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听儿子暂时不想要孩子,苏木清立即不高兴,“为什么?”
“我们还没准备。”江少卿说。
这下,苏木清没吱声,倒是老太太接过话头,“这生孩子要做什么准备?我当初生你爸的时候你爷爷还在援疆呢,我天天跟着农一师下地干活,还不是照样把你爸生了?”
“奶奶。”江少卿语音微微上扬,有些撒娇的味道,“您那时候跟现在怎么一样?再说我可不想让人破坏我们二人世界。”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苏木清丢给儿子一个白眼,教训道,“生孩子就会破坏二人世界?那照你这么说,我和你爸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少卿,你妈说得对。”江奶奶也想抱重孙,于是忙不迭声援儿媳妇,“这繁衍后代可不仅是你们小夫妻的事,关系到社会责任的问题,如果大家都像你们这么想,那社会不是乱套了?”
“可不是吗?”苏木清跟婆婆一唱一和,“这孩子啊是一个家庭的未来,有了孩子,家庭才算完整,要不然……”
“妈,你那是老旧思想,我看丁克就不错。”江少卿打断母亲的长篇大论。
“丁克?”苏木清拔高嗓子,“你还想做丁克?”
刚刚从书房忙完出来的江韵武一下楼就看到气得声音都变了的妻子,再一听她尖叫的内容,顿时明白这是在讨论什么。眉头轻轻挑起,他大步走过去,把手搭在妻子肩头,“孩子们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你知道他说……”
“我知道。”江韵武打断她的话,带着话题到此为止的暗示,“这事儿咱急也急不来,少卿心里有数。”
夫妻多年,苏木清看丈夫凝重的神色,纵有千言万语也乖觉吞下肚子。她扫了一眼儿子与丈夫的眼神互动,那默契悠然的样子,让她胸口跟咽了一个鸡蛋,堵得慌。
宋楚全程都抿着唇没说话,余光悄悄睨向江少卿,她猜他应该是顾忌自己,所以才跟婆婆唱反调?这傻子,真当自己是深情骑士,什么都为她着想。
算了,看在他这么体贴的份上,那就用实际行动给他一个惊喜吧,到时候直接把怀孕单甩在他面前,让他傻死!
联想到他呆愣得像个傻子的样子,宋楚嘴角不由上翘,怎么办,自己好像也有点傻了?
接下来,江少卿被父亲叫到书房,说是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他讨论下。苏木清看儿子老公一走远,便朝宋楚挨了过来,准备做媳妇的思想工作。
“楚楚,你看妈也不是想催你们,但这生孩子吧,真的得趁早,产后恢复得快不说,危险性也小,对宝宝发育也好。”
宋楚赞同点点头。
看她没过激反应,苏木清接着说,“以前你们感情基础不深,不要孩子我们可以理解,可现在……你看,少卿也32了,也是时候要个孩子。妈也不是一定要你们现在就生,但不要孩子……”
眼看婆婆红了眼眶,宋楚忙不迭出声表明态度,“妈,你放心,我肯定会生。”
这是宋楚第一次叫苏木清为妈,老太太愣了半天才激动地抓着她的手,结巴,“你、你叫我什么?”
被如此煞有介事的一问,宋楚哪好意思再重复一遍,可瞧着婆婆期待的样子,她吸了口气,鼓足勇气低声叫,“妈。”
“诶!”苏木清回答得又响又亮。
晚上,江少卿坚持不留宿,宋楚看婆婆失望的表情,于心不忍。便拉了拉他的手,“挺晚了,你今天开这么久车也累了,晚上就别回去了。”
苏木清听宋楚这么说,赶紧附和,“对对,晚上开车也不安全。”
江少卿握着宋楚的手,暗吁口气,这丫头真不知好歹,他可是考虑到她一换床就睡不安稳才提出要回去的。不过看她小鹿斑比的样子,他也只能答应。
一家人又坐在楼下聊了会儿天,因为宋楚已明确表示会尽快生孩子,苏木清也不再逼催,聊到9点多大家才各自回房休息。不过还真是被江少卿猜中,宋楚睡得极不安稳,在她第n+1次翻身时,江少卿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低笑,“睡不着?”
“嗯。”她挫败地回答。
他把下巴顶在她的头顶,轻轻磨蹭,“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不用,你睡吧。”她轻轻推他的肩膀,实在不忍心让他陪自己失眠。
江少卿没有立即反对,只用手拖住她的腰,一个巧力将她翻到自己身上,“既然睡不着,那做点运动如何?”
宋楚就算脑子再笨,也知道此运动非彼运动。小手气恼地捶上他的胸膛,想起早上陈媚跟自己说的话来,“人家专家说这种事不能太频繁?”
“专家?”他的手沿着背脊一路滑下挺翘的臀部,轻笑,“这事儿专家说了不算。”
“你懂什么?”她反手捉住那不规矩的大手,把陈媚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这精-子生成是有周期的,太频繁了,质量不好,影响受孕,也不利于优生优育。”
“那周期是多久?”他故作虚心地请教。
“三到五天吧。”她如是答。
“那就是要3-5天才能一次?”他眯起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认真地说,“不行,时间太长。”
宋楚刚想给他传授安全期、危险期的知识,却听见他忽然说,“楚楚,孩子对我而言不重要。”
“你说什么?”她睁开他的手,倏地坐起来,“什么叫不重要?”
小女人跨坐在敏感地位的香-艳姿势让江少卿的心思活络起来,他好整以暇地将手枕在头下,笑道,“因为我不想为了孩子,没了性-福。”
“就为这个?”她气结,腹诽男人果真是精虫上脑,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这个很重要啊!”他不怕死地继续,“性生活和谐是夫妻……”
“江少卿!”宋楚杏目圆瞪,气得说不出话,“你……你自己和谐吧。”
语毕,她腰一扭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哪知,脚还没跨过来,就被他钳住腰,往下一拉,两具身体便紧紧贴在了一起。
“讨厌,放开我……”她奋力挣扎。
江少卿眉头微挑,带着她的腰,一用力就将她翻过来,压在身下。看出她是真动了气,他连连啄她的唇,安抚道,“老婆,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宋楚哪里肯听劝,一边用力挣脱他的钳制,一边低骂,“哼,晚上你跟妈说暂时不想要孩子,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结果就为了满足兽-欲,你简直就是……”
“唔唔……”更多骂人的话被他堵了回去,醇冽的男性气息瞬间侵入了她所有的感官。他用力地吻着她,缠着她的舌头,至确定她没力气反抗,才松开已然红肿的唇肉,然后用头抵着她的,一字一句地说,“楚楚,我只是舍不得你吃苦。”
宋楚还在热吻的余温中,思绪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节奏。怔愣间,他已再次开口,“怀孕很累,我不想你累。”他顿了顿,眼底浮现一丝尴尬,“另外,我觉得我们才和好,不想多一个人来分散你的注意力。”
宋楚睁大眼睛。话说,这是什么理由……原来他居然是担心别人分了她的爱?
“笨蛋!”她骂着,却也笑着。
尽管江少卿已开诚布公说明顾虑,但宋楚还是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个惊喜。而且,她觉得江少卿在怀孕这事上属于门外汉,因为他嘴里虽然说着不想要孩子,可他压根就没做过避孕措施,而以前之所以没中招,估计是因为错过了最佳受孕期。
为了找准最佳时机,宋楚把买来的排-卵试纸放在单位,大姨妈过后就规规矩矩地开始监测,测到快排卵的几天,她就极尽挑-逗,弄得江少卿火烧火燎,翻来覆去地折腾她。
连续三天主动后,江少卿也忍不住好奇,完事后抚着她的背脊问,“老婆,你这几天怎么这么热情?”
“不好吗?”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好,当然好。”江少卿笑盈盈的说,“多多益善!”
看她耷拉着脑袋,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江少卿又有些心疼,“不过,这种体力活,下次还是我来。”
宋楚嗯了一声,趴在他的胸口昏昏欲睡。
江少卿轻柔地拍抚着他,一下又一下,忽然想起件事儿,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哦,对了,想不想回学校?”
她瞌睡虫被拍掉了一半,嘟囔,“t大?”
“嗯。你们学校请我明天去做演讲,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他解释。
“好!”宋楚一口答应,只想赶紧睡觉。
看她头又垂下去,江少卿宠溺地亲了亲她的鬓角,低喃,“睡吧。”
第二天,宋楚被江少卿从被子里挖起来,没睡够的她直嚷嚷,“讨厌,昨晚欺负我那么久,现在又不让我睡觉。”
江少卿失笑,一边抓来衣服给她套上,一边揶揄,“我欺负你?我怎么记得是有人跟山寨大王似得,扑上来就扯我衣服?”
“那是前面,后面呢?”她不服气地反问。
“后面?”他将她从床上抱起,胸膛贴着她的背,做了个挺身的动作,邪笑,“原来想要后面,那下次我们试试。”
宋楚的脸嘭地爆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流氓!”
江少卿被她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轻轻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交待,“快去洗脸刷牙,打扮漂亮些,今天要见学弟学妹。”
由于宋楚坚持要吃学校的小吃,江少卿便比约定时间早到t大。周末的校园特别热闹,宋楚循着记忆一路找美食,什么都想尝一下,什么都想买一点,结果她倒是没关系,却弄得江少卿拎了满手的食物。一身休闲西装的大男人拎着这么多油滋滋的食品袋其实很有碍观瞻,不过到了江少卿这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好比那红蓝相间的袋子扛民工身上就一分尸袋,可到了国际名模身上就成了流行。这不,人家拎着食物袋照样清俊挺拔,英气逼人,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注目。
宋楚讪讪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扔出一句,“下次别穿那么帅。”
江少卿心领神会,把奶茶递到她嘴边,佯装妻奴模样,“是,都听老婆的。”
两人在学校里逛了一会儿,江少卿的电话就响起来,是建筑学院的教授,问他到哪里了?需不需要派人来接一下?
江少卿侧眸看了眼宋楚,笑道,“不用,我太太是t大毕业的,她熟路。”
他们到达学术报告厅楼下时,工作人员已站在门口等他们,见着江少卿都开心地迎上来,寒暄热络,宋楚默默的跟后面,直到电梯到达9楼,她才拽了拽江少卿的衣服,“我进去找个位子,待会儿散会联系。”
接待的人连连说不用,“我们嘉宾席有座位。”
宋楚抵不过对方的热情,只能选择折中,她和他们分别进去,因为,她可不想被齐刷刷行注目礼。
进入会场,宋楚才发现,能容纳千人的学术报告厅已经挤满了人,连过道上都被堵塞。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她在前排中间的位置坐下来,没多会儿就听到主持人开始介绍江少卿的身份、履历,并宣布演讲即将开始。
宋楚在下面玩着手机,忽地,观众席上开了。她急忙抬眼,仰望着已站定在舞台上自信挥洒的男人,修长的身姿、英俊的五官,浅浅的笑,天生的王者优雅。他演讲的题目很普通,被人讲滥了的“中国建筑设计的现状与展望”,不过他视角独特,分析有力,一点都不陈词滥调,睿智幽默的语言风格让他的演讲与众不同。加上他是国内同时问鼎法国、意大利和新加坡三大国际设计大奖的设计师,他对设计的理解和权势更是让台下学子激动不已。这还不算,他还偏偏长了一副迷死人的脸,以至于这帮高材生中也不乏花痴的,这不,坐在她背后的几个姑娘显然已被他的风采和魅力迷惑了。
“哇,他好帅啊,就算老点我也认了。”甲说。
“什么老,人家才32好吧,黄金年龄啊。”乙纠正道。
“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啊?”丙担心地问。
宋楚听着他们的讨论,黯然失笑,男人太帅果真是祸害。
演讲结束,主持人站出来告诉大家,接下来江少卿将回答五个问题。观众席上立即举起数百只手,主持人随机抽着幸运提问者,连续几个人问的都是专业题已引起女生的强烈不满。
身后的几个女孩子开始愤恨抱怨,“有没有搞错,干嘛问这些,我想了解他的情史啊?”
宋楚噗嗤一笑,刚想给江少卿发个短信调侃一下,忽然被身后的姑娘拍了一下,“同学,你也举个手啊,咱们这一片还没被抽到过呢,举的人多,主持人才能看到。”
“我?”宋楚回头望着一脸着急的女孩子,笑了笑,“我对他没什么好问的啊?”
“哎呀,没问题也举一下。”乙女子更急,直接拉起了宋楚的手,并兴奋地说,“快、快,主持人看向这边了。”
宋楚哭笑不得的举着手,然后听到身后女生的尖叫,“啊,真的抽到了。”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几个女孩子扯起来,说,“这里,3排6号在这里。”
看着工作人员走近自己,宋楚才明白自己竟然被点中了,可是……她抬起头,望着台上含笑凝视她的男人,茫然失措,要她问什么啊?
后面的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给她出着注意,叫她问这问那?宋楚握着话筒,还没分辨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就听到台上的江少卿温柔地笑,“请问,你想知道什么?”
宋楚咬了咬牙,深吸口气,问出,“那个……你喜欢什么?”
第32章
宋楚话音刚落,后面的女生便仰天长啸,“有没有搞错,这是什么问题?”
对呀,她到底提了个什么破问题啊?宋楚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耳边环绕着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声讨,瞬时明白了啥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台上的江少卿望着面色赧红的妻子,唇角一勾,露出人畜无害的浅笑,“这位同学,你这问题很宽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如果你要问我最喜欢什么人,那我会告诉你,我辣文的人是我太太。”
“不知道这个答案,你满不满意?”他似笑非笑地凝望她,声音带着沙沙的质感,又饱含甜腻,性感得一塌糊涂。
宋楚的脸开始发烫,忽然明白:江先生正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调情。如此大胆,她能不满意吗?只是,在他高调示爱的同时,宋楚也听到了台下一干女生心碎的声音。
主持人见江少卿大方示爱,不由多嘴,“江先生,能否告诉我们您太太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江少卿挑了挑眉,两道含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宋楚的脸,“我跟t大比较有缘,是t大的女婿。”灯光下,他脸色柔和,目光含笑,任谁都看得出他有多爱自己的妻子。
虽然没有明确答案,但足以让观众。要能上t大的,又有几个不是优秀学子?何况,这钻石级别的男人也能被t大女征服,那说明t大的女生还是很有市场和潜力的嘛。
主持人在收到主办方暗示后,乖觉地止住了问题,然后以华丽的辞藻来总结这次演讲,并请大家以掌声欢送江少卿离去。
宋楚坐在教室中间没法一下子走出来,只能随着大流慢慢挪动。快到通道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江少卿的短信:“老婆,人太多,我在四楼综合办公室等你。”
她回复了个好,收起手机,继续往前移动。好不容易被推搡到门口,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回过头,一张熟悉的脸庞撞入视线。
“宋楚,真的是你?”拍她的女人显然很激动。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宋楚的兴奋不亚于那女子。
女子把她往门边拉了几步,确定不会挡道后,才笑着说,“我老公是建筑系的讲师,我过来听讲座。”
“你跟吴学长结婚了?”宋楚记得许静的男友吴斌以前就是建筑系的。
许静含笑点点头,无奈却又幸福地说,“跟了他那么久,不嫁他嫁谁?”
“恭喜你们。”宋楚真心祝福。
“谢谢。”许静眉眼弯弯,忽而想到,“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刚才我看那提问的人是你,吓了一跳?”
宋楚羞涩地笑了笑,“我跟我先生来的。”
“哦,原来你也结婚了?”许静的语调渐弱。
宋楚自是明白她语气中的失望来自何处。许静比她高两届,是校报的社长,读书时对她照顾有加,宋楚也把她当大姐一般尊敬。当初,她和罗忱因为采访结缘,也算校报的一段佳话,加上许静的男友吴斌跟罗忱是高中校友,所以他们四个时常在一起玩,她和罗忱的那些事情,许静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记得当年,自己执意要分手,许静曾来找过她,像个姐姐一样关心,“楚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不相信你是他们说的那种玩弄感情的人。”
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人生本来就是在吃苦。”回忆起来都觉好笑,年纪轻轻哪能参悟出佛家的哲理。
宋楚吁口气,想舒缓下情绪,怎料她叹气时,许静也在哀叹,长长的两声叹息逗笑了两人,也打破对旧时回忆的尴尬。
“对了,你不是说跟老公来的吗?怎么就一个人?你老公呢?”许静问。
“他……”宋楚顿了顿,决定还是说实话,“他在四楼综合办等我。”
“你先生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许静惊呼。
宋楚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骄傲,“他是过来演讲的。”
许静怔了一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江少卿?你先生?”
宋楚颔首默认。
“天哪。”许静捂着嘴,惊讶之余送上真诚的祝贺,“楚楚,恭喜你,找了这么好的老公。”
“他对你挺好的吧?”许静又问。
“很好。”宋楚如是道。
许静了悟地哦了声,揶揄道,“也是,人家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向你表白呢。”
宋楚难为情地笑笑,转移话题,“对了,吴师兄呢?”
“巧了。”许静笑嘻嘻地说,“他也在综合办,跟你老公在一起。”
“走吧,咱俩一起下去。”许静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往电梯去。
两人进入综合办,一番介绍后,主办方看他们互相认识,便张罗着要去吃饭。宋楚不爱热闹,可架不过大伙儿的热情,只好答应。
一行人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店,江少卿是今天的主角,又有个t大的老婆,酒自是免不了,宋楚看他跟几个老师聊得开心,又自知他的酒量,索性也不劝阻,只端了杯茶和许静躲进包厢里的小客厅,聊着这几年彼此的生活。
“我看他对你真的很好。”许静扫了一眼正在被灌酒的江少卿,“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邻居,从小就认识。”宋楚避重就轻。
“青梅竹马?”许静调侃道。
宋楚歪着头想了想,回答,“算是吧。”
许静看她满脸幸福里的样子,实在不忍破坏,可自见面后就冒出的疑问堵在心口,如鲠在喉。她忍了忍,最终还是问出,“楚楚,有件事我很想问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许静认真的样子让宋楚心里一咯噔,直觉自己一定会很介意。只是许静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问题已抛了出来,“你跟罗忱分手是不是因为他?”
不等她回答,许静又笃定地说,“我不相信你会移情别恋,你不是那种人。”
宋楚抿了抿唇瓣,努力扯出一抹笑,“师姐,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再提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许静语气激动,“你知不知道分手后罗忱过的是什么生活?”
宋楚抬眸,呆呆注视许静,半晌才低声问,“他、过得好吗?”
许静叹口气,答道,“一开始很不好,不过现在好些了。”她想了想,决定把一些东西告诉宋楚,“你们分手后不久他因为投资失败,公司被查封了。由于没钱还债,债主把他告到了法院,最后资不抵债,他被判坐了一年多的牢。而他妈妈也因为债主反复上门逼债、刺激过度,加上接受不了罗忱坐牢的事实跳楼自杀了。”
许静的话像一把尖刀直插宋楚的胸口,搅弄着她的五脏六腑,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她睁大眼,颤抖地问,“坐牢?怎么会?我爸不是帮他融资了?”
“你说什么?你爸帮他融资?”窥探到事实的真相,许静那肯放松,“你当初是因为这个才决意跟他分手,对不对?”
宋楚没有回答,她所有的思绪仍旧停留在罗忱破产坐牢的震惊中,她不住摇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不,不会的。”
她这副样子,答案已了然于胸。许静将宋楚的手包进掌心里,长叹口气,“你这个傻丫头。”
傻?宋楚苦涩一笑,她是挺傻的,否则怎么会相信父亲能言而有信去帮助罗忱。她不尽傻,还没有心,否则就不会只顾着伤心,压根没有想到该去问一问事情有没有解决,罗忱又有没有度过难关?
宋楚绞着手指,紧咬着唇瓣。痛恨自己的害人不浅,如果当初不是她提议搞什么打折网,罗忱就不会欠一屁股的债,如果不是她轻信父亲,而放弃了向舅舅或者其他人求助的机会,那他就不会因为没钱去坐牢,而他的母亲更不会被逼死。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难怪在巴黎时,罗忱会用那样愤恨的眼神看她,还故意给她难堪,这都是她该得的,她欠他的不仅是一段没有交代的感情,还有事业、前途、光阴和……一条命。
接下来许静还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脑袋就像被抽空了一般,眼前只有极目的白。江少卿看她一路沉默不语,以为她是因为喝了点酒不舒服,回家后便贴心地伺候她睡下。
是夜,宋楚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夜和身边睡熟的男人,凄然一笑。上天何其不公,她这个罪魁祸首如今生活婚姻幸福美满,而无辜的罗忱却闹得如此下场?捂着持续抽疼的心脏,宋楚想,如果真的有报应,那也该她来扛。
翻身从床头拿过手机,她从通讯录里调出晚上问许静要来的号码,选择发送短信,可手指久久地停在屏幕上,打不出一个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才艰难地摁下,“我是宋楚,你什么时候有空,方便见一面吗?”
第33章
手机攥了一个通宵,宋楚依旧没等到罗忱的回复。
第二天起来,江少卿见她眼底乌青,亲昵地从后面环住她的腰,问:“昨晚没睡好?”
“嗯。”她知道自己憔悴的神情骗不了人,索性大方承认,并扯个借口,“可能喝酒的缘故,头一直不舒服。”
江少卿用下巴在她肩窝上蹭了蹭,歉意十足,“都怪我,不该给你喝酒。”
宋楚望着镜子里相拥的身影,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却又堵得慌,她稍稍挣开他的身子,浅笑,“不早了,洗脸刷牙去吧,要不该迟到了。”
见她兴致不高,江少卿略挑眉,亲了亲她的鬓角,决定留些空间给她,“你先去刷牙,我去给你做早饭。”
吃完早饭,江少卿送她去上班,到单位楼下时,他俯身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晚上来接你,我们去吃粤菜。”
“你开的那家?”她努力扯出一抹笑。
“是我们开的。”他纠正。
一个白天,宋楚都惦记着许静说的那些事,开会时也连连走神,最后还是陈媚用手肘她,提醒,“发什么呆?领导在给你布置工作呢。”
宋楚吃痛回神,忙拿起笔记录。会议结束,陈媚边收东西边问,“出什么事儿了?在等电话?”
宋楚惊诧地抬头,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
“你今天一天都在看手机。”陈媚无奈地叹息。
“我……”宋楚张张嘴,撒了个小谎,“我在等快递电话。”
这么蹩脚的理由,陈媚显然不信。但也再不追问,只抱起桌上的资料离开会议室。宋楚叹口气,拿起笔记本回办公室,正爬着楼梯,一直攥着的电话忽然震动,垂眼看到那个她等待已久的名字时,宋楚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
想也没想,她快步就往楼上跑,一口气跑到顶楼天台处,确定不会有人来,才接起电话,气喘吁吁,“喂,你好。”
电话那端似乎没料到她会这状态,静默了好一瞬,才响起低沉黯哑的男音,“你说想见我?”
“对。”明知道他看不到,宋楚仍点头如捣蒜,“你什么时候方便?”
话筒那边又静了一会儿,半晌才听到他回答,“今晚吧。”
“今晚?”宋楚想起与江少卿的约会,有些犹豫。
“怎么?不行?”罗忱语调微扬,话里有隐隐的嘲讽。
“不、不,没问题,那就今晚。”她忙不迭地追问,“那时间、地点呢?在哪里你比较方便?”
“7点,舍得坊。”罗忱说完这几个字,毫不留恋的挂掉电话。
冬日的风凛冽刺骨,却不及罗忱的态度寒冷逼人。双手捂住被吹得通红的脸颊,宋楚长长地舒口气,这都是自己该得的,不是吗?
舍得坊。
宋楚凝望着对面的罗忱,心隐隐作疼,那日巴黎偶遇她没来及观察,今日一见才发现他瘦了很多,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服衬得他更加清瘦冷峻。明明眼角眉梢都有成熟的痕迹,可她却固执的觉得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他,那个毫不设防对他灿然一笑,那个会霸道亲她,跩跩宣布“我就是在追你啊!”的男生。
想来她的目光太肆无忌惮,引起罗忱不悦,只见他眉头一皱,出口如放枪子,“宋小姐,你找我出来不会就是想跟我干坐吧?”
宋楚立即摇头,“不是的,我、我……”
罗成眉头稍松,面露讥诮,“宋小姐不是一向伶牙俐齿吗?怎么几年不见,说话都说不利索?”
宋楚紧咬一侧唇角,沉吟良久,起了话头,“你的事,我都听许静说了……”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冷笑打断,“哦,原来是来看我笑话。”
“不是的。”宋楚急忙否认,“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来发扬你的同情心,又或者你觉得有愧与我,良心不安?”
罗忱句句带刺,蛰得宋楚浑身都疼,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嘴里不断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他猛地抬头看向她,周身散出一股阴森的冷意,“你做了什么需要向我道歉?我又该原谅你什么?”
“宋楚。”他叫唤她的名字,从牙缝里蹦出,“你知道吗?蔡斌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我破产的事,说你受不了苦才会跟我分手,我听了以后非但不怪你,还特别庆幸,庆幸你跟我分手的理由并不是你所谓的玩玩。可是……”
“当在巴黎,当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三年,我他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被你玩完甩了,还给你找借口和理由,还在愧疚自己没能力给你安逸的生活和幸福。”他仰起头,冷冷地笑,“宋大小姐,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大傻-逼,你今天约我出来又想怎么玩?”
宋楚放在桌上的手已绞得发白,可此刻除了说对不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够了。”罗忱打断她喋喋不休的道歉,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要道歉,那我告诉你,我不会接受。”
“那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她解释不清楚当年的事,可她想弥补,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该怎样做。
“原谅?”罗忱嘲讽反问,“我原不原谅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
宋楚抿了抿唇,肯定地说,“有的,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你妈妈她……”
“不准提我妈,那只会让我更恨你。”罗忱神色蓦地阴郁,他瞪视着她,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她撕碎一般。
“对不起。”宋楚垂下头,又是一句抱歉。
她如此怯懦的姿态让罗忱升起怒火,他霍地倾身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对自己对视,“宋楚,许静告诉了你多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自责,很内疚?”
不等她回答,罗忱又阴冷地问,“她一定没有告诉你,我母亲是因为被要债的人□,不堪侮辱才自杀的吧?你也一定不知道,为了让我不坐牢,我母亲宁愿去求我爷爷,求他们让我认祖归宗,求他们能念在我是何家血脉的份上,帮我这个野-种免去牢狱之灾。”
宋楚惊恐得瞪大眼睛,声声质问入心,如无数把剪刀片片削割着宋楚,每一个疼都带动整个大脑一起震动。他说得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才是一个傻-逼。
“收起你那茫然和同情的嘴脸。”罗忱愤愤甩开她的下巴,慢慢坐下,双手环胸,背脊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如一只进入战斗戒备的毛,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茶,“我没有跟你说过,我母亲也跟你一样,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年轻时因为痴爱一个男人,不顾家里反对,宁愿放弃牛津国王学院的奖学金也要跟那男人私奔,他们逃到上海,住弄堂,倒马桶,为了一毛钱、三滴油跟同楼七姑八姨吵个不休,生活生生把她从一个千金小金磨成了市井俗妇。而最可笑的是,那个男人却因为吃不了苦,偷偷服从了父母的安排,娶了另一户门当户对的小姐,扔下我们孤儿寡母。”
“我母亲一生桀骜,即使最苦最难的日子里都不曾低过头,但为了我这个不孝子,她宁愿长跪在何家门口,求他们救我这个野-种。可还不止这样,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野-种,她就不会被那群禽-兽轮-j,更不会死。”
一想到那个梦魇的夏日,罗忱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客厅里被撕裂的衣衫,抱着床单浑身是伤的母亲,还有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忘不了母亲空洞绝望的眼神,忘不了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不停冲刷的声音,忘不了她摸着自己的脸说,“忱忱,人这一辈子总要遇到很多挫折,跌到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站不起来,你是妈妈的骄傲,你一定不能让妈妈失望。”
罗忱记得她全程都在笑,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勇敢,可最不坚强的就是她,她选择从9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苦难的一生。
母亲自杀的时候,罗忱正在街口买她辣文吃的生煎包,当他提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汗流浃背地跑回来时,只看到了小区里围观的人群,还有脑浆迸裂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个极其讲究的女子,即使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绝不会像那些上海女子一样穿着睡衣、及着拖鞋就出门。可她却选择了这样一种死相最难看的方式来了结屈辱。
罗忱的话一字一句,如寒冰压在宋楚心口,她觉得喘不上气来,更觉得寒冷蚀骨,好像掉进了冰窖里,手脚麻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声音打着颤,胸口是那么疼。
“我说过不要说对不起。”罗忱生硬地打断她,自嘲,“再说,要怪也只能怪我,你不过是玩弄了我的感情而已,投资失败这件事,怪不到你头上。”
“不是的。”宋楚蓦地低吼,“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不是我乱出主意,你也不会出现资金问题,而如果不是我爸给银行施压,你就能带到款,不用坐牢、你妈妈也不会……”
“你说什么?”罗忱瞪着她,阴森地问,“你爸给银行施压。”
宋楚死死咬着唇瓣,防止哭声溢出,却掩不住眼底氤氲的热气。她吸了吸鼻子,鼓足勇气说出真相,“当初我之所以跟你分手,是因为我爸拿你的事业要挟我,他说只要我答应跟你分开,他就帮你融资,帮你度过难关。”
罗忱睁大眼睛,好像灵魂都被抽去了未知的境地,沉吟良久才问出,“所以,你嫁给他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宋楚哽咽着颔首,“我不想你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而且我知道阿姨身体一直不好,我也不想你出事后刺激她,但我没想到我爸会骗我,他根本就没帮你,害得你们……”
罗忱咬着牙,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他沉默的听着,揣在裤兜里的手指却用力蜷了起来。他深爱过、愤恨过的女子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却像个白痴蒙在鼓里,然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提醒自己去忘记她,恨她,还处处羞辱她。
罗忱,你他妈就是一混蛋加孬种。连累了自己的母亲,连辣文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