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青春成长的欢喜与伤痛:青春的边

青春成长的欢喜与伤痛:青春的边第1部分阅读

    《青春成长的欢喜与伤痛:《青春的边》》

    《青春的边》一(1)

    江远大老远就看见陈笑鹤抱着头蹲在马路边,地上躺着一张福利彩票。他轻轻走近,终究忍耐不住,笑出声来。  陈笑鹤抬起头,见是他,就站了起来,沾满灰尘的脸上写满了颓丧。  江远说:“又没中?”陈笑鹤点点头,一脚踏在彩票上,狠劲地搓。江远说:“你蹂躏它也没用,早告诫过你的,别买这东西,你偏不听,每次不都是这种结局?”低头看看表,又道:“不行,我得走了,下午老地方等我!”  他一路急慌慌地奔跑,冲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上课铃恰巧打响,老师还没来,他站在那里整整衣服,弄弄头发,然后微笑着进屋。  应该说江远是一个很孤独的人。虽然他外在的表现有时给人造成一种玩世不恭的假象,但他心里实在是不快乐的,他觉得有一些话,说出来身旁的人未必能懂,或者是根本无心去听,正因为此,他感到孤独,他需要别人的了解。  在班里,真正与他谈得来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他同桌陈响儿,还有一个坐在他前面,姓蓝名琦,这两个是女生;另外一个则是男生,坐在教室最后,叫段子勋。  陈响儿是个很普通的女孩,江远喜欢的就是她那份天真和朴质。她学习很用功,但成绩总考不过江远,江远常因此嘲笑她,借以抬高自己。对于江远的轻浮,陈响儿永远不会反击,她温顺得像只猫。  与陈响儿比起来,蓝琦则与众不同的多了。她那圆圆的脸上时常露出只有男孩子才有的不羁的笑容,但真正与她接触起来,又感到她是那样的清高自尊目无一切不好相处。她钟情于自己的诗,到处寻觅着可以捕捉灵感的空间,她那复杂多变的性格曾经一度令江远着迷。她可以在课堂上忽然想起什么悲伤事情而失声哭泣,她可以站在窗口整晚上看外面的街景,她可以突然跑出去一上午不见踪影……总而言之,江远十分欣赏这个充满个性的女孩,两人都愿意以写诗来寻求心灵的慰藉,他与她可以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段子勋是一个十分孤独和冷默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有着非洲人般的浓黑的肤色,他的眼睛太小了,笑与不笑都眯成了一条线。正因为他相貌的丑陋,许多女生都怕他,男生却喜欢嘲弄他。由于性格的孤僻,他的反应似乎颇显迟钝,常常是一群男孩子将他围在中央,冲他嬉笑嘲讽,动手动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当地,忍受着突如其来的一切;然而这种忍耐换来的却是更大的猖狂和放肆。一次,一群同学又戏弄他,他忍无可忍,便挥起他那对醋钵般的拳头,砸向那些欺侮他的同学。随着一声惨叫,众人惊呆了,谁也想不到他会动手。可他并没有停止,双拳飞舞,直至一个男生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倒在地上不住告饶,他才喘着粗气停手,然后转身离去。从此,段子勋在初三六班同学们心目中留下一个凶狠的印象,男生们还是喜欢嘲弄他,却只是象征性地调笑几句,再也没有谁敢过分放肆。  江远过去也是那群男生中的一员。有一次他在厕所里说了段子勋一句“煤炭”,本以为没什么大碍,段子勋却红着眼睛劈头盖脸地就冲江远打来。江远被打的头都大了,当即奋起反击,两人大打出手。结果,江远鼻梁骨险些被打断,而段子勋脖子上也出现三道血痕。两人各找一个地方蹲着,呵呵喘着粗气。有人把这事报告了班主任贺老师,贺老师传言让两人到办公室去。江远与段子勋都慌了,只好商量对策。江远说:“我只说了你一句‘煤炭’,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段子勋沉默了一会儿,遂黯然道:“今天中午,我爸爸和妈妈又大吵特吵,他们……他们要离婚!”  打那以后,江远再也没有参与到侮辱段子勋的行列,两人还成了挺不错的朋友。段子勋对江远说:你是我上初中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此外,江远还有一个朋友,就是在街上刚刚别过的陈笑鹤。  江远记得第一次遇见陈笑鹤是在一间狭小的游戏机厅里,也就是被他称为“老地方”的地方。那段时间,他的心情总是莫名其妙地烦躁,原本属于他的那份快乐,不知何时离他而去了,他的精神世界成了一片荒原,小小年纪就变得颓废起来。也是在那段时间,他彻底地放下了课本,功课一拖再拖,身边的人都在发奋学习,他却感到无所事事。直到有一天,他学会了在虚拟世界里寻找乐趣。  那是一个细雨飘扬的傍晚,游戏厅生意冷冷清清,没有了往日的拥挤和喧闹。江远端坐在荧光屏前,试着最新生产的游戏,陈笑鹤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极为邋遢,凌散的头发,遮住一双无神的眼睛,高鼻梁,厚嘴唇,脸上脏脏的,穿一身深蓝色运动装,大概好多天没洗过了。  江远一人嫌寂寞,遂邀他加入他的梦幻世界,两人就这样相识了。  以后的日子江远经常会在游戏厅里碰到陈笑鹤,他便拉他一起过关,两人逐渐由陌生发展为老友般的熟悉。  接触久了,才发觉陈笑鹤这个人十分愚昧和无知。江远向他讲任何事情,无论是自己的心事,抑或什么其他的见闻,陈笑鹤只是呆呆地望着江远,不合时机地点点头,江远有时觉得他在对牛弹琴。陈笑鹤曾告诉江远说自己是本市重点高中的学生,可他连勾股定理都不知道,这让江远深深怀疑起陈笑鹤的身份来。他的年龄比江远大不了多少,但却如一个饱经沧桑的浪荡儿,茫然是他脸上标志性的表情。江远每次见到他,总不自觉联想到鲁迅小说里的人物——孔乙己,因为他们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麻木。&nbsp&nbsp

    《青春的边》一(2)

    这种形容简直太准确了。尽管陈笑鹤就如一具形尸走肉,但江远还是把他当作朋友,他欣赏陈笑鹤拥有这个城市里的人所缺乏的另一面:诚实,朴质,无心计。他一向很看重这类人,他认为他们很值得交往。是啊,滚滚红尘,炎凉世态,最无法看透的,是人们那颗心!  陈笑鹤同江远关系特别好了之后,逐渐揭开了一些自己的身世:因为脑子笨,而家庭生活又十分拮据,初中没有读完他便辍学了。他不是独生子,家里还有个哥哥,已经上了大学。父母瞧不起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哥哥身上,对他却是一句也懒得搭理。闲着无事,他只好跑到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看着过往的红男绿女,他羡慕极了。他身上穿的是单衣,腹中空空如也,他多么想过有钱人的生活啊!  后来,他听说摸彩票能中大奖,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有一次,他乘母亲午睡的时候,悄悄摸进房间,在母亲包里翻出五元钱,心狂跳不止。他哆哆嗦嗦地来到销售彩票的地点,买了两张彩票,却没有中,他并不知道中奖的机率极低,只想别人既然能够赚几百万元,我为什么就不能?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他的心,始终是执著的。

    《青春的边》二(1)

    班里的数学测验成绩发下来了,陈响儿比江远低七八分,不禁叹道:“我已经很认真的学了,可每次都考不好,你没听过几次课,却照样能拿个像样的分数,看来我真不是学习的料。”  江远揶揄道:“这也不能全怪你,谁让我那么聪明呢?”  陈响儿叹着气点了点头,说:“我爸昨天对我说,如果真的学不好就辍学去打工,家里都困难成那样了也没必要再白糟蹋钱,说不定下个星期我就走了。”  江远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道:“不信!”  陈响儿却一脸的凝重,不见了以往的快乐,说道:“江远,你得好好学习,这都初三了。”  江远没有听出陈响儿语气中的无比眷恋,他以为她只是同他开玩笑,然而没想到几天后三楼上出现了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他在六班门口徘徊片刻,最后走进了贺老师的办公室。陈响儿告诉江远那个中年人是她爸爸,他是来学校与老师商谈女儿辍学的事情的。江远大吃一惊,这才知道陈响儿“辍学”云云所言非虚,顿时分外同情。陈响儿默默祈祷贺老师能劝醒乃父收回让女儿去打工的想法,她实在是想上学,虽然她的成绩并不好。江远则幻想校方发发善心免除陈响儿的学费。  这个下午,陈响儿的父亲与贺老师谈了很久。  次日上午两节课后,陈响儿才来,一脸的无奈与伤感。她见到江远,张口便道:“恐怕以后我再也无法坐在这教室里学习了,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  “你爸爸还是一意让你辍学吗?”江远心里一惊。  “上午爸爸带我见了市肯德基第二分店的经理,他已答应我去那里打工。”  “天,你才多大!你爸爸也……”  “也不能怪他的,家里实在困难啊!回到家我心里特难受,我对爸说‘爸,以后我不能再学习了?’他白了我一眼,说:‘学习?你倒是一刻也不忘学习,可你是那块料吗?我和你妈现在都下岗,你学习又不好,我们可没钱供你!到肯德基当服务员,一月能挣三百块,年末还有奖金,又管饭,我说妮子,你算幸运的了,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哇!’江远,你说我还能再说什么?”  “你对他说,你现在一定好好学习,成绩定能上来。”  “不成了,我爸爸心意已定,你不知道我家里有多困难,亲戚家的钱都借遍了,那些亲戚现在一见到我爸就躲,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  江远叹了一口气,问:“什么时候走?”  “下个星期一早上去报到,下午就能工作。”见江远也灰着脸,陈响儿莞尔一笑,强作欢颜道:“江远,到时候你和你的朋友去吃肯德基,我给你做一个超大的汉堡包,”声调一转,唏嘘道:“包你吃的满意。”  陈响儿在班里没呆多大会儿就离开了,一去不回头地走了,江远的旁边留下了一个空位置,而他脑中留下的却是一片跳动的回忆。  江远一连几天情绪不振,他只消一看到身旁那空空的位置,就满心的感伤。蓝琦每天写纸条安慰他,收效甚微。陈响儿走后,他更是无心学习,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放了学又和陈笑鹤沉溺于游戏世界,很晚才回家,天天荒废大把大把的时间,成绩自然越来越差。母亲考虑着给他找个家教,江远举双手反对,说要“捍卫自由”。  一天,他回到家来,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女孩,大约二十岁上下年纪,穿一身蓝白色运动装,齐耳短发,脸庞红润,颇有光泽。江远一瞧便知道这定然是个大学生。  妈妈笑吟吟地对他说:“江远,快叫宋老师,以后她就是你的英语家庭教师了。”  江远皱了皱眉,极不情愿地扫了妈妈一眼,表示抗议,嘴上却终于说:“宋老师。”  宋老师张口笑了,还脱不了一股孩子气,连连道:“你好,你好。”  江远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听见客厅里母亲对宋老师又是让茶,又是让水果的声音,便用被子蒙住头,不住叹气。  真快,周六到了。若在往日,江远这一天定不会呆在家里,他常会跑出去,逛逛书店、音像店,或骑着车子,漫无目的地飞奔,看看高傲的艳阳,晴朗的碧落,悠闲的浮云,听城市里喧嚣的声音,兴之所致,他还会从嘴里吐出一些优美的诗句。但今天不行了,大概以后的周六都不能如往常一样了,因为妈妈已为他找了英语家教,上午、下午、晚上各两小时,而星期天还要学一上午,欲在近期飞速提高他的英语成绩。如此他只有学习,他不可以出去。  母亲整理了房间,江远以一种复杂的心态等待宋老师的到来。  九点,宋老师准时而来,江母又是一翻端茶倒水,江远的家教生活终于拉开序幕。  宋老师先作了一个自我介绍。原来,她叫宋春华,就在本市的大学英语系就学,已读到大二。她说她为人开朗,同学都乐于同她交往,也希望能与江远成为好朋友。  后来就开始辅导。由于是初次会面,江远听得异常认真,没一句说笑,宋老师哪里了解他?见他一脸羞涩,想这小伙子真老实真懂事。  一天下来,江远觉得很累,脑子里塞满了英文。他心里闷得发慌,星期天下午给蓝琦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气愤之下蒙头便睡,醒来后暮色已沉沉降临了。

    《青春的边》二(2)

    相比江远,蓝琦倒自由得多,所以对于江远的“遭遇”,她表示同情。江远想在星期天下午去打游戏机,蓝琦极力反对,拼命拉他“回归正途”。她发现了一个好的写诗的所在,就在市公园里,有一片小树林,下午的时候少有人来,东边倚山,西边临湖,很富诗意。蓝琦的意思是想让江远陪自己去那里寻找灵感,写写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江远想想那美丽的树林,身旁又有可爱的女孩相伴,便答应了。  他们踏着欢悦的步伐走向那片点缀着各种各样鲜花的草坪。草坪四周围绕着一丛丛的树林,成千上万只鸟飞舞其间,唧唧喳喳的叫声令人感到像是进了鸟市。这个时候,老人们是不会成群结队的过来游玩的,也少见情侣踏青,能看到的,只有江远与蓝琦这两个傻孩子的身影。  草坪夹在金鸡山与烟花江之间。金鸡山是江远起的名字,两边陡峭,形若雄鸡,大有金鸡独立之势,故称之金鸡山。山上有花有树,山顶还有小亭,临风眺望,一城之景尽收眼底。烟花江其实是一个小湖,童年时的江远常来这里玩。这时湖面被太阳映得闪闪发亮,湖水碧绿如蓝,十分好看。  从公园回来后,江远心情分外不错。公园里那清新的风,差不多将他心中的烦闷一点点驱散了。他又隐隐觉得确该请个家教,毕竟自己在班里的成绩是一落再落,不能再落了。但这种想法在第二次补课后就改变了。那天他一大早起来,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同学找他,想借他几本郁达夫的书看,约好在公园门口见面。他放下电话换上衣服就要出门,被母亲发现,问他干嘛去,他说与同学有事,结果母亲坚决阻止,硬是把住了门,江远除了跳窗真的是别无他法。江远憋了一肚子气,宋老师问他什么,他都说不知道。宋老师以为他没听懂,讲完一遍又是一遍,进程颇慢。至于那个女孩,在门口等了足有一个钟头,心里大骂江远你这个不守信用的混蛋,然后忿忿而归,两个星期没理他。江远又是道歉又是解释又是请客,那女孩方肯同他说话,但江远感到自己与女孩的关系显然不如以前了。加之一周下来学校里的学习本就压得够呛,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六,却又无法痛痛快快地玩,他因此变得十分讨厌家庭辅导,开始变着法儿与宋老师周旋。  第一回,也是大清早,母亲“噔噔”敲江远房门,便听到房里江远“唉呦”、“唉呦”的呻吟声,母亲推开门,见江远捂着肚子躺在床上,脸现痛苦之色,忙问:“怎么了?”  “不知怎么的,一起来就觉着肚子疼!”  母亲用手按了按江远的小腹,关切道:“怎么会突然疼起来呢?昨天没吃什么不好的东西啊。”  “……”  “还能学习吗?宋老师一会儿来。”  “我看是学不成了。唉呦……”  “唉,你这孩子,我去拿些药你吃,若还是疼得厉害,咱就得去医院。今天的课就别补了。”  江远心中窃喜,表面上却仍作痛苦之状,生怕露出半点破绽。母亲把治肚痛的药拿来,江远乘她不注意之际悄悄将药掖在被里,等母亲出屋他才取出丢掉。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门铃响了,接着传来母亲与宋老师交谈的声音,再接着又是推门的声音,宋老师走进来。她问:  “怎么了江远,病了?”  江远一脸病相,向左半侧着身,轻轻点了点头。  “还能学习吗?”  江远又摇了摇头。  “看样子他病的不轻。”宋老师对江母说,“行,我下周再来吧,今天让他待在家里养病。”  母亲来回摇头:“这孩子……”  宋老师刚走,江远顿时百病尽消,欢蹦乱跳起来。母亲本来猜测江远是假装的,见了这等情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肚子疼吗?怎么宋老师一走,你就好了?”  江远盯着电视机,一脸坏笑道:“刚才疼得厉害,现在突然好了,看来这病是间歇性的。”  母亲痛悔自己方才的失算,不住奚落他,过去将电视关上。江远没说什么,得意洋洋地进屋,一把关上门,躲进被窝听音乐去了。  后来母亲把这件事情告诉宋老师,宋老师不得不对江远寡目相看。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两人都彼此熟悉,江远那玩世不恭、油嘴滑舌的特点已暴露出来,他常说些令人忍俊不禁的玩笑,中止宋老师辅导。他口才好得很,宋老师有时也忘了是在给江远补习,与他说笑,然后突然醒悟,后悔不已,严肃地“咳”一声,说:“又扯远了。”江远笑嘻嘻地说:“ohyes!yes!s!s!”  第二次江远玩的更绝。  父亲分了新房子,三室两厅,有一百六十多平方米。母亲每日去监督装修新房,只于上午、下午吃饭时回家给江远做饭。  又是一个周六的晚上,母亲吃过饭就出去了。望着沉沉降临的夜幕,江远满心惘怅。远处传来“砰砰”的打球声和阵阵孩子们的笑声,愈使江远浮躁难耐。他幻想宋老师今天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或是学校里有事……,但这终归只是幻想。他的脑子转得好快,在一分钟的光景里,他迅速作了一个决定。  他关灭屋里所有的灯,姥姥看不见光亮,说:“小远啊,你咋把灯都熄了呢?”江远扶起年迈的姥姥,小声道:“姥姥,我搀你到里屋休息,一会儿有个坏人来寻咱家晦气,所以,听见有人敲门,您可千万别吭声,坏人见家里没人,也就走了。”姥姥真的是老了,这等荒谬的鬼话把她说得糊里糊涂,她明明知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只道:“可是……可是……”

    《青春的边》二(3)

    江远把手放在嘴前作噤声状,压低了声音说:“别说话,坏人要来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坏人”来了!  江远心虚地把头贴在墙壁,静静地不发一点声响,姥姥更乖,见果然有“坏人”敲门,也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敲门声又持续了好一阵,最后终于悄无声息,姥姥问:“坏人走了吗?”  江远仍旧贴在墙上说:“再等一等,‘坏人’可能正躲在外面听屋里动静。”  果然,两分钟后,敲门声又响起来,还夹着声音:“家里有人吗?开门!江远!江远!”  继而又是一片寂静。  江远猜想宋老师这次终究是走了,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发现外面果然空无一人,松口气,欢呼起来。  灯打开了,电视也打开了,音乐声充斥在原本静寂的房里,江远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初中生战胜了大学生!”姥姥还在糊涂,问江远:“‘坏人’走了吗?”  江远潇洒地说:“走了,走了,沮丧地走了。”

    《青春的边》三(1)

    自从请了家教后,江远反而更不愿意学习了,几乎是看到课本就头痛,就想跑出去。看着别人坐在教室里安静的学习,若在原来,他心里会很不是滋味,充满内疚,而现在呢,他会想:不用怕,不用慌,周末宋老师一来就会补上来的。  结果,他的成绩跌得比原来还要厉害。  江远父母见儿子成绩仍然不见好转,猜想当是他在学校的学习环境不佳,母亲于是去找了贺老师,要求给儿子换一个成绩好的学生做同位,顺便帮助他学习,恰巧陈响儿刚走不到一个月,江远身旁一直没人,贺老师便把韩冰调了过来。  江远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暗暗叫苦,那韩冰是他最为“忌惮”的一类学生:学习在全校名列前茅,英语、数学竞赛获过奖,听说作文写得也不错。江远从来对于这种近乎全能的学生“敬而远之”,哪想过能与她成同桌?  江远呆呆地看着韩冰在自己身旁掏书包,心中叫苦不迭,韩冰皱了皱眉,一对精亮的眸子狠狠白了他一眼,江远大窘,暗道:“果然人如其名,冷若寒冰。”  蓝琦倒显得颇为热情,向韩冰问好。江远想既然日后是同桌了,没必要把关系处得这么僵,哈哈一笑,道:“韩冰,你好啊!”  韩冰眼睛也不对他扫一扫,冷冷地不说话,被他逗得烦了,忍不住道:“上课呢,你这样捣乱,别人怎么听讲?”  江远碰了钉子,闭口生闷气。  放学的时候,韩冰说:“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回到家认真做完,明天拿来我改。”  江远听她口吻中带着命令,气不打一处来,道:“我写的作业凭什么给你看?”  韩冰两眼一翻,又白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愿意改你的作业?你以为你是谁啊?告诉你,这是贺老师吩咐我做的。”  江远“哼”了一声,说:“我就是不写。”  “那也由得你,不过到时候可别怪我给贺老师说。”  “你等等……别慌走!”  “我今天和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已不想再浪费口舌。”  次日一早韩冰就向江远要作业,他身体倚住墙壁,大摇大摆道:“没写。”韩冰点点头,不再说话。下了第一节课,江远就被叫到办公室去,贺老师狠狠克了他一顿,说如若再犯,便请家长。如此一来,江远自然对韩冰恨之入骨,回到教室随即怒目以对。韩冰恍若未见,安静地读书学习。江远宛如被浇了一盆冰水,也不好发作。反过来学习韩冰,也对她不理不睬了,只是每天早上都把作业拿到韩冰桌上,韩冰默默替他改完,把错误的地方加以改正便还给江远。  在两人冷战的日子里,蓝琦与韩冰的友情却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韩冰听说江远会写诗,略显诧异之色,不禁向江远看了一眼。江远却埋怨地看了蓝琦一眼,意思是说:“你说给她听有什么用?她这种学生也懂得诗吗?”  一次化学课,江远忽而莫名其妙地挪动桌子,两桌相对顿时夹住了韩冰的胳膊,只听一声低呼,韩冰轻抚痛处,眼里跌出泪来。  江远怎料这同桌脆弱如斯,立时便要张口致歉,但碍着男子汉的脸面,终于没有说。  自此之后,韩冰对江远更加冷默。平常连瞅都不瞅他一眼,仿佛身边完全没有江远这个人。这下可苦了江远。班里人多,座位排得挤挤的,下课后,江远站起来示意出去,韩冰视若无睹,闻若未闻。他倘要硬挤出去,只消一碰到韩冰衣裳,她就会冷冰冰地说:“你干什么?”搞得江远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实在被逼得急了,江远便从桌底下爬出去,狼狈不堪。有时候他真想照韩冰的腰身就是一脚,但见其文文弱弱的模样,又不忍下脚。  两人的关系出现转机是在一节语文课上,韩冰站起来背诵李商隐的《无题》,背到“晓镜但愁云鬓改”这一句时忽的打住,沉吟不前,形势窘迫,江远忍不住提示道:“夜吟应觉月光寒。”  事后韩冰虽未向江远道谢,但江远感到韩冰看他的目光已较原来大为缓和。  随着时光的推移,江远身上那逼人的才气渐渐显露出来,韩冰也开始偶尔与他交谈几句,而她的目光,经常会落在江远的一本本课外书上。一次晨读的时候,蓝琦问他道:“你们家有没有《红楼梦》这本书?”江远说:“有啊。”蓝琦说:“明天拿来。”江远说:“你不是看过吗?”蓝琦说:“不是我看,是韩冰要看的。”江远奇道:“她?”蓝琦说:“我给你说,人家可不是一心一意只会啃书本的书呆子,她也很爱好文学呐。不然我也不会这般乐意同她交往了。”江远说:“既然爱好文学,为什么她家里连《红楼梦》这本名著都没有,还要向人家借。”蓝琦看了看正在发试卷的韩冰,小声道:“你别这么大声好不好?她家原是有这本书的,只可惜她爸爸教导她说这本书不适合她读,因此便藏了起来。韩冰刚才对我说,越不让看她就越要看呢!”江远呵呵笑了一声,道:“我从前认为她是一个只听父母老师话的乖乖女,却没想到也这么有个性。”  翌日江远果然把《红楼梦》带到学校,蓝琦有意缓和江远与韩冰的关系,说道:“江远,《红楼梦》拿来否?”眼色一个劲儿地往韩冰身上点。  江远会意,双手捧上,韩冰微笑接过,道:“谢谢。”

    《青春的边》三(2)

    江远不免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毕竟是韩冰第一次笑着同他说话,这也是江远心中第一次对“尖子生”产生了好感。  江远与蓝琦的诗写得越来越多,江远提出要投稿,蓝琦却大骂现在的编辑没有眼光,投出去也未必能发表,然后她说了一句让江远吓一跳的话:“我们可以自己创办文学报刊。”  当韩冰听说江远与蓝琦准备办报纸的时候,她与江远的关系已颇为融洽(虽然有时也会因为纪律问题冲他发脾气)。蓝琦欲同江远去公园商议关于办报的事情,便邀她同去,韩冰悠然神往,几欲答应,但她眼前随即闪过一张张奖状,父母老师鼓励的面容,同学们艳羡崇拜的眼神,她的意念告诉自己:一定要抓紧时间认真学习,第一不能属于他人!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神色又恢复成原本冷冷的样子,低低地道:“我很羡慕你们,生活如此多姿多彩,然而时不待人,我必须要回家学习了,愿你们的报纸早日‘出炉’!”  蓝琦拼命挽留,韩冰心意已决,背起书包走了。蓝琦一屁股坐下,不住叹气。江远望着韩冰远去的身影,说:“你让她去吧,她这种人,本就是为考试而生的。”

    《青春的边》四(1)

    《烟火》。  江远和蓝琦打算创办的文学报的名字。  这两个天真的孩子,真的行动起来。江远花了三天时间,写成了一篇五千字的小说,自觉相当满意,向前后左右吹嘘了一番,蓝琦也精心挑选出了十首“得意之作”,但他们在征集其他同学作品的时候,却出了一些问题,因为除了他们两人,大家对这件事情大都冷默视之,一些同学觉得他俩太无聊,更有甚者认为这是在胡闹。  江远知道后大是气愤,心也灰了不少,慨叹道:“他们太缺乏诗意!他们的灵魂太颓冷了!现在的应试教育简直腐朽了他们的思想,除了考试,除了分数,他们的脑袋里还有什么?”  幸亏蓝琦在旁边不断为他打气,他才坚定了将报纸办到底的意念,接下来是排版的问题,两人花了周日一下午的时间在公园里商议,双方各有一番争执,始定下稿来。之后将样本送到打印部,总算是安下了心。  肚子在“咕咕”叫了。蓝琦嚷着要吃肯德基。江远说:“好,今天我请!”  来到肯德基,他们要了两份套餐,挑了一个偏南的位置坐下。  吃得正香,忽听蓝琦“咦”的一声,道:“那不是陈响儿吗?”江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陈响儿穿了一身工作服,在不远处低头打扫卫生。几个月不见,她显得成熟多了。  江远的心情忽而一下子变得很坏,他“腾”地站起,背上书包便欲出去。蓝琦急拉他:“你干什么?”  江远又凝神看了陈响儿片刻,眼眶便湿了,终于不顾蓝琦的阻拦,快步走出肯德基。他无法接受不久前还是同学好友的陈响儿,此刻却变成了一个服务员。  在街上站了良久,他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回家的路上遇到陈笑鹤。  陈笑鹤说:“怎么这几天没去游戏厅玩啊?”  江远说:“学校有事,没有时间,你这是干嘛去?”  陈笑鹤说:“瞎遛呗。”  江远本来没有吃饱,便道:“走,跟我吃饭去。”  江远和陈笑鹤在一起吃饭,从来都是江远结账。陈笑鹤连买彩票的钱都要战战兢兢地溜进父母房里偷,请客吃饭,他是掏不出这个钱的。但江远囊中也并非时时充裕,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去一个街边的小店喝羊汤。那里的羊汤味正,碗大,老板李师傅也是个实在人,一来二往,两人便和这位开羊汤馆的师傅混熟了。只要江远与陈笑鹤来吃饭,李师傅都会额外给两人的碗里多放些羊肉。对于江远屡次的请客吃饭,刚开始陈笑鹤有些不好意思,但次数多了,也渐渐习惯了。陈笑鹤吃相不雅,狼吞虎咽,犹如一个落荒的难民。江远常常看着他吃喝,心里酸酸的。他可以想象陈笑鹤的父母对其的刻薄,冷默;相对而言,自己的条件富足得多,却时常精神苦闷,害得多少人为自己劳神操心。  李师傅也爱看陈笑鹤吃饭,已逾中年的他,总是眯上双眼,蹲在门口吸烟。有一次他问江远:“小兄弟,和你同来的这位少年是谁啊?”  江远当时心情挺高兴的,就揽住陈笑鹤的肩膀说:“这是我的结拜大哥!”李师傅就说话逗他,占些口头上的便宜,常常得意得哈哈大笑。  以后再去这家羊汤馆,倘若陈笑鹤没有跟来,李师傅就会高声叫道:“小兄弟,你结拜没有来吗?”  作为朋友,江远当然不希望陈笑鹤一天天“晃荡下去”,他那近乎空壳的脑袋,应该得到太多“营养滋润”,若不然,那同僵尸还有什么两样?  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挑出几本他认为很有可读价值的书,在一个刮着西北风的下午,交给了陈笑鹤,他对他说:“多读些书吧,对你是大有好处的。”  几天后,几十份《烟火》报纸张贴在了校园的醒目位置。同时校门口还登出一则预告:  所有热爱文学的同学们!你们是否常为自己的作品难以发表而苦恼?又是否常因此而怀疑到自己的能力?  不用着急,《烟火》文学报将为你才华的展示提供充足的空间,是金子总要闪光,《烟火》热烈欢迎你的投稿!  只要努力,每个人都可以是作家、诗人!  文学的烟火,将照耀星空!  这篇文字出自江远的手笔,他本来想象着《烟火》一示众,整个校园顿时起来,学生争相传阅,好评如潮,每天都会收到大量来稿。但事实上,反响并不甚热烈。  他正在灰心丧气,只见蓝琦抱了一大撂稿件,乐呵呵地放在江远桌上,说:“看来这个学校还是有人热爱文学的,你看,收到这么多稿子。”  江远大喜,拿出几份来看,见多是初一初二学生写的文章,尤以散文居多,笑道:“这下‘烟火’可有得出了。”  两人正在整理稿子,一个同学走近说道:“江远,蓝琦,贺老师让你们去她办公室一趟。”  贺老师见江蓝二人进来,指了指桌上的几张报纸,问道:“这是你们办的?”  江远看到《烟火》被人揭下来,如垃圾一样丢在这里,不由得心头火起,说:“贺老师,这报纸是谁送来的。”  贺老师冷冷地道:“是我揭下来的,怎么,你心里不满意吗?”  江远沉着脸不说话。  贺老师说:“你们两个还想不想考高中?”

    《青春的边》四(2)

    江远和蓝琦点了点头。  “想考高中怎么还有闲心弄这个?别的老师给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都感到丢人。你们得时刻记着,自己是个初三的学生,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学习,把成绩提上去,成天一门心思地扑在这不三不四的玩意儿上面,怎么能考上一中……”  江远插嘴道:“这不是不三不四的玩意儿。”蓝琦忙拉他衣袖。  贺老师一怔,“嘿”的一声,说:“当然,我大学读的是数学,活了半辈子也是整日与数字公式为伴,对你们所谓的文学了解不深,但如今是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我始终认为,文学这时候已没有多少实质的作用,人们现在都忙着生产,忙着建设,哪还有功夫在这上面蹉跎岁月?一本好书,读过以后确是获益不小,但就在你读它的同时,你错过了多少挣钱的好机会?现在不同于以前,你们都要现实一些,时刻感受到一种危机感,一种生存的压力。”  江远有一肚子的话要反驳,但旁边蓝琦不住扯他衣袖,终于忍住不说。  贺老师又教导了他们一番,末了让每人写份检查,即刻放人。  从办公室出来,江远气愤难平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蓝琦叹口气,看着天空荡漾的云朵,说:“她的思想和我们根本不对路,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你再多说也是枉然。”  “你就忍心看着《烟火》停办?”  “我当然不忍心,却也没有办法,我劝你啊,还是接受现实吧。”  江远想起夭折的《烟火》文学?br/>