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今夜我们颂扬爱情

今夜我们颂扬爱情第11部分阅读

    满脸不屑的表情瞥了小熙一眼,说道:“强晖,这几年你尽顾着与我打肚皮官司,很少跟外界接触,思想意识完全落伍了。你难道还听不出来,这两位见多识广的小美女一直在捉弄你?她们提到的这类人,就是那些每天牵着手在得意广场进出的‘玻璃’嘛!”强晖恍然大悟,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却转头看着小熙认真地说:“是吗?要是那样也不错啊!说不定酒店反而会人气大增。只是这样委屈了燕子,要她带头来扮演这种尴尬的角色!”强晖说完,嗬嗬地大笑起来。

    (八十一)

    我看着与众人格格不入的萧莹莹,不禁回忆起她那天晚上在得意广场ktv包房里与国总会面的情形,心想这女人真是神通广大啊!父亲有权有势,自己又相当有钱,在江湖上还有不少狐朋狗党,难怪强晖早已和她离了婚,却始终摆脱不了她无处不在的阴影。我呆呆地想着,一时竟有点走神。

    这时守候在包房门口的两个服务小姐先去厨房里为我们取了汤来。那用瓦罐盛着的粤式靓汤大概用小火精心烹制了很久,远远就能闻见那扑鼻的香味。据说在广东的饮食文化中,汤是最重要的精华底蕴,同时也是筵席上女主人带头奏响的冲锋号和主旋律。萧莹莹显然深知这一道理,因此当服务小姐将瓦罐放在餐桌旁边的柜橱上面,取来白瓷小碗,准备替大家分汤的时候,她突然义不容辞地站了起来。

    她高高地挽起衣袖,俨然摆出家庭主妇的姿态,走过去掌着勺子殷勤地为我们舀汤。她将热气腾腾的第一碗汤盛给了强晖,脸上还带着笑吟吟的表情。强晖只得伸手接了,那态度却极其勉强。他转过头去对服务小姐用嗔怪的语气说道:“你们在搞啥子名堂,啷个能让萧总亲自动手呢?她今天只是我的客人,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两位服务小姐诚惶诚恐地站在那儿,一时竟不知所措。

    萧莹莹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她将勺子用力掷进瓦罐,弄出叮当的响声。她回头对强晖大声地斥责道:“强晖,做人不要太过分了!我萧莹莹从小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同样也是有身份的大小姐,今天这样忍气吞声服侍你,完全是看在过去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想不到你居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强晖听了非常生气,想要开口驳斥她,但又忍住了。

    小熙端着碗,嘴里咬着筷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这一切,因为在此之前她并不了解萧莹莹的性格。她仔细打量着这个外表温柔贤淑,说话嗓门却粗重难听的女人。后来她回头看了看我,仿佛很替强晖有几分愤慨。我知道小熙一贯的个性,她就像个男孩子那样豪爽,遇事最爱打抱不平。我不住地朝她使眼色,想要提醒她切莫轻易地介入其中,谁知她竟然视若无睹。

    (八十二)

    餐桌上噤若寒蝉,气氛也相当尴尬,小熙忽然勇敢地站了起来,笑容满面,扭过自己那仪态万方的身子,故意拿一种奉承的语调对萧莹莹说道:“萧姐,我听说广东一带的风俗,在餐桌上都是由女主人亲手来为客人分汤的。这汤勺虽小,意义颇大。你现在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重温以前的感觉而已,同时也让大家知道你并没有放弃。我明白你的意思,请你也给我来一碗好吗?”萧莹莹听了这话反倒愣住了,她意外地盯着小熙,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她悻然沉下脸来,愠怒地回到桌边坐下,并不愿去搭理小熙。

    小熙若无其事地抿嘴笑了笑。强晖盯着萧莹莹,分明格外气愤,但他尽量抑制住情绪,并没有表态。这时坐在我旁边的燕子悄然站起来,走过去指挥服务小姐为大家盛汤。她动作娴熟地做着这一切,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职业化。当她隔着桌子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热汤奉送到萧莹莹面前时,萧却故意将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口,拿冷冰冰的目光上下睃巡着燕子,一点也不肯买她的帐。她用讥诮的口吻说:“这算啷个回事嘛,燕子?如果按照刚才那个见多识广的小美人的说法,不知你什么时候鸠占鹊巢,顶替我的位置,变成了这地方的新女主人啦?”燕子听了十分惶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

    强晖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他气得脸色发白,说话时连嘴唇都在颤抖。他大声地说道:“莹莹,请你讲话放尊重一点!你是公司的领导,明明知道燕子是员工,又是我战友的亲妹妹,为啥子还要胡言乱语,和她过不去啊!何况今天这里只是个私人宴会,并没有谁邀请你来说三道四,我们之间早在一年以前就结束了吧?即使我眼下重新选择和谁一道生活,好像也不应该叫做鸠占鹊巢,而是完全与你无关的一种行为嘛!”

    萧莹莹哈哈地笑起来,那笑声干巴巴的,有点蛮横无理,同时又包含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尴尬。她毫不畏惧强晖发火的态度,迅速地站起身来,肆无忌惮地拿筷子指点着强晖的面孔嚷道:“强晖,你当你是谁呀,竟敢这样和我讲话?过去要不是我萧莹莹,难道会有你的今天吗?你以为现在翅膀硬了,可以飞了,做事情就不再考虑后果。实话告诉你吧,不管你心头啷个想的,我就是要和你复婚,这件事我和老爷子早就商量好啦!莫要以为我舍不得你,这么做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在我们眼里,你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永远只能像当年一样俯首帖耳地听话!你如果不愿意,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八十三)

    第三十八章

    萧莹莹说完,转身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包房里异常静寂,一时谁都没说话,只听见强晖独自坐在那儿悄然地叹息。他激动得脸色发白,不时用手指推着鼻翼上架着的那两块厚厚的玻璃镜片,圆滚滚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无奈和凄凉的神色来。小熙显然不大习惯这种场面,她站起身来,为自己和强晖斟了杯酒,大声地说道:“强总,别再生气了好吗?今天是你的生日,莫要让她扫了大家的兴嘛!”说完她举杯和强晖碰了一下,随后仰头大口地喝了下去。

    强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他温文尔雅地朝小熙笑了笑,用颇为地道的重庆话说:“谢谢你,小熙,没得啥子!离婚一年多来,我早已习惯了被这女人无端地纠缠。正如你刚才形容的那样,昨天才是我真正解放之日。我感到自己这举动犹如壮士断腕,尽管为此损失了一笔财产,实际上却相当值得,因为它换来的毕竟是身心彻底的自由。”我听了这话禁不住忿忿不平地插嘴道:“如果按照你们当初的离婚协议,那豪宅的主人应该是你才对呀,你完全可以向法院起诉,勒令她搬出去嘛!”强晖说:“像她那样蛮不讲理的女人,要实现这一点恐怕比登天还难吧?她身体有病,家中又有权有势,即使官司胜诉,法院恐怕也不一定愿意认真执行。我一旦搬出来,就从没想过再回去,惹不起总躲得起嘛!”

    小熙赞同地点点头。她略微有点酒意了,伸出大拇指来朝强晖飞快地晃了晃,说道:“不错,强总,钱这种东西损失了还可以再找回来嘛,更重要的是活得开心!无论是谁,如果要他每天面对一个病态的女人过日子,哪怕让他享受皇上的最高待遇恐怕也不情愿吧?”我听了觉得有趣,于是开玩笑地说:“哈!假若我是个男的,真能当上皇帝,再大的困难恐怕都愿意克服啊!如果认为身边的女人不好,可以将她打入冷宫嘛!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难道就挑不出一个好的来吗?”小熙忍不住笑着附和道:“就是嘛!男人全是一样的毛病,喜新厌旧,视感情如儿戏。思杭,幸好你不是男的,要不然当你女人可就遭殃啦!”

    强晖在一旁听着不乐意了,他笑着对小熙说:“小熙,你小小年纪,啥子都不懂,莫要人云亦云嘛!男人虽然有缺点,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啊!我从小生长在黄海边,是渔民之子。我父亲是个典型的山东男子汉,身材魁梧,性格直爽。他与我母亲共同生活了几十年,至今的感情仍然和当年燕尔新婚时一样契厚。我的老家青岛过去是洋租界,旧城区内现在还保留着好几所有名的大教堂。据母亲讲,在我父母那一辈人的家族群体中,有不少是天主教徒,对上帝皆怀有敬畏之心,按照教规,除死亡外,均不得解除婚姻,因此我是破例的第一人。母亲的这番话实际上是对我无声的谴责,我为此感到相当愧疚,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八十四)

    强晖说着,不由得有几分感慨。小熙听了,反倒不好意思,回过头来对我抱怨地说道:“思杭,这话题完全是你惹出来的。我们俩都还小,这样口口声声男人男人的,叫旁人听了就不大合适,说不定还真的以为我们像萧莹莹讲的那样见多识广呢!”我颇不服气地反问道:“见多识广就一定不好吗,你这是啥子谬论?”小熙故意不解地瞪大了眼睛辩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嘛!这是男人自古以来就给女人立下的规矩呀!思杭,难道你还想反对这句话吗?”我以不屑的口气冷笑了一声回答:“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岂不是女人越傻越好!就像我过去曾在网上形容的:‘咬着手指头,站在家门口,流着哈拉子,见人笑嘻嘻。’这恐怕就是某些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维纳斯!真糟糕,我尽管无才,但绝对不傻!我要努力学习,只是不晓得如今哪个大学开有白痴专业?”我的话音未落,餐桌上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小熙一边笑,一边拿手戳着我的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思杭,你想笑死人不负责呀!你这么伶牙俐齿,还想去大学里头进修白痴专业,简直连门都没得嘛!我要是那系里头的教授,一定会在你iq和eq的成绩单上打200分,终身不许毕业!”强晖也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道:“我同意,思杭讲话真是刻薄得很,离弱智的高标准实在相差太远,绝对不能颁发毕业证书!”

    我用手搔着头皮,嘿嘿地笑着说:“那啷个办,总不能去医院动脑外手术嘛?完了完了,看来这辈子我铁定嫁不出去了!”燕子听了这话也在一旁直乐。她将头伏在餐桌边上,伸手捂着肚皮,笑得花枝乱颤,那模样与刚才相比完全换了一个人,我和她刚认识的时候那种淘气大胆的男孩子性格似乎又回来了。

    那一天强晖的生日宴会就这样愉快地收场,萧莹莹的无理取闹曾给这儿蒙上了一层阴影,不过后来大家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也不愿再提起这个人。谁都没意识到她其实是个不可忽视的危险人物,她只要发出了警告,就一定会努力去兑现。可喜的是小熙和强晖之间总算有了一点进展,当强晖热心地绕道将我送回朝天门之后,小熙仍逗留在车上,同意由强晖独自驾着那辆豪华大奔,将她像舞会结束后的灰姑娘一样快乐地送回龙溪镇的家。

    “一个男人如果要想获得女人的爱,博取她同情心是最基本的要素之一。如果从这个角度来分析,萧莹莹当天野蛮的表现是愚蠢的。她这么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唤起了小熙对强晖的怜悯,促使她尽快摆脱动摇的念头,从而让萧一厢情愿、要想重修旧好的计划彻底成为泡影!”艾家明不愧是律师,果然能说会道,这是他当晚在qq上与我聊天时,最终侃侃而谈得出的结论。

    “哈,看不出你不但既懂法律又懂心理学,而且还是个情场老手啊!”我讪笑了他一句,内心却暗自佩服他精准而细致的剖析。毕竟是男人,最善于了解女人,他当天虽然并没有身临其境,却依旧将两个女人的心理变化描摹得细致入微。于是我忍不住又对他重新提到夏穆与辛婕,尽管这段令人感伤的爱情故事早已在他心目中根深蒂固。

    我甚至将夏穆前不久提供给我的诗歌和散文传给他看,希望能得知他的想法,从而更进一步了解他。那些缠绵悱恻的文字全都拷贝在一个电脑优盘中,它是诗人夏穆失恋之后,在忍受煎熬的日日夜夜,为思念辛婕即兴而作的。我真没想到身为国企领导人的夏穆竟有如此丰富细腻的情感。我曾对它反复吟咏过多遍,每次都有一种黯然神伤的感觉。

    (八十五)

    第三十九章

    夏天的旋律——致辛婕/你走后/我去‘浣溪沙’留宿/缀满繁星的天幕上/到处都留下与你有关的回忆/那隔着银河遥遥相望的牛郎织女/是你我当初誓言的见证

    你走后/我去周游列国/四处寻亲访友/和他们喝酒打牌聊天/发现口袋里为你专设的手提电话/从未有过如此清闲

    你走后/我站在窗前发呆/外面是灯红酒绿的城市/浸润着声色犬马的钢筋混凝土森林/试着拨了你的电话号码/却没有勇气接通

    难道从今以后我注定要面对孤寂/你是永远离开我吗/我的爱人/这一个炎热无雨的夏天啊/田里的庄稼由于缺水而劈劈啪啪地爆开/我那失去感情润泽的心呢/也会因此而枯裂吗

    这一个忧伤而充满变数的夏天啊/天塌地陷/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我曾经视同生命一样弥足珍贵的女人/美丽而良善的女人/头也不回/弃我而去了/扔下我留在原地茫然转圈/就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

    深夜独自驾车匆匆走在滨江路上/发觉有些性急的树木/竟等不到秋天/便纷纷扬扬掉下飘零的黄叶/我没有目标地转动着方向盘/头一次感到无家可归的失落

    ……

    七年/那天在电话里对你说,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更加自由的体裁,来阐述我整整期盼了七年方才姗姗来迟的爱情,这体裁究竟是什么,是书信,抑或是散文?总之,不再是我如今已不擅长的神圣的诗歌。尽管笔尖开始情不自禁地在稿笺上移动,但我至今还没完全想好。我打算写完这篇文字之后,便争取努力地忘却,从此摈弃红尘,“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据说好莱坞影星玛丽莲梦露曾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拍过一部名叫“七年之痒”的喜剧电影,大致讲的是经历了七年婚姻,深感夫妻生活日趋平淡的一位出版商,趁妻子和女儿外出度假之机,对楼上一位漂亮的广告女郎想入非非的滑稽故事。从此七年便成了验证男女爱情的分水岭。在终日沉湎于爱河的情侣眼中看来,七年犹如白驹过隙,一晃即逝,然而对于一厢情愿朝思暮想的我来说,七年之痛,却是痛彻心扉。

    头一次和你正式认识,是在玄塘庙小镇上,那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街道以及终日喧嚣不已的轮渡码头,至今在我心里仍然保留着古朴而浪漫的印象。你举着色彩鲜亮的雨伞,打扮得淡雅而舒适,白皙秀气的面庞上,还带着浓郁的学生味。你用那双细长纤巧而又会说话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我,好像是在问:“有什么事吗?”我面红耳赤,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八十六)

    刚开始我并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复杂的生活背景,只觉得你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妹儿,伶牙俐齿,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和蔼可亲。那天我鼓足勇气在河街的小巷口拦住你,与你谈话后,才知道你已经结婚,有了家庭,这不禁让我大吃一惊。不过后来我听说你的生活并不快乐,而且回忆起你拒绝我的态度,那简短的言辞间似乎透出一丝淡淡的无奈与凄凉。这令我深为感动,同时也坚定了自己不顾一切继续爱下去的决心。

    直到七年后在你朋友“汤圆阿姨”的撮合下,我们才终于有了真正相爱的机会。那时我早已在生活中屡经挫折,却仍然怀着一颗对你强烈渴慕的心。在那漫长得能够让沧海变成桑田的七年里,我从未有一天忘记过你。虽然有过两次仓促的婚姻,且对方无论从容貌或其它方面来说,似乎都无可挑剔,但我始终认为不尽如人意。家庭对我来说就像个驿站,而我老是扮演着驿站中那位可怜的蓄势待发的旅客……

    记得我们在“浣溪沙”首次约会之后,你曾多次提醒过我,可以在一起,但不必太认真,因为当时我们都还被束缚在各自早已形同虚设的一纸婚契里,暂时还无法解脱。你担心将来若是发生不可预见的情形时会对双方造成伤害,所以想提前告诫我们彼此要表现得洒脱一些。你说男女之爱绝非儿戏,既然没得缘分过一辈子,就切莫陷得太深。可是后来我们却几乎同时发觉自己根本就做不到。没错,七年前是我主动,可如今你半推半拒的,似乎在不经意间,用你那张充满柔情的网悄悄地将我俘获。我尽管明白这一切,也仍然心甘情愿。

    后来有一次见面时我还对你讲过一个笑话,说是南坪某车站有位中年男疯子,每天清晨六点戴一顶军帽,举着一面小旗,吹着哨子去指挥交通,天长日久,驾驶员们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疯子死了,车站的秩序重新变得混乱不堪,大家想起那位疯子,竟有几分怀念。我讲完之后笑着说,假若将来你不愿见我了,就用手机发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你去指挥交通罢。其余啥子都不说,可以节省许多力气。想不到这句不假思索的玩笑话如今不幸言中,你虽然没有发来这条短信,但分手已成为事实。

    (八十七)

    《庄子&p;8226;大宗师》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与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意思大致是,山泉干涸,未能及时撤离的鱼儿受困于陆地,为了生存,不得不彼此紧紧拥抱,用嘴里呼出的湿气和鳃边分泌的唾液来喂养对方。如果拿我们现代人的眼光来评判,这鱼儿的行为简直就如同泰坦尼克号中的贾克和露丝,其相依为命的场景同样摄人心魄。然而身为圣哲,天生缺少爱情基因的庄子对这一切均视而不见,他认为,对鱼儿来说,最好的结局恐怕莫过于泉水终于恢复,各自回到属于它们的天地,最后,快乐地相忘于江湖。

    想不到庄老夫子的文章一向充满了浪漫色彩,却唯独在这则小小的寓言中表现得如此冷静现实。不过事后想来,或许真如他所说,即使一度在困厄中爱得死去活来,但最终能够回到江湖,可以彻底忘却的鱼儿才是真正幸福的。

    每次约会的时候,你是热情而张扬的。并排走在大街上,我以你的清丽脱俗为荣。你勇敢地挽起我的胳膊,丝毫也不顾忌旁人的白眼。与我一起工作的个别同僚无意间发现了我的秘密,不由得兴奋异常,因为他们终于找到了可以从私生活角度来诋毁我的机会。

    我那本来就不牢靠的婚姻再度訇然解体,我又一次带着简单的行李告别了驿站似的家。在办理第二次离婚手续时,我经历了无尽的烦恼和莫大的压力,我不明白为什么本来只属于两个人小圈子内完全能够自主的事,一旦要作出这种决定,竟会触动到社会的某根神经。尽管如此,我还是选择了分手,头也不回,宁可置自己光明的仕途前景和优裕的家庭环境于不顾。我知道自己是要遭到舆论谴责的,但我没有办法,因为这背后有无可匹敌的巨大的原动力,那就是上天赐予你我之间的缘分。

    亲爱的,写到这里我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潮润,竟然无力继续下去,表现出男人不应有的软弱。我想最后一次悄悄对你说,我爱你,有一种爱深入骨髓,与人的血脉息息相关,它是无声的,更是无私的,为了它我愿意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也许有一天,你我终究会冷静下来,像庄老夫子所期望的那样,回到属于各自的天地,彼此快乐地相忘于江湖。但至少在此时,我无法洒脱,不甘愿接受这种命运。

    是的,这确实是命运,是我们命中注定无法躲避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它尽管姗姗来迟,却仍然足以令我病入膏肓,乃至于无药可医。

    (八十八)

    “也许几年后的某一天,我们彼此驾着车在大街上相遇。天空那么湛蓝,白云翩翩飞舞,你身着节日盛装,外貌雍容华贵。我满面春风,放下车窗玻璃,毫不在乎地咧着大嘴,冲着你无比快乐地笑……”

    不错,这是我为了将来而刻意填写的一阕说唱乐的开场白,歌名叫做《爱情流星》。我是个喜欢信口雌黄的人,过去曾对我们的未来作过许多带有预言性质的描述,想不到这些描述如今竟逐一开始兑现。这令我感到后怕,于是不得不借这首歌词的内容将它们重新做了修正。

    “那个深夜我站在天台,终于看见了你,那颗闪亮着呼啸而去的流星!那真是你吗?竟如此璀璨夺目,像飞速离弦的箭,像玻璃工匠手中锋利的钻石刀,一挥而就,在翡翠般晶莹润泽的天幕上,留下一道炫目的划痕。

    “那真是你吗?在纤云飘渺、繁星万点的银河系,你是最光华灿烂的一颗。你的燃烧如此短暂,但飘逸地掠过夜空,美丽得令人窒息。

    “曾几何时,我错误地以为你是恒星,每天出现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经年累月,亘古不变,平淡无奇。如果岁月可以倒流,我将毫不犹豫地重新选择你。在我高傲的心目中,你的魅力无与伦比。

    “韶光已逝,黑发中添了几星白色的纠缠;心在渗血,请对我再果断一些!纵使有一天,我的爱情像空中翻飞的落叶,我也会永远记得你。哪怕我一度沉湎于声色,还是忘不了我们曾携手一道共历风雨。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四十章

    始终忘不了那天淅淅沥沥地飞着小雨,我陪同夏先生一道驾车去铁山坪。那青翠欲滴的丛林和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洁净的盘山公路,后来多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梦中的辛婕那么完美,她不但格外依恋夏穆,还处处表现得温柔可爱。恍惚记得他们一块儿划着木桨在湖面上泛舟,夏穆故意将柳叶般的小船用力摇晃着,几乎快要倾覆的样子,惹得辛婕不住地尖叫,拼命揪住他的胳膊。夏穆兴高采烈,就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小男孩。

    尽管后来并没有真正见到辛婕,对她的好奇心却日复一日愈加强烈。当时去铁山坪纯粹是姐夫的馊主意,本想通过我去刺激她,让她产生妒忌,从而回心转意。谁知辛婕竟然爽约,只派了小保姆英子前来送支票,自己始终躲在咫尺天涯的家中不肯露面。我阅历尚浅,不大懂得爱情心理学,许多知识只能靠书本去获取。我曾在一些国外的名著中读到过类似情节,也明白姐夫这方法叫做欲擒故纵。我从没有打听过老谋深算的姐夫过去是如何获取姐姐的芳心的,只知道他如果将这计谋用在单纯急躁且爱耍小性儿的姐姐身上,一定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八十九)

    估计英子当天从铁山坪茶楼回去后,将我和夏穆在一起的情形说了出来,果然未出姐夫所料,不久辛婕就有了回音。有一天下了班我去学校补课,回家得比较晚,姐夫突然悄悄把我叫到书房里,鬼鬼祟祟地告诉我,辛婕突然主动打电话给夏穆,打算请他约我出来一道见面,并明确地对夏穆表示想要认识我。我听了之后颇为难堪,生气地对姐夫说:“我不去,我又不是夏穆的啥子人!干吗非要将我卷进去?”姐夫频频地点着头,表示理解地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女人好烦,既然已经分手就算了嘛,为啥子还要来干扰对方的生活?弄得别人反倒很为难,最后不得不拒绝她!”

    我感到好奇,同时又有点莫名其妙地难受,禁不住问道:“是吗?夏先生真的拒绝了吗?这么难得才争取到手的机会,一旦放弃多可惜呀!他不是一直翘首盼望着这一天吗?”姐夫颇有同感地回答:“是啊!我也替他感到惋惜,不过没得办法,总不能老是委屈你,让你再去扮演这种不尴不尬的角色嘛!”我笑起来说道:“其实也没得多大关系,只要他们二人能够见面,重新言归于好,我付出点小小牺牲完全是值得的呀!谁叫我们是朋友呢?何况去了以后夏先生还可以向她澄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嘛!”

    姐夫听了大喜过望。他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我,笑嘻嘻地说道:“要是能够澄清就没必要再演戏啦!思杭,你真的愿意陪夏总一道去吗?那简直太好啦!你完全是女菩萨显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夏总要是听说了这消息,不晓得会如何高兴呢!”姐夫说完,不待我回答,即刻就掏出手机来迅速地按着号码,准备打给夏穆。看着他满脸大功告成的表情,我方才醒悟,原来自己一时不慎,又一次中了他的小小圈套,不过反悔好像已来不及了。

    说实话,那天下午在南滨路上名叫哈姆雷特的小咖啡厅里等着和辛婕见面时,我的心情始终很复杂,内心一直敲着小鼓。我完全清楚自己到底扮演了何种角色,生怕辛婕会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来,就像强晖的前妻萧莹莹那样。这一次没有古道热肠的莫小熙在身旁仗义执言,我总觉得有点势单力薄,免不了感到心虚。我曾在不少地方见过女人争风吃醋的场面,她们往往争吵得难解难分,有的甚至还大打出手,互相撕扯对方的衣服,直至招惹来不少无聊的看客,最后弄得两败俱伤,丢尽女人的颜面。我深知绝不是那类女人的对手,因此在心里暗暗做好一有响动就拔腿逃跑的打算。

    哈姆雷特小咖啡厅是我和姐夫头一次听夏穆讲述他那摄人心魄的爱情故事的地方,尽管通过他详尽而生动的描述,对女主人公的美貌我早已耳熟能详,但当辛婕迈着轻盈的步履,笑吟吟地出现在咖啡馆金色柔软的地毯上时,我还是略微感到了几分吃惊。

    (九十)

    辛婕的个子不高不矮,身躯丰腴而结实。她生着一张柔嫩光洁的鹅蛋脸,细长纤巧的眸子顾盼传神,尖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五官看上去颇为清淡。她蓄着飘逸闪亮的短发,那头发显然刚被精心地熨烫过,有一种沉甸甸的坠落感,栗色贴身的绸布小衣和米色时尚的休闲长裤,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妩媚流畅的身体曲线来。

    她的手中拎着一只惹眼的桃红布包,包上有朵硕大的蝴蝶结。她的脖子上随意系着一条淡紫色的丝巾,在怡然自得中流露出几分文静和优雅。她就像某个机关办公室里年轻而漂亮的女文员,丝毫也不像夏先生曾对我们描述过的那个大企业的老板。许多坐在软皮沙发上作绅士打扮的男人,都用欣喜的眼神静静地观赏着她,目送她朝我们的方向风姿绰约地走来。我不用仔细打量就能猜出她浑身上下整套服装的价格,它们绝对都是价值不菲的世界名牌,不过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那么朴素自然,一点也不使人感到张扬。

    她朝夏穆坐着的宽沙发看了一眼,随即有几分拘谨地去那儿坐下,态度和蔼地注视着我,朝我淡淡一笑说:“这一定是思杭吧,早就听说啦!果然不错,真是青春可人呀!想不到今天有缘认识,而且是在这么特殊的场合。”说完,她顺势将身子挪到对面来,坐在我的沙发上,并从那漂亮的桃红色拎包里翻出一张雪白的名片,动作利索地随手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仔细瞧了瞧,只见那名片的格式特别清爽,上方印着“你的好朋友辛婕”几个秀气的篆体小字,下面便是电话和eil地址,既没有公司名称,也没有一大堆繁文缛节的头衔。仅从这名片淡雅不俗的设计风格来看,我就觉得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不禁对她产生了一种由衷的好感。

    辛婕随后又从包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手机来,在向我询问之后,用电子笔仔细记下了我的名字和电话。她很认真地做着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夏穆那灼热而深情的目光。她有意将面孔避开对面的沙发,回过头来对我小声而爽朗地笑道:“思杭,刚才在开车过来的路上,我还一直忍不住猜测,不知道你属于哪类性格?我甚至担心一时不慎,会不会被人卷进那种无聊争吵的旋涡。直到后来见你长得慈眉善目的样子,活像个面相端庄的女菩萨,我才松了一口气。我们做朋友好吗?”

    (九十一)

    我听了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样奇怪的语言来形容,心里禁不住美滋滋的。我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认为辛婕尽管穿戴时尚,内心却像古旧书中常见的什么人物,于是便大胆地对她说道:“辛姐,做朋友完全没得问题嘛,这也是我很久以来的愿望。我不会讲话,你千万莫要见怪。冒昧问一句,你信教吗?啷个觉得你的语气有点像个吃斋念佛的信徒呀?”

    辛婕听了这话忙不迭地点头,并朝我和蔼地笑道:“好聪明的妹儿,我早在两个月前和潘荣先生一道去西藏旅行结婚时,就已经皈依了密宗。目前我正在学习藏传佛教中的种种礼仪,每天清早起床后,一边在嘴里诵读着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一边要做上百次五体投地的朝拜动作呢!”

    我听了深感好笑,同时又颇为得意,想不到我信口作出的猜测,竟当场得到了验证。辛婕的态度看起来一直不大自然,说话的表情也总有点别扭。她好像并不在意夏穆的存在,但我非常清楚她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为了讲给他听。我故意对她大惊小怪地问道:“真的吗,辛姐?你为啥子忽然要去皈依佛教啊!”

    辛婕淡淡地笑一下说:“这几年我被高利贷债主不断地恐吓纠缠,加上在爱情和婚姻方面始终不如意,精神上倍受折磨,压力实在太大,每天晚上通宵达旦睡不着觉,简直难受得生不如死。无奈之下,只好去医院里看心理门诊,依赖大量的药物来维持身体平衡。那些抗郁性药物不仅副作用强,服用之后也收效甚微。后来在旅途中经早已是佛家俗门弟子的潘先生百般点化,我才终于同意去拉萨城内著名的大昭寺向释迦牟尼求助。那接待我们的喇嘛是个上了年纪的高僧,童颜鹤发,神清气朗,说话声如洪钟。他独具慧眼,什么都没问我,就收我做了弟子,还用藏文给我取了个优美动听的法号,翻译成汉语的意思就叫做‘圆梦’。”

    第四十一章

    就在辛婕说话的同时,坐在对面的夏穆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当听见辛婕首次提起自己现在的丈夫潘荣先生的时候,他的面孔突然变得灰白,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又一时忍住了没有开口。他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表情十分沮丧。他不愿答理辛婕,却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九十二)

    窗外的光线已逐渐暗淡下来,开始飞起了柔细的雨,马路上湿漉漉的,天空中漂浮着饱含水分的云朵。毛毛雨最初是不湿衣衫的,它附着在各色纤维布料表面,看起来亮晶晶的,宛如凝结的盐粒一般反射着白净的光泽,不少人若无其事地光着脑袋在路边行走。虽然临近深秋时节,城市始终保持着常年一成不变的灰色,但透过马路中央隔离带上那些日渐稀疏的植被,却明显可以体会到一点萧瑟的寒意。

    南滨路是重庆有名的美食街。每到吃晚饭的时候,成百上千辆小轿车就不约而同地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涌来,在这里汇聚成澎湃的河流。各家餐厅的门前一时喧闹不已。由于隔着咖啡馆巨大的隔音玻璃,我们什么也听不见,只瞧见车辆不停地在眼前疾驶晃动,仿佛在看卓别林时代的无声电影。

    辛婕大概察觉到了夏穆有意的冷落,她的神态变得特别黯然。她不时拿怜惜的目光去打量夏穆,却又故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对我说道:“思杭,自从上次你来铁山坪之后,英子就一直对你赞不绝口,念念不忘,说你果真具有非凡的气质。她以前不仅在报纸和网上读过有关你个人的许多报道,而且还将大部分资料都搜集起来。她表示以后也要像你这样刻苦努力,争取当一个美女作家,在博客上用优雅的文字描绘精彩的人生。她的话念得我的耳朵都快起茧巴了,终于惹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便打了个电话给夏总,说我想要认识你。你不会因此而生气吧?”

    我听了笑着回答:“真的吗?啷个会生气呀?那天和英子见面时我好像并没说话嘛,为啥子会给她留下这么深的印象?”辛婕说:“一个人的气质不一定非要通过说话才流露出来嘛!它的表现甚至是天生的,别人即使想要模仿也做不到。妹儿,你看起来和你的同龄人确实不大一样,不但年轻美貌,清澈的眼神里还透出一股聪慧的灵气,既有几分轻狂天真,同时又具有诱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