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今夜我们颂扬爱情

今夜我们颂扬爱情第7部分阅读

    杯精心调制的鸡尾酒,柔绵醇和,齿颊留香,在人的心里慢慢腾起温暖的火苗:“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这里不是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悄悄的午夜。走过了一长串的从前,好像看了一场焰火表演,绚丽迷乱,耀眼短暂,还来不及叹息的时候,便已走得遥远……”

    我忽然想到刚才在会所里,那个骄横傲慢的漂亮女人冲我莫名其妙发火的样子,不觉又生气又好笑,于是故意转移话题说:“那个萧总真小气,闯进来不问青红皂白,一直拿仇视的眼光盯着我,就像我借了谷子还她的糠!”强晖听了我这句土头土脑的当地方言也忍不住笑起来。

    (四十)

    强晖说:“她叫萧莹莹,是我的前妻。我的老家在山东青岛,是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我从部队转业后,由于分配的工作岗位不理想,便辞职来到重庆和朋友一块儿做生意。我最初在五一路开了家建材商店,门面的租金太高,每天既辛苦又赚不了多少钱,后来便学着炒股票。那时重庆刚开始发行‘渝开发’、‘渝钛白’、‘西南药业’老三家原始股,每股的成本价一块钱,不管任何人,只要凭身份证在银行里排队,就能限量买到一千股。唯一麻烦的是如果要想多买,就必须要搜集到众多不同的身份证。”

    强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仿佛在回忆过去那艰苦创业的岁月:“当时人们的法律意识普遍淡薄,只要给钱,附近山区农民的身份证就很容易搞到手,不但租赁的价格相当便宜,而且花五十元钱就可以买过来长期使用。有的大户甚至开着轿车拎着麻袋专程去乡下搜集身份证,然后再雇人在银行门口排队。只需破费五块钱,那些老实巴交的‘棒棒军’就能拄着挑担的竹杠为你乐呵呵地站半天。半年后这些股票尽管还没来得及正式上市,价格却提前飚升了好几倍。那时人们为了方便转手买卖,还自发地在新华路商贾云集的大街上形成了一级半市场。后来许多陆续上市的本地公司股票,都曾事先藏头露尾地在这个地方流通过。我就是在交易的过程当中认识萧莹莹的。她不仅年轻漂亮,性格异常干练,嘴巴也能说会道。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混在一大帮三教九流的炒票黄牛贩子堆里,仿佛鹤立鸡群。不知她凭借了什么关系,总是能比别人抢先一步,搞到一些成本低廉的内部职工股权证。”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又说道:“炒股票赚了点钱以后,我便与人合伙组建强晖房地产开发公司,正式涉足房地产。那时政策普遍比较宽松,开发的成本并不高,只要跟有行长私人交情,银行不需任何抵押担保就能贷款。困难的是要从政府廉价批出土地。萧莹莹的父亲当时正担任着市政府的要职,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退居二线,因此他可以暗中指派别人帮助我们。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始和萧莹莹谈恋爱的。一旦取得了土地开发权,只需拆迁后建一堵围墙,即使围墙里面刚刚才挖了个大坑,坑内甚至还囤满了积水,便能够仅凭一纸蓝图预售楼花。每天日进斗金,提前收入大笔款项。除了挤牙膏般支付少量进度款给预先垫资修房的大小包工头外,更多的时候则是将它们用于循环圈地,不断投资新的开发项目,其势头犹如滚雪球一般。强晖公司的生意很快就做大了。萧莹莹大概害怕我变心,成天吵闹着要和我结婚。我虽然了解她有病,终身不能要小孩,最后还是只得答应了她。毕竟我们之间已经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我听了深感意外,没想到他为了向我隆重推出自己,竟会这么毫不隐晦地涉及个人隐私。我傻呆呆地瞧着车窗外面热闹的大街,一言不发。强晖看了看我,又说道:“思杭,你不会瞧不起我吧?一个靠女人起家的男人。要知道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不管是谁,如果无权无势,仅凭一己之力单枪匹马地闯天下,即使他再有本事,那也真的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更何况我还是个外地人,当初来重庆的时候,口袋里只有一万多元转业费。我就是这样一步步艰难跋涉过来的。”

    (四十一)

    第二十一章

    “婚后我们过得很不融洽,因为萧莹莹性格相当古怪,不仅刁蛮泼辣,而且粗鲁急躁。她贪得无厌,凡是别人拥有的好东西总是忍不住眼红。有一次几个朋友来家里找我打牌,其中一位驾驶着悍马车,她见了之后非常喜欢。尽管当时开发鲁滨逊小岛正进入攻坚阶段,公司的资金特别紧张,更何况早在我们二人燕尔新婚之际,我就送过她一辆五十多万的宝马跑车,但她还是吵闹着非要我再花一百多万,重新替她配置了一台h3型的顶级悍马。她说这只不过是她应该得到的一点额外补偿而已,当初若是没有她的引荐,我就不可能与她权倾一方的父亲搭上任何关系,最终以相当便宜的出让价格,拿到鲁滨逊小岛这片令不少同行眼热的土地。她整天开着这辆外型就像军用吉普的车子四处招摇,弄得大街上许多人都认识了她。仅从这一点你就可以看出她的体内并不缺少男性的荷尔蒙。”

    讲到这里,强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极端厌恶的神色来。他接着说道:“她不仅喜欢拿自己优越的家庭背景来对我炫耀,而且居功自傲,动不动就提起以往的事,常常说一些有辱人格的话来刺激我。我们不断为此发生争吵。有一天我实在忍耐不住了,便向她提出离婚。刚开始她无论如何不同意,甚至寻死觅活,还威胁说要将我送进大牢。毕竟她掌握了强晖公司原始积累阶段的一些重要机密,完全可以将我辛苦多年才创建的事业毁于一旦。她父亲那时虽然已不再担任要职,但后来在位的不少高层领导都曾当过他的部下,有好几个关键部门的权势人物还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家习惯地尊称他老爷子,因此我确实也惹不起她。”

    强晖说着停顿下来,表情显得格外无奈。我对他的话不禁深感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位叱咤风云的亿万富翁,却为了顾全大局而忍辱负重,曾经过着这种极端缺乏个人尊严的家庭生活,简直毫无幸福可言。过了好一会儿,强晖才继续往下说道:“我没有办法,只好采用缓兵之计。我下了班不再回家,独自一人暂时居住在小岛对岸的湖滨酒店里。她见大势已去,再也无法挽回,于是便向我摊牌,提出了苛刻条件,离婚之后要得到我在强晖公司拥有股份的二分之一。我犹豫了很久,最后只得同意,前提是不准她介入公司的具体经营,因为她不仅脾气太坏,还喜欢任人唯亲。刚才在会所大厅吵闹着非要与你喝酒的那个名叫和尚的光头男子,就是她的表哥。这个人曾因为贩毒坐过牢,社会背景相当复杂,却被她安插进来担任了小岛俱乐部的总经理。萧莹莹为争取公司的经营权与我僵持了很久,最后才勉强答应下来。所以尽管当初投资时她一分钱都没出,但现在仍然是强晖公司的大股东。”

    我对此疑惑不解,忍不住向他问道:“既然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和她离婚,而她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那她为什么还要一再纠缠你?这岂不是恰恰证明了她真心爱你,最终才舍不得放弃。你何必还要这样不公平地对待她呢?”

    (四十二)

    强晖奇怪地瞄了我一眼,忽然开心地笑起来,那笑容意味深长,仿佛在嘲弄我的幼稚。他说道:“思杭,你真的很年轻,居然相信这世界上还存在着所谓真心的爱情。我们不过是经济联姻,当初从恋爱到结婚实际上都是她父亲在幕后一手操纵的,其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为了与我共享鲁滨逊小岛这块早在当年就已经价值连城的产业。萧莹莹是高干子女,既漂亮又有钱,即使患有先天性疾病,也根本不愁再次出嫁的问题。她现在执意纠缠我,完全是另有目的。我以前在强晖公司拥有51的股份,其他全体股东联合起来才仅占49。我不但是公司的董事长,同时还兼任了总经理,无论在经营事务方面作出任何决策都可以先斩后奏,顶多事后再通知一下那些小股东而已。实际上萧莹莹真正舍不得放弃的并不是其它,而是我手中曾经掌握过的这种绝对控股的权利。”

    强晖说到这儿停顿下来,让我一时听得似懂非懂。我很奇怪他居然毫不隐晦地将这么重要的机密向我和盘托出,一点也不顾忌我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后来他见我的神色并无厌烦的意思,又接着往下说道:“离婚之后我们平分了股份,尽管从数据上看来,我和她依然还是强晖公司的大股东,但实际上却各自只剩下了相对控股的权利。力量分散了,经营起来就相当困难,正如傍晚我们从湖面上泛舟过来,燕子与你闲聊时说过的那样,就连要添置几艘人工划桨的小帆船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也必须召开有全体股东参加的会议才能决定。这样长期下去,势必会损伤我和她之间共同的经济利益,所以老爷子才有了让我们再次联姻的想法。”

    我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一切,犹自觉得有几分茫然。幸亏姐夫也在开公司,忙不过来的时候,经常抓我的差,替他在电脑上照本宣科地做过不少类似文件,而且在大学开国际贸易课程时,老师还曾详细讲解过世界各国的《公司法》,因此我基本上明白绝对控股与相对控股的概念,知道二者的区别相当微妙,有时股东之间占有股份的比例仅仅差之毫厘,但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有可能失之千里。我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震撼,不禁想起商场如战场那句有名的格言,感到这世界真是错综复杂,令人不可思议。

    我将头靠在座椅上,一时没有说话,大脑也处于停滞状态。强晖见了,用关切的口吻问我:“思杭,你累了吗?我再说几句就不说了。我刚才的意思你听懂了吧?现在我的事业已经发展起来了,不需要再委屈自己做出牺牲,因此很想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共同生活。我可以在物质上尽情满足她,让她拥有想要的一切。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强总,你听我解释好吗?”我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觉得如果继续这样保持沉默,恐怕会损伤别人的自尊,造成不好的后果。我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于是端坐起来,勇敢地掉过头去,看着强晖说道:“我认为你非常优秀,真的,而且你的生意也做得很大,确实令人景仰。但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崇尚物质的女孩,在有关爱情的理解方面,我们的观点恐怕不一致。我始终还是愿意相信在这世界上存有真正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爱情,只不过我至今还没遇见而已。”

    (四十三)

    强晖听了很久没说话,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极度失望的神色。我满怀同情地看着他,一时竟有些不忍,想不到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竟会对我如此痴情。我再一次靠在座椅上,头脑里快速闪现出今天下班之后所经历的全部奇遇。我不由得回忆起那座充满财富气息的鲁滨逊小岛,会所里那些形形色色、醉生梦死的男女大款们,还有那个神秘幽暗的包房里表演的真人秀,忽然发觉有钱人这种空虚糜烂的生活方式与一贯追求简单平淡的我有着很大的距离。

    我再次明确地告诉自己要拒绝,并且迅速想好了托辞,因为我实在不愿让我们的关系弄僵。强晖毕竟是孟尧姐的好朋友,我们店里的,何况他今天就像兄长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我,就连他的部下燕子也小心翼翼地将我奉若上宾。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手打开了车门。就在起身离去的一瞬间,我回头爽朗地笑道:“哈,强总,我想起来了!其实在我们店里,就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相当不错的小女孩。她一直悄悄地崇拜你,甚至还多次向孟尧姐私下打探你的消息。这女孩对你的态度非常热情,你不可能一点没感觉到吧?”

    强晖回头惊讶地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困惑。我下了车,外面是生机勃勃的城市之夜,到处是喧闹而繁忙的景象。黄|色的“雨燕”出租车成群结队地停靠在路边,嘹亮的喇叭不甘寂寞地叫着,撕裂着沉睡的夜空。我将外套脱下来扔进了车窗,用急促的口气飞快地说道:“强总,今天真要谢谢你。你如果慢慢回忆一下,就一定知道那女孩是谁了!”说完我转身跑进了马路对面不远处梯坎脚下的来龙巷,巷内有许多露天小吃摊点,在五颜六色的灯光底下显得热闹异常。我躲在巷口的拐角处。直到听见强晖将汽车发动并迅速地开走,我才赶紧溜出来,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去朝天门,那儿才是我真正的家。

    回到家的我,小心翼翼,蹑手蹑脚。母亲和“美丽的独裁者”早已睡了。我正在梳洗的时候,忽然接到强晖用手机发来的短消息,上面只有两句话:“思杭,由衷敬佩你!已猜到你说的那女孩是谁,可以帮我约她出来吗?”我反复领会着这条短信背后深沉的含义,同时想象强晖用他那粗大的手指头笨拙地揿动着手机键盘打字的样子,禁不住开心地笑了。

    (四十四)

    第三部

    第二十二章

    在线写作很苦,总有心爱的读者催我加快进度。这种每天续帖的方式就像在播映电视连续剧,是绝对无法中途停下来的。尤其是广东一家著名晚报的记者千方百计在qq上找到我,对我进行过采访和报道之后,我在网上的读者就变得越来越多。一些性急的网友不断通过各种方式向我打听夏穆与辛婕的下落,有的甚至开玩笑地说要在网上张贴寻人启事,我听了只得苦笑。我亦好久没见过夏先生,也没机会听他继续讲述那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只是听说他依旧很忙,他的企业已开始搬迁,办公室门外每天都坐满了等待办事的人。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姐夫,夏穆和辛婕眼下情况到底如何,夏穆还是那么一厢情愿地思念着她吗?姐夫听了不由得咧嘴苦笑,告诉我他们过去那点琐屑的小误会早就解释清楚了,夏穆还为此打电话去道过歉,但不知为什么二人至今没有冰释前嫌。

    夏穆在前不久的‘七夕’之夜,怀着与辛婕重叙旧情的美好愿望,如约到南山“浣溪沙”的阁楼上留宿。他和辛婕自从在那个北斗高悬的盛夏绮丽之夜立下誓言后,每年都要去那里见面,两人一起度过温馨浪漫的情人节,然而想不到在今年的那天晚上辛婕却首次失约了。半夜时分夏穆打电话把姐夫叫上山去,他们在房间里喝酒聊天坚持到第二天拂晓,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也始终未见辛婕的身影。最后只好由姐夫驾着车,把差不多已酩酊大醉的夏穆灰溜溜地送下山来,就连姐姐现在提起这件事还抱怨不休。

    第二天我上早班。商场一般是上午十点才正式开门,营业员9点半钟就必须进场,接受楼管的点名,迟到是要挨罚单的。想起有一次我因为晚了半分钟,被“鹦鹉”罚了10元,幸好后来交钱的时候耍了点小聪明躲过了,不然还真有点不服气。营业员上班只能步行走员工通道,不许乘电梯进入商场,而我们的店面偏偏又在最高的第六楼,因此每次赶到那里时总免不了气喘吁吁。进入楼层的大门口还另有几个人把守,专门检查工牌、工装什么的,我特讨厌这帮人,感觉在他们严厉目光的审视下,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

    我没应聘之前,一直认为营业员的工作很简单,每天除了打扫店堂卫生,注意自身的形象和服饰搭配,然后就是给客人推销商品,全然不知背后还有如此严格复杂的规矩。上班时不但要应付形形色色的客户,把握与陌生人交流的技巧,还得时刻竖起耳朵,密切注意楼管人员的动向,防止不停地接罚单,使自己微薄的薪水遭到无情地重创。

    今天的班是我和莫小熙一块儿上,不过一般不要抱希望她会提前出现在商场,但她好像从来也没迟到过,每次都在点名时恰巧从楼梯间里冲出来,前后相差绝不会超过一分钟。我真佩服她总能精准地控制好时间,就像手里随时攥着一块计时的跑表。因此只要是小熙当早班,那一天肯定就是伴随着她急促的喘息和清脆的脚步声同时开始的。

    例行朝会结束,各服装公司的营业员回到各自的店面做准备工作。上午的顾客往往不多,陆陆续续地进来,却总是闲不住。手机屏幕上的时钟指针溜达得飞快,仿佛一眨眼工夫就接近中午了,直到这时顾客才逐渐稀少,我和小熙也就抽空闲聊几句,轻松地等待吃饭时间的到来。

    小熙平时老爱掐着腰上仅存的那一点皮肉,抱怨自己胖了,嚷着要减肥,但每逢此刻又必然会问我:“思杭,今天吃啥子嘛?”她总是这个毛病,吃饭和减肥一样积极。“去邹容路车站旁边吃毛血旺吧,又有好久没尝到那种刺激的味道了!”我提议说。她笑着回答:“要得,最好再来一杯绿豆汤!”毛血旺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江湖名小吃,据说它最初的发源地是有名的古镇磁器口。现在几乎每家快餐馆都无师自通地会做这一道菜肴,价格通常也比较便宜。一大盆红亮喷香的汤汁中间氽煮着细嫩的鳝鱼、火腿肠和鸭血旺,里面还包括大量鲜脆的黄豆芽、莲藕及海白菜,碧绿的葱花点缀其间,味道麻辣烫鲜,颇具重庆火锅的特点。就连一些擅长吃辣的外地人也纷纷慕名前来品尝,不过一闻见那浓烈的花椒气味往往就要退避三舍。我和小熙对它却情有独钟,只是在吃的时候绝对要捎上一杯清热降火的绿豆汤。

    (四十五)

    快餐馆顾客很多,弹丸大的店堂里挤满了人,差点无法落脚。这些人大部分来自附近各家百货商场,全都穿着款式雷同的营业员工装,而且清一色都是年轻女孩。我一直想找机会跟小熙谈强晖的事,可是环境实在太嘈杂,耳朵里灌满了姑娘们那嘻嘻哈哈鸟雀般的聒噪声,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想了想,只得暂时作罢。

    吃完饭上楼,远远看见有个年轻男人正聚集在店内看衣服,互助店的营业员正在帮忙接待,我们赶紧跑过去。我和小熙先看了看这他们的着装打扮,似乎营业员都摆脱不了这个嫌贫爱富的讨嫌习惯。我们不禁有点失望,因为从他们的外表看来,显然不属于我们店的消费群体。

    意外的是他们其中一位二十五六岁,衣冠不整,甚至有几分邋遢的男子,竟大大咧咧地要小熙将货架上那件8000多元正在打版展示的休闲外套取下来,让他试穿。这男子的五官倒也有几分清俊,但个头稍矮,皮肤黝黑,样子实在貌不惊人。本来就身材高挑的小熙俯下头去,拿不屑的目光打量着他,什么都没表示,只装着没听见。

    这时旁边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高大的男人见此情形不由得生气了。他目露凶光地骂道:“死女娃子,你聋了吗?我们国总叫拿衣服你还不情愿,是不是怕我们没得钱?”小熙听了这话相当气愤。她本来就是个性子倔犟的女孩,于是不甘示弱地掉过头去,以连珠炮般的口吻很快回击道:“是又啷个样?这么贵的衣服又不是随便哪个都买得起的!何况我们公司的服装样式全是欧版,是比照老外的身材设计的,这位先生的个子本来就不高,穿起来肯定不好看!”

    那满脸横肉的男人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他摩拳擦掌,似乎正打算冲过来对小熙动武。这时那位被叫做国总的矮个子男人突然发话了,他不慌不忙扭过头去,淡淡招呼了一句:“大双,你干啥子?怜香惜玉都不懂,难怪你找不到婆娘!”

    旁边的几个大男人一起哄笑起来。那个名叫大双的粗鲁汉子竟变得有几分忸怩。他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我在旁边见了暗自好笑。国总又对另一个身材高瘦,戴着眼镜,模样显得有几分斯文的男人说:“小双,你赶快过来救个场子,对这位性格刚烈的美女解释几句嘛!”

    那眼镜果然走过来满脸和蔼地对小熙说道:“小姐你好,鄙人陈小双,外号人称‘小诸葛’,是北岸星辰影视公司的财务总监。刚才开腔救你的那位老大是我们国总。幸亏他开了口,要不然你今天肯定吃亏。你不晓得大双的性格,我是他同胞亲兄弟,当然了解他。他虽然只大我两三分钟,比我多吸了几口氧,脾气却成倍地暴涨。你今后最好莫要以貌取人。刚才我们陪国总一道去参加政府组织的企业家赴灾区捐款活动归来,按照他事先的吩咐,大家故意穿得很寒酸。国总下午还有个重要商务谈判,来不及回家换衣服,所以才顺路到这里来看看。”

    (四十六)

    小熙听了肃然起敬,忙不迭地将那件昂贵的上装从模特儿身上剥下来,并竭力推销,态度一下子判若两人。我觉得小熙这种前倨后恭的样子真是幽默极了,忍不住抿嘴直笑。后来国总终于将衣服买走了,尽管那外套穿上去确实不大合身。临走时他对小熙赞不绝口,说她不但身材匀称高挑,尤为难得的是脸盘儿轮廓小,看起来尖削而俊俏,颇有韩星的风范和气质,即使在残酷的镜头面前也一定会毫不逊色。他居然一口就能猜出小熙属天蝎座,告诫她千万要抓准时机,若是对自己的命运把握得当,今年必将斗转星移,大展宏图。他递了张名片给小熙,还一再要她的电话号码。小熙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告诉他了。

    “思杭,你说他们讲的都是真的吗?今后要是约我去面谈,我到底去不去啊?”小熙问道。我顿时有点怀疑眼前这位缺乏主见的女孩不是小熙,这和她平常胸有成竹地教训罗儿时完全判若两人,居然问我这么幼稚的问题,简直单纯得就像个中学生啊!

    我犹豫了片刻,认真地回答:“如果去了担心是个骗局,不去又怕错失了良机,因此不妨相信他们的话。如果他们约你见面的时间是晚上,而且地点在宾馆或酒吧就绝对要慎重,即使要去也最好叫上朋友一道。人多相对要安全一些。你认为呢?”

    小熙点点头,就像个孩子似的。她用信赖的目光看着我说:“思杭,我觉得你好聪明,不愧是写小说的。我在外面交往的人虽然多,但都不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到时候就请你陪我一道去好吗?”我看着她乞求的眼神,无奈地笑着答应了。

    第二十三章

    看着小熙漂亮的脸蛋上流露出犹豫而焦急的神色,我颇感好笑,一瞬间发觉她比以前可爱了许多。这时,我牛仔裤口袋里斜插着的电话突然振动起来,掏出来一看,是今天正在休假的罗洛打来的。我赶紧躲进试衣间偷偷地接听,因为要是被正在商场巡视的“鹦鹉”撞见,又会从天而降飞来罚单。“罗儿,你说啥子?今晚要请我吃饭,在哪儿啊?别又明明约好去万豪酒店,结果到了才晓得是马路对门的大排挡?”我正在电话里和罗儿嘻嘻哈哈地聊着呢,忽然听见外面卖场里传来熟悉的笑闹声,于是赶紧关了电话冲出去。

    “卢思杭,罗儿已经来啦,还躲在里头干啥子?打电话不要钱吗?”小熙放肆地嚷道,故意挑衅地侧头瞥视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鹦鹉”,并拿起放在服务台上的手机看了看,此刻已到了各卖场的交接班时间,按照规定,大家可以轻松一下,自由地交谈20分钟,整个商场也变得闹哄哄的。

    我转头一瞧,原来果真是罗儿啊!她穿着一件黑色的“ck”短袖衫,站在卖场门口,一头飘逸的长发,白嫩的面庞,文静的气质,显得尤其秀美可爱。这件“ck”还是我当初在南坪地下商城里,和另一位朋友一道转悠了好几个小时才淘到手的,虽然是“货”,只花了90元,却模仿得惟妙惟肖。没想到刚买回去不久,有一天竟被她跑到家里来软磨硬泡地穿了去,并在我的衣橱里偷偷扔下一百元钱,事后还说那多出来的10元是给我的辛苦费。从此我只有眼巴巴地看着羡慕的份儿。

    (四十七)

    “既然来了还打啥子电话嘛,真是浪费!”我用责备的口气说。罗儿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答理我,走过去伸手拍拍小熙的屁股,大模大样地说道:“莫莫,又开始做小资女人梦啦!正在想哪个大老板呢,是不是强晖?”小熙听了这话忍不住跳起来,拿手里捏着的圆珠笔去扎她。罗儿飞快地躲到我的身后。两人正在嬉闹着呢,我忽然扭头瞧见卖场门口的走道上站着两位年轻的男人,还以为是顾客,于是赶紧扯住了正在格格笑个不停的罗儿,一本正经地直起腰来,用清脆的嗓音嗲嗲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谁知罗儿笑得更厉害了。门外的两个男人并不进来,只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也望着我满脸诡异地笑。我不禁有些傻眼,仔细一瞧,原来其中个子稍矮,蓄着分头的那个是罗儿的上海男友童飞。另一位面孔却相当陌生,从没见过。他身材高高的,西装革履,不但外表英俊潇洒,而且气质儒雅斯文,看起来颇具学者之风。他拿一种友善的目光静静地打量着我,那表情充满了好奇。我顿时手足无措,赶紧回头对罗儿说道:“阿飞来了啷个也不讲一声,今晚是他请吃饭吗?”

    罗儿笑着点点头,颇为得意地回答:“不然还有谁呀?他明天就要回上海去了。我刚才还特地陪他去了一趟西政,接来了他过去上海大学的同学艾家明。这个人很不错,目前还在西政攻读法学硕士。”我故意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说:“哦,原来是请别人吃饭啊,顺便捎带我,大不了添一双筷子!不行,我不去,这简直太没得诚意了吧?”

    罗儿十分着急,连忙解释说:“哎呀!因为阿飞要走,确实没得时间嘛!要不,这次回去以后叫他安排一下,替我们俩买好往返机票,一块儿去上海玩好吗?”见她认真的样子,我心里觉得滑稽,却故意不表露出来,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哼!上海小男人那么抠门,他舍得吗?”罗儿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正说着呢,接下午班的韦珂琪和杜蕾就到了。小韦子穿着一件镶金边的色彩鲜艳的大红t恤,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高高的髻,看上去青春而活泼。她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跳到我们面前,哈哈地笑着说:“小熙,思杭,罗儿,猜猜我刚才在楼下马路上遇见谁啦,开一辆大奔?”

    我正在和杜蕾忙着清货,做交接班的盘点工作,一时来不及理她。小熙听了很感兴趣,拿牙齿咬着手中正在记录的圆珠笔,抬起头来期待地望着她,白净秀美的面庞上,那对圆滚滚的杏眸一眨一眨的,弯曲的睫毛上下忽闪着,模样看起来俊俏得很。

    韦珂琪却故意卖关子,什么话也不说了,从服务台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个小盒子,一言不发地站到穿衣镜前面去补妆。小熙急了,跑过去胳肢她,韦珂琪笑得弯下腰来,连手里的唇膏都滚到地上不见了。她着急地抱怨不停。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又振动起来,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强晖。

    尽管交接班规定的时间还没结束,但我仍然躲到试衣间里去听电话,因为卖场里的人实在太多。强晖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询问小熙的情况,我告诉他还没有机会说。他听了好像很不开心,用试探的语气再次邀请我一道吃晚饭,并说自己就在楼下的车库里等着。我婉言谢绝了,方才明白韦珂琪刚刚提到的那个开大奔的人原来就是他。

    罗儿和童飞安排吃饭的地点是在沙坪坝磁器口。这个刻意打造的古镇地势偏僻,通常在淡季里格外清静,往往只迎来一些谈恋爱的男女青年和喜欢怀旧的外地观光游客,可是每逢黄金节假日这里却异常火爆,倾巢而出的市民家庭扶老携幼,几乎将小镇围堵得水泄不通。据说有关地方政府部门为了创收,曾经考虑过是否在旺季时分出售门票,让大家留下买路钱,借以控制旅游的人流量,后来由于反馈的意见太大,才终于没有实行。

    (四十八)

    磁器口民俗风格的建筑鳞次栉比。街道两旁的铺面都很小,但几乎囊括了重庆各地风味独特的名小吃。其中尤为有趣的是“陈麻花”,据说当初只有一家,自从中央电视台旅游频道来这里拍摄之后,大大小小的“陈麻花”犹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外地游客往往一到这儿就懵了,本是道听途说慕名而来,却实在弄不清楚哪家才是正宗的。每个小店的老板都赌咒发誓说自己最资格,即使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恐怕也很难分辨吧。不过这可难不倒我这土生土长的重庆人,我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牌店,只是由于没人给我广告费,我就不为它做义务宣传啦!

    第二十四章

    我们选择了磁器口街边一家名叫“巫溪农夫烤鱼店”的餐馆里坐下来。这家餐馆的面积不大,但装修得古朴典雅,黄澄澄的硬木桌椅呈现出纹路清晰的本色,墙面挂着的装饰漆画线条粗犷而抽象。当顶着蓝色头帕,身穿蜡染围裙的服务小姐将一个不锈钢餐盒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时候,里面并排躺着对剖成两爿的鲜鱼。那鱼儿被炉火熏烤得焦黄酥嫩,上面堆积着大量的海椒、花椒以及翠绿的葱花,那餐盒不断地滋滋炸响,蒸腾着扑鼻的香气,我回头对罗儿笑道:“哈,这么麻辣刺激的东西你们阿飞如今也敢品尝啦,看来爱情的魔力真是不小啊!”

    罗儿非常高兴。她拿得意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正在桌子对面用家乡话交谈的两个年轻男人,故意以一种撒娇的腔调快活地说道:“阿飞,家明,这算啷个回事嘛?你们俩一坐下来就叽里哇喇地聊个不停,讲的又全是鸟语般的上海话,思杭半句都听不懂,干吗这么不尊重美女呀?”

    两个男人听了这话哈哈地笑起来。那个艾家明十分温和地端详着我,忽然改口用南腔北调的重庆话问:“思杭,侬真的听不懂上海话?听罗儿说侬是川外的学生,又是热门的网络作家,应该是专攻语言的嘛?”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罗儿却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家明,难道你们上海话是通用的国际语言,连大学里头也要开课学习吗?真是夜郎自大呀!你既然已在西政呆了两年,应该早就被我们大重庆同化了吧,啷个连入乡随俗的规矩都不懂嘛?”家明见罗儿一脸泼辣的样子,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回头去刁难童飞说:“阿飞,怎么重庆女孩讲话这么冲啊?侬和罗儿认识已有好几年了吧?那么阿拉问一句,侬会讲重庆话吗?”

    童飞正心不在焉地朝店堂内四处张望,没有注意到艾家明的问话。童飞和罗儿是通过互联网上玩游戏时认识的。那时罗儿在重庆读初三,他在上海读大一。有一天因为无聊,他泡在网吧里打游戏的时候在电脑上遇见了罗儿,见资料上注明是个女的,而且正值豆蔻芳龄,便在qq里请求加他为好友。罗儿起初不理睬,他就不停地申请。后来有一天罗儿由于通宵熬夜玩游戏,身体过度疲劳,竟莫名其妙地把鼠标点错了,让童飞溜了进来。

    于是他们就偶然相遇,然后每天一起谈论生活,向对方倾吐彼此的心事,这些心事是两人永远都不会向身旁熟悉的人提起的。这样连续聊了大约一个多月,在一次谈话中途童飞突然提出要求视频,当他在视频镜头前仔细目睹了罗儿清纯可爱的面容之后,第二天便不声不响飞来重庆,住在红旗河沟长途汽车站附近一家廉价的小客栈里,依然通过qq死缠烂打地把罗儿叫了过去。和许多男女聊友的经历差不多,他们二人终于开始了平淡的初恋之情。

    (四十九)

    我刚一见到童飞就不大喜欢他。那是他再来重庆之后的事了。当时他和罗儿仍然一块儿住在那家小客栈里。我们三人在客栈楼下的“串串香”吃火锅。童飞的话并不多,但从他对自己简单的介绍中听来,他的家庭背景还可以。父母都在上海市区的税务部门上班,尽管只是权力不大,薪水不高的小科员,但至少是吃皇粮的,行业格外吃香,逢年过节也总有点小红包进帐。由于他们二人手中管辖的优秀企业多得不胜枚举,因此在童飞的记忆里,差不多从他刚一跨进大学校门开始,就有好几家企业提前给他发来招聘的函件。因此他从来就不像别的同学那样,还未踏入社会就为今后求职的问题发愁,经常为此四处奔波。

    童飞本人的相貌也平平,脸孔圆圆的,蓄着小分头,个子稍矮。我认为他不仅许多方面配不上罗儿,而且总感觉他贪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