才勉强留下来的,因为那是生意人的脸,债主们深知其中道理,他们同样指望她继续赚钱,才有能力偿还那‘驴打滚’的债务。事后辛婕索性隐居到这里。铁山坪是天然森林公园,不但风景很好,而且地旷人稀,至少能确保她一时的清静。

    (五十八)

    “决定放弃对你们继续讲述之后,每天下班除了找机会去各种地方借酒浇愁,我几乎总要习惯性地开着车去辛婕秘密办公的地点独自守候,她那时已无法再去集团公司写字楼上班,只能用电话遥控。我从来都不去惊动她,生怕惹得她厌烦。我经常在附近的停车坪上耐心地等待,看她走马灯似地和生意场中的伙伴周旋应酬。

    “辛婕在朋友圈子里的口碑一向很好,是个大家公认的正派大方、温柔贤淑的漂亮女人,因此许多人都乐意和她交往,并热心帮助她继续维持建筑及园林景观工程方面的生意。这些工程过去都是由她丈夫田仁义在施工现场全面监管的,她只负责对甲方开展业务承揽和催收进度款方面的重要工作,同时还要领导集团公司的其它大小事务。想不到后来田却钻了空子,借采购材料之机偷偷转移大笔资金,私自带到境外去赌博。自从田仁义逃跑后,巨大的高利贷债务就像一根无形的绞索转而套在了辛婕脖子上,那绞索不断地抽紧,勒得她头昏脑胀,差点喘不过气来。辛田集团公司从那时开始就举步维艰,濒临倒闭。

    “我就这样无可奈何地关注着辛婕,看她在充满了明枪暗箭的生意场上作徒劳无功的困兽之斗,试图顽强地东山再起。我经常开车尾随在她的后面,尽量和她保持着距离,不让她发现我,毕竟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旁到处布满了暗礁和旋涡。

    “即使在她深夜独自归去的时候,我也远远地跟着她,陪同她沿着盘旋的柏油公路将车开上高高的铁山坪,仿佛这么做了以后我心里就能找到一丝慰籍。有好几次我呆在她家附近的林中空地上,独自坐在车内,从半夜一直睁着眼睛熬到天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家窗户的灯光明明灭灭,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想要干什么。

    “有一天黎明,刚下了小雨,空气异常清新,鸟儿欢快地鸣叫,轻柔飘渺的晨雾缠绕在林间,潮湿清凉的朝露沁人心脾。辛婕家的小保姆英子很早就牵着小狗出来散步。英子是她朋友的一个远房亲戚,从乡下来,身世非常可怜。据说她的父母离婚之后各自远走他乡去外地打工,她甚至连初中都没念完,就辍学了。她长着清秀的面庞,性格淳朴可爱。当时我在车里打了个盹,迷迷糊糊的。当我发觉她径直朝我停车位置附近的林子走来时,想要逃走显然已来不及。

    “英子和狗儿都认得我的车,因为我和辛婕曾在这别墅里共同度过了一段温馨的日子,而且还经常开车领着大家一道去森林里四处兜风。那浑身雪白的小家伙大约嗅出了我熟悉的气味,竟然冲着我的汽车轮子“汪汪”地大叫起来。尽管隔着镀膜的车窗玻璃,我仍然看见聪明伶俐的英子嘴角上挂着友好的微笑,眼睛却仿佛视而不见,头也不回地将那恋恋不舍的小狗牵走了。从此我就不好意思再进行这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